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穆行川这回吐血,可算是出了大事,他倒下去之后便昏迷不醒,医生给他做了急救后火速送往医院抢救,戚缘也终于看到了穆行川的病例,在这之前,她问他究竟得了什么病,他始终三缄其口,用含糊不清的话糊弄过去。
是中毒导致的肾脏衰竭,能活到现在纯粹是因为有钱,但随着时间过去,后遗症导致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像一张脆弱的纸,轻轻一戳就会破一个洞。
对于梁少渠的调查也出了结果,他对穆行川解释说自己是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早已知错却不敢承认,事实证明他在撒谎。
他代孕了好几个孩子,有儿有女,将女儿剔除后,剩下的几个儿子跟他的模样都有几分相似,长大后恐怕一眼就能认出来,惟独影月完全不像他,所以才会被选中带回来。
戚缘看了影月刚出生时及之后的照片,这确实,他长得完全不像梁少渠,更多的是继承了他那不知名的母亲的基因并且发扬光大,貌美无比,如果不是幼年那场彻底把他稚嫩心灵击溃的绑架案,他现在应该会成为不亚于商榷的优秀继承人。
“小缘小姐,你要去哪里?”
医生问着,“你不在这里等先生醒过来吗?”
他觉得小缘小姐还是个很孝顺的孩子,虽然平时说话做事过分的有主见,但这也不算坏事,未来自己还要给小缘小姐做事,他不想失去这么一份优渥的工作。
戚缘闻言,缓缓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医生,冲他做了个拉链把嘴巴闭上的动作,对方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去,戚缘这才满意,转身出了特需病房,她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留在这里是能让穆行川活蹦乱跳还是怎么地?
随后她打了个电话给管家:“影月呢?”
“小缘小姐!”管家焦急不已,“影月少爷不见了!我听从您的吩咐去找他时,他已经不见了!他能跑到哪里去呢?他的鞋子都掉了!身上没有手机也没带钱!”
而且他那么美丽又柔弱,像误入凡间的精灵,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万一、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梁少渠还有好几个孩子,虽然他不知道那些孩子如今身在何方——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他只留下了自认为最完美的“作品”,而将其他孩子丢弃在国外,那些孩子也许还活着,被好的家庭领养,也许早就已经死了,但总而言之,梁少渠跟本不在意影月,从始至终穆影月都只是他用来达到目的的工具。
如果穆影月很优秀,也许梁少渠还能对他多几分留恋,偏偏他并不优秀,甚至十分糟糕,他不是完美的作品,他是个没有在固定框架中生长的残次品。
被所有人抛弃,从出生到成长再到毁灭,穆影月就是这样一个可悲的存在。
“让人去找,他走不远的,也不会走,只可能是被人带走了。”戚缘冷静地说,“十分钟,告诉我他在哪儿。”
管家吓了一跳,赶紧让人去调监控查路况,穆家大宅所在的区域附近住得人都非富即贵,穆影月被赶出去,被陌生人带走的可能性极低,因为戚缘在,他决不会主动离开,想把他带走,要么强制,要么骗他。
他最想见的人是戚缘,最想要进去整个住宅区,所以很可能是同住在这里的人哄他说带他进去,但地上又有他掉落的鞋子,说明他还是遭到了强制对待。
小傻子也不是真的傻,不至于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管家看见戚缘回来,头低到了胸口:“对不起,小缘小姐,我没有完成您的嘱托。”
穆行川突然吐血昏迷,送医院时戚缘吩咐管家去找穆影月,然而已经晚了,他人已不在那里,保镖把他丢得比较远,他自己跑回来好几次全被保全拦住赶走,监控里还摔了一跤,一边哭一边喊着小缘,真就跟被抛弃的小孩一样。
连站岗的保全也说不出穆影月是什么时候没再往里头冲的,从他被赶出去到消失这短短十五分钟,一共有四辆车出入,鞋子掉了说明他不愿意,也就是说对方没把他带进来,而是带了出去,这四辆车只有一辆是从里头开出去的。
整个住宅区最东边是另外一户姓田的人家,家里做物流生意,父母不在,独子带了一批人来家里开趴体搞泳池派对,昨天晚上热闹非凡,但没闹出太大噪音,所以也没人找茬。戚缘去敲门时,里头倒是挺安。
那辆开出去的车,正是田家独子的。
也就是父母不在,田远航才敢这么作,因为他家比起其他人家还是要差一点,但谁叫他在朋友跟前吹牛,为了面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带人来家里玩,为此还特意给家里的佣人放了假,彻底狂欢,现在虽然已经是次日下午,但一群人喝了太多酒,正东一个西一个躺得四仰八叉,场面不堪入目。
听到有人叫门,这个也不愿意去开,那个也不愿意,最后田远航踹了一个小弟一脚,对方只好爬起来揉着眼睛开门去,就这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差点撞墙。
雕花铁门遮挡不住戚缘的脸,男人被吓了一跳,又拼命揉揉眼,他是看错了吗?这、这不是戚缘吗?!
难道说田远航真的没吹牛,他真的把戚缘叫来给大家助兴了啊!可这时间也不对啊,泳池派对不是结束了?
他火速过来开门,由于宿醉未醒脑袋晕晕乎乎,甚至没注意到戚缘身后还带着几个人,只觉得越靠近看这女人越漂亮,胸是小了点,但腿长嘛!带劲儿!
然后居然色胆包天,佯装站不稳想朝戚缘身上倒,戚缘现在心情很不好,抬腿就把他踹到一边,在男人捂裆倒地面色惨白时冷声询问:“你们这里的人,刚才是开车走了?”
疼痛令男人的色心与醉意瞬间消失,理智回笼,他终于察觉戚缘来势汹汹,还敢叫嚣:“你谁啊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田少的家?!”
戚缘盯着他:“别让我问第二遍。”
不知为何,男人哆嗦了下,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戚缘越过他往里头走,男男女女到处都是,刚过年才两天,玩得倒是挺疯。
今天还下了小雪,虽然外面寒冷刺骨,豪华的室内泳池却温暖如春,抬头望向透明屋顶,雪花自天空飘洒而下,甚至称得上浪漫。
不用问哪个是田少,戚缘直接让人从泳池里装了盆冷水泼到躺c位的泳裤男身上,对方被泼醒后打了个寒颤,眼都没睁就骂开了:“是他妈谁这么大胆——呃,是、是你?”
戚缘也不废话,直接问:“昨天晚上你们这玩儿的名单给我一份,顺便你看看是谁把你的车开走了?”
田少对着戚缘唯唯诺诺,有问必答,他家虽然够不上穆家的边儿,但戚缘生日宴会时他有幸被爹妈带进去过,隔着人群都能感受到的光芒万丈,幸好他当时只是心动,没真的去约,不然这会儿腿都可能被爹妈打断了。
昨天晚上狂欢的一共得有四十来个人,不是每个人田少都叫得出名字,他约的人再带其他的伴儿来,人一多,他压根记不住。
至于是谁把他车开走了,他也不知道啊!
戚缘眯起眼睛,穆影月是属于她的东西,要是被别人染指了,她可就不要了,“你最好给我赶快想起来。”
田少被她这恐怖的压迫感搞得差点哭出来,爹妈知道他风流,再三叮嘱他千万别招惹穆家这位姑奶奶,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居然都能被找上门!
从来都被当作摆设的大脑终于开始飞速转动,总算是叫他想起来了,是个叫阿乾的人,还是一网红,因为P图过于好看简直称得上神颜,田少为她神魂颠倒,在人直播时刷了百来万礼物,总算是把人约了出来,结果见面一看,好家伙,差点没认出来,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等把人带来了泳池派对,田少才发现那是个男的!
还他妈是一女装大佬!
戚缘不仅不可怜他,还给了他一脚:“你妈知道你这么孝顺,天天把她挂嘴边吗?”
田少吸了下鼻子,不敢再骂娘,戚缘问他要了地址,转头就走,等人走了,旁边才有人问:“田少,不就是一明星吗,你怂啥?”
田少对戚缘怂,可不会对跟班们怂,他翻了个白眼:“你们懂个屁!她可是——”
“可是啥?”
话说一半不继续说,能活活把人给憋死,不管其余的人怎么问,田少就是一语不发,他现在有点担心戚缘会因为这事儿记恨自己,说起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被骗感情又被偷车的人不是他吗?为啥心虚的也是他?
根据田少给的地址,戚缘找到了阿乾的家,他一个人租住了三室一厅的房子,看起来还算有钱,田少那辆豪车就停在楼前的停车位上,得知穆影月的行踪后戚缘便报了警,所以进小区时没受到物业阻拦,摁了两下门铃,有人来开了,是不是阿乾戚缘不知道,因为田少给她看的是高P图,鬼才认得出来。
一看到门口这么多人,阿乾吓了一跳,尤其是看见警察,连忙要把门再给关上,戚缘抓住他的手腕,以手肘重击,阿乾惨叫一声,戚缘已经把他拉开闯了进去。
他顾不上疼痛,大叫道:“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我家,赶紧出去!不然我要告你们强闯民宅了!”
戚缘问:“你把人藏哪儿了?”
“什么、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显然阿乾认出了戚缘,他色厉内荏地喊:“别以为你是大明星就能违法乱纪!我要举报你勾结警察欺负我这种普通人!”
戚缘直接给了他一耳光:“我再问你一遍,人藏哪儿了?”
阿乾还是不肯说,但保镖已经从他卧室找到了,他居然把穆影月绑起来塞进了行李箱,然后藏在了衣柜最下面!
行李箱被找出来时还在微弱的动,戚缘表情很难看,她阴鸷地看了阿乾一眼,让其他人先出去,免得吓到穆影月,随后滑动密码拉开拉链——阿乾把人装进行李箱里,居然还上了锁,眼看已经败露,他才说出密码。
虽然穆影月长高了,但他身材纤瘦,正好被塞进行李箱,戚缘将行李箱打开时,他的眼角全是泪,嘴上贴着胶带,手脚被反绑,看见戚缘时,那双黑蓝色的眼眸瞬间睁大,泪水更是止不住。
戚缘先摸了摸他的耳朵:“没事了,别怕。”
穆影月眼巴巴看着她,戚缘把他嘴上胶带撕下,原以为他会哭,或是求她安慰,然而他对戚缘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小缘,我,还有用,吗?”
戚缘愣了愣,望进那一双仍旧天真纯洁的眼睛里,傻里傻气的,她不由得问:“这么想成为对我有用的人?”
他用力点头,他被赶出去的时候其实根本不在意的,父亲不认他也好,从今以后无家可归也好,他只想留在小缘身边。
戚缘见他只是身上略有些擦伤,衣服比较乱,最严重的是没穿鞋子的双脚,其他地方都完好,便知道他是受了惊吓,但没受什么伤,于是一边帮他解开绳子一边说:“放心,你现在还有用。”
穆影月一听,顿时安心,乖乖让戚缘给他解除束缚,然后亦步亦趋跟着她,剩下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就可以,离开时,戚缘看着阿乾,似笑非笑:“忘了告诉你,我有个很优秀的律师团队,你猜猜,你能被判多久?”
阿乾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而穆影月从问过戚缘那句话之后,便一直没有再开口,他这一次被绑架,被装进行李箱放在衣柜最底层,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害怕,那时候他没有等到救赎他的人,现在却等到了。
他不在乎自己是谁的孩子,只要小缘要他,哪怕利用他,对穆影月来说都是幸福,他还有用,真是太好了。
他紧紧依偎在戚缘身边,不吵不闹也不哭,戚缘把他带回家,管家看见穆影月高兴极了:“影月少爷!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戚缘看向他手里那束天堂鸟:“干嘛呢这是?”
“这不是小缘小姐要送给先生的花吗?我看您随手放在客厅,就想着收拾一下送到医院给先生,想必他看到会很开心。”
戚缘点头:“你说得对,卖花的人跟我说天堂鸟的花语是吉祥如意、幸福快乐,把它送给爸爸,爸爸一定会很开心。”
管家见自己的想法被肯定,顿时笑容满满,立马准备去了,戚缘带着穆影月上楼,他自己去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出来后立刻又跑到戚缘身边,戚缘捏了捏他的耳朵,他立马温顺地低下来。
“你继续住在这里,像从前一样就可以。”
穆影月抬起头看她:“先生……生气。”
“他不会知道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回来了。”戚缘微微一笑,转而用温柔的语气问他,“影月,无论我对你做了什么,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穆影月摇头:“不怪,不原谅。”
他的意思是他根本不会怪她,所以不需要原谅,如果他的生命能像蜡烛短暂为她燃烧,这就是他全部的价值。
说话的同时,他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离开戚缘,赤着脚跑去了琴房。
戚缘不明所以跟着过去,穆影月的琴房并不是特意为他准备的,而是穆家原本就有,琴房靠墙的书架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乐谱,穆影月踮起脚尖,从最上面一层最靠右拿出了一本乐谱,然后献宝般递给了戚缘。
戚缘不明所以:“你想弹琴?”
穆影月摇摇头,他纤细又漂亮的手指翻开乐谱,翻到了最后一页的封皮,把封皮扒下来,瞬间从里面倒出了几块照片残片,因为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穆影月又不懂保存,所以略微泛黄,可戚缘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年轻时的妈妈。
穆影月用手把残片拼在了一起,这正是一张戚行云的单人照,照片上她穿着华丽的公主裙,双手合十头戴钻石王冠,正对着一个大蛋糕许愿,但整张照片却被人直接撕碎。
“想起来……”穆影月断断续续地说着,“都想起来……了。”
他从第一次看到小缘时,就觉得她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张脸给他的记忆很深刻,但到底是什么记忆呢?他遗忘了什么?
他记不起来,后来更是不再去想,直到这一回被阿乾强制带走,又被装进行李箱,同样狭窄黑暗的空间,不能动的手脚,未知的恐惧,流逝的时间……让他眼前出现了走马灯般的画面,让他想起了幼时被绑架的经历,这是埋葬在穆影月灵魂深处的恐惧,他一直逼着自己忘掉、不要去想,可现在,他全都想起来了。
第 92 章
有一件事,戚缘一直感觉奇怪,那就是为什么梁少渠精心照顾穆影月这么多年,穆影月对他却还没有对管家亲近信任?他对梁少渠甚至有种天然的防备与怀疑在,这种情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好像是天生就不信任梁少渠。
但不应该吧?
先不说梁少渠是他的亲生父亲,根本不会害他,还一个劲儿想要他成为上光的继承人,光是这二十年来的陪伴与教导,他就不应该那么怕梁少渠。
穆影月是好骗,但他不是傻子,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有数,就像是管家,哪怕只是因为雇主的关系才照顾他,在想见戚缘、想跟戚缘在一起,梁少渠却又不同意时,穆影月都会主动向管家求助。
他想要手机,他找管家,他想出去见小缘,他要管家隐瞒,小缘说不能告诉梁少渠,他就要求管家沉默。
可面对梁少渠时,他连这一点最基础的信任都没有。最奇怪的就是戚缘的两次认亲,知道梁少渠是戚缘爸爸时,穆影月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奇怪的情绪,虽然后来他也很快接受了,但在穆行川认戚缘时,他可没有这样。
仿佛他知道梁少渠不可信,但为什么不可信,他却说不出。
“你想起什么了?”
穆影月拿着被一块撕碎的照片,看看照片,又看看戚缘,戚缘跟戚行云长得非常像,无论戚行云还是穆行川,容貌都是万里挑一,身为他们俩的女儿,戚缘继承了父母容貌上的优点且发扬光大,而她长得更像妈妈一些,所以第一次见面,穆影月觉得戚缘眼熟,却无论如何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张照片是怎么到的他手上?
戚缘在穆家待了这么久,早已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逛遍,每个房间也都去过,在这里,她找不到一丝有关于妈妈的痕迹,曾经在这个家里出生、成长、结婚又离开的戚行云,所有的痕迹都被抹的一干二净,好像这里从来都不属于她,就连那座她最喜欢的秋千,也在她离开后被处理掉。
不过现在又回来了,戚缘有时会去那里坐一坐,回想起妈妈曾经说过的话,坐在秋千上看着天空,会感觉心情十分明朗。
穆影月眉头紧蹙,他专注地盯着照片,一点一点挖掘幼年时的回忆。
那时他还太小了,经历了被绑架的恐怖事件,足以令一个稚嫩的孩子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并且在被绑架时,绑架犯对他并不友好,甚至将他捆起来塞进小箱子里带出去,在之后他也被一直关在箱子里不容许出来,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来救他,这给他造成了非常可怕的记忆,以至于他在获救后,即便逼着自己忘却一切,却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他想起来了。
从箱子里被警察救出来时,他已是严重脱水状态,整个人难受的快要死掉,绑匪怕他死了拿不到赎金,在箱子上开了两个洞供他呼吸,其余时候,他都被藏在黑暗的小仓库里,终日蜷缩着身体,连动都无法动一下。
但是后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绑匪究竟如何处理,再也没有人跟他提过。
小孩子在遇到危险时,最依赖的便是妈妈与爸爸,小影月生来便没有妈妈,爸爸的身体又不是很好,所以最常陪在他身边的,便是梁叔叔。
被成功解救的小影月晚上不敢睡觉,房间里的灯也不能关,他这样神经质,怎么都安抚不好,令当时的穆行川大怒且失望,认为小影月没有毅力也不够坚强。
在他回家后的第二个夜晚,他从噩梦中惊醒,不敢再睡,想要去找梁叔叔,却听见梁叔叔在和爸爸吵架。
他们吵得很厉害,梁少渠甚至因此摔门而去,没有注意到躲在盆景后面的小影月,随后穆行川也跟着离去,小影月偷偷爬进了他们吵架的书房,在垃圾桶里捡到了被撕碎的这张照片。
在那之前,梁少渠是最受小影月信任的人,然而他与穆行川的争吵,却令年幼的小影月更加害怕。
绑架他的绑匪是出自梁叔叔的授意,而比起自己受到的伤害,爸爸更愤怒于梁叔叔的行为导致了继承人的失败。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小影月捡走了照片,后来穆行川回来找时,却发现垃圾桶已经被家里的佣人清理过。
小影月将照片藏进了他的乐谱里,无论是梁少渠还是穆行川,他们都对音乐毫无兴趣,而在藏起照片之中,接连而来的打击与恐惧,终于让小影月病倒了,他大病一场,发了高烧,醒来后便将这一切忘记,只模模糊糊还有点说不清的感觉。
从这之后,他便再也不曾亲近过梁少渠,每当这个人靠近,他的浑身毛孔都在大叫逃走。
“小缘……”穆影月呆呆地抬眼看向戚缘,“爸爸,梁叔叔,恋人。”
他不是很明白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是怎么回事,但戚缘并没有感到意外,她微微一笑:“是啊,他们俩可是情比金坚,还约定要共度一生的恋人呢。”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无比冰冷,穆影月下意识揪住她的手指,害怕她不要自己,戚缘很快调整过来,摸摸他的耳朵:“没事,影月的话,把这一切忘记也可以,除了我之外,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穆影月乖巧点头,戚缘顺势搂住他,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与头发,“好好休息吧,你已经很累了。”
小缘的气息是好闻的栀子花,穆影月在这祥和的氛围中闭上了眼睛缓缓睡去,虽然戚缘早就知道穆行川跟梁少渠的关系,但她是真没想到,造成穆影月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居然也是梁少渠。
她笑了笑,觉得真是天助她也,谁能想到穆影月被绑架是因为梁少渠?他为一时之气,导致穆影月彻底崩坏,最终变成这样的人,至少得气了二十年吧?
