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骑马?”周元琦追问道。
周元瑢跟周元琦表述了一遍当时的方位,有个骑马走在他们左前方的少年,问他知不知道那是谁。
“可能是哪个副将的儿子吧。”周元琦猜测道。
周元瑢此时也没有那么肯定了,世界上头圆的人应该不少,他不能单凭后脑勺的形状,就判断一个人是不是他崽吧。
这件悬案就此揭过。
当下还有更加要紧的事必须解决。
周元瑢看着周元琦递过来的水碗,皱起眉头。
只见水碗底部沉着许多白渣子,更可怕的是,表面还飘着一层诡异的油光,这水喝多了,身体一定会出问题。
“你还想喝水吗?我再去院子里舀一点。”周元琦立刻端起水碗。
“等等。”周元瑢叫住他,“你这水……是从哪里打上来的?”
“井里啊。”周元琦茫然道,不知道为什么周元瑢对这水的来历那么在意,“就院子里的井里。”
“我想看一看。”周元瑢深吸一口气,忍着背疼,试图挣扎着坐起来。
周元琦哪敢让他乱动,赶忙放下水碗,过来扶他:“小弟,你要干什么啊,你别乱动!”
周元瑢借着周元琦手臂的力量,慢慢起来,只要后背不着力,疼痛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小弟,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帮你去拿,你真别起来,御医嘱咐了,你现在还不能动……”周元琦不停地在周元瑢耳边叨叨,如同一只喋喋不休的蜜蜂。
“井在哪儿?”周元瑢打断周元琦的叨叨,目光越过窗棂,向外看去。
窗户虽然是合着的,但是窗户纸破了个洞,从周元瑢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院子里。
周元琦无法,只好指着院子墙角位置,那里栽植着几竿竹子,下面就是水井。
“我们家一直用那个井么?”周元瑢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水变成这样了?”
“啊?哪样?”周元琦迷惑不解。井水不就是这样吗!
周元瑢知道答案了,看来井水受到污染是长年累月的事,周元琦和周泰能体壮如牛地活到现在,也是个医学奇迹。
“你去打水来给我看一看。”周元瑢说道。
周元琦抓了抓脑袋,不明白周元瑢为什么突然这么纠结井水的事情,但是还是照办了,反正他本来也要打水。
周元瑢看着周元琦走到院子里,把一个尖底椭圆形的竖瓶扔到井里,再活动手臂调整方位,探头探脑看打水情况,使劲折腾了一番之后,拉起绳子,把一瓶水提上来。
这就是周元琦所说的很难用的汲水瓶。周元瑢想。看来二少爷果然没有怎么用过这东西,可能为周元瑢打水,还是他第一次经历。
周元琦返回屋里时,发现周元瑢还在从窗口那个洞往外看,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等一下,闭上眼睛,那是在看什么?
“周元琦,那堵墙外面,是什么?”周元瑢忽然问。
“什么墙?”周元琦被问懵了。
“井靠着的墙,外面不是家里吧。”周元瑢回过头,从周元琦手中接过水碗,但是他没有喝,而是晃了晃碗里的水,对着光看。
“外面是柳枝巷。”周元琦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知道外面是柳枝巷吗?”
“我就考考你,观察能力怎么样。”周元瑢笑道,“柳枝巷是不是不太大,平时没什么人走?下雨的时候,是不是容易淹掉?”
“咦?”周元琦抓了抓头,“是这样,不过,这需要什么观察能力吗?”
“我再考考你,咱们这城里,最大的街道是什么街,下雨的时候会不会淹掉?”周元瑢又问。
“朱雀街,长安街,玄武街……那倒是不太会淹,毕竟街两边有排水沟。”周元琦思索道。
“柳枝巷没有排水沟吗?”周元瑢追问。
“背街小巷,哪儿有排水沟啊,还有很多人偷偷在柳枝巷扔垃圾呢,对了,我想起来了,柳枝巷对面本来是唐家的旧宅,唐家租给了一家酒楼……”
“这就对了,既然是租给了酒楼,他们肯定会生产很多剩饭剩菜,如果酒楼生意很好,泔水桶装不过来,可能就会偷偷泼在背街小巷里,”周元瑢推测道,“柳枝巷没有排水沟,一下雨就会被淹,说明地下也没有做排水管道,这些厨余垃圾,日积月累,全部渗到地下,污染了这一片的土质,紧挨着院墙挖掘的水井自然也会受到污染。”
说着,周元瑢捧起手中的水碗,稍微晃了晃,让周元琦看到上面浮着的那一层油光。
周元琦的脸都绿了:“竟有这等鸟事,待我去把对面酒楼老板捉来问问!”
