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开。
看管302病房的小陈把药递给床上坐着的病人，看他拿着药一动不动，像个傻子一样,叹口气,把药帮他喂下，又将准备好的早餐放在一旁,出去收拾东西去了。
程说宁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桌上的早餐已经没有热气了。
他把手上提着的餐盒放在一边,打开后取出里面的食物,摆放在程孟面前，又递去一双筷子。
程孟一动不动,仿佛看不见他一样,继续盯着窗外。
程说宁也不介意，把筷子放在一边，起身准备离开之际,程孟扭头看着他的背影,双目无神,语气幽幽：“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不是。”程说宁没有回头,淡声道,“这么说你可能也不会信,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笑话过。吃早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桌上的水晶包和豆浆冒着热气，程孟大脑机械,看着那包子一直没说话，好半天才说：“你走吧。”
没有动静。
他看去时才发现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程说宁早就离开了。
这是他们这一年中第一次见面,程孟能猜到,应该是程母拜托程说宁来的，想把他的心结解开，走出这精神病院。
小陈来收拾东西时，刚好看到程说宁站在电梯前，见他眉目精致，穿着不凡，有些疑惑：“是302病人的家属吗？”
这一层属于病房，只有301和302，301没人，只剩下302。
程说宁偏头，顿了顿，才温声说：“是。”
“病人最近情况好了很多，相信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出院，并且开始做恢复训练了。”小陈笑着说。
程说宁点点头，走进电梯。
小陈以为早餐又没被吃，推开门还准备劝说什么，忽然看见病床上的人抓着桌上的饭菜，狼吞虎咽着。
那动作太像动物进食，粗鲁到没眼看，小陈走过去，忽然看见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病人在流泪。
自己给的早餐还在一边，他吃的应该是家属带来的。
小陈把旁边的东西收拾干净。
程孟伸手要去够最后一个水晶包，但有些距离，坐着根本够不到，便直起身体去，眼看着就要拿到了，他猛地从床上掉下来。
因为无法站立，他也不挣扎，就那么躺在地上，蜷缩着，盯着床底的黑暗，无声地哭着。
小陈在一旁看着，什么也没有说。
她在这里照顾人这么久，早就见惯了这位病人突然哭起来，但能感觉出这次不同。
以往的哭闹带着各种悔恨，面容都是扭曲的，这一次却是很平静地哭。
她来这家医院没多久，就被分到照顾这位病人，听过他的传闻。
一条腿出车祸骨折了，后来不知道受什么刺激疯了，腿都检查没问题，却没办法站起，最后被诊断心理问题，导致无法站立，双腿残废。
在这里住了大半年，除了父母经常来看，就只有刚刚那个人。
活成这样，也是可怜。
这么想着，小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将人给扶起来，看着他满脸的食物残渣，有些无从下手，好半天才用纸巾给慢慢擦干净。
一直以来对她很少说话的人，这一次不知道怎么想的，说出了一句：“谢谢。”
程说宁换好校服到达聚会地点时，已经中午十一点了。
太阳从浓稠的雾后微微透出，总算有了几分暖意，程说宁戴好围巾，往冰冷的掌心哈了一口气。
“哎，程说宁来了怎么不进去，大多数同学都已经到了。”走下出租车的张秀丽一眼看到站在门口身影笔直，面容精致的少年，立刻走过去问。
“那还用说嘛，明显是在等人啊。”身边的人一阵挤眉弄眼，拉着张秀丽走了。
程说宁确实是在等人，对他们笑笑，刚低头看了眼手表，一辆黑色的车子便停在了面前。
车门打开，穿着黑色大衣，身形修长的男人走下车，因为那张脸太过于清冷宁面前，把帽子戴在他头上后，又把口袋里的手套拿出来，给程说宁戴上。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柔软的毛绒成功抵御了寒冷，程说宁看着那双灰色的手套，有些惊喜地问。
“来的时候顺便买的。”徐望知笑道，“我们进去。”
他拉住程说宁的手，走进酒店中。
大多数同学都已经到齐了，两人手牵手进来的时候，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各种欢呼声四起。
“看看谁来了。”
“还以为你们不会来呢，听班长说你们来我们都不信。”