那可真是太舒适了。
戚缘将穆影月放到地毯上,此时她的眼神毫无温柔怜爱,只像在看一个没有生命也不需要感情的道具。
随后她起身离开琴房,临走前拿走了妈妈的照片。
整个穆家里找不到任何有关妈妈的旧物,但曾经拍摄《亲爱的戚行云》时,梁少渠曾给过戚缘一张戚行云旧照,所以肯定是有哪里遗漏了,虽然整个家她都找过,可穆行川的卧室,戚缘还没有进去。
现在整个家都由她做主,穆行川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戚缘转头就去了穆行川的卧室,保险柜需要密码,戚缘尝试了几次都不对,她先是试了妈妈的生日数字,随后是梁少渠的生日数字,最后换成了穆行川自己的生日数字——通通不对,后来灵机一动,想起妈妈说过的时间,改成了她跟穆行川结婚时那一天——这回对了。
保险柜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戚行云的东西,光是相册就有好几本,戚缘毫不客气地通通拿走,最后环顾四周,觉得这个房间的装修摆设很不喜欢,得拆了重新做,不然她可不想住这里。
管家看见她抱着一大摞相册从先生卧室出来,惊呆了:“小缘小姐,你在做什么?”
戚缘把相册交给他:“把这些都放我书房,我等会要看,老杜准备好了吗?”
老杜是家里的司机,戚缘让他去办件事,然后过来接她,管家点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戚缘随手在相册最上面一拍:“好好拿,小心点儿,不然我扣工资了。”
管家立马挺起腰杆用力抱住,生怕有一本掉下自己这个月工资归零,见戚缘要走,连忙问:“小缘小姐,你要去哪里啊?影月少爷要找你,我怎么跟他说?”
“让他乖乖别闹,他会听话的。”
说着,戚缘已经下楼到了客厅,今天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但她心情格外好,以至于上车时嘴里还在哼着小曲儿。
司机老杜在车边等候,戚缘刚到,便为她拉开车门:“小姐,我联系过徐钊了。”
戚缘啧了一声:“还活着?”
老杜回答:“活着呢,留了口气,我让徐钊等您过去了再处理。”
徐钊是穆行川身边的保镖头目,跟着穆行川得有二十多年,是穆行川为数不多信任的人之一,戚缘让老杜跟徐钊说一声,别把梁少渠给弄死了,她还要跟梁少渠叙叙旧,徐钊知道穆先生命不久矣,也想卖戚缘这个好。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戚缘却精神奕奕容光焕发,老杜开车把她送到了地方,徐钊带着人在门口等她,戚缘刚进来他便迎上:“小缘小姐,你来了?”
“人呢?”
“在里头呢。”
戚缘冲他笑了笑,这笑容着实是美丽又傲慢,看得徐钊心头一凛,身为局外人,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谁要是因为这位小姐年纪轻又是女人而小看她,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梁少渠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浑身鲜血淋漓,露出的地方没一块好皮,连脸上头上也都是血,看起来格外凄惨可怜,他一看见戚缘就瞪大了眼,嘴里呜呜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戚缘笑盈盈地看着他,嘲笑他:“蠢货。”
梁少渠还在叫,戚缘不关心他身上少了什么零件,只是让徐钊等人出去,徐钊有点犹豫:“可是……”
“怎么,我的话你不爱听,爸爸的话你才爱听?”
徐钊连忙摇头:“我这就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戚缘跟梁少渠两个人,戚缘才随手拉来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往后倚,欣赏着面前的这个血人:“真是可怜啊,你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吧?怎么样,穆行川翻脸的时候,是不是比翻书还可怕?”
梁少渠说不出话,只恶狠狠盯着戚缘,仿佛透过她,看见了那个令他嫉妒、怨恨了几十年的女人,戚行云。
戚缘很友好地告诉他:“其实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的,毕竟如果没有你,就没有影月,不管怎么说,你为我制造了一个很好的工具,影月是一把锋利而不自知的刀,谢谢你把他递到我手里。”
听到影月的名字,梁少渠变得激动,可他说不出话,只能囫囵地怒吼,戚缘继续嘲讽道:“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至少在你承认是我爸爸的那一刻,我觉得你还挺有趣,没想到……啧啧,你也不过如此,为什么呢,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愚蠢,是因为你觉得你赢了戚行云?”
梁少渠拼命挣扎,可他自以为很用力,却因为失血过多动作幅度很小,戚缘感叹:“养条狗二十来年也该有感情了,穆行川却这样对你,看样子你在他心里也不过如此,真爱终究比不过时间啊。”
她思考片刻,询问:“请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感情开始破裂的呢?让我猜猜看,大概是在妈妈离开之后?你让人绑架穆影月,又跟穆行川吵架,就是因为害怕了吧?”
梁少渠没想到戚缘连这个也知道,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把戚缘当成了戚行云的替身,欺骗她、玩弄她、羞辱她……让她失去一切,让她成为自己手中棋子,他享受这样的感觉,仿佛将戚行云踩在了脚底下,然而事实告诉他,他并不是神,也不是主宰,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他才是戚缘磨爪子的玩物,最后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这比杀了梁少渠还让他痛苦!
戚缘举起双手拍了拍,真诚感谢:“多谢你呀,虽然你一直想算计我,可最后全是给我送装备呢,我打游戏都没见过你这样的猪队友。”
她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梁少渠身边,用手指戳他肩膀上的伤口,梁少渠发出一声惨叫,戚缘笑出声:“你别怨我,这可是穆行川的意思,是他让人把你赶出去,也是他让人把你折磨成这样,我觉得以他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可不会这样就放过你。”
她慈悲地看着梁少渠,“因为你有一个好儿子,所以我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你,这也是一直以来我都想对你说的话。诶,你别瞪眼,你越瞪我我越生气,会想狠狠教训你一顿。”
伴随着威胁,她的手指刺入梁少渠皮肉中,笑靥如花看着梁少渠疯狂惨叫。
梁少渠疼得不敢再瞪戚缘,甚至对她充满畏惧,戚缘见他知道害怕,很高兴:“影月真的很乖,我没养过狗,不过他可比狗听话多了,那么胆小的一个人,不用我说,就知道去做结扎手术……放心,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他有孩子。”
梁少渠虽然还有几个孩子,可他根本不知道那些孩子是生是死,又身在何处,穆影月是他唯一的希望,戚缘不让穆影月有孩子,不是要绝他的后?
这也太恶毒了!
戚缘很可怜他:“你真的好惨,一辈子机关算计,最后什么也没得到,连穆行川都把你抛弃了,其实他对你早就没有了感情,你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你也一定觉得奇怪吧?为什么以前戚行云在的时候,你们好好的,戚行云一离开,你们之间固若金汤的感情却破灭了呢?”
“所以你着急,你害怕,你跟他吵闹,甚至想出昏招绑架穆影月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可结果呢?只是让他离你越来越远,你其实感觉得到穆行川的疏远跟冷淡吧?否则你不会把精|子换成自己的,你担心自己会一无所有,影月是你唯一的希望。”
戚缘太了解梁少渠了,她把他摸得一清二楚,一字一句轻描淡写,却如针扎刀割,刺在梁少渠心头,令他情绪崩溃。
他一直觉得自己比戚缘年长这么多,闭着眼也能把她骗得团团转,却没想到猎人跟猎物的身份反了过来。
“真是个可怜虫。”戚缘轻声说着,“最后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梁少渠的脸色不知是眼泪还是鲜血,看到他这副凄惨的模样,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动容,戚缘却没有丝毫怜悯,她说:“你当年跟穆行川一起留学,可能对华夏文化不是很熟知,你知道影月名字的含义是什么吗?”
而她在第一次听到影月这个名字时,便已知道穆行川对于妈妈的态度,她有恃无恐,她知道自己肯定会顺利。
总是留在身边的爱人,会因时间变得贪婪庸俗,而主动离去的却会成为无法抹灭的白月光,令人时时念常常想。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
伴随着戚缘念出这句诗,梁少渠瞳孔骤缩!
他的儿子,哪怕他欺骗了穆行川,仍然将影月当作两人的后代,然而连影月的名字都被穆行川表达了对戚行云的怀念。
“因离别吞声饮泣,不是春泪是人泪。”
戚缘微笑问他:“你觉得穆行川在怀念谁?是跟他相伴多年的你,还是曾经是他名正言顺妻子,又为爱成全选择放手的戚行云?”
梁少渠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就此被戚缘彻底击溃,在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下,他疯了。
而戚缘离开时,轻轻拍了拍徐钊的肩:“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徐钊先是一愣,随即明白戚缘是愿意继续用自己了,大声道:“是!”
第 93 章
说来也巧,都凌晨了,戚缘接到医生打来的电话,惊喜地告诉她,说穆先生醒了,并且精神很好,就是想要立刻见到戚缘,戚缘握着手机,让司机调转车头更换路线,到达医院时,穆行川身边除了医护人员,还有负责他遗嘱的律师。
他见到戚缘,目光变得格外慈爱和蔼,此时此刻,他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一位真心爱着自己孩子的父亲,这目光足够令任何渴望父爱的人动容,戚缘走到他身边,眉眼柔和,“……怎么不好好休息?”
穆行川温柔地望着女儿,他气若游丝,只是神色看着还不错,这在之前他发怒时已经展现过一次,戚缘还不希望他立刻死去,她还有东西没有给他看,他不能就这样死掉。
“小缘……”穆行川喃喃念着女儿的名字,“爸爸对不起你。”
戚缘垂下眼眸:“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
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穆行川望着女儿年轻的面庞,恍惚中又像是看见了戚行云,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想要抚摸戚缘,戚缘握住他的手带到自己脸上,看见穆行川凝视着自己,嘴里叫着妈妈的名字,她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最后,穆行川含泪收回手:“小缘,爸爸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有件事,爸爸一直没有勇气问你,如果有下辈子,你愿意做爸爸的女儿,让爸爸好好补偿你跟妈妈吗?”
戚缘忍住眼睛酸疼,她别开脸,声音颤抖:“说什么下辈子,万一没有下辈子又该怎么办?我看你还是这辈子好好活着补偿我,我不许你死的时候,你就不能死。”
穆行川兜兜转转数十年,父母故去,妻子分离,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也不是自己的,到老来,惟有女儿陪伴在身边,戚缘就是他最珍贵的宝物,他只恨自己不能再多活几年,多陪陪她,多帮帮她,等她站稳脚跟再撒手人寰。
他故作轻松地安慰女儿:“好,爸爸听你的,爸爸一定好好治疗,决不让你失望,等你允许爸爸死,爸爸再死,好不好?”
他要是笑话戚缘孩子气,戚缘说不定还能与他争一争,可他含笑听话,反倒让戚缘红了眼眶。她扭头看着穆行川,扑进了他怀里。
穆行川心都要碎了,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有女儿重要,这是他留在人世间的唯一血脉,他太舍不得她了。
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他的眼角也渐渐湿润起来,但还是冲着一旁的律师点了下头。
原本他的遗嘱将上光的所有权给了穆影月,而他名下的一切不动产及私人资金都留给了戚缘,现在证实了穆影月根本不是穆行川的亲生儿子,他当然不会再考虑穆影月的死活,没有穆影月弄死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一分钱他都不会留!
今天让律师等人过来,就是为了更改遗嘱,将所有的继承人都改成了戚缘,并且穆行川还将自己的私章交给了戚缘,这就表明上光是真真正正到了戚缘手中,她是合法继承人了。
戚缘趴在父亲肩头,露出一抹淡淡的、几不可见的得意的微笑。
但是当她被穆行川握住双肩对视时,她仍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正因她平日强势霸道说一不二,当她流露出脆弱与不舍时,才那样令人震惊与心痛。
她咬着牙威胁穆行川:“你不许死,我不许你死,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改姓的,你要是想看到我改姓的那一天,就努力给我活下去!”
穆行川了结了最大的心愿,自己有了后代,上光也后继有人,他现在最希望的便是女儿改回穆姓,可戚缘这样威胁他,令他哭笑不得:“好好好,爸爸会的,爸爸决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戚缘倔强眨掉泪水,穆行川知道她素来要强爱面子,不愿叫人看到她哭,便让其他人离开,病房里只剩父女俩,戚缘才像个小孩子一样跟他说:“我不管,我还想为你拍一部电影,你一定要看到才行。我为妈妈拍的电影,她都没有机会看。”
说着,她靠近父亲怀里,“爸爸,不要离开我,我已经失去了妈妈,不想再失去你了,别让我成为没有爸爸的小孩,你才陪了我一年,这远远不够。”
穆行川又何尝不想长命百岁?他动容地拥抱着怀里的女儿,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戚缘脸上,虽然嘴里说着动人的话语,她脸上却毫无表情。
“没事的,小缘,人总有生老病死,爸爸死了,也可以早日去见你妈妈……向她道歉。”
戚缘不爱听这样的话,她含着泪对穆行川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妈妈给我取名叫缘,就是为了纪念她跟你之间的那份感情,即便这份感情遭到再多阻碍,最终不能厮守,她仍然认为是最美好的缘分……她不会怪你,你怎么就不懂呢?”
穆行川抬手捂住女儿的眼睛,不让她看见泪如雨下的自己,恍惚中他从反光的玻璃上看见了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自己,这一生漫长而又短暂,仔细想想,竟没有多少幸福可言。
他本来应该要死了,可女儿不让他死,又有最为优秀的医疗团队,暂时吊着一口气问题不大,只是为了活下去,穆行川要忍受比从前更加痛苦的治疗。
改遗嘱本是回光返照,可女儿的话令穆行川迸发了强烈的求生欲,他只抱了戚缘一会儿,便昏厥过去需要抢救,眼角仍有泪水。戚缘连忙按铃叫医生进来,随后走出病房。
负责遗嘱的律师是穆行川这么多年一直在用的,也是他极为信任的人,但是在梁少渠之后,穆行川对除了流着自己血脉的女儿之外,无法再对任何人产生信任,而戚缘如今是上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她在穆行川面前是个可爱贴心的小棉袄,不代表她在外人面前也一样。
“关于上光的法务部,最近我会让我的律师前去接手,你要跟她做好交接,可以吗?”
穆行川的律师没想到这位大小姐如此霸道,根本不打算用自己,正要说点什么,却从戚缘的眼神看出一个意思:那就是她只接受服从。
律师张了张嘴,半晌愣是什么也没敢说,哪怕失去上光这份工作,以他的资历与能力也依旧能混得风生水起,毕竟只要没撕破脸,他就还能在这一行做下去,但如果得罪了这位大小姐,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去找穆行川告状的心思,但徐钊已经带人将病房守住,想来也不会再给他见到穆先生的机会。
豪门恩怨,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掺和的,律师是个人精,知道进退也识时务,“是,我会听从您的命令。”
戚缘这才微微一笑,抬腿离去。
穆行川只能生活在病房里,他无法离开重症室,随时随地都需要旁人照顾,戚缘封锁了他对外界的一切感知,他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戚缘愿意让他知道的,他现在是戚缘的掌中之物,再翻不起什么风浪。
掌权的感觉,远比父女情深有趣得多,穆行川重病住院的消息被戚缘压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但有一个人,戚缘是不会隐瞒的。
这样的好消息,当然要让杜婆婆知晓,老太太毕生心愿就是跟穆行川比谁更早入土,戚缘怎么能不告诉她,她老人家要赢了呢?
