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听到张莺莺的话,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后,忙笑着道:“莺莺,你在胡说些什么?射柳赛马上要开始了,快认真看!”
张莺莺一看便知阿黎没拿她的话当真,撅了下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她认认真真地望着霍珏。
这才咽下嘴里的话,把目光挪向长廊。
长廊上此时正站着一排拿着弓箭的郎君,霍珏身量比旁的郎君都要高半个头,一眼望去,鹤立鸡群般的打眼。
随着僧人手里的红布一落,霍珏迅速抬手拉弓,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那箭矢便破空而出,挂在最高处的葫芦叮铃一声被撞开,一只瘦小的鸽子从葫芦里飞出,拍打着洁白的翅羽,飞走了。
四周众人一阵哗然,那几位站在霍珏旁边的郎君们更是瞠目结舌。
他们才刚把弓拉开,这少年便已经击开葫芦放出白鸽了。
这速度……还怎么比?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把箭射了出去,不管中没中,总得要有始有终不是。
不多时便又有两只鸽子振翅而飞,只是时间晚了不少,早就追不上第一只鸽子了。
霍珏不费吹灰之力便赢了,他提着琉璃灯,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地往姜黎这处走来。
四面八方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不少小娘子甚至羞涩地看着他窃窃私语。
霍珏仿佛没觉察到旁人的注视一样,闲庭信步地绕过长廊,将琉璃灯递给姜黎,问道:“一盏够吗?”
“够了。”姜黎低下眼,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灯盏的木柄,耳朵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张莺莺觑了眼霍珏,又看了看姜黎,忽然觉着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
她目光在姜黎与霍珏之间梭巡了一番,笑着道:“阿黎,我爹今日在西柳大街的门面压账,我去寻他了,一会让霍珏送你回酒肆吧。”
说完便潇洒地朝两人摆了摆手,顾自走了。
张莺莺走后,霍珏便问姜黎:“除了庙会,可还想去旁的地方逛逛?”
姜黎难得能与他一起逛街市,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两人逛了将近一个时辰,看了老师傅做糖人,观赏了活人喷火,还吃了不少路边的小吃。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姜黎一只手拿着串冰糖葫芦,一只手提着琉璃灯,与霍珏并肩走回朱福大街。
快到酒肆时,霍珏停下脚步,唤了声:“阿黎。”
姜黎刚咬下半颗糖葫芦,被他一唤,另外半颗糖葫芦蓦地从竹签上掉落,落在绣了如意纹的鞋面上。
姜黎腮帮子鼓起一侧,愣怔地看了眼霍珏,乌溜溜的眼还有些懵。
霍珏勾了勾唇,在她跟前蹲下,拿袖口细细擦去她鞋面上沾着的糖渍。
姜黎有些难为情,正要说“不用擦”的时候,却见霍珏抬起了头,定定看着她,认真问她:“阿黎,乡试过后我便娶你,可好?”
少年沐着月色,微仰着脸看她,眉长入鬓,寒眸似星,低沉的声嗓化作丝丝缕缕的线,紧紧缠住姜黎那颗扑通直跳的心。
少女眼睫微微一颤,手上的琉璃灯被风垂着转了半圈,半张地藏菩萨的脸藏在灯画里,照亮了少年的脸。
只见菩萨低眉看他,笑容温柔而慈悲。
糖葫芦的糖衣渐渐化成了蜜,从嘴里甜到了心坎。
姜黎忍着羞涩,很轻地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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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媗在客栈里住了半个月便搬进了桐安城最东边的东柳大街。
薛无问在这里租了套三进的宅子,叫如意园。
这处宅子原先住的是位举人老爷,整座宅院虽说不上富丽堂皇,却也清雅别致。院子里绿树成荫、花团锦簇,还有一座供人休憩的凉亭。
可卫媗还是不满意,差了佟嬷嬷出去购置了许多物事,譬如上好的金丝楠木拔步床、古朴精致的沉香木梳妆台,还亲自作画调香,将东侧的屋子打造得文雅贵气。
薛无问抱胸靠着门槛,斜眼睨着卫媗,道:“对旁人住的屋子,你倒是上心得很,又不会住多久,何必如此劳心费神?”
卫媗抬眸看他一眼,没理他醋味冲天的话,边拿着根石制的香槌捣碎曝晒好的香料,边淡淡道:“你何时走?”
薛无问含笑的眼微微眯起,盯着卫媗看了好半晌,方道:“等赵遣他们到了,我便走,约莫是明后两日。”
卫媗闻言动作顿了下,很快便又继续捣香料。
薛无问走过去,按住她捣香的手,下巴抵在她肩上,在她耳边低下声音问:“我这一走,至少四个月见不着我。小荔枝,你可会想我?”
