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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秦钩是个神经病。
更不幸的是,扶游根本没有反抗他的能力。
不论是从身份地位上,还是从体型力量上。
秦钩对他,就像是对一只叽喳乱叫的小黄雀,不用听他在说什么,拿手指弹他一下,吓唬他一下,他就会安静下来。
如果不行,那就弹两下。
这天晚上,扶游裹着被子,被秦钩抱着睡觉。
秦钩给他吃的糖味道好重,扶游一晚上都觉得嘴里凉凉的。
他怀疑秦钩真的给他吃哑药了,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睡,他一想起来,就要张开嘴,试试看自己还能不能说话。
翌日一早,秦钩神清气爽地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扶游微微张着嘴、仰着头在睡觉。
他在睡着的前一刻,还在练习说话。
肚皮朝天的小黄雀,傻乎乎的。
秦钩把手指放进他的嘴里,没能把他弄醒,秦钩就收回手指,托着他的下巴,帮他把嘴合上。
扶游不自觉哼唧了两声。在他睁开眼睛之前,秦钩掀开帐子,下了床。
扶游闹脾气不会闹太久的,他知道。
最多一晚上,扶游睡一觉醒来,气就消了,第二天就会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听见屋里有动静了,老太监崔直便带着几个小太监,捧着洗漱用的东西进来。
秦钩拿起牙刷,沾了点牙粉,一边洗漱,一边不自觉看向床铺那边。
扶游应该知道他醒了,那么扶游也该起来,像从前一样,小跑过来抱住他,找他和好了。
隔着帐子,秦钩盯了好一阵子,差点把牙粉都吃进去的时候,才转过头,拿起杯子漱口。
床铺那边有了点翻身的动静,秦钩又转头看去,却只看见扶游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根本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扶游确实醒了,但他也确实一点都不知道,秦钩在等着他过去示好。
扶游以为,每一次吵架,他主动和好,是因为喜欢。
秦钩把这当做是习惯。
这一回,他实在是不想动。
他太困了,昨天晚上一晚上都在提心吊胆地练习说话。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原来秦钩是骗他的。
秦钩总是这样,逗他,骗他,让他分不清玩笑话、谎话,还有真心话。
忽然,扶游身后的门哐地响了一声。
扶游回头,就看见门关着,崔直和一群小太监还没来得及跟在陛下身后出去,就被甩上的门扇关在了里面。
没有得到想要的求和,秦钩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扶游转回头,把脸埋进被子里,继续睡觉。
不管他,扶游是天底下最没心没肺的人,扶游是天底下睡得最香的人,扶游一点都不喜欢秦钩,从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从来都没有喜欢过……
喜欢过,喜欢过整整三年。
扶游抹了抹眼睛,吸了吸鼻子,用仇敌刘将军在城楼上说的话安慰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是他之前多喜欢秦钩啊。
*
昨天晚上,崔直把擅离职守的两个小太监给处置了,今天一早,他就重新找了两个话少踏实的,送到了扶游这里。
其实扶游也没什么事情,他还在养病。脸上有点肿,身上还有些摔下城楼时摔出来的伤,大夫说他主要是心绪不宁,可能是被吓到了。
而秦钩自从上次来过以后,就没有再来。
刘家刚刚倒台,留下的事情多得很,他没空。
他习惯了在扶游那边睡一晚好的,然后熬个两三天处理事情,熬得受不了了,再去找扶游睡觉。
他两三天没怎么睡,崔直看得胆战心惊的,委婉地劝他:“陛下,扶公子应该消气了,陛下去找他休息一会儿吧?”
秦钩手拿竹简,连头也不抬:“晾他几天,总是跟我闹,谁受得了?”
崔直陪笑道:“陛下这话就言重了,老奴在陛下和扶公子身边,也算伺候了快一年了,很少见扶公子跟陛下闹过什么。”
秦钩冷笑一声,把批阅好的竹简丢到一边,哗啦一声:“他闹的时候多了去了,能让你看见?”
他要伸手拿另一卷竹简,想了想,手掌又按在桌案上。顿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他摸了摸衣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蓝颜色的圆形糖块。
“崔直,拿个碗来。”
“是。”
不多时,崔直就用托盘托着一个玉碗进来了。
秦钩把糖块丢进碗里,叮当一声。
“拿去给扶游,跟他说是赏他的哑药,你看着他吃。”
“啊……”崔直抬起头,“这……”
“他懂得。”
“……是。”
崔直端着托盘,才刚转身要走,就被秦钩喊住了。
秦钩朝他招了招手,让他回来。
崔直弯着腰,双手捧着托盘,高举过头顶。
秦钩捉起玉碗,反手一倒,就把碗倒扣过来:“跟他说,我送他一只小仓鼠,要他亲自打开碗,他和这东西长得一模一样,给他试试看能不能治病。你留神看他的反应,回来跟我说。”
崔直不解抬头:“陛下……”
秦钩不再理他,心情大好,转过身,又拿起一卷竹简。
于是大晚上的,扶游得到了一只御赐的“小仓鼠”。
正殿与偏殿离得不远,秦钩几乎能听见扶游的惊叫。
然后他大概是打开了玉碗,没有看到小仓鼠,只有凉凉的、辣辣的蓝色圆糖。
偏殿没了声音。
秦钩批阅奏折,不知不觉间勾起唇角。
喊这么大声,应该是病好了。
后来崔直回来复命:“陛下又是何苦呢?扶公子一听说要让他吃,吓得眼睛都红了,老奴还劝了好久。”
崔直想了想,又问:“陛下,去看看扶公子吗?”