比穆行川岁数大一辈,却比他更健康更长寿,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呀。
杜婆婆私房菜每天接桌有限,戚缘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个,她只要来就有饭吃,不过从前她大多是带着朋友来,像这次自己一个人过来还是很少见的。
杜婆婆一看见她就拉过来打量,还要上手摸摸捏捏,好像是要确定她没有被穆行川算计,毕竟穆行川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她还不知道穆影月并不是穆行川的亲生儿子,戚缘盘腿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块红豆饼咬了一口,慢悠悠对婆婆讲述了这两天发生的事,这才大年初三,一切已经天旋地转,戚缘还拿出穆行川的私章对着老太太晃了两下,得意地告诉老人家:“现在上光是我的啦。”
杜婆婆惊呆了,她一直把戚缘当成是被宠坏了的小姑娘,脑袋瓜子伶俐,但有些天真,做事还不考虑后果,得有人一直盯着才能放下心,可现在戚缘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老太太的想象,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戚缘,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全都知道?”
戚缘眨眨眼:“知道什么?”
杜婆婆欲言又止,于是戚缘慢悠悠地告诉她:“婆婆,人是会变的,也许你记忆中的戚行云,跟我的妈妈戚行云,并不是同样的人。”
戚行云离开首都后,始终与杜婆婆保持联系,一年大概会通个两到三次电话,除了电话之外,其实她再没有见过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你妈妈什么都跟你说了?她没有瞒着你?她、她连我也骗?!”
杜婆婆瞪大眼睛,非常不能接受,戚缘赶紧跳下椅子搂住她哄:“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她没有骗您,她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您对她来说就跟母亲一样,她怎么会骗您?”
杜婆婆根本不信,斜眼看她:“你刚才还说我认识的跟你熟知的不是同一个戚行云。”
“嗯……这个嘛。”戚缘沉吟片刻,“其实还是一样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要是敢瞒着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嘴上凶悍,双手却很实诚地用蟹八件给戚缘敲蟹壳,戚缘现在如愿以偿,想要的全都得到,对于老太太确实是没有隐瞒的必要,毕竟如果不是杜婆婆,穆行川说不定儿子早遍地走了。
戚缘的确是早就知道,戚行云原本也想着,如果她能长命百岁,陪女儿到老,那么会一辈子瞒着戚缘,不让戚缘知道有关穆行川的事情,不让女儿被仇恨侵袭,她知道戚缘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格外护短,要是戚缘知道妈妈被骗的失去一切,她肯定不会放过对方。
可天不作美,戚行云终究是患上重病,戚缘为了她甚至留在省内读大学,就为了就近照顾她,她们母女俩就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了彼此,都会付出一切。
临终前,戚行云将一切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戚缘,她什么都没隐瞒,与女儿开诚布公,就是为了防止没有自己之后,孩子会被人骗。
如果小缘早晚都要知道,那么应该由她这个妈妈告诉她。
“婆婆,你知道吗?”戚缘看着杜婆婆,认真地跟她说,“我不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这样做的,但我还是个坏孩子,对吗?”
杜婆婆眼睛一酸:“小缘怎么会是坏孩子呢?”
“我跟商榷吵架时,他曾经质问过我,我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天底下没有被我骗的人是不是只有我妈妈,他错了,我连妈妈也骗了。”
戚缘咬着红豆饼,目光平静,“她让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喜欢圣一就跟圣一留在洛城,喜欢上别人就跟别人在一起,好奇世界是什么模样就自己去看看,让我不要去报复,因为不值得。我答应她了,也骗了她,因为我爱她,我要给她出气,我不能容忍欺骗她、夺走她人生的人舒舒服服过着富贵日子。”
“婆婆,我是个坏孩子。”
她在妈妈人生的最后,对妈妈说的是谎言。
杜婆婆已是潸然泪下,她忍不住一把搂住戚缘,戚缘手里还拿着红豆饼,靠在杜婆婆怀里,眨了眨眼,说:“我没有骗你哦。”
杜婆婆同样非常难过。
她是戚行云母亲的乳母之女,虽祖上做过御厨,但时局动荡,家破人亡,是戚家主人救下杜婆婆的母亲并收留了她,于是杜婆婆从小便在戚家,与戚行云的母亲一起长大,并且在戚行云的母亲去世后,守着刚出生没多久的戚行云,一路看着她从牙牙学语的小婴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后来戚家落败,穆家趁势而起,戚行云失去一切,护犊子的杜婆婆便借机给穆行川下了毒,原以为能把人给弄死,没想到现代医学发达,居然把穆行川救了回来,只是后遗症严重,穆行川失去了健康的身体,连取精代孕都无比艰难。
也正因此,戚行云为了救杜婆婆才离开首都远赴洛城,再没有回来。
哪怕被夺走一切,戚行云也表现的无怨无悔,只有这样才能让穆行川顾念彼此情分放过杜婆婆。
“这一切归根究底,都是你姥爷的错,是他将你母亲养成了毫无攻击性的大家闺秀,又选错了女婿,所以遭逢家变,才会输的这样彻底。”
提起戚缘姥爷,杜婆婆咬牙切齿,“你姥姥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可惜她因生你妈妈去世,你姥爷这上门女婿被伤了自尊,怕极了你姥姥那般强势的女人,因而将你妈妈养得温柔天真,谁曾想,却引进一条中山狼来,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戚缘说:“妈妈很少跟我提姥爷,只说过姥姥,姥爷好像跟我们不是一个姓。”
“他是上门女婿,怎么配跟你们姓?你妈妈随你姥姥姓,你随你妈妈姓,以后你要是有了孩子,也要姓戚。”
戚缘点点头:“嗯。”
杜婆婆爱怜地摸摸她的头:“我们小缘受苦了,跟穆行川那种人虚以委蛇多恶心啊,来,多吃点儿,女孩子不要怕胖,只要健健康康的,怎样都好看。”
戚缘把最后一口红豆饼咽下去:“好。”
她不会沉溺于悲伤太久,她早就从失去妈妈的痛苦中走了出来,如果她一蹶不振,根本不配做戚行云的女儿。
杜婆婆笑容满满,她说:“咱们小缘跟姥姥像。”
戚缘歪歪头:“哪里像?”
“哪里都像。”杜婆婆斩钉截铁地说,“你妈妈对你姥姥没多少记忆,她所知道的都是我跟她说的,你姥姥可是个了不得的女人,只可惜我太愚钝,又因为是下人不敢对姑爷的选择提出质疑……要是你姥姥还在,有穆行川那小畜生什么事!”
戚缘津津有味地听老太太跟自己讲姥姥的故事,然后就着故事吃了三大碗饭,把满桌子菜一扫而空,才瘫软在了椅子上。
临走时杜婆婆硬是用好吃的把她车给塞满了,后备箱后座全都放着吃的,戚缘看着头疼,杜婆婆说:“你吃不完你分给其他小姑娘嘛,又不是叫你一个人吃。”
顺手又塞了一杯山楂水,让她喝两口好消食,顺道数落:“该吃吃,也不能暴饮暴食,再好吃的东西你心里得有个数,愣是往肚子里塞,也不怕塞爆了?”
戚缘讨厌别人说教,但来自杜婆婆的唠叨却令她听得身心愉悦,一切阴暗的想法都烟消云散,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小缘!”
正准备开车离开,婆婆却叫住她,戚缘顺着车窗往外看,打扮时髦的老太太举起双手在头顶冲她比了个心:“你是个好孩子!”
瞬间,戚缘粲然一笑:“那当然啦!”
第 94 章
之后的时间里,穆行川昏迷不醒的时候比清醒时要多得多,他的治疗状况戚缘牢牢掌握,现在穆行川还不能死,一是戚缘还需要他活着的消息站稳脚跟,二也是因为,她的的确确还有一份准备给父亲的礼物,他还没有看到。
因为《亲爱的戚行云》中流露出的质朴又真诚的爱,各大影评网站上,将这部电影形容为“一个女儿送给母亲的情书”,戚缘不是厚此薄彼的人,她必须也得为父亲拍一部电影,但到底是情书还是别的什么,就得看穆行川自己感受如何了。
医生给出的答案是,即便用最好的药、最顶尖的医生,穆行川也顶多再活半年。
戚缘:“够了。”
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压在她头上,她虽然不至于把自己的计划到处宣扬,却也不必担心被穆行川看破,现在也不是他该看破的时候。
辛圣一在首都度过了整个寒假,临了开学,他不得不返回洛城,对此他很是不舍,然而也没有其他办法,留下来他什么忙都帮不到,还是回去守着小缘的家比较好。
去年一年戚缘算是比较高产了,足足有三部电影问世,而且都取得了非常好的漂亮,《亲爱的戚行云》不必说,暑期电影黑马,谁都没想到这样一部戚缘自编自导自演的小成本电影能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工作室明显有钱了,新剧拍摄现场已经采用实景,不再像之前穷哈哈的时候在影视城一个背景来来回回拍好几遍。
《错轨》是冲奖的文艺爱情片,聂宝泉的风格一如既往浪漫而悲情,尔慕苏的人文风光,骗子与金丝雀最终错轨的爱情,明眼人都知道,今年戚缘恐怕是又要拿最佳女主角了。
贺岁档的《家国天下》是群像戏,戚缘只能算作主角之一,但她的表现仍旧令人惊艳,媒体杂志评价她是“永远没有上限的优秀演员”,而且能参演官方出品的红色大戏,就说明了戚缘已被主流认可,绝不是劣迹艺人。
就连曾经总是diss她拿她当眼中钉,有事没事都爱在网上蹭两下的二流杂志《男人健康》,都对戚缘表示了友好,三大电影奖项预热,杂志官微接连发了好几条关于戚缘的彩虹屁,然而工作室连点赞都吝啬。
根据以往的经历,粉丝们开始哀嚎,觉得去年如此活跃还有三部作品,今年姐姐又要宅家里不出来了,别人家的偶像就算没有电影上映,也时不时有个路透啊偷拍啊之类的,然后就是各种大型活动,拍杂志拍广告接代言发微博……但戚缘通通没有!
她到现在一个代言也不接,最开始还有人嘲笑她再红有什么用,代言都接不到,可随着时间过去,大家发现她不是接不到,她是真的不想接!
签在戚缘工作室的陈琪现在已经是某知名奢侈品牌子的形象大使,小童星尹甜甜也是代言接到手软,结果老板接不到,这话说出去谁信啊!陈琪跟尹甜甜之所以能受到这么高的关注度,跟戚缘分不开关系。
太阳的光芒照射到的地方,一切晦暗都将变得明亮。
杂志一本不拍,活动一个不出席,根本不在时尚圈混,微博更是没有,工作室是严格的官方微博,除了之前因为怼《男人健康》发过一条有关戚缘的私博外,全都公事公办。
戚缘工作室从原本的地方搬到了行云大厦,这么大的动静肯定瞒不过媒体,奈何天天蹲点也拍不到戚缘,这让许多人悟到一个道理,那就是公众人物真的想要隐瞒私生活时,再厉害的狗仔也挖不出消息,比如戚缘。
但比狗仔还厉害的,永远是戚缘的粉丝。
她们再次在官网上找到了戚缘新电影的备案,电影预计三月底投入拍摄,仍旧是戚缘自编自导自演,看样子经过《亲爱的戚行云》之后,戚缘对自己的导演水平很有自信。
虽然她不是科班出身,但她始终在学习,没有停下过,而且还有张丽文聂宝泉这样的大导演给她补课,基本上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不会学得太差。
最难得可贵的是她从这二位身上学习,却不会受她们影响,戚缘自导的电影,无论叙事手法还是光影运用,都有着极为明显且不可复刻的个人风格,几乎找不到张丽文和聂宝泉的影子。
很多人在学习时会失去自我,盲目地跟随老师与前辈,无法开拓创新,因为对于大部分影娱工作者而言,已经有太多太多人探索过了,追随前人的脚步,学习相同的理论却要有自己的东西,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新电影名叫《他和他的他》,从名字上来看,像是要讲述同性之间的爱情,毕竟大家都知道现在的财富密码,随便找俩长得不那么歪瓜裂枣的男演员,那么甭管他们有没有演技,剧本有没有逻辑,其他角色有没有被边缘化,赚钱的可能性都比其他题材高得多。
在戚缘接手上光,成为新任董事长之前,上光拍了不少同性题材的作品,但自戚缘接手后便不再购买任何同性题材版权,已经开拍的没有停止,但计划开拍还未开拍的通通搁浅停滞,之前买的版权自然也都扔到角落里堆灰。
也有人感慨戚缘终究也成了资本家,开始朝财富密码靠拢,准备捞一波快钱了。
外界是赞成还是批判,戚缘通通不在意,她要是会管别人怎么看自己,早就活成了框架里的女人。正因为她攻击性高、性格强势,才能有今天的权力,如果问戚缘是要别人爱她还是怕她,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个。
事实上,《他和他的他》虽然名字里有三个“他”,但与其说是讲述同性之爱,更不如说是描绘了同妻的痛苦,将她们所遭受的绝望、苦痛、委屈,血淋淋地展现在观众面前,撕下了那层同性之爱美好的虚假滤镜。
乐献仪作为戚缘的专属律师,为她搜集了不少案例,几乎每一个同妻都被当作了免费代孕工具,有一些生了孩子被离婚,有一些至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同性恋,甚至还有被丈夫与婆家联手欺骗,刚生完孩子,孩子便被抢走,随后被要求净身出户,甚至男方还要状告她要求返还彩礼的案例。
许多女人选择忍气吞声,她们无法承受来自社会各界与双方家庭的压力,最终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而在法律上,同性骗婚根本不属于无效婚姻,没有任何对于同妻的保障。
即便从道德角度去谴责,依旧收效甚微,甚至还会有人为这无法相守的同性之爱流下眼泪表示同情与理解,却没有人去想过,这两个男人的相爱,又踩着几个女人的眼泪,几个女人的骨头,几个女人的一生。
除却精神与心灵上受到的伤害,很多时候同妻还有感染HIV的危险,她们对此浑然不觉,直到病发可能都不知道这病毒从何而来。
电影以名叫向光的二十七岁女主角被父母逼婚展开,是乐献仪在征求了当事人的许可后,由戚缘编写并最终定稿的剧本,原形便是乐献仪案子中被婆家抢走孩子并且状告要求归还彩礼的当事人,向光只是化名。
社会对于大龄男性非常友好,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三十的男人风华正茂,三十的女人风中残烛,三十五的男人还是黄金单身汉,三十五的女人已是大龄剩女高龄产妇——人格、尊严、理想,通通没有子宫有价值。
所以哪怕才二十七岁,向光已经面临父母的疯狂逼婚,他们不停地给她打电话,不停地用言语刺激她、伤害她,逼迫她去相亲,最终,向光和父母看好的相亲对象开始相处。
二月份过年相的亲,同年国庆结婚,年底就怀了孕,这速度堪称坐了火箭,但乐献仪在调查中显示,像是这样在逼婚下闪婚的人并不少,八个月后结婚已经算是慢的了。
婚礼上有着各种各样的无奈,司仪询问婆婆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婆婆大声回答是明年抱上大孙子!宾客们发出善意的哄笑,向光也露出笑容,这时她对婚姻对未来还充满幻想。
被父亲从红毯尽头带过来,像是转交财产一样,把她交给另一个男人,向光还是处女,由于各种原因,她对性并不是很了解,只能任由丈夫摆布。
当然,她没有从中获得任何快乐,只知道这是做夫妻要孩子的必要步骤,同时她也不知道,在她因为疼痛跟疲惫睡去后,丈夫在某私密软件上吐露心声——逼着自己碰女人令他有种想要作呕的冲动,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他根本不想结婚。
随后的婚姻生活里,向光每天都要做很多事,丈夫总是打鼾,吵得她睡不着,每天下班回来就是打游戏,酱油瓶倒了也不会伸手扶一下,做好的饭菜总会被挑剔咸淡,马桶圈上的尿渍永远擦不完,床上的四件套更换的再频繁仍然会脏……向光要上班,要做饭,要打扫家务,时不时还要被公婆关心,怎么还没怀上?
为了孩子,她又是吃药又是调理,可丈夫却吞云吐雾的打游戏,她好声好气说了两句,就被他不耐烦地吼。
偶尔向光回娘家,父母也问她,怎么还没怀上?什么时候生?不趁着这会儿年轻,年纪再大点,生出来的孩子可就不聪明了!
终于,向光在万众期待中有了身孕,丈夫如释重负,以不打扰她休息为由搬到了客房,向光因为怀孕变胖、脱发、长出妊娠纹……皮肤瘙痒、浑身水肿,脚肿的连原本的鞋子都套不进去……即便如此,她还是得做饭,还是得做家务,婆婆常常责怪她娇气,说自己以前生孩子的时候还在地里干活!