卫媗被他揽在怀里,丝毫动弹不得,索性松开手里的香槌,扭头看着他,在他下巴处落下一吻。
薛无问眸色一深,弯腰抱起她,径直入了西屋的内室。
次日下午,赵遣果真到了。来人除了赵遣,还有十数个薛家的暗卫以及无双院服侍的七八个丫鬟婆子。
除此之外,马车里还装着三箱黄白之物,半人高的箱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奇珍异宝。
算算日子,薛无问怕是从盛京追来时,便已经将卫媗在桐安城落脚时需要用到的人与物一应安排好了。
安顿好一切后,薛无问当夜便启程回了盛京。
待他走后,卫媗从一个木箱里挑出一个铜鎏金珐琅彩镶嵌珍珠妆匣,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套蓝玉红玛瑙头面,挑心、顶簪、满冠、花钿、掩鬓、步摇、耳环一应具有。
她将妆匣递给佟嬷嬷,笑着道:“嬷嬷,给阿黎的见面礼总算是不寒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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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如意园彻底修葺好已经是五月底。
霍珏并未搬入如意园,始终住在苏家药铺,赵遣来了之后,除了给卫媗调养身子,还时时被霍珏“请”来药铺给苏世青施针解毒。
赵遣对霍珏来说也算是“老熟人”了。上辈子,两人可是打过不少交道。
此人出生杏林世家,曾祖父、祖父与父亲皆曾在太医院任院判。可他虽天资聪颖、医术高超,却因不喜拘束死活不肯去太医院任职。
四年前,赵遣的父亲赵怀德被卷入后宫的一起投毒案里,差点连累了全家被斩。后来得亏薛无问出手相救,才洗脱了谋害皇嗣的罪名。
赵遣从此死心塌地地追随薛无问,知道卫媗是薛无问的命根子,又知道霍珏是卫媗失散已久的弟弟。再是不愿,还是兢兢业业地给霍珏的养父苏世青治病。
不得不说,赵遣来了之后,苏世青的病情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
到得姜黎及笄这日,甚至还亲自到酒肆,给她送了及笄的礼物。
大周民间女子的及笄礼并不讲究,一般就在家中行个插簪仪式,邀请三五知己前来观礼,热闹一番便算礼成了。
不像高门大族里的贵女,会在家庙举行笄礼,女宾如云、丝竹奏乐,庄重而肃穆。
姜黎及笄这日是六月初六,酒肆特地歇业了一天,请了朱福大街几位姻缘如意的娘子以及姜黎要好的手帕交前来观了礼。
少女身着嫣红色的交领襦裙,梳了个双鬟髻,朝东跪下,由杨蕙娘为她插了簪。
如此便算礼成了。
礼成后,姜黎便是成年女子,能说亲了。
“阿黎,你今日可真好看!”张莺莺挽住了姜黎的手臂,她比姜黎小了一个月,看完姜黎的笄礼,也盼着自己的笄礼快些来。
姜黎悄悄摸摸地拿了面巴掌大的铜镜出来,照了照镜子,小声问道:“当真好看?”
张莺莺点头:“好看极了,咱们朱福大街,不,应该说整个桐安城的小娘子都没你好看。”
铜镜里的少女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的确确是好看的。
姜黎收起铜镜,抿唇笑了。
张莺莺抬眼觑了觑姜黎,福至心灵道:“一会笄礼结束,你是不是要去见霍珏呀?”
姜黎闻言,差点拿不稳手里的铜镜,赶忙朝杨蕙娘那头望了眼,轻声道:“小些声,若是被我娘听到了,铁定要扒了我的皮。”
说完,又愁眉苦脸地摸了摸头上的金簪,道:“我还没想好一会用什么借口溜出去呢?”
张莺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往自己鼻尖指了下,笑眯眯道:“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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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药铺的小巷弄里。
霍珏站在一株杨树下,听见少女略显匆乱的脚步声,忙抬眼望了过去。
只见斜阳织就的碎金薄纱里,身着红色襦裙的少女提起裙边,匆匆朝他而来,很快便走到了他跟前。
薄薄的金光照得她肌肤如雪般白净细腻,水润的眸子清清透透,似是清晨里懵懵懂懂走出密林的小鹿,该是纯真无邪的,却因着那身红裙与嫣红的唇,生生又多了几分艳丽。
霍珏定定看着她,半晌,才轻轻挪开视线。
“霍珏,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姜黎没注意到他眼底翻滚的暗涌,微微喘着气,下意识扶了下头上的簪子,又理了下腰封。方才她急匆匆跑来,也不知道会不会仪容不整。
今日她是大姑娘了,可能不能毛毛躁躁的。
“不久。”霍珏抬手替她正了正头上的金簪,低沉的嗓音微微泛哑,他低眸看着她,道:“阿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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