“哈哈哈，一年多不见，你们越来越好看了。”
“是啊是啊，看着特别般配。”
“……”
那么多声音、目光围绕着自己，让程说宁不禁脸红。
“你们两个人在a大可是特别有名，我看你们学校话题，几乎都是在说你们两个人。还有你们学校表白墙，你们两个人几乎是轮流上啊。”班长举着酒杯，乐呵呵地说。
“他们学校的表白墙你都加了？你又不是a大的，加表白墙干什么？”
“害，我们就算不是a大的，也总能看到他们两个人。”
“对啊，我有时候刷微博都能看到他们两个人的照片，当时还觉得眼熟，点进去一看，才发现是他们。”
“别说a大，在我们高中他们也是名人了没。”
“……”
围绕着两个人的话题几乎说不完，程说宁全程笑着，见他们都在喝酒，也忍不住拿起一杯。
他悄悄瞥了一眼徐望知，见他正在和别人说话，侧着身准备刚要尝一下，就被轻轻捏了一下腰。
程说宁连忙放下酒杯，拿起旁边的果汁，然后捏了回去。
这个小动作没逃过旁边张秀丽的眼睛，她笑得合不拢嘴，“可以啊，光明正大秀恩爱。”
程说宁站直身体，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手也收回了。
那样子逗笑了徐望知。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饭吃到一半，张秀丽像是想起什么，对程说宁说，“到时候可别忘记我这个老同学。我还想亲眼见证你们婚礼呢，一定要记得邀请我。”
结婚这个词，让程说宁有些恍惚感。
他怔住了几秒钟，直到放在一旁的手被人紧紧扣住，身边的男人替他给了回答：“毕业后，会邀请你。”
张秀丽：“那就行。”
“在想什么？”掌心被人轻轻地挠了挠。
程说宁抿唇一笑：“在想你刚刚说的毕业后结婚。”
徐望知盯着他，“不想吗？”
程说宁摇摇头，嗓音温和道：“想，当然想。”
他握紧徐望知的手，“做梦都想。”
一行人穿得都是高中的校服，聚会结束结账时，前台还以为他们是学生，给打了八折。
酒店外面下起了雪，世界变成白茫茫一片。
程说宁摘下手套，伸出手去。
漂亮的雪花落在手上，带来一阵冷意，程说宁刚要收回手，就被人紧紧握住。
温热的手将他的手带暖，徐望知把他的手放入口袋里，“带着手套怎么还这么凉？”
“我也不知道。”程说宁失笑，眨了眨黑眸，说，“可能我的手就是想被你牵着。”
因为他这句话，到家后，徐望知也没放开他的手。
直到程说宁摘下围巾，要去拆张秀丽送的礼物时，他才勉强松开。
里面放的是黑咖啡，张秀丽不止一次在朋友圈夸过好喝。
程说宁刚去泡，张秀丽就发来消息，对他送出的礼物道谢。
程说宁回复：“你送的咖啡也很好喝。”
张秀丽：“超级好喝，但是会有点苦。”
她这句话发过来时，程说宁已经放下手机，端着泡好的咖啡进了书房，并没看到。
徐望知正坐在电脑前处理事情，程说宁把他的杯子放在一旁，说：“张秀丽送的咖啡，很好喝，你尝尝。”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味，程说宁喝了一口，万万没想到闻起来那么醇香的咖啡入口后比他喝过的任何咖啡都要苦，一时间脸都皱成一团。
他有些后悔没有加些牛奶了。
桌前关闭电脑的男人刚抬头就见程说宁皱着眉，一脸难以形容出的神色，
那张白净的脸与高中时没有任何区别，穿着校服，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徐望知起身笑道：“很苦？”
“有点，你尝尝。”程说宁沉吟片刻，“我觉得我还可以接受。但是你的话，可能……”
“好，我尝尝。”徐望知应了一声。
程说宁不死心又喝了一口，这次果然比上次好一些，但那苦味留存时间太长，他不敢再继续喝，打算去加点牛奶时，发觉徐望知停在了自己面前。
他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脸颊被轻轻捧起，紧接着阴影袭来，随后唇上一热。
程说宁眼眸微微睁大，等到彻底反应过来时，尝到味道的徐望知已经离开。
听见徐望知说“确实很苦”，程说宁红着脸伸手碰了下唇角，小声说：“我不是让你这样尝……”
徐望知低笑出声：“现在解释也已经晚了。”
男人眉眼一片宠溺，深邃的双眸中倒映出清晰的人影。
程说宁看着他的眼底，忽然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因为太过于紧张，他拿着咖啡杯的手指忍不住收紧力道，直到被搂进怀里，感受着熟悉的气息，身体才逐渐放松。
下一刻，男人加深了那个吻。
窗外阳光灿烂，悄悄穿过玻璃，落在两人身上，将他们渡上了一层耀眼而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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