听到这样的话,向光心里难受,无休止的孕吐让她吃不下也睡不好,她打电话跟自己的妈妈诉苦,妈妈却安慰她说女人都这样,每个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让她忍一忍,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向光熬啊熬啊,终于熬到了生孩子,她疼得要死,医生建议剖腹产,丈夫跟公婆死活不同意,说顺产的孩子才聪明,坚决不答应,医生没有办法,向光也没有办法,她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期待孩子的幸福母亲,她像是被可怕的怪物寄生,怪物在她的身体里吸取她的血肉为养分,等待生长成熟脱离母体。
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身边的医护人员再三鼓励她安慰她,这点善意令向光咬牙想活下去,她生了两天一夜,终于以子宫脱垂、羊水栓塞的代价,成功生下了一个儿子。
医生们拼了命地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向光清醒,却发现自己孤零零躺在病房上,随后婆婆来了,带来了又腥又没有味道的汤,让她喝了下奶。
通奶的过程又把向光疼得眼泪狂飙,婆婆一边帮她挤一边数落她,挤出来的奶是黄的红的,黄的是奶,红的是血,婆婆让她忍耐,说母乳喂养最好。
向光忍了。
等生完孩子,她因为生产时差点死掉只能在家休养,幸好公司给了三个月产假,只是这三个月里,她吃不下睡不好,孩子见天哭闹,丈夫又嫌烦,只能继续分房睡,她一个人带。
三个月后再回公司,却被遗憾告知她的岗位已经有了新人,向光呆呆地去领遣散费回家时,遇到了正好入职的年轻女员工。
她不由得自卑地伛偻起腰,到现在她身上的妊娠纹都没有消失,丈夫更是再也不曾碰过她了。
就这样,向光失去了工作,只能在家做个家庭主妇,照顾孩子跟丈夫,每天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每个月连带奶粉,丈夫给的生活费有限,一旦花多了,还要责怪她整天在家享清福,无所事事还只知道要钱。
向光跟母亲抱怨,母亲说男人在外辛苦,你要多体谅,孩子都有了,忍忍就好了。
向光又忍了。
以前是等有了孩子就好了,现在是孩子有了再等等就好了。
直到向光发现丈夫手机里的秘密,她才知道自己被骗,然而为时已晚,早就对她不耐烦的丈夫瞬间撕破脸要离婚,要孩子的抚养权还要向光净身出户,甚至因为向光生产后一直在家做主妇,吃他的喝他的靠他养活,被要求归还八万块钱的彩礼。
这下向光爸妈可不忍了,娘家婆家吵成一团,向光茫然中才发现,娘家不是家,婆家也不是家,她从成年后,就没有了家。
她的精神状况变得很糟糕,父母不知体谅关心,只责怪她胆小懦弱,没有人为当初逼着她结婚所以遇到骗婚而愧疚或是道歉,他们认为是她自己眼光不好,下次擦亮眼再找一个就行。
向光付出了青春、时间、身体、劳动力、子宫、金钱,最终除了满身病痛一无所有。她像是使用过的一次性手套,被当作垃圾抛弃了。
对于女儿的严重产后抑郁,父母认为她在矫情,抑郁什么?有什么好抑郁的?看点开心的东西不就行了?
最终两家的商议结果是,八万块钱彩礼可以不用退还,因为这钱已经给向光弟弟添在首付里,但孩子他们也不要了,向光父母觉得女儿再带个拖油瓶也不好嫁人,不给孩子也正好。
至于女婿骗婚的事,哎呀,这多丢人啊,说出去,他们的老脸往哪儿搁?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也就是了!
而在这时,从小就被教导要文静、懂事、忍让的向光,终于选择了反抗。
父母的指责、弟弟的怨怼、公婆的道歉、丈夫的挽回——无论是真是假,她通通不听!
她不管父母的面子怎么样,也不管弟弟会有什么影响,她求助了因为结婚生子渐渐疏远的女性朋友们,朋友们为她凑了一笔钱,请了律师,将这件事彻底闹大,最终夺回了孩子的抚养权,并且得到了二十万的精神赔偿费。
她决定要重新振作,开启新的生活。
剧本停留在向光被朋友们簇拥着走出法院的那一刻,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最终有了一个勉强算是圆满的结局。
“其实按照我搜集的这么些惯例看,普通律师经手的这种案子很少能够得到赔偿,毕竟男方没犯法,只是道德败坏。”乐献仪说着,“而且怎么说呢,同妻的数量跟案件数量根本不成正比,更多的人都选择了忍气吞声,还有一部分连反抗的想法都不敢有。”
“电影总是要给一个好结局的,如果连结局都很写实,那看到电影的人只会更加绝望。”
韩雅叹了口气,继续道:“总不能让前夫带着孩子去过幸福的夫夫生活,而向光失去一切也失去未来,甚至发现自己感染艾滋父母却拒绝出钱给自己治疗,最终只能绝望自杀吧?”
乐献仪轻轻叹了口气,将手里卷宗放下,作为向光原形的当事人,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有染病,但确实是选择了自杀,幸好被救了回来,随后乐献仪对她进行了法律援助,为她讨回了公道。
那个女人甚至跪下向她道谢,乐献仪却很难过,她无法夺回她的青春、她的时间、她的健康还有她的幸福,即便官司胜诉,当事人也永远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萨莉则看向戚缘,“之前你吩咐的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你演向光,真的没问题吗?”
主要还是戚缘这张脸与她平日的性格,跟主角人设完全不搭边。
戚缘哗啦啦翻着剧本,如今剧本已经精修结束,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最终版本了。
她回了萨莉一个自信的笑容:“当然没问题。”
因为她是戚缘。
第 95 章
电影一旦开始拍摄,戚缘便不理会外界任何事,《错轨》饱受好评,聂宝泉的大名摆在那儿,再加上穆行川之前的活动,即便她因为拍戏没来得及到场而是由萨莉代替领奖,苍焰奖与花雨奖的两个最佳女主角也还是被戚缘收入囊中。
如今再也没有人敢小看戚缘,毕竟有些资源咖强捧依旧扑街,戚缘的容貌与演技早已盖过了资源咖的外号。
据说有狗仔从三月电影开拍到六月电影杀青,足足跟了三个月的剧组,愣是没能拍到什么有用信息,不仅是戚缘的花边新闻没有,连现场他们都没能拍到几张,饰演男一号的是圈内不知名男星,也不知道戚缘为什么选他,长得不是特别出色,演技也不是特别出色,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可取之处。
其实就连这位叫刘泰华的三十三岁男演员自己都不懂,试镜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为什么是不显眼的自己被选中了?
他是百思不得其解,戚缘凭借一部拍给母亲的电影,让人看到了她的导演方面的才华,所以新电影筹备时,来试镜的人很多,其中不乏长相身材都出众的男演员,刘泰华纯粹是接不到工作才来试试看,论名气论长相,他都远比不上其他人,为啥却是自己被选中?
签了合同拿到剧本后,刘泰华被吓了一跳,他原本还以为是讲同性之爱的呢……正寻思着自己长相身材都很一般,拍这种也没人嗑,没想到压根与讲述同性之爱不沾边,更多的是讲述在男同性恋下被骗婚的同妻群体。
很现实也很残酷的题材,刘泰华对演什么角色没疑问,反而很用心钻研剧本,戚缘在拍戏时也会多次提醒他应该怎样表达,这让一直对演戏有种朦胧感的刘泰华醍醐灌顶,等到拍摄结束,他跟戚缘也熟了,这才壮着胆子问她,为啥那么多优秀的男演员,偏偏挑了他?是因为长相容貌太出众,所以怕观众看了重点跑偏吗?
结果戚缘却跟他说:“你知道吗?”
“啊?”
“最新调查结果显示,90%以上的男同会选择结婚,超九成的同妻遭受过冷暴力、肢体冲突等家庭暴力行为,但仅有三成人选择离婚,还有三成以上的同妻根本没有性|生|活,如果说同性恋是社会边缘群体,那么同妻还要再低一等,她们比男同性恋更可怜、更绝望、更痛苦。”
刘泰华感觉跟戚缘聊这个怪怪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含糊嗯了一声。
这时,戚缘扭头看向他,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许多人把这归咎于国家没有同性婚姻合法化,但是在某个小岛省,同性婚姻合法之后,男同与女同在人群数量差异交大的情况下,登记结婚的比例却是3比7,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刘泰华心想,这……有趣吗?
“说明只要是男人,他们就很清楚自己能够在婚姻里获得利益,并且获得免费的奴隶与子宫。你知道我国同妻数量大概有多少吗?”
刘泰华被她看得有点心惊胆战:“不、不知道。”
“两年前的统计数据是2300万到3200万之间,你猜猜这两年过去,又增加了多少?”
刘泰华总觉得她好像是在说自己,下意识道:“这、这你跟我说也没用啊,我又没有这么做……”
“是啊,你没有这么做,也损害不到你的利益,你当然也不会站出来谴责。”戚缘笑了笑,“沉默之人,应与行凶之人同罪。”
刘泰华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不知为什么,他居然很怕这个比自己年纪小了快十岁的女孩,戚缘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留下心有余悸的刘泰华,经此一事,他是再也不敢对戚缘问东问西。
不只是刘泰华,萨莉她们也很奇怪戚缘为什么选他,长得一般要是演技好也就算了,关键这演技跟长相差不多,相当一般。
原因其实很简单,刘泰华的长相是超低配版穆行川,但又说不出的像,绝佳的像。萨莉跟乐献仪她们只见过如今形容枯槁的穆行川,她们不知道年轻时穆行川有多么俊美。
看戚缘就知道,她的父母必定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才能生出她这样的女儿,年轻时的穆行川简直比太阳神阿波罗都耀眼,容貌英俊气质高贵,放到现在他跟梁少渠怕不是要嗑死一批人。
虽然春柏跟小梅已经升职,但戚缘拍戏,她俩还是时不时过来,小梅现在跟家里处于一种很奇妙的关系中,父母问她要钱给弟弟买房,她反过来问父母要钱,让弟弟先别买房,先把买房的钱都给她,帮她凑个首付。
毕竟首都房价是一天一涨,寸土寸金,早买早享受。
父母不愿意,她就跟他们扯皮跟他们拖。
她从之前的低落情绪里走了出来,还感慨:“我以前被逼婚逼得快发疯的时候就想着干脆找个男同形婚算了,这样大家婚后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多好啊,家里有个男人,独居女性也不会太危险。”
乐献仪幽幽道:“是,你被婚内强|奸家暴打死砍死勒死毒死分尸塞下水道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了。”
小梅:……
乐献仪戳她脑门:“什么脑子呀,还形婚?嘴上说得是形婚,可证都领了,你就是人家所属物了,人家要是强|奸你逼你生孩子你有什么办法吗?把你打死了说一句情感纠纷就能减刑,要是有了孩子,你争抚养权争赢的概率远远小于男方。你以为形婚是你占了便宜?别傻了,你跟自己扒了皮躺在豺狼面前的小羊羔没有区别,你觉得人家会不吃你吗?我告诉你,人不止要吃你,连骨头都不带吐的!”
小梅赶紧双手合十告饶:“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可不这么想了!我不会做傻事的!”
乐献仪盯着她:“你最好是。”
“我记得你首付还差个二十万左右?”萨莉问,“我帮你垫上,你以后连本带息还我,咱先把房子给买了。”
小梅脸红不已:“不用不用,我已经跟银行申请贷款了,应该过两天就能批。”
一片和谐中,乐献仪问:“小缘,你怎么了?”
戚缘回过神:“嗯?”
“看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她笑道:“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乐献仪:“说起来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
一个眼神彼此都懂,两人起身走到没人的地方,乐献仪把手机递给戚缘,戚缘看了看,乐献仪问:“怎么样?要我答应他吗?”
戚缘微微一笑。
《他和他的他》杀青后正好迎上七月份的金牡丹奖,这回戚缘总算是有空出席,距离上一次她在公共场合露面已经是年前,粉丝真可谓是望眼欲穿,能看到戚缘出来营业无异于太阳从西边升起,照这个步骤,她们总担心以后姐姐不想拍戏了,真能三五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金牡丹奖红毯上,戚缘作为压台出场,没有人会怀疑为何她如此年轻却能力压一众大牌,足见实力才是一切,在场的人比她拿更多奖的也不是没有,但主办方最清楚她的身份,哪里敢让别人压在她头上?
仍旧是凭借《错轨》拿下了最佳女主角,至此,除却长虹奖外,戚缘是迄今为止最年轻的准满贯三大影后,她一上台,明明周围都是耀眼星辰,可就像辛圣一说得那样,戚缘不是星星,也不做靠别人发光的月亮,她是太阳,光芒万丈。
感谢词也一如既往简短,去年她说过的话如今全都成了真,她所得到的都是她应得的,还未得到的她将来也会通通得到,因为她有这个自信。
一直以来非常高傲的T杂志,这回是总主编亲自邀请戚缘进行封面拍摄,戚缘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一个男明星只要有流量就能上,却以卡女明星为荣自诩国内最高档次的女性时尚杂志,对她来说毫无吸引力。
戚缘拿到金牡丹奖的最佳女主角后理所当然冲上了热搜,但在热门微博里,却有一条特殊的、来自知名富二代花花公子柯耀祖的爆料:
柯耀祖v:真可怜这些小粉丝,见天的吹戚缘是靠自己才有今天的实力派,应该不知道她已经被她的有钱老公甩了,变成豪门弃妇了吧?
粉丝们一听,平时我们响应工作室号召不控评不打数据不到处ky,你还真当我们没有战斗力是吧?
噌噌给柯耀祖骂了好几万条,也有粉丝呼吁不要给热度,越是骂他,越是中他下怀。
柯耀祖可得意极了,嘿嘿,他最近才听说商榷好像离婚了,然后他偷偷问他爸,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确认不是流言,立马上网爆料!
过去他害怕戚缘,那是因为她背靠大树,有华瑞跟商榷给她撑腰,当时柯耀祖就说他俩长久不了,像戚缘这种空有美貌的女明星玩玩也就算了,等商榷腻了包准把她一脚踢开,看,他说的没错吧!
粉丝越骂他越蹦跶得欢,疯狂爆料,吃瓜群众见他如此信誓旦旦,也不由得想,该不会是真的吧?要是真像柯耀祖说得这样,倒也能解释为什么戚缘刚出道就有这么好的资源,一路顺风顺水,那是因为有人给她保驾护航啊!
戚缘的出身可以说是娱乐圈几大未解之谜之一,如今终于有个知情人跳出来,顿时热搜就成了吃瓜群众的狂欢,讨厌戚缘的黑粉更是上蹿下跳,兴奋不已,恨不得立马扒下戚缘满身画皮,让她原形毕露!
而曾经对戚缘感到幻灭的男人们最激动,八字还没一撇,仅仅靠着柯耀祖似是而非没有指名道姓的爆料,他们已经意|淫出了戚缘为了资源陪老男人睡觉的香艳场景,活似一个个都躲在了戚缘家床底下,看得无比清楚。
柯耀祖始终记恨戚缘落自己面子,眼下在戚缘最最春风得意之际他出来爆料,难不成她还敢对他怎么样?
得意洋洋的柯少享受着在网络世界中一呼百应的感觉,戚缘则离开会场准备回家。
她答应今天晚上会给影月带一束花,刚才顺手从会场抱了一束,粉丝们知道戚缘会参加金牡丹电影节,所以提前在会场外守着,就是想见戚缘一面。她们带来了很多礼物,已经把戚缘的车后座堆得满满当当,所以戚缘才打算把花放后备箱,结果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这……”
很少见到戚缘会有说话结巴、错愕到目瞪口呆的模样,她盯着后备箱里露出漂亮胸肌与腹肌,衣着清凉,只有臀后有一颗毛茸茸雪雪白的兔尾巴,还有脑袋上顶着粉白兔耳朵的商榷,轻轻舔了下唇:“这是干什么?”
商榷紧张到浑身皮肤都泛着粉,他蜷缩在后备箱里足足快两个小时,虽然留了一条缝隙给他呼吸,但密闭的空间与黑暗还是令他感到不适。
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了下来。
“小缘……对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也不会怀疑你,让我回到你身边吧……求求你了。”
戚缘今晚的妆比较浓,即便她已经很是收敛,仍然显得攻击性十足,她打量着商榷:“这么久不见,健身去了?”
商榷又羞耻又老实,他知道小缘不会原谅自己,所以才再三请求乐献仪帮忙,他也很清楚小缘只喜欢自己的脸跟身材,可因为前段时间的憔悴导致整个人暴瘦一点都不好看,因此也不敢出现在戚缘面前,怕她看多了那么丑的自己,即便以后再变回来,她也会记得那副丑陋的模样。
他乖巧地对戚缘点头:“是的,小缘,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说过,要是华瑞破产,就让我给你当司机,这个承诺还有效吗?”
虽然极力表现的冷静,颤抖的声音与躲闪的眼神还是透露了商榷的忐忑。
戚缘从抱着的花束里抽出一枝,慢悠悠道:“怎么说呢,我可是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骗子,这种戏言你也信?”
商榷知道她还在记仇,愈发乖顺卑微:“对不起小缘,我不该那么说你,让我回来吧……”
戚缘随手把那一枝花递给商榷,他接了过来,却不知是什么意思,随后戚缘把冲他点下巴示意:“到后座上去。”
怪不得献仪让她自己开车回家,还把其他人全都支走。
结果刚上车,萨莉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她想要怎么处理。
戚缘打开微博一看,才知道柯耀祖在网上发疯,她不以为意,“今晚我可能睡得晚一些,柯耀祖跪地跟我求饶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他留点棺材本。”
本来她都把这人给忘了,结果人却非要跳出来作妖,戚缘可不是以德报怨的活菩萨,虽然她在片场没有表露出任何私人情绪,但这部电影还是让她感觉非常不爽,甚至想要立刻送穆行川下地狱。
那就先拿柯耀祖开刀解解气好了。
管家见戚缘带了商榷回来,小心翼翼地瞥商榷一眼,才对戚缘说:“小缘小姐,先生不是说……”
戚缘问他:“现在是先生做主,还是我做主?”