“等一下,”周元瑢把水碗放在床沿边,“你捉他干什么,他铁定不承认,你又不能揍他,毕竟咱们现在身份敏感,没被人找到头上就不错了……咳咳……”
这时,屋外传来一个雄浑威严的声音。
“元瑢说得不错,周元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嫌脑袋在脖子上呆得太稳么!”
周泰回来了。
周元琦一个激灵,顿时变成了锯嘴葫芦。
周元瑢看见周泰,嘴唇动了动,有个便宜兄弟倒还罢了,这个便宜爹他还真是叫不出口。
还好周泰并没有在意,威严的目光扫在周元瑢身上时,只注意到他从床上坐起来了,顿时骂周元琦:“你怎么看的人?御医说不能乱动,你就看着你弟弟起来!”
周元琦一脸冤枉地向周元瑢求助。
“咳咳……”周元瑢委实有些怕他这个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便宜兄弟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周泰监督着周元琦把周元瑢安顿回床上,盖好被子,这才勉强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卧房中的气氛有几分凝重。
周泰毕竟是在前朝当过将军的人,眼界和思虑都比周元琦周祥,他先对两人说了御医透露出的宫里的风向,他们一家三口暂时是安全了,毕竟皇帝金口玉言,不能出尔反尔,说不砍头,短期内就不会砍头,至于将来会不会砍头,只要他们姓周,这个前朝余孽的身份一直在,砍头的风险就一直会有。
所以,他们必须抓紧眼下这个空档,站稳脚跟,让新朝廷认为他们有存活下去的价值。
“爹你德高望重、骁勇善战,曾经带领三军抗击蛮夷,我虽然没有爹那么厉害,也曾经在十三卫比武中夺得第三名,拳脚功夫还算不错吧。我们这样的人才,难道朝廷会认为没有价值吗?”周元琦忍不住为老周家喊冤。
周泰瞥了一眼周元琦,微微摇头:“这不是活下去的价值,这是杀头的理由。”
的确,前朝余孽,武勇卓绝,两项加一起,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站队。”周泰语气深沉地说道,“现在,能保我们一家三口安稳的唯一方法,就是选择一位皇子,表示忠心。”
“那还选什么,肯定是二皇子啊!二皇子救了我们!”周元琦立刻说道。
周元瑢心里却“咯噔”一声,第一反应是,没想到穿越进游戏里还要搞派系斗争,他想趁着穿越的时间当几天咸鱼都不行了。
“元瑢,你怎么看?”周泰忽然问道。
周元瑢最不擅长这个,不过,他倒是很会和稀泥:“我觉得还是要看一看有哪些选择,这些选择的利弊是什么。”
周泰对周元瑢的回答十分满意,他点了点头,语气稍微轻松了一些:“看来,经此大劫,元瑢的性子确实有一些转变了,以前不会考虑的,现在要考虑了。”
周泰话锋一转,向两个儿子介绍了如今宫中的局势。
大皇子是最得开平帝信任的皇子,也被指定为皇位继承人,前途一片光明,如果能够追随大皇子,那将是一条坦途。目前他们攀上大皇子的机会是,大皇子因为好奇二皇子为何会对他们如此看重,特别派人来调查,如果趁此机会示好,大皇子可能愿意接收他们,作为大皇子对二皇子的眼线,安插|到二皇子身边。
二皇子是他们周家的大恩人,不知什么缘故,十分看重周元瑢,也是因为周元瑢才救下他们一家三口,目前还没有对他们提出什么报偿的要求。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自身难保——自从他在监斩台上拉直杨太师的银钩,便得到开平帝的注意,只是后来他又当众打死监斩校尉,于法理不合,作为皇子过于冲动,难当大任,开平帝本来想奖赏他,后来又没下文了。
三皇子、四皇子年齿尚幼,但是因为行刑台事件,两位皇子背后的势力,似乎也对周元瑢一家颇有兴趣。
“我听明白了,这就是只有两种选择啊,”周元琦一拍大腿,“要么做背信弃义的小人,要么做知恩图报的良人,只是良人未必有好报,小人多半前途光明。”
周元瑢听了这么多,只有一句话想问,这些皇子里谁叫魏玄极。
但是,皇子的名讳,恐怕不能随便叫,他如果问了,也会引起周泰的怀疑。罢了罢了,还是等到安全的时机,再问一问不相干的人吧。
“不错,”周泰沉声道,“而且,我们还要考虑一个问题,我们的效忠,到底能给那位皇子带来什么好处?如果不能带来好处,只能连累那位皇子,我们还是不要轻易坑害恩人的好。”
“这……”周元琦是真没想这么多,他本来想说,那肯定做良人啊,谁要做小人,谁知,他爹却给出了他一种相反的思路。
如果只能给人添麻烦,那还不如别连累恩人。
如果能帮得上忙,好好想想自己的价值在哪里。
周元琦感到一阵头痛,下意识地看向被子里的小弟。
不知怎么的,他就觉得小弟可能有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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