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总而言之,天气越来越冷,他们不能再在野外待着, 不然会冷死。必须去找个安全而温暖的地方。
闻盛冒险去了城中, 乔装打扮找到了一处屋子, 租下一个月。待度过最冷的时候, 再做打算。
那屋主人挺好的, 听闻他们是逃荒来的,还特意给他们送了些吃的。
闻盛道过谢, 送人出门。回来时见楚云有些发抖,连忙烧起火来。
他们身上穿的还是入秋时的衣服,如今已经入了冬,自然不合时宜。但棉袄太贵, 他们所剩银钱不多,买不起。
可倘若没有棉袄,闻盛或许还熬得过这个冬天,但楚云必定是熬不过的。他们自然也买不起炭火,好在屋中有个壁炉,只需要随便捡些柴火, 将壁炉烧起来就能温暖不少。
闻盛一面给壁炉添柴, 一面心中有所考量。他必须去想办法弄些银钱, 或者弄件棉袄。
屋主给他们送的吃食是些红薯, 在这种世道之中,愿意帮忙便是情分。夜里他们将红薯放进壁炉里烤熟,一人吃了两个。
壁炉温暖,楚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夜里感到温暖入睡。
他们刚住进来, 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他们也没时间和本钱添置,夜里索性睡在空荡的炕上。楚云与闻盛背对而眠,看起来两个人都睡了,其实彼此都没睡。
一直到夜半时分,楚云先撑不住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闻盛又不在,楚云不再着急,心想他或许又有自己的计划。她只撑着树枝做的拐杖,将屋子简单收拾一番。
中午时,闻盛还未回来,她自己烤了两个烤红薯吃,简单解决。壁炉里的柴火不够,她不知道闻盛去了哪儿,只好自己动手,去附近捡拾。
楚云也经过伪装,现在瞧来黑黑瘦瘦,并不起眼。又用布将下半张脸拦住,微佝偻着腰,更不惹人注目。外人看来,只是个跛脚的乡下女人。
她捡拾了些柴火回去后,将壁炉重新烧起,有些犯困,便在炕上睡下。她在屋子里找到一床陈旧的棉被,但没有床褥,她垫一半盖一半,还算舒服。
醒来时被人拥在怀中,将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做出反抗姿态。
只听见闻盛闷哼一声,控诉她:“你做什么?”
楚云横眉冷对:“这话应当我问你,你想做什么?”
闻盛撑着头,笑吟吟看她:“我睡觉时不小心碰到你了。”
拙劣的借口。楚云移开视线,问他今日去了哪儿。
闻盛当然不愿意如实回答,一副卖关子的样子。
既然他不愿意说,楚云也不想追问。她对闻盛早不够信任,如今他们一起,不过是权宜之计。
之后今日,又是如此。
闻盛每天早起时便已经不见,楚云自己做自己的事。天气越来越冷,雪一下便是好厚,楚云的腿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走动时不能太快,但平常走动已经不成问题。
这一日刚下过雪,屋外的冷风吹得人皮肤疼,楚云推门进去,却看见桌上放着一件新棉袄。
她诧异不已,抬头看向壁炉旁边的闻盛。
闻盛正在壁炉旁边取暖,头也没回道:“外头怪冷的,把新衣服换上吧。”
楚云抖开衣服,一件崭新的棉袄,不必试都看得出来合她尺寸。他从哪里弄来的?
闻盛轻笑:“肯定是店里买的。又不是作奸犯科得来的,你只管放心穿吧。”
楚云看着闻盛背影,心里想,原来他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就是为了给她买一件新棉袄。她没问他是怎么得来的,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他去做了什么,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闻盛将手烤暖后,转过身,见楚云换上新棉袄,面露笑意:“挺好,真合身。”
楚云嗯了声,想了想又道了声谢谢。
闻盛看着她的眼睛,“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他们之间?他们之间能有什么?除了滔天大恨与欺骗、虚伪,还能有什么?
的确也不是言谢的关系。
他们已经在这儿住了半个月,渐渐摸清楚这里人的习性,也得知通缉令这么久还未撤销。不过因天寒地冻,执行起命令来,也多有懈怠。
机会就是这时候来的。
天气稍微转暖了些,但那些人的精神却还没恢复往常,被冰天雪地冻迟缓。闻盛计划带着楚云离开,守城的兵士那儿有一匹马,那匹马品相还不错,闻盛瞧上了它。
那日他让楚云在暗处等待,独自去夺马。闻盛先是在街上制造了一场混乱,趁乱之间,夺走了他们的马。
他骑在马上,回头去接楚云。
楚云抓住他伸过来的手,与他一起坐在马背上,马冲向城门。他们二人符合通缉令的一切条件,那些人终于反应过来,命人抓捕他们二人。
混乱之间,甚至放箭阻拦。
楚云下意识瑟缩在闻盛身前,听见他闷哼了一声。她大概能猜到,他又受伤了,但她强迫自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她必须离开这里,也离开他。
风雪虽停了,可外头的雪还未化尽,闻盛带着楚云出了城门后朝着大平的方向疾驰而去。他们方才出来的那座城池已经是大平与大渝边境的最后一坐城池。
骑马往大平去,所需时间不过一日。
闻盛压低了嗓音,但声音中夹杂着些许兴奋,“阿云,咱们就快回到大平了。”
楚云没说话,再一次给了他背后一刀。
楚云将闻盛从马上弄下,自己拉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他,眼神凛冽而坚定,比这北风还硬。闻盛在地上翻了两圈,勉强爬起身来,抬头看向楚云。
他苦笑,再来一遍,却不觉得意外了。
他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大平城池,“只要我随便喊一声,你也走不掉。”
楚云跟着笑,再一次用同样的招数,她用自己的命威胁闻盛。
闻盛眼神一点点变冷,笑意一点点敛去。
楚云道:“你说得对,我不想死。我只是在赌,到底是你更不想让我死,还是我更不想死,你觉得呢?”她的刀刃离自己的脖子只有毫厘之差,甚至压出了一条红痕。
那刀刃锋利,闻盛怎么会看不出啦?她随意一刀,便能划破她自己的脖颈。他甚至能想象出来,鲜血如何喷涌而出,只消片刻,她便会断气成为黄泉碧落一缕幽魂。
他眸色一点点变得陌生。
楚云道:“是你说的,威胁总要用最在意的东西才管用。假如今日你放我离开,我就信你爱我,最在意我,不是吗?假如你今日不肯,那也没什么好说。”
闻盛慢慢地从狂乱北风里渗出一个笑容,“好,我可以放你离开。”
楚云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两个要求。此生,不许再找我。这是第一个。第二,五年内不许打仗,和平相处。”
闻盛眸色微眯,看着烈烈北风里飒马而立的女子。她变成了他最想让她成为的那种人,会算计,心狠,又会玩弄感情。
闻盛背过手,拂袖转身,朝着城门走去。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楚云看着他背影走远了些,才一掉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不是大平,也不是大渝,是这世上旁的去处,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要做天上自由自在的云,不属于闻盛,也不属于这世上任何一个别人,只属于她自己。
她挥动马鞭,口中喊着驾,这不只是在驱使马,也是在奔向属于她自己的光明和未来,与从前的楚云所过的人生完全不同的日子。
女子灰棕色的衣角一点点消失在寒风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闻盛才慢慢收回视线,手指收紧力道,按在城墙之上。那些人看他反应,小心翼翼问要不要派人去追。
闻盛只是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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