说完她也不等管家回答,接住朝自己奔来的穆影月,三个多月不见,穆影月看到戚缘眼里便再看不见别人,戚缘随手把花递给他,又把粉丝送的礼物让人放进书房摆好。
她跟粉丝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不取悦她们,也不要求她们为自己付出,但这份单纯的热爱的心意,戚缘仍然感受到了,所以哪怕时间紧迫,她还是邀请她们一起合影,并且让萨莉给她们一人买了一份奶茶加小蛋糕,以感谢她们在会场外等了她好几个小时。
穆影月靠在戚缘怀里,对商榷充满敌意,戚缘拍了拍他的头,带着商榷上楼,剩下穆影月失落地站在客厅,他仰着脑袋望向戚缘的背影,如果他头上能有一对毛茸茸的耳朵,现在肯定已经耷拉下来,低落至极。
他好想好想小缘。
管家见他如此低落,正要安慰,却见穆影月拔腿往楼上冲,却不是进戚缘房间,而是在戚缘门口蹲了下来,像一颗阴雨天的蘑菇老老实实等待。
商榷一进戚缘卧室,就主动给她收拾起行李箱,这是戚缘带进剧组的东西,除却衣服外跟卫生用品外,他还发现了小玩具。
“很奇怪吗?”戚缘赤着脚踩上地毯,坐到床上看商榷收拾,“女人也有欲望。”
商榷哪里敢说什么,赶紧摇头,戚缘道:“别忙活了,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商榷的呼吸瞬间停止,他抬眼看向戚缘,她那样美丽,对他毫无爱意,“不过我倒是可以为你提供一个机会,你最好考虑考虑要不要抓住。”
说着,她朝商榷勾了勾手指,商榷下意识听话朝她走近,在床边单膝跪地,戚缘缓缓低头,靠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都怪卫乘风,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我愿意帮你一把。”
第 96 章
柯耀祖在网上尽情宣泄了自己对戚缘的怨怼跟厌恶,正爽得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年,突然被闯进房间的父亲吓了一跳,他连忙问:“怎么了爸——”
话都没说完,迎面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打得柯耀祖是眼冒金星耳朵嗡鸣,连牙齿都开始松动,整个人晕晕乎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柯老板从前对这个儿子是恨铁不成钢,现在是真的只有恨了,他目眦尽裂地咆哮:“柯耀祖!老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么个儿子!你这是要毁了柯家啊!!!”
柯耀祖根本不明白他爸发什么疯,但这俩大耳刮子足够他疼得龇牙咧嘴,当下也不管什么事,先跟他爸顶嘴:“我干什么了!你凭什么打我!我——”
话没说完,啪啪又是两巴掌,柯老板是恨极了,他常年应酬,膘肥体壮,柯耀祖小鸡仔般的身材根本反抗不了,被柯老板打得是嗷嗷惨叫,一开始还能反驳,后来只剩下哭喊求饶,硬是把已经睡了的柯太太给吵醒来打圆场。
“你们爷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大晚上的干什么呀!”
柯耀祖挨了亲爸一顿狠揍,鼻青脸肿跑到亲妈身后躲着,见老婆也来了,柯老板手一松,棍子落地,嚎啕大哭起来:“完了、全完了!这可是爷爷传下来的基业,全让这小畜生给毁了呀!完了!全完了!”
柯太太从未见过丈夫哭成这样,吓了一跳,连忙质问儿子:“耀祖,你干什么了!”
柯耀祖一头雾水:“我什么也没干啊!你不能自己决策做错了就冤枉我吧?我……哎哟,好疼,疼死我了!妈,好疼啊!”
柯太太却没心思安慰儿子,而是快速走到丈夫身边,柯老板双手捂着脸大哭不止,好一会儿,他终于意识到现在哭也没有用,还是赶紧带着儿子去上门赔罪,柯太太跟柯耀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柯老板暴躁咆哮:“还能怎么回事!你在网上发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柯耀祖还以为他爸是怕商榷,连忙说:“爸你放心,你不是跟我说商榷跟戚缘已经离婚了?那肯定是把她玩腻了,不可能再给戚缘出头,她之前那么对我,几次三番下我面子,我就是要给她点厉害瞧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你、你怎么又打我?!”
事已至此,这小畜生不仅不知悔改,还得意洋洋宣称自己厉害,柯老板眼前一黑,不知道自己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儿子,更是后悔自己居然跟这小畜生说话只说一半,当下脚步踉跄,险些站不稳。
他颤抖着手指向柯耀祖的鼻子:“你、你真是蠢到了家!看不爽戚缘的何止是你,她的出现影响了多少人,可谁像你这样敢跳出来说她的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啊!”
柯耀祖被亲爸揍得人都傻了,见自己都说出了商榷跟戚缘离婚的秘密,他爸却非但没有松气反而神情更绝望,顿时脊背发凉,也生出一股浓烈的不安:“她、她是谁?”
不就是个长得漂亮出身一般的女人吗?要不是商榷护着早叫人玩烂了。
柯老板绝望至极,他觉得就算是没招惹戚缘,凭柯耀祖这德性,他们家也要完蛋,富不过三代,难道这话是真的?当初给儿子取名叫耀祖,就是希望他能振兴祖业,没想到却养出个混吃等死的纨绔,以前胡闹就算了,现在惹了不该惹的人,柯老板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他哭着说:“戚缘她爸是穆行川!现在她已经接替穆行川,成为上光的董事长了!柯耀祖啊柯耀祖,你是不是要把你爸害死才满意啊!”
上、上光?!
柯耀祖吓懵了:“我,我不知道!妈,你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哪里敢?!”
他就是一直记恨戚缘,所以一得知商榷跟她离婚,立马便落井下石。
柯老板本来不以为意,他也看戚缘挺不爽的,可就在刚刚,他才得知戚缘不仅是穆行川的女儿,已经继承了上光,甚至华瑞都被上光吞并,即将合体改名为行云集团。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从一开始戚缘跟商榷结婚,就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从前只知道溺爱儿子,管养不管教,反正闯祸了犯罪了也能靠钱摆平,而这一次,被招惹的人很生气,她要整个半月百货作为赔偿才肯放过他们一家。
柯耀祖根本不知道这些,他被柯老板的话吓傻了,甚至怀疑他爸是不是故意夸大其词吓唬自己:“这、这怎么可能呢?爸你别故意吓唬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胡闹,跟你好好学怎么管公司了……”
柯老板麻木摇头:“不用了,你不用学了,以后也没公司给你管了,现在你赶紧跟我去道歉吧,也许戚缘还能发发善心,不让咱家破产。”
他们家连华瑞都比不上,更遑论合体后的行云集团,人家要整他们,跟碾死个蚂蚁差不多。
柯老板心头发寒,他在剧烈的情绪波动后,正要带着柯耀祖去道歉,站起身刚走两步,突觉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往前栽倒——
柯太太跟柯耀祖发出尖叫,家里顿时乱作一团。
戚缘如今是真的没什么时间跟柯耀祖这种小人物计较,她大学专业虽然对口,但管理起两个这样大的公司,需要学习和上手的地方还有很多,好在她本身便很聪明,穆行川又为她准备了专业的优秀人士作为助手,所以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只是粉丝们希望她多营业的请求难免又落空。
卫乘风家里做得是连锁酒店跟家具生意,近年来快捷酒店如雨后春笋到处都是,奎东酒店与奎东家具因为累积了许多年的好口碑,销量一直不低,但这段时间,卫家的日子不大好过。
两年前佳恩新城那边要拍一块地,卫家想要买下来盖酒店,但佳恩新城附近四通八达,地势好的同时,叫价也非常高,为了买下这块地,卫家可以说是动用了全部流动资金。
本来家里的事情卫乘风也就挂个名,更多的时间里他都是在寻欢作乐,偶尔被父亲命令着去做点工作,尤其是在商正荣死后,别说是跟商榷见面,他连商榷的电话都不敢接,每天就醉生梦死来逃避,活得日夜颠倒,不知今夕何年。
这件事他连父母都没敢告诉,只有跟乐献仪在一起,她的温柔体贴才能抚慰,可因为戚缘,乐献仪也跟他闹掰了,卫乘风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自己性格有缺陷,他将罪责都归咎于戚缘,如果不是戚缘出现,他跟商榷不会兄弟阋墙,跟乐献仪也不会反目成仇。
乐献仪说什么高中时候就很讨厌他……这怎么可能呢?高中的时候,她不是每次看到他都笑吗?
坏就坏在,了解卫乘风的不只是乐献仪,还有商榷。
他无法去怨恨戚缘,因为算计他的人是梁少渠,将事情告诉父亲的人则是卫乘风,小缘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反倒无辜地承受了他的怒气,还有……自己把她当成乐献仪替身的事,虽然再三解释,她仍然不肯原谅,态度强硬且冷淡,在这种前提下,想想看商榷对于卫乘风会是怎样的愤怒。
佳恩新城的地花了卫家很多钱,为了开发与建造,又是投入一笔巨款进去,结果工程被叫停,因为有人举报说在地下发现了文物!
这怎么可能?
卫父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想搞他们,往里了一查,不是别人,正是商榷。
梁少渠使在商榷身上的招数,被他活学活用套给了奎东集团,资金链周转断裂,不用太久,就足以让卫家难受,奎东原本就比华瑞要差上一截,卫父压根没想到商榷会从背后捅自家一刀。
虽然不至于伤根动骨宣告破产,可商榷这么做属于纯纯的恶心人,卫父对此很生气,他亲自给商榷打电话质问对方究竟想怎样,可商榷声音冷静,“让卫乘风跟我谈。”
说完便将电话切断,之后无论卫父怎样拨打,都不再接听。
卫父听商榷这语气不对劲,而且佳恩新城只是商榷针对他们家的一部分,该说不说,这小子的确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做事冷静且凶狠,宛如刀刃,令人难受至极。
他要是直接一刀砍下来也就算了,却是钝刀子割肉,慢条斯理地折磨人,仿佛野兽在玩弄已到手的猎物。
光是一个华瑞,已经让奎东招架不住,更别说还要再加上个上光。
奎东酒店一直走的高端路线,可就在这几天,突然爆发出许多连锁地的房间内都有针孔摄像头的丑闻,数天来在网络热搜高居不下,入住的客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这对于佳恩新城的地暂且停止开发的奎东集团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商榷将所有的怨恨与愤怒都发泄在了奎东集团身上,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缓解失去戚缘与父亲的痛苦。
他希望卫乘风变得和自己一样痛苦,这样卫乘风才会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从小到大,商榷总是迁就他,即便卫乘风总是口无遮拦,他也一直觉得他是心直口快,嘴巴不饶人,心地却不坏,直到这“心直口快”变成一把刀,狠狠刺破商榷幸福的人生,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卫乘风活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很讨人厌的事实,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跟班与美女,没有人会说他讨厌,大家总是吹捧着他奉承他,而乐献仪是他的初恋,初恋总是特殊的,至于戚缘,那杀伤力更大,卫乘风只想逃避,不敢面对。
可事已至此,再让商榷疯下去,整个奎东都要跟着玩完,商榷一无所有可以破釜沉舟,卫家可不行。
当卫父找到儿子时,卫乘风正烂醉如泥的躺在酒吧的高级包厢中,整个包厢乌烟瘴气,糜烂又堕落,这一幕令卫父气得浑身发抖,他抓住儿子的衣领,卫乘风却只能勉强撑开眼皮,瞥了他一眼又闭上,嘴里还叫着要喝。
卫父深吸一口气,到底是亲儿子没舍得动手,让人把卫乘风抬上车带回家,对剩下的人看都没看一眼,心里暗暗决定从此以后不许儿子再跟这些人来往,三十出头的人了,再不好好管教,恐怕要出大事!
到家后,他给卫乘风灌了醒酒药,这会儿是大白天,卫乘风整个人的状态却非常糟糕,卫父原本没有想太多,因为儿子虽然混,做事却有分寸——他没有想过,卫乘风之所以有分寸,是因为商榷跟段浦河总是能在他放飞自我时拉他一把,而现在卫乘风不敢接商榷电话,也不敢和段浦河联系,一心只想逃避现实。
可想而知这样没有毅力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卫父心头咯噔一下,这状态不对,该不会是嗑药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顿时脚底一股寒气窜到头顶,再看卫乘风是怎么看都不对劲,赶紧让人备车把卫乘风送去做个检查,吃了醒酒药后卫乘风还是一副眼神呆滞反应迟钝的模样,这令卫父愈发不安。
检查结果表明卫父猜测的没有错,卫乘风的确是嗑药了,所以才玩得那么嗨那么开,整个人精神状态也不大对,在酒精与药物的双重刺激下,他才能忘却一切,只剩下快乐。
这种情况下再让卫乘风去见商榷根本不可能,卫父又是生气又是心痛,最终还是对儿子的疼爱占了上风,亲自与妻子一起登门,去向商榷致歉。
可惜却被拒之门外,商榷并不想见他们。
卫乘风清醒后,卫父先是指着他的鼻子一顿骂,骂得卫乘风晕头转向,才知道自己嗑药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他也很懵,同时也很怕,卫父又能有什么办法?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能不要了不成?
“你跟商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针对咱们家?我跟你妈亲自去见他,他都不肯见我们。”
卫乘风听到父亲这么说,面上慌张一闪而过,他本不想说,可现在情况紧急,且这又是亲生父母,除了他们,好像也没别人可以诉说,这才小声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告知了父母。
卫父一听,差点儿也跟商正荣一样直接晕死过去抢救无能,饶是他向来溺爱儿子,此时也不由得狠狠给了卫乘风一个耳光!
卫母立马极了:“孩子身体正虚弱着,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你动手打人有什么用?”
卫父打完这一巴掌自己也后悔,而卫乘风的眼泪哗一下掉下来,“爸,妈,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让商伯父管管戚缘,我没有别的意思!”
卫父想起当时儿子问自己的话,当时自己第一想法就是,要是华瑞真出了什么问题,比起免费出钱出力帮忙华瑞渡过难关,他更想趁机吞并华瑞扩大自家公司的利益,结果被卫乘风三言两语忽悠过去,他也没多想,哪里知道,那还真是个好时机!
“要是当初你跟我说实话,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卫乘风梗着脖子跟他犟嘴:“我要是说了,现在华瑞还不成你的?”
“那不也不是商榷的?!”卫父气得要死,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念之差改了一个数的彩票,被人捷足先登中了一个亿自己一分钱没落着,那么大的机会摆在跟前,愣是没抓住!“你把商榷当好兄弟,人家把你当兄弟了吗?真要当了,他为什么还针对我们家做这么多小动作?”
卫乘风虽然不是个东西,但脑子还在,他抹了把脸,“要是你被商榷害死,我肯定也不拿商榷当兄弟了。”
卫父本来就气,被这倒霉儿子的话一说,更气了。
说一千道一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商榷停手,否则这么耗下去,奎东势必要被他拖到以破产告终,卫父真是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他问卫乘风:“你不是认识穆行川的女儿吗?既然跟商榷之间有深仇大恨无法和解,那你就去找戚缘,从她身上下手,让她收回给商榷的权限。”
卫乘风一愣,卫父继续道:“我不相信她从商榷手里抢走华瑞,商榷还能对她忠心不改。”
卫乘风心想你是没看见过商榷为戚缘要死要活的模样,卫父又道:“就算商榷忠心,戚缘那种人也不会轻易信任他,你跟她多说说,就说奎东愿意给她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卫乘风立马道:“不行!那女人吃人不吐骨头,你跟她谈条件,最后包准被吞的干干净净!”
“我们跟戚缘又没有仇,她给商榷权限,商榷全拿来发疯针对奎东,在这过程中上光难道没有损失?现在只要她收回权限,就能白拿奎东百分之十五的股,她为什么不要?”
卫父说完,语重心长看着儿子:“断尾求生,虽然损失不可避免,但总好过一无所有。”
卫乘风张了张嘴,他没有勇气告诉父亲,自己跟戚缘之间压根没有交情,只有旧仇。
第 97 章
虽然百般不情愿,在父亲的催促下,卫乘风还是只能去求戚缘。
这可和之前的几次单独见面不一样,那时他是奎东的少东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只要不作死,挥金如土过一辈子轻轻松松,然而现在嘛……
一个人的底气来源于很多方面,知识、容貌、品行、才华、家世……而卫乘风即便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也必须承认自己的底气来源于父母,来源于他从出生起便是富二代,从未因为钱的问题烦恼过,甚至还凭借着钱得到了一大群跟班。
上学的时候再嚣张都不会有人敢反抗,成年后看上哪个美女也能轻轻松松追到手,长得又很帅,人生中唯一遇到的挫折大概就是高中时期暗恋的女孩跟自己的发小谈了恋爱,但这种朦朦胧胧的初恋其实也就那样,心里偶尔抑郁,不妨碍他跟其他美女进行深入交流。
现在可不一样了,奎东破产带来的不仅是生活水平的降低,还有那些曾经被他羞辱过欺负过抛弃过的人,他们会怎么看他?会不会报复他?
卫乘风作为花花公子富二代,在网络上向来跳得很高,他享受这种一呼百应的感觉,随随便便发两条微博就能有无数人在下面喊老公,但如果他失去这些呢?
追捧他的人会立刻翻脸回踩,他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卫乘风怎么受得了这个打击?
可惜就连商榷想见戚缘都吃了好多次闭门羹,何况卫乘风?
卫父这回是真的急了,再见不到戚缘,他们家只能宣告破产,还得背上一大笔债务!于是他愈发催促儿子,卫乘风没有办法,他联系不上戚缘,只能从乐献仪这边着手,希望乐献仪能帮忙,让他见一见戚缘。
自从上回他从戚缘办公室崩溃逃走,乐献仪就没跟卫乘风再联系过,以前是不想得罪他给自己找麻烦,现在还有这个必要吗?
显然是没有的。
所以她相当愉悦地摁掉卫乘风的来电,端着一杯咖啡走到落地窗前,她已经搬进了风西公馆的新房子里,事业顺遂天天开心,虽然有点忙,但换来的是与工作相等的回报,谁有心思去理会一条丧家之犬?