秦钩斩钉截铁:“不去。”
扶游不过来找他和好,他绝不会先过去。
那颗糖就是他给扶游的信号,扶游今天晚上肯定会过来求和的。
扶游要是再不过来,那正好,反正秦钩也不是很想养着一只多事的小黄雀了,费水费粮,还浪费心思。
直到秦钩批到只剩下最后一卷奏折,他都是这样想的。
崔直在一边添茶,秦钩抬起头,揉了揉眉心,问道:“什么时候了?”
“回陛下,已经四更了。”
秦钩面色一沉,嗓音也冷了几分:“去看看偏殿熄灯了没有。”
“是。”
在崔直小跑着出去的时候,秦钩翻开最后一卷奏折。
“陛下,偏殿熄灯了。”
秦钩忽然发怒,把手里的奏折丢到地上。
崔直蹲下去收拾,看见奏折上很清楚的两个字——扶游。
秦钩霍然起身,快步走出正殿。
好,好得很,这只小黄雀现在是长了翅膀,要跟他死犟了。
还要把出去采诗的奏折摆在他案头,拿离家出走来威胁他。
三天了,平时一晚上就求和好了,现在都三天了。
他已经给扶游送了东西了,扶游还想要怎么样?
想走?笑话,扶家人都快死绝了,他能去哪里?
采诗?采个屁,他怕不是没走多久就被野兽吞了。
外面下了雪,寒气扑面,秦钩大步走在雪地上,锦靴踩在积雪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崔直拿着狐裘披风追在后边:“陛下……”
秦钩在偏殿门前停下。
果然是一片黑,扶游早就睡了,睡得香着呢,做着采诗的美梦呢。
秦钩猛地推开门,把外间守夜的小太监吓了一跳。
崔直朝他嘘了一声。
秦钩挟着一身寒意,走进殿中,推开里间的门。
宫殿里烧着地龙,暖和得很,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地上。
秦钩带进来的碎雪融化了,在月影下留下痕迹。
他走到床前,掀起床前帷帐。
扶游睡得正香,自己盖着一床被子,还抱着一床被子,上下左右都压实了,裹得严严实实的。
在梦里还咂吧咂吧嘴。
秦钩伸出手,塞进被子里,贴在扶游的脖子上。
他才从外面进来,手冷得像冰,扶游一下子就被冻醒了。
“唔……”
秦钩见他醒了,趁势捏住他的后颈。
扶游看见是他,全醒了:“秦钩?你来干嘛?”
秦钩捏住他的下巴,要他张开嘴:“我来检查你吃了糖没有。”
“我吃了,秦钩,你别……”
扶游又一次被他弄哭了。
扶游穿着单衣,坐在被子里,低着头,嘴唇红艳艳的。
秦钩站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手。擦完了手,他又拿着帕子,要给扶游擦擦嘴角。
扶游躲了一下,然后被秦钩按住,帮他擦得干干净净。
扶游使劲推他:“你要干嘛!走开啊!别动我!”
秦钩顿了一下,把手帕丢到一边,轻而易举地就把扶游按回被子里。
他在扶游身边躺下,给自己盖上被子,语气平淡:“嗯,我惹你的,睡吧。”
扶游想走,想换个地方睡觉,最起码要骂他两句,打他两下,作为报复。
但是他知道不行,如果他不想再被那样按着折辱的话。
上次的事情已经足够明显了,他要是惹秦钩,他会被秦钩整得很惨的。
可是他明明已经没有去惹他了。
他找不到自己的罪状,也根本不知道秦钩又在发什么疯。
扶游抹了把眼睛,给自己盖上被子,翻过身,面对着墙睡了。
秦钩枕着双手,扭头看见他的背影。
说实话,秦钩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
他不应该,至少不会在这里喜欢任何人。
但他还是忍不住朝扶游的背影伸出手。
秦钩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
扶游又在哭,一点声音都没有。
秦钩看着他,忽然骂了一声,猛地翻身坐起来:“他妈的,我说你怎么老不好。”
他捏住扶游的下巴,命令道:“不许咬腮帮子,松开!”
不许咬腮帮子,扶游就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咬得鲜血淋漓,满脸是泪,在月光映照下,眼睛里都是秦钩没见过的神色。
扶游使劲推他打他:“你到底要干嘛啊!我又没惹你,我已经没惹你了!我已经没惹你了!我已经没惹你了……”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秦钩忽然没了气焰,随后又硬气起来:“你再咬腮帮子,我给你戴个口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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