卫乘风一开始还不乐意去找戚缘示弱求情,可他求见戚缘无果,而奎东仍旧遭受着来自商榷的针对,眼看卫乘风急得上火口舌生疮,戚缘终于愿意见他了。
时隔数月,他看起来真是憔悴不少,办公室里不只有戚缘,还有其他人,说来也巧,这人卫乘风还认识,是柯耀祖。
柯耀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一家三口,柯耀祖正跪在地上低着头,卫乘风原本还在想为什么戚缘突然肯见自己,看到这一幕瞬间明白,她这是杀鸡儆猴,给他下马威呢。
然而形势没人强,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
柯耀祖得意洋洋在网上爆料戚缘被有钱老公甩了,引起轩然大波后,在他爸的重锤下火速改口道歉,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戚缘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以怨报德这四个字,一般情况下她不会主动招惹别人,但要是有人犯贱在先,她可不会轻易放过。
所以哪怕柯老板都给她跪了,柯太太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在她面前卖惨,说这几天没来道歉是因为柯老板被柯耀祖干的这混账事给气病了,在医院抢救好几天,刚醒就立马过来了,希望戚缘能网开一面,他们保证以后会好好管教柯耀祖。
柯老板两口子挺会说话,拍马屁也拍得恰到好处,戚缘欣然接受,却并不松口。
柯耀祖已经在地上跪了一个多小时,膝盖都跪烂了,他再也不敢对戚缘抱有敌意,只希望对方能把他当个屁放了,奈何戚缘记仇得很。
卫乘风来了之后,戚缘抽空看他一眼,问:“你爸妈怎么没来?就你一个人好像不是很有诚意。”
卫乘风表情扭曲,戚缘像赶苍蝇般挥了下手:“柯老板一家可以走了。”
柯老板还眼睁睁看着戚缘,戚缘微微笑:“我这也不是做慈善的,柯老板与其继续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干脆点把合同签了,这样的话半月百货并入行云旗下,你们至少还能拿到点钱足够以后生活。”
柯老板绝望无比,他原本想得很好,戚缘再厉害也是个女人,女人一般都比较心软,吃苦肉计这一套,没想到戚缘是好话照听,却是一点不撒口,于是他还想再挣扎一下,戚缘语气温柔地提醒:“趁我现在心情还不错,柯老板还是见好就收吧。”
说着,她放下手里的笔,“我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柯老板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半晌,他忘了跪在地上的儿子,也忘了身边的老婆,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转身走了。
戚缘问:“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等我请你吃饭吗?我的饭你也吃得起?”
柯耀祖哭得涕泪横流:“我真的知道错了,半月是我爷爷跟我爸一生的心血啊……求你了,放我们家一条生路吧!”
“没了半月百货你们又不是不能活,可得罪了我,你还想跟个没事人一样当你的富二代,这可能吗?”
柯耀祖哭惨了也没有用,戚缘已经叫了保安进来把柯家母子“送”出去,随后她向卫乘风露出灿烂的笑容,在卫乘风眼里,这无异于是魔鬼在冲自己微笑:“现在可以来讨论一下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卫乘风浑身僵硬,戚缘轻轻吐出一个字:“坐。”
他机械化地听从戚缘命令,坐在了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戚缘笑着问他:“听献仪说你很想见我,怎么,有什么指教?”
“我……我……”
卫乘风想要道歉,但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对不起三个字,一方面他不认为自己有错,另一方面是强烈的自尊令他无法向曾经比自己卑微的女人低头,卫乘风这人骨子里是有些瞧不起女人的,大男子主义十足,让他对着戚缘承认自己错了,简直比杀了他都让他难受。
戚缘的手放在桌子上,伴随着吞吞吐吐期期艾艾的卫乘风,她的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缓慢而饶有兴致,这声音听在卫乘风耳朵里无异于催命符,似乎这代表了戚缘的不耐烦,最终他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说:“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说完了却没等到戚缘回应,卫乘风看向她,发现她也在看他,表情带了点惊讶:“你是在跟我道歉吗?”
不等卫乘风回话,戚缘惊奇不已:“原来这是道歉的姿态吗?你难道没有看到刚才的柯耀祖?”
卫乘风握紧了拳头,他原本想要转身就走,却想起短短几天头发就白了大半的父亲,还有满面愁容的母亲,于是他逼着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戚缘跪了下去。
戚缘这回是真的很开心了,她吃吃的笑,“我还以为你会比较有骨气,没想到高看了你,也不过如此嘛。”
卫乘风咬紧牙关:“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不放过你的人是我吗?难道不是你的好兄弟商榷吗?”
“如果不是你,他怎么会这么针对奎东?”
戚缘啧了一声,提醒他:“你这人总是对于自己犯下的罪行选择性忘记,商正荣的死,你不会想要推卸责任吧?”
卫乘风想要反驳她说如果不是她算计华瑞,自己也不会对商伯父告密,但想到什么,又忍住了。
他已经不是能跟戚缘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的人了,如今他处于下风,跟戚缘犟嘴不会有任何好处。
“你把人家亲爹害死了,商榷当然不会放过你,老话说得好,一夜夫妻百夜恩,我怎么能不帮他这个忙呢?”戚缘一脸我就是如此善解人意的表情,“如果你怕了,那就去求商榷呀,他如果肯算了,我也不会对你落井下石,你为什么不去?是不想去吗?”
她可能比卫乘风都要了解他自己,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尖锐的刀子,扎在卫乘风的软肋上,他感觉金星直冒,气血直冲大脑,叫嚣着理智将要崩坏。“明明是你……明明是你的错!”
“怎么会是我的错?又不是我要告的密,你不如回家问问你爸,你们奎东能走到今天这个高度,他吞并过多少小公司,又逼死过多少人,问他有没有心软过,有没有后悔过。人为财死,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她仍旧不紧不慢地敲着桌子,借由这个动作与声音刺激着卫乘风,很期待看他破碎崩溃的模样,“商榷是个很厉害的人,所以我想拿奎东给他试试手,看他以后能不能为我所用,只是恰好他跟你有仇罢了。”
她可不会把商榷放在外面,要让他牢牢留在她手心,被她控制着,这样戚缘才会安心。除此之外,她不会给他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她要商榷与过去一刀两断,失去所有,这样才能保证他心无旁骛。
所以戚缘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过分,她单手捧腮,笑意盈盈:“你为什么会来求我呢?难道你觉得你很特殊,我会对你另眼相待吗?事实上你不过是在自取其辱,你知道的,我很讨厌你,想给你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卫乘风脑子里那根弦,突然“嘣”的一下,在戚缘始终敲击桌面的声音中,断掉了。
他挥舞着拳头朝戚缘扑过来,戚缘看着他发疯的丑陋模样,轻松避开,反手抓住卫乘风的手腕快狠准击中他的脆弱部位,眨眼间便将卫乘风撂倒,随后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结实的肌肉:“恼羞成怒就动手打人,你可真是没有绅士风度。”
她像是肆意玩弄老鼠的猫,在吃掉猎物之前享受着掌控他人命运的快感,卫乘风的精神明显变得挫败散乱,戚缘注意到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心想这人心理素质如此之差,该不会嗑药了吧?
她当机立断叫人把卫乘风送出去,可千万别死在她的地盘,太晦气了。
卫乘风一滚,乐献仪来了,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戚缘支着脑袋看她:“怎么这么忧郁?谁惹你不高兴了?”
“当然是你。”
戚缘觉得自己作为老板的尊严是真的没剩下多少了,最初献仪多怕她啊,现在都敢怼她了,不过还是笑眯眯地问:“哦?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高兴了?”
“我都听到了。”乐献仪看着她,有点别扭地说,“你还打算继续用商榷啊?你不怕他反噬你?”
“把他放外面更危险,但我又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总不能把他弄死。”戚缘耸耸肩,“放心,你的权限永远比他高,他也不会替代你在团队里的地位。”
乐献仪担心的就是这个,虽然戚缘不像是被美色|迷惑的女人,可她还是怕她变成个恋爱脑,“我来是想跟你说,网上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不过,真的要告吗?这至少有几百个人。”
“告啊,为什么不告,咱不有的是钱吗?”戚缘慢悠悠地说,“既然敢造我的谣,就得承担后果,管住嘴什么事都没有,这是他们的福报。”
自柯耀祖在微博爆料后滑跪删除道歉,但他这样信誓旦旦,已经有不少人相信,挑了各大网站及论坛量最高的几百个帖子,戚缘不仅告了造谣的人,还顺带告了造谣的网站及社交软件。
其实只要宣布她的真实身份就可以了,她偏不,正好趁着柯耀祖这次作妖,闹大点儿,顺便推广即将上线各大手机商店的“广知”app,这款app会随着华瑞与上光的合并公告同时间面世,戚缘野心很大,她想打造一款全新的分享与交流平台,本来还想着宣传,柯耀祖却非要出来蹦跶,正好省下一笔宣发费,挺不错的。
至于谣言到时会不攻自破——她得嫁给谁,才能从对方手中得到华瑞与上光两个大公司,并且还能把它们合并?
乐献仪点头:“我知道了。”
“献仪。”
听到戚缘叫自己,乐献仪朝她看过去:“嗯?”
戚缘:“你应该再自信一点,尤其是对你自己的价值。就算不考虑我们之间的情谊,只要你还有价值,你就不会被抛弃,更何况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
乐献仪闻言,想笑又想严肃,走到门口的时候提醒道:“以后跟人说话记得把门关好,要是有狗仔混进来,看你怎么办。”
“那我就换一批保安。”戚缘回的牙尖嘴利。
她留下商榷,单纯是因为商榷很有用处,而她现在身边正缺人,当初为了不把杜婆婆牵扯进来,戚缘才选择了商榷,如今他自己乞求留下,那就得接受戚缘为他制定的命运。
即便已经离婚,他也必须洁身自好不婚不育,乖顺地为她所用,等到不需要他时,戚缘才会让他离开,毕竟她不会信任任何人。
就连最单纯不过的穆影月,迄今为止也还没有通过戚缘的全部考验,更没有获得留在她身边的资格。
穆行川一天没死,戚缘一天不会放下戒心,她是非常有耐心、也足够谨慎的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卫乘风好端端进去,半死不活的出来,看到儿子这样,卫父卫母也明白了戚缘的态度,想让商榷停止针对奎东,找戚缘是没有用的,因为这不仅是商榷对他们的仇恨,也是戚缘的授意——仅仅因为卫乘风曾经对她很不礼貌。
对于戚缘睚眦必报的程度,卫家人有了新的了解,卫父除却要处理公司的事情,还要操心因嗑药住院治疗的儿子,卫乘风无法面对自己即将失去所有的事实,所以封闭感观,卫母只能看着这样的儿子垂泪不止。
戚缘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率先来迎接她的必然是穆影月,无论别人有着怎样的爱恨情仇,穆影月始终没有变过,仍旧干净而天真。
戚缘先是摸了摸他的耳朵,问管家:“医院那边有消息吗?”
“先生一直没醒,我跟他们说,如果先生醒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穆行川昏迷不醒很久了,完全是吊着一口气,从电影拍摄结束到如今后期制作完成,穆行川始终没有清醒,这让戚缘很失望。
而她的失望看在管家等人眼中,便是因为担心父亲而闷闷不乐的孝顺女儿,于是管家贴心安慰道:“小缘小姐别担心,先生一定不会有事的。”
戚缘心想,那可不行,面上却笑:“承你吉言,我也觉得他很快会醒过来。”
“我可是有好多,好多话,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管家原本挺感动的,却莫名觉得小缘小姐后面这句话听着有点奇怪,但小缘小姐如此真诚,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穆影月仰着头凝视戚缘,他有点弄不明白,小缘明明就很高兴,为什么管家要让小缘别担心?
她分明就在期待某件事的发生,期待的都要抑制不住蓬勃而出的愉悦了。
第 98 章
皇天不负有心人,电影母带剪出来后,医院那边有了消息,说是穆行川醒了。
戚缘一听,顺势拐进一家花店,又买了一束天堂鸟,管家见她大白天的回来,顿时感动不已:“小缘小姐这么忙,还这样把先生放在心上,真是太不容易了。”
对于管家的夸奖,戚缘向来是全盘接收,毫不心虚。
她把花交给管家,吩咐他:“去让影月准备一下,我带他一起去。”
说完正要上楼,却发现管家表情犹豫,于是问:“怎么了?”
“小缘小姐,这样真的好吗?”管家迟疑片刻,因为平日里戚缘给他的印象非常好,而且人也很和善,所以他鼓起勇气问了出来,“自从上次抢救过后,先生昏迷很久了,算算日子,医生当时说他能活的期限……我、我这样说很不礼貌,可是小缘小姐,在先生很可能是回光返照的时候,让影月少爷出现在他面前,这可以吗?不会伤害到他吗?”
戚缘面露忧伤:“不管怎么说,影月都是爸爸的孩子,就算不是亲生的,这么些年下来,感情总是真的……错过这次机会,也许他们俩就再也见不到了。”
管家听了也觉得难受,他知道小缘小姐贴心又善良,可是那次先生发了好大的火,总觉得影月少爷跟着去的话,会让先生很生气……但小缘小姐都这么说了,自己也只能听从。
“那我这就去叫影月少爷。”
戚缘随后也回房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当她出来时,穆影月正在房门口蹲蘑菇,看见戚缘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戚缘望着他,弯腰抚摸他美丽的脸庞:“影月,今天要带你去见爸爸,你要乖乖的,别惹他生气,好吗?”
想到要见穆行川,穆影月先是瑟缩了下,显然并不愿意,但因为是小缘说的,所以即便不愿意,他还是认真对戚缘点了点头。
戚缘笑:“乖。”
管家在客厅看见戚缘下楼,不知为何感觉有些不一样,“小缘小姐……”
从戚缘回到穆家以来,管家从未见过她这副神情,他不知道用“喜悦”这个词来形容是不是错觉,但戚缘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是很难理解,昏迷多日的父亲终于清醒,会感到开心也是很正常的吧?
“怎么了?”
“不,没事,别忘记带上花。”
戚缘从管家手里接过那束天堂鸟,露出笑容:“谢谢。”
她回头喊穆影月:“影月,快跟上。”
穆影月立马小跑到她身边,两人在管家含笑的目送下上了车,因为戚缘心情很不错,连带着穆影月也感觉到了幸福,他只要留在小缘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行。
戚缘把花随意放到一边,随即打开手提箱检查了下里面的东西,见穆影月眼都不眨地看着自己,便问:“你在看什么?”
穆影月摇摇头,见他傻憨憨的,戚缘对他说:“你知道吗?影月,一直以来我最大的心愿马上就要成真了,你为不为我高兴?”
穆影月自然是要点头的,戚缘第一次如此温柔地凝视着他,“你还要为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可以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做吗?”
穆影月问都没问是什么事:“可以。”
戚缘笑起来:“如果影月真的能做到,我就相信影月对我的真心。”
穆影月闻言,整个人都开始跃跃欲试,不过随着离医院越来越近,他的情绪也越来越焦躁,这半年来戚缘一直让他生活在过去熟悉的环境里,但这并不意味着穆影月已经将过年时穆行川的愤怒与嫌恶忘记的一干二净,他害怕穆行川,即便因为戚缘鼓起了勇气,仍然无法说服自己不要恐惧。
可戚缘没有安抚他,在到达医院后,她一手拎起提箱,一手抱起花,穆影月眼巴巴跟在她身后,乞求:“小缘,花……我拿。”
他想让小缘空出一只手牵着自己,那样的话他就不害怕了。
戚缘却告诉他:“影月,你要坚强一点,要有自己的判断,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不要总是等着我命令。”
穆影月茫然地望着她,只能乖乖跟在她身后。
穆行川难得清醒,最想见的人自然是戚缘,决不包括穆影月。
他原本靠在床头等待女儿到来,戚缘抱着花出现在门口时,穆行川枯槁般的面容上顿时透出笑容,随后他看见了后头的穆影月,这笑容瞬间消失,“他来做什么?”
戚缘没搭理他,她刚才已经问过了医生,随后对护工说:“你先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穆行川不解地看着女儿把花放在他床头,又让其他人全都出去,连医护人员也没留,只剩下他们父女俩还有一个穆影月,不由得喊她:“小缘?”
“医生说,你没多少时间了。”戚缘目光透露出几分忧郁,“所幸赶在这之前,电影已经完成,这是我为你拍的,你可一定要好好看,每一幅画面都不要错过。”
穆行川压根没注意到戚缘一声爸爸都没有叫过,他只觉得感动,在人生的最后阶段里,还有如此优秀且体贴的女儿,他想,这大概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刻了,他不是孤家寡人,在生命终结之前,他还有女儿。
这样一想,也明白了戚缘让其他人出去的举措,毕竟新电影还没有上映,母带被别人看见不好。
穆行川住的是特需病房,里头什么设备都有,戚缘亲自为他放映了电影,从进入病房后,她没有再叫穆行川爸爸,也没有管穆影月,穆影月知道自己不受待见,穆先生根本不想看见自己,所以他躲到了房间的角落蹲了下来,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很容易便被人忽略。
即便穆行川再嫌恶这个假儿子,在电影开始后,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关注。
一开始他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他真的以为这是一部跟《亲爱的戚行云》差不多的,讲述父爱、讲述父女之情有多么美好的电影,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当他询问戚缘时,戚缘只是抬起一根食指轻轻抵在唇上:“嘘,往后看。”
穆行川于是又耐着性子往下看,平心而论,这是一部拍得很好的电影,没有过多花哨的炫技,自然、简单、真实,但正因为这样的特点,才显得格外丑恶、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当他看到由戚缘饰演的女主角向光在得知丈夫居然是同性恋之后所表现出的痛苦、绝望,透过戚缘的脸,他仿佛看见了二十多年前的戚行云。
“关掉……关掉!”穆行川喘着粗气,他额头青筋暴起,说话断断续续,俨然一副快不行的模样。
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连忙摸索着要摁铃叫医生,戚缘却看都没看他,便抬手按在他手背上,语气平静:“我说让你往后看,你听不懂人话吗?”
穆行川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这时戚缘缓缓回头与他对视,四目相对,她缓缓冲他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微笑。
穆行川不愿再看,仿佛是自己身上那层虚假的人皮被戚缘这样毫不留情地扒了下来,戚缘却伸出双手扶住他的脑袋,“看完它,这可是我为你拍的电影,你怎么能这样伤我的心?”
在戚缘的强迫下,浑身无力的穆行川只能被迫看完了时长132分钟的电影,当他看完后,不用戚缘再说什么,整个人已经受到了极大刺激,戚缘担心他会立刻暴毙,所以摁铃让医生进来给他打了一针,期间穆行川不停地想向医生开口说话,戚缘捂住他的嘴,俯首在他耳边轻声道:“安静,我喜欢安静的人,如果你总是大吵大闹,我会感到生气。”
穆行川一直把她当成贴心小棉袄,哪里见过戚缘另一面,而医生全程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打完针便出去了,还体贴地带上门。
特需病房隔音效果极佳,不会有人知道里面的人说了什么。
“嘘,嘘……放轻松点,深呼吸,轻轻吐气,不要呛着。”
戚缘柔声安抚着穆行川,同时轻轻抚摸他的胸膛为他顺气,像个无比孝顺的女儿:“怎么了,你不喜欢我送给你的,专属于你的礼物吗?”
穆行川喘得如同在拉风箱,戚缘却不介意,她笑着对穆行川说:“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从还没有见到你时我就在想,要如何才能做一个优秀的演员,骗过所有人?现在我终于可以告诉你答案了。想听吗?有关于戚行云,还有戚缘的故事。”
她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什么甜美贴心乖巧孝顺通通不存在,真正的戚缘聪明而危险,任何企图掌控她的人,最终都成了她的盘中餐。
“从哪里开始讲呢,不如就从妈妈住院开始吧?”戚缘眉飞色舞,没有丝毫伤心,她兴致勃勃地向穆行川描绘着自己缜密的计划,“其实婆婆没有骗你,妈妈她的确从来没有跟我提你的事情,不过有件事我撒谎了,其实我一点都不需要爸爸,也没被人欺负过。”
她说着,冲穆行川遗憾地摊手,“从小妈妈就送我去学武,而我这个人……你懂得,智商比一般人稍微高一点点,所以学什么都很快,我长得很漂亮,学习成绩很好,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所以让你失望了,只有我欺负别人,从没有别人欺负我的份儿。”
单亲家庭一点都没让戚缘失去自信,或是产生对圆满家庭的渴望,因为据她观察,世界上幸福的家庭屈指可数,而她只要跟妈妈在一起就很开心,根本不想要有个爸爸入侵自己的生活,那样的话,她还得把妈妈分出去,戚缘的独占欲可是很强的。
她从小就聪明、果决、大胆,一些男孩子会用欺负女生来表示“喜欢”,比如拽女孩子辫子、掀女孩子裙子、路过女孩子身边绊倒她……也曾经有人这样对待过戚缘,但戚缘运动神经发达,她总是能躲过去,然后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决不会再犯。
“我总是考第一名,老师们当然不会相信那些坏男孩,妈妈被请到学校也从不会对我发火,因为她知道,挨揍的人是活该。”
戚缘高兴地讲述着自己的丰功伟绩,这跟她曾经对穆行川讲述的那个自卑、胆小、因为没有爸爸被人欺负的可怜女孩完全不同!
“女同学们总是黏着我,很多时候她们被欺负宁可来找我也不会去求助父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穆行川当然不知道,他只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戚缘,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被这样年轻的女孩欺骗。
“因为世界上的父母,像妈妈那样的太少了,当她们被欺负,只会得到为什么欺负你之类的话,好像这是她们的错一样。”
戚行云把女儿养得非常好,戚缘从小肉蛋奶没有断过,所以个子非常高,力气也很大,性格尤其强势有主见,即便是师长,当她认为对方做得不对时也会立刻提出反对意见,但同时她又很优秀,这让师长们对她是又爱又恨。
“妈妈跟你不一样,妈妈从来不要求我听话,也不指望我孝顺她,她尊重我的任何想法,爱我的每一面,所以我也爱她。”
所以不需要戚行云有任何要求,戚缘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儿。
她了解妈妈的一切,她们彼此没有任何隐瞒。
“在妈妈生命的最后,她选择将一切都告知我,这并不是为了让我替她报仇,她只是希望我能够彻底了解她。”
说完,戚缘叹了口气,“现在你知道,你跟梁少渠对我编织的谎言有多可笑了吗?我是得多努力才不拆穿你们?”
穆行川的眼珠子像一只青蛙那样凸了起来:“你、你都……知道……”
“是啊,我全知道。”戚缘爽快回答,“上光传媒的前身是上光制片,在上个世纪曾经有过短暂的辉煌,算是武打片的始祖,但随着新千年到来,其他电影制片厂的出现令上光受到巨大冲击,市场需求、拍摄技术、竞争对手……种种原因下,上光制片一度濒临绝境。”
这些在网上都能搜得到,直到后来,上光制片的老总独子海外留学归来,上光终于迎来春天,从此一跃而起成为业界龙头,地位迄今无人可动摇。
“那些年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消失的公司数不胜数,当然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个戚氏电影公司,也在浪潮中匿迹。”
为什么濒临绝境一度只能宣告破产的上光能突然间起死回生,难不成是天上掉馅饼?
当然不是。
穆行川当年学成归国,便是以与戚氏电影公司的千金小姐戚行云结婚为目标,他容貌俊美气质高贵,少女时期的戚行云怎么能不动心?
戚行云的母亲戚元风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戚氏电影在她的掌权下一路顺风顺水,她头脑灵活又很擅长吸取外国拍摄经验,然而正在戚氏电影上升时期,她却因为难产去世,只留下刚出生没多久的戚行云。
因为是独生女,又有如此庞大的家业,戚家祖上往上数,在民国时期便是很有威望的大家族,戚元风为自己挑选了一个长相才华都很不错的丈夫,也就是戚行云的父亲。
在戚元风去世后,戚行云的父亲多年来深受妻子强势的性格所苦,于是将女儿养成了理想中的大家闺秀,柔弱、美丽、纯洁,穆行川第一次见到戚行云,便是戚家大宅的秋千上,正是那个戚缘后来要求重搭的秋千。
穆家大宅也不是穆家大宅,而是戚家的,只不过在戚家败落后改了姓。
明明有女儿,戚行云的父亲还是想要挑一个优秀的女婿,穆行川就是他最终选中的人——原以为他选了一个正确的、能够保护女儿一生的有担当的男人,事实证明他错了,穆行川的确有能力,可惜却不安好心。
他隐瞒了自己在国外有同性|爱人的事实与戚行云结了婚,并且在婚后成功以温和的假象欺骗了所有人,一方面跟戚行云夫妻恩爱,一方面与婚前的男优藕断丝连。
等到戚行云发现时已经晚了,戚氏电影早已被穆行川弄到手,戚行云的父亲也因此被活生生气死,一夕之间失去一切,穆行川却假惺惺地向戚行云道歉,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这一切不是出自他本意。
上光制片眼看将要破产消失,他不得不回国接过父亲的重担,娶戚行云为妻,为的就是能借戚家度过难关,如果戚行云没有发现,他会骗她一辈子,可她既然发现了,他便不想再对她说谎言。
一个虚伪、贪婪、自私,把对不起说的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男人,这就是穆行川。
“梁少渠假借与你是同学的名义接近妈妈,你不觉得恶心吗?”戚缘问。
她摇着头表示想不明白,随后突然拍了下手,“对了,你知道商正荣是怎么死的吗?”
她是如此兴高采烈,但穆行川却一点都不想知道真相。
第 99 章
穆行川想以戚家来填补上光因失利而产生的巨大漏洞,他可不想做个入赘女婿,一生勤勤恳恳给人打工,连生下的孩子都不能随自己姓,然而他属实是会骗人,温和儒雅又体贴的表象不仅欺骗了戚行云,也欺骗了戚行云的父亲。
为了能够顺利从岳父手中拿到自己想要的,穆行川请商正荣帮了个忙,对商正荣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却能得到一大笔钱,何乐而不为?两人联手给戚行云的父亲下了套,之后穆行川得偿所愿,商正荣亦全身而退。
“本来我没想要他的命,毕竟有利益摆在面前不要的才是傻子,所以我想着从商榷手里把华瑞拿走,这就是对商正荣最大的报复,足以让他气死。谁想到呢……啧,你们男人真的很冲动、很易怒,容易坏事,不冷静,我只是稍微刺激了卫乘风两句,他就受不了要去告状。”
戚缘摇着头,表情满是失望,“商正荣比起你可差远了,瞧你,现在还没被我气死呢。”
穆行川哆嗦着手想指戚缘,被她清脆的一巴掌拍开,随后她仔细梳理了下记忆,突然问穆行川:“还有一件事,我也没跟你说真话。”
她伸手把床头属于戚行云的日记本——在穆行川重病住院后,这是他全部的慰藉,只是此刻,望着戚缘遗憾的目光,他察觉到了她的不怀好意,心中也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戚缘晃了晃日记本:“这些,都是假的,你不会信了吧?”
穆行川的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像我这样又英俊又出色的男人,怎么会有女人不爱我?”戚缘学穆行川说话,她没有故意压低嗓音显得深沉,就只是这种自信十足的语气,便像极了男人。“你还真是有趣,我跟你说妈妈一直很爱你,这么多年没有忘记你,连日记本里都写满爱意……你连怀疑都没有就直接信了。”
对穆行川来说,女人爱他是理所当然的,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也一点不意外,所以他的字典里决不会有“戚行云不爱我”这个概念,即便有,那么也一定是由爱生恨,本质上还是情深似海。
“那天我带你去给妈妈扫墓,遇到一个姓霍的男人,还记得吗?”
穆行川有印象,因为那个男人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很出众,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特别,戚缘怜悯地告诉他:“那是妈妈的第几任男朋友来着,我不记得了,霍大哥比我大个五六岁,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暗恋妈妈,直到妈妈去世之前,他都陪在她身边呢。”
离开首都后戚行云的日子过得很潇洒,如果她的灵魂不自由,她不会养出戚缘这样的孩子,难道一个为爱所伤、被欺骗了还深爱着对方无法从过去走出来的胆小、害羞、懦弱的女人,能成为戚缘的母亲吗?
“但电影里的那些是真的。”
戚缘说着,把手放在了穆行川的脖子上,作势要掐死他,“她一生之中所有的痛苦与绝望都拜你所赐,你夺走了她的一切,我就是你的报应。”
穆行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戚缘看出他很怕死,便把手收了回来,“被骗的感觉如何呀?现在你也失去了全部,你以为你功成名就,却没有一天好好享受过人生,你以为你有儿子,其实那是假的,你以为你还有个忠诚的爱人,那也是假的,我虽然是你的女儿,却姓戚不姓穆。”
“你的人生最终都活在谎言与欺骗之中,看看你,多么可怜,你还剩下什么呢?”
戚缘太懂穆行川了,她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般扎在穆行川心上,令他痛彻心扉、肝肠寸断,怒不可遏却又无计可施。
遗嘱是他自己改的,权力是他主动交的,从头到尾戚缘可没有逼他,她只是对他说了几句假话——就像他曾经对戚行云说的那样。
“很快,连上光这个名字也将不复存在,以后只有行云集团,而你,而穆家,将永远消失,不会有任何人记得。”
穆行川隐瞒性向与戚行云结婚,一生勤勤恳恳,为的便是上光,如今戚缘要把上光改朝换代,连名字都不留,这还真不如杀了穆行川。
他愤怒极了,眼睛里再没有对女儿的慈爱与温柔,只把戚缘当作仇人般怨恨着、诅咒着,戚缘根本不在意,她告诉穆行川:“忘了跟你说一件事,我不愿意承担生育所带来的危险与后遗症,所以不打算生小孩,如果你觉得只要我活着,就算不跟你姓,也是把你的血脉留在人间的话,你可能要失望了。穆先生,恭喜你,穆家在你这一代,成功断子绝孙啦!”
最后这一句话,彻底击垮了穆行川,他浑浊的眼睛里流淌出泪水,戚缘不为所动,她就这样居高临下望着他,欣赏着他濒临死亡的模样,笑容愈发灿烂。
穆行川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死死盯着戚缘,嘴里破碎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影……影月……”
“喊他做什么?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照顾……”
戚缘摇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影月?”
她扭头看向角落里呆呆的穆影月,蓝眼睛的小鹿从未想过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他局促而又不安的望着戚缘,戚缘也看着他,但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可就不那么中听了。
她知道即便临死,穆行川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他更不会意识到自己的罪行而忏悔,他所有的不安与愧疚都建立在他的荣华富贵与地位之上,当他失去这些时,他会竭尽所能地试图报复。
“穆影月不过是你和梁少渠代孕的产物,是将女人物化作为生育机器的错误存在,他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的出生就是罪孽。”
穆影月哭了。
他以前哭,总是希望小缘能够来到他身边,可这一次,即便戚缘近在咫尺,他也没有向她伸出乞求的手。
“所以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就不可能与任何异性结婚生子,我绝对不会让他留下任何后代。”
戚缘明白,以穆行川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去在乎一个穆影月,他不过是想要引诱她说出残酷的话语来激怒穆影月,试图在自己死后能为戚缘埋下一颗不定时引爆的炸|弹。
戚缘不在意,“妈妈告诉我,她之所以对你表示爱意与理解,最终选择退出,只是因为婆婆给你下了毒,如果她与你反目成仇,你势必要跟婆婆算账。可之后你居然有了个孩子,你觉得我不会怀疑吗?”
现代医学能留住穆行川的命,却让他无法留下后代,历经几次危险,穆行川才成功取精,而且再也没了下一次,那么在他身体状况如此糟糕的情况下,一次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所以戚缘才会拿穆影月的头发跟梁少渠的做鉴定,为了确保结果的准确性,她选择了三个人作为委托对象,最终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真可怜,你用谎言夺走了妈妈的东西,也被梁少渠哄骗了这么多年,如果这不是报应,那什么才是?”
戚缘站起身,“最后告诉你一件事。我的名字,最开始并不是‘缘’,而是怨恨的‘怨’,从发现真相的那天起,戚行云就再也没有爱过你。”
戚行云是有尊严的人,她坚韧且强大,永远不会自甘轻贱。
随后,戚缘收起母带,不再跟穆行川多说,看着几乎无法呼吸的穆行川,她善良地摁铃让医护人员进行抢救,在离开之前,却又回头看了一眼穆影月。
他像不被重视的幽灵躲在狭窄的角落,双手抱膝,被所有人忽视。
穆行川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死亡的命运,可是在听到戚缘这一番话后,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死,也不甘心去死!
上光是穆家数代产业,决不能拱手让人!只要自己不死!只要自己活着!遗嘱就不会生效,已经给出的权力也能全都拿出来!他还有效忠于自己的人,他还有希望!
就算是把上光留给无能的影月,也绝不给狼子野心的戚缘!
凭借着这股气,穆行川硬生生挺了过来,当医护人员离开,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调整情绪,不要大悲大喜,他会好起来的,至少要好到能够再改一次遗嘱……
正在穆行川这样想时,一个纤瘦的身影缓缓靠近,居然是穆影月。
他一直躲在角落,窗帘遮盖住了他,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又或者是有人注意了,却没有声张。
徐钊站在病房外头,他奉戚小姐的命令守在这里,并且对于病房内所发生的的一切事宜都要当作没有看见,曾经的“父子”叙旧,这并不是什么大罪,对吧?
影月,是影月!
穆行川面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和数典忘祖、狼心狗肺的戚缘比起来,影月是多么地单纯又听话!此时他看穆影月真是无比顺眼,恨不得立刻把上光转交给他,让穆影月做自己的继承人。
由于戴着氧气罩,穆行川的声音显得气若游丝,如果不仔细观察他的口型,靠近了听,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穆影月没有注意穆行川在说什么,他只是出神地看着这个本该是自己父亲结果却不是的人,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被生下来的呢?
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穆影月说话总是两三个字一停顿,断断续续,他像是在问穆行川,也像在自问:“我……为什么,存在?”
他从小就不够聪明,做什么事都做不好,辜负父亲的期望,是不够完美的作品,穆行川也好,梁少渠也好,他们都只把他当作一个失败品,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需要按照他们的安排去做,但他总是做不好。
于是他们失望,他们愤怒,他们耻于承认像他这样的废物居然是自己的后代。
只有音乐能让穆影月得到短暂的平静,他精神紧张、情绪容易崩溃,连最基础的和人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任何靠近他的人都令他感到恐惧跟不安,所以他总是想躲起来,躲到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在的地方。
戚行云的成全与离去让穆行川对她念念不忘,毕竟她美丽纯洁又温柔,简直就是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妻子形象,梁少渠因此感到嫉妒与不满,所以悄悄派人绑架穆影月来引起穆行川的注意,谁知道绑架人假戏真做,最后毁了穆影月不说,还使得穆行川与梁少渠大吵一架。
就是那次争吵,梁少渠发疯般撕毁了戚行云的照片,两人不欢而散,躲在一旁的穆影月则将撕碎的照片捡了回去,照片上的女人像天使一样,很多年后,穆影月见到了和她长得极为相似的戚缘。
就算记忆已经失去,潜意识中他仍然对她产生了好感。
穆行川望着神情恍惚的穆影月,此时他根本没工夫去在意穆影月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已经精神崩溃,他只知道,他要让穆影月去传话,让律师、让徐钊立马来见他!他要再次更改遗嘱,他要把戚缘从上光踢出去,他要把给戚缘的通通都拿回来!
透过氧气罩说话的穆行川无比艰难,穆影月在恍惚了一会后,渐渐平静下来,穆行川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冷淡、理性的一面,穆影月总是容易受惊且胆怯的,现在他却像是思考明白了什么事。
小缘说他是错误的存在,说他的出生就是罪孽。
怨恨小缘吗?
不,他一点都不恨。
甚至于脑海中还浮现起了来医院之前,小缘告诉他的话。
——要坚强一点,要有自己的判断。
——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不要总是等着我命令。
如果他不应该存在,他的存在代表了对于某个不知名女性的剥削与残酷,那么他的确是罪恶的,他的存在本身就象征了这种罪恶,罪恶应该被斩断,而不应被宣扬。
见穆影月伸出手,穆行川眼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欣喜。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这孩子心里还是有他这个父亲的!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呢?
他还有机会,还有时间,只要让影月把人叫来,他还可以翻盘!戚缘以为她赢了?想把他留着苟延残喘,让他受尽折磨直到死亡?那她可就大错特错了!他能做到的远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对,对,影月,就是这样,快过来,父亲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你是最乖巧最听话的孩子,你也被戚缘激怒了是不是?她说你是错误,是罪孽,你应该为此愤怒。
好影月……
然而下一秒,穆行川的表情只剩下惊恐——他在做什么?影月在做什么?!
穆影月的手纤细而洁白,漂亮的宛如工艺品,他平静地望着穆行川,将手放在了对方的氧气罩上。
他还能为小缘做一件事,那就是终结错误的始作俑者,像穆行川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与生而错误的自己又有什么分别?
穆行川失去氧气根本无法呼吸,他曾经想过无数次自己会怎样死去,无论哪一样,都少不了鲜花与眼泪,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的!哪怕他活不了多久,他也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床上的老人额头青筋暴突,眼球喷张,五官与表情扭曲到了不堪入目的地步,缺氧与常年衰败的内脏在这一刻化为无穷无尽的痛苦,灌入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使得他苍白的面孔因此充血膨胀,看起来格外恐怖。
他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胡乱挥舞着双臂,还想要去摁铃,也或者是想要大叫,但他自以为很响亮的声音,其实小的连离他如此之近的穆影月都听不清。
眼神、表情、动作、因剧痛而扭曲的脸,面临死亡之间的挣扎,令人毛骨悚然。
而胆子很小、不爱说话,总是希望自己不要被人注意的影月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并没有害怕。
穆行川就这样浑身僵硬,伸着渴望生存的双手,死不瞑目地断了气。
这一幕都被病房内不知何时开启的摄像头记录了下来。
穆影月站了许久,仿佛已经变成一尊雕像,和死人共处一室并没有让他害怕,他的大脑在此刻无比清醒与冷静,因为他知道,做完这件事后,他应当去完成自己的命运。
“小缘……”
他喃喃念着戚缘的名字,很难过,要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他想跟她说对不起,还想告诉她,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她。
就算一切都是假的也没关系,被骗也没关系,只要小缘愿意看他就可以了,如果他的出生是为了遇见她,那么是不是代表这段人生也有了一点意义?
特需病房配套的洗手间内有一个很大的浴缸,穆影月拧开了花洒,他走到镜子前面,认认真真打理起自己,连袖扣都整理的一丝不苟。
美丽的青年就这样沉入水底。
第 100 章
八月十号是戚行云的生日,同时也是穆行川的忌日,戚缘选在这一天为他举行了一个小得可怜的葬礼。
前来吊唁的人与其说是为了穆行川哀悼,倒不如说他们是借机想与行云集团的主人搞好关系。
华瑞与上光即将合并的消息戚缘并未刻意隐瞒,今天就是宣布这个好日子的时候,穆行川因为身体原因,并没有多少至交好友,所以也没有人对他的死感到难过,对于这位年轻而美丽的女人,男人们卯足了劲儿想要在她面前表现,即便她曾经有过一段婚姻也没有关系。
穆行川已死,戚缘面上不见丝毫伤心色,试想一下谁变成她会不开心呢?
从头到尾,只有戚缘没有丝毫损失,如今她功成名就,所有人都被她骗得团团转,所有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她得到了一切。
她当然应该开心。
掌权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在这样美妙的心情中,戚缘甚至愉悦地决定要把穆行川的一切私人物品全部销毁,将他在这个世上存在的痕迹彻底抹去,等到最后一个记得穆行川的人也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就意味着这个人真正意义上不复存在。
无论是作为优秀的掌权者,还是骗婚的同性恋者,戚缘都不会让他的名字流传于人间,她要让他默默无闻,销声匿迹,生前断子绝孙,死后无人拜祭。
“婆婆!”
今儿杜婆婆也来了,她可是说过,要跟穆行川比命长,事实证明她赢了,所以今天她不仅来了,还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喜庆衣服,并且坚持要在穆行川的骨灰盒前面放鞭炮。
戚缘笑眯眯地看着,杜婆婆总算出了埋在心头多年的那口恶气,随后她对戚缘道歉:“对不起,小缘,是婆婆不好……”
如果当初她的剂量再下多一点,直接让穆行川去死,事后就没这么多事,行云也不用为了保全她而被迫离开。
“没关系。”戚缘伸手抱了杜婆婆一下,“正是因为他还活着,妈妈才能从仇恨中走出来,否则她只会变成穆行川与梁少渠情比金坚的磨刀石,最后的下场绝对会很惨。”
更何况要不是杜婆婆给穆行川下了毒,说不定穆行川现在儿子满地跑,想让他断子绝孙可不容易。
杜婆婆终于等到了今天,她紧紧回抱戚缘,明明戚缘比她高那么多,在她怀里却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
“我已经让人把戚家大宅重新装了一遍,还有姥爷给妈妈做的秋千,可是我只从妈妈的口述中勉强知道应该是什么样子,不大准确,婆婆,你搬回来住呗。”
戚缘拉住杜婆婆的手,眼睛眨呀眨,“不要让我一个人嘛,人家害怕。”
杜婆婆当然愿意回来,戚家有她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她在戚家长大,戚家就是她的家。
情难自已,向来洒脱的杜婆婆亦止不住眼泪,戚缘正跟婆婆撒娇,徐钊走了过来:“小姐,外头又来了个人,是来祭拜先生的,但却吵闹着要见您。”
这场葬礼非常小,来过的人上香献花走完流程基本都是要跟戚缘拉关系,但能让徐钊过来说的,想必是出乎他意料的家伙。
戚缘从杜婆婆怀里离开,还没出去就听到一阵大吼大叫:“就算是穆先生都没有这样对我!你们凭什么不让我祭拜!走开!都走开!”
这人戚缘还真认识,正是闹出丑闻自个把自个气进医院的危永春。
“哟,这不是危导吗,怎么老了这么多?男人都像你这样,老得这么快吗?”
杜婆婆跟在戚缘身边,看到危永春便无比嫌弃,“怎么是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自打被戚缘从《青麓》剧组踢走,危永春自己是身败名裂妻离子散,前妻张丽文却是混得风生水起,戚缘对她非常大方,而张丽文也总是能交出完美答卷,这几年她又拍了两部以女性为主题的电影,虽然票房不算大爆,但都赚了钱,而且打响了自己的名号。
与之相比,已经并入行云集团的戚缘工作室可谓是蒸蒸日上,危永春夜以继日的诅咒并没有起到效果。
他得知穆行川的死讯后,立马打车赶了过来,直到现在危永春都还做着能够东山再起的美梦,只要穆先生像从前一样给他资源,让他留下来继续工作,他相信自己一定不会再让他失望!
当然,穆先生不在了,去求新的主人也是可以的,他自信自己与穆先生这么多年的交情,对方又是穆先生的后代,肯定不会亏待自己。
但危永春万万没想到,上光传媒的继承者,穆先生的女儿,居然是戚缘。
听了戚缘的话,他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戚缘慢悠悠走到他面前:“好久不见,危导是来做什么的?”
杜婆婆跟在戚缘身后,看见危永春,冷笑:“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跟穆行川是一丘之貉!”
危永春连连后退,直至抵到墙壁退无可退。
以他这么点能耐,穆行川居然对他另眼相待,用上光的资源养了他这么多年,危永春要是没点过人之处怎么说得过去?
准确点来说,张丽文曾经是戚氏电影公司扶持的新人导演,后来她在国际上崭露头角拿奖,正值穆行川对戚氏下手,危永春见状,立马向穆行川投诚,哄骗毫不知情的张丽文进入上光,随后又让张丽文回归家庭。
看在他曾经为上光的事业添砖加瓦的份上,本人又非常能舔,穆行川对危永春向来大方。
危永春却自诩是上光的大功臣,其实他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见过穆行川,两人之间的旧情大概比一张纸还要薄。
戚行云的前半生是最标准的大家闺秀,她的父亲将在妻子身上得不到的温柔、顺从、乖巧,通通教育给了女儿,他将戚行云当作掌上明珠一般呵护,以为自己能够护她一辈子,却忘了教她,如果遇到居心叵测的中山狼,应当如何应对。
所以戚行云完全没有对权力的野心与渴望,她可以说是男人梦想中的完美妻子人选,穆行川即便另有所爱,也忍不住对她的爱怜呵护,还有独占欲。
危永春没见过戚行云,自然不觉得戚缘眼熟,戚这个姓又没有多么罕见,他更是毫不对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表示忏悔,更不会把戚缘跟戚氏电影公司划上等号。
“戚、戚……”
戚了半天,愣是没敢把戚缘这两个字叫出口,危永春滑跪的简直不要太快,“戚小姐!”
居然就这样跪了,两条膝盖直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他膝行至戚缘面前,恬不知耻地乞求:“戚小姐,都是我不好,是我狗眼看人低,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啊戚小姐!我跟穆先生可是很多年的老朋友!哪怕是看在穆先生的面上,也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一马!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跟您作对,也再不说您坏话了!”
戚缘嫌弃地避开,“赶紧滚。”
“戚小姐!”危永春却还不愿意就此离去,他的表情卑微,目光却流露出贪婪,“我是穆先生的朋友……咱们以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误会解开了,那您看,我是不是,是不是……”
戚缘见过很多厚颜无耻的人,但危永春还是把她逗笑了,她问:“是不是什么?是不是把你留下来,给你安排个位置?”
危永春立马笑成一朵花,敢情他还以为戚缘是说真的,戚缘摆摆手,徐钊就让人把危永春拖了出去,他还想大吼大叫挣扎一下,徐钊轻声提醒:“戚小姐是什么手段,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
从名声显赫的商业片大导演沦落至此,是拜谁所赐?
被冲昏的头脑因这句话瞬间清醒,危永春想起自己从前跟戚缘的旧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恍惚中他有种感觉,那就是今天没来,说不定人家把自己忘了个干干净净,但既然敢出现,很可能就要遭受到巨大的灾祸了。
“不……不!这都是误会!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跟戚小姐解释清楚,放开我让我回去!”
徐钊怎么可能还让危永春回去,他可不想被新的主人质疑自己的办事能力,聪明的追随者不需要主人开口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考虑到那位早逝的姥爷一直对妈妈是个女儿这件事感到遗憾,经过再三斟酌选中了穆行川作为未来的继承者,戚缘觉得自己得成全一下老人家没有儿子的伤心,于是她把穆行川葬在了姥爷旁边,希望他们翁婿两个泉下有灵,能继续相亲相爱。
随后戚缘重修了姥姥的坟墓,但并没有把母亲的坟迁回来,在洛城的这些年才是妈妈最快乐最自由的人生,洛城对于她们母女俩来说是幸福的所在,以后戚缘死了,也希望自己能被葬在洛城。
随着葬礼一起进行的,还有上光与华瑞的合并,以及广知app的上线、行云视频的大优惠活动……总之,这是非常盛大、热闹、欢乐的一天,没有任何人会因穆行川的死感到难过,可喜可贺。
紧接着赶在穆行川的头七,《他和他的他》提前定档上映,如果人死了真的有灵魂,戚缘真的很担心穆行川会看不到普通人对于骗婚者的唾骂与诅咒,这可是他应得的荣耀,可惜他经不起打击,死得实在是太快了点。
很多人都对同性恋者,尤其是男同性恋者报以非常友好且接受的态度,甚至一些文学作品及影视剧会无限大的去歌颂他们的爱情,美化他们的存在,从而彻底忽略在这所谓的“爱情”中被默认虚化、沉默、不存在的女人们。
她们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可能是这世上的每一个女人。
部分男同性恋不会选择与女性走入婚姻,却会选择代孕,本质上仍然是对无辜女性的剥削与压榨,是对她们身体、精神、人生的摧残与毁灭,是无法控制自己繁殖欲的丑陋与卑劣。
电影给了女主角一个重新开始的人生,正如戚缘的妈妈戚行云,戚缘想要借由这部电影告诉那些还处于痛苦之中的女人,她们还有希望,她们可以反抗。
电影的结尾留有一段话:如果你需要帮助,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请联系我们。
并给出了行云集团法务部女性救助部门的联络电话,此外行云集团的对外发言人,也是集团执行长萨莉公开表示,《他和他的他》这部电影的收入将全部用于对同妻的帮助,且女性救助部门会无偿为她们提供法律援助,帮助她们早日摆脱痛苦,步入新生。具体资金流动会尽数公布在集团官网上,欢迎所有人监督。
这是一个此前从未被人在意过的群体,庞大的、惊人的统计数字表明,每天都有无数女性在饱受被骗婚的痛苦,如果不反抗、不互助,那么痛苦将永无止境。
对于行云集团如此大手笔,也有人发出质疑,女同性恋者还可以自己生,男同性恋者难道就要被剥夺成为父亲的权利吗?
——不然呢?
外界的舆论如何戚缘并不在意,她确认自己做的事情没有错,就会坚持去做,她无法拯救所有像妈妈一样身陷痛苦中的人,那么只要有一个,哪怕只有一个,她所做的这一切就都有了意义。
也有人因戚缘所做的公益事业仅针对女童及成年女性,却对男童及成年男性不管不问而感到愤怒与质疑,但这无法阻止戚缘因《他和他的他》中的精彩演绎以及将电影全部收入用于同期帮助而获得长虹奖的最佳女主角。
被问及她为何会对有如此出色的表演时,戚缘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有些话是假的,也有些话是真的。
戚行云的确有写日记的习惯,她将得知真相后的泪水、痛苦、挣扎、灰败……都记录在了日记本里,因为被压得喘不过气,她甚至想到过自杀。
这本记录了她真实情绪的日记,一直被戚缘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她想要抹去所有能够证明穆行川曾经存在的痕迹,因为对于他这个自大狂来说,被人铭记、被人深爱就是他傲慢的来源,所以这本日记,永远不会见于天日。
妈妈在她读初中的时候便检查出了乳腺癌,因此戚缘不想离开她,她甚至想过,如果妈妈能够好起来,一辈子留在洛城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妈妈总是表现的很快乐很积极,但戚缘知道她内心的痛苦与怨恨没有一秒消失过,只是由于对女儿的爱,才让她愿意尝试着放下一切开始新生活。
戚缘无法容忍穆行川与梁少渠活在这世界上,即便那已经蹉跎的青春与人生无法挽回,她也要为妈妈出了这口气。而当时以她的能力跟上光针锋相对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即便走法律程序最终她得到的也绝不是自己想要的,就算争取到了穆行川死后的遗产又能怎么样?
她要夺走穆行川最重要的东西,妈妈感受过的,她要穆行川也感受一遍。
断子绝孙、挫骨扬灰、默默无闻,这就是她为穆行川选择的结局。
她是不是穆行川的亲生女儿根本不重要,戚缘也从不为身体里流淌着穆行川的一半基因而感到厌恶,因为她是戚行云的女儿,这就是名正言顺。
她来取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不过是让穆行川代为保管了二十来年。不是他的,就算骗到了手,也会被人再骗回去。
拒绝了辛圣一陪同的请求,戚缘瞥了他一眼:“让你去照顾人,谁让你又跑出来?”
难得暑假,辛圣一原本还以为能跟在戚缘身边,没想到却被她分配了任务,他立刻保证:“他睡着了我才出来的!”
同时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流露出担忧的情绪:“小缘,你还好吗?”
戚缘怀里抱着妈妈最喜欢的花,似笑非笑:“我好得很。”
辛圣一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原地,目送戚缘进入墓园,他知道,那是他永远都无法触及的地方,但只要能这样看着她,他就感觉到了幸福。
戚缘抱着花,开心地像个小朋友一样蹦蹦跳跳,走到妈妈的墓前停了下来,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她仿佛看见了妈妈在对自己笑。
如果自始至终她所说的话全都是谎言,那么至少有一句是真实的、不曾骗过所有人。
那就是她爱戚行云。
“妈妈,我把那个孩子留了下来,现在他叫戚故,很听我的话。虽然还需要在精神病院待一段时间,但他每天都在弹琴写诗,卖曲子的钱全都给了我,我把这些钱用在了那些需要帮助的女孩身上……这样的话,他活着也算是有价值的吧?”
“我跟萨莉、献仪还有韩雅她们约好,今年一起回洛城过年,到时候给你介绍我的朋友们。这么久没来看你,真的很对不起,你会怪我吗?”
一阵清新的风吹过,将戚缘的短发吹得略有些凌乱,温柔的风停在她的面颊,像妈妈满怀爱意的吻。
“我也爱你。”
她轻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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