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老秦语重心长地对同学们说道:“还有最后不到一百天的时间了,我希望同学们不要心浮气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大家多向身边几句鼓励的话。”
忽然被cue到的肖衍,放下了笔,站起身来。
林初穗用力鼓掌,全班同学一齐望向他。
他沉吟片刻,掷地有声地开口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全班安静了几秒,老秦见他不再开口,问道:“就......这样?”
肖衍坐了下来:“嗯。”
果然,学神同学还是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
“行吧行吧,总而言之,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相信只要同学们一鼓作气,肯定会收获自己想要的未来!接下来,继续上自习。”
林初穗在开学初的几次考试中,成绩一次比一次进步,语文英语自不必说,因为她变态的记忆力,几乎每次都可以拿到高分。
理科方面稍许薄弱,但是因为有肖衍手把手地带着学习,豆腐渣都能给造出金字塔来。
那天晚自习的时候,林初穗接到了方幼怡打来的电话,想都没想,直接掐断了。
没想到几秒之后,方幼怡女士又将电话给拨了过来,不依不饶地,她只能接通电话,不满地税:“方女士,我正在上课啊!您有什么事不能回家以后说?”
方幼怡声音很急切:“小初,爷爷突发脑出血住院了,你现在马上到人民医院来,也许还能见最后一面。”
林初穗脑子轰的一声,顷刻间眼睛红了。
爷爷和奶奶这两年身体还算康健,一直在外面旅游,缓解老来丧子之痛。
奶奶的身体还算康健,只是爷爷因为两年前那场噩耗,高血压病发过一次,现在血压一直不太稳定。
林初穗是他们唯一的孙女,也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甚至都来不及收拾书包,直接哭着跑了出去。
肖衍见状,立刻追上去,问道:“怎么了?”
“你...帮我跟班主任请个假。”林初穗三步并做两步地下了楼,对他道:“我爷爷...可能不行了。”
听到这话的肖衍,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抽痛了起来,他知道这是身体里林修泽,这个噩耗,让他的情绪在强烈地涌动着......
是啊,那也是他的父亲啊。
留下孤寡老人而撒手人寰,是最大的不孝。林修泽虽未发一言,但满心悲怆。
肖衍毫不犹豫地拉起了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你...你跟我一起?”
“嗯。”
“可...”
林初穗知道这非常不合适,妈妈和老许肯定都在医院,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肖衍一定要跟去,但是现在来不及多想了,爷爷的病情才是最紧要的!
她给老秦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情况,老秦毫不犹豫地准了假
并且给校门口的保安去了电话,得以迅速放行。
人民医院四楼的急救室外,方幼怡和老许果然双双都在医院,许嘉宁也在。
椅子上,头发花白的奶奶杵着拐杖,坐在横椅上,担忧不已。
“爷爷情况怎么样了?”
一看到林初穗过来,老妇人连忙站起身,佝偻着身子去迎她。
“奶奶您快坐下。”林初穗连忙扶着她坐下来,她满是褶皱的手,紧紧攥着林初穗。
“爷爷还在抢救,囡囡不哭。”
她擦掉了林初穗眼角的泪痕,心疼地看着她:“你爷爷一直自责,以前对阿泽太严厉了,总是吵他骂他,所以他想早点去见他,去陪着他。”
奶奶这样说,林初穗更加泪崩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说什么呢,爸肯定没事。”方幼怡劝慰道:“您可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我心里有数,早晚都有这一天。”
就在这时,奶奶抬起头,看到了走廊边高挑瘦削的少年。
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皮肤越发显出冷白色,他漆黑的眸子,正凝望着老妇人。
“你是...”
林初穗连忙解释:“奶奶,他是我的...呃,同学。”
说同学,似乎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肖衍也跟着一起来了,反正奶奶在这儿,林初穗也不怕捅娄子,低声道:“同学...兼男朋友。”
“原来如此,好好,来吧,你爷爷最喜欢热闹,不想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奶奶对肖衍招了招手:“来,来我这里。”
肖衍听话地走了过去,坐在了奶奶身边,奶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许松柏是最见不得自己家里孩子早恋这种事,没想到林初穗不仅早恋,还堂而皇之地把男朋友带了过来。
他脸色有点难看,严厉地对林初穗道:“你觉得这合适吗?”
林初穗还没说话,奶奶立刻说道:“许先生,你现在的职责是照顾好幼怡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至于小初,请你对她的事不要过多插手,她没了爸爸,不代表这个世界上没人管她,怎样都轮不到你来置喙。”
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立刻将许松柏到喉咙边的斥责给堵了回去。
奶奶虽然年迈,但气势浑厚,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老太太。
林家是功勋之家、世代英烈,早些年定居海外,经营一些生意,九十年代之后才迁回来,从小在海外长大的林修泽,竟也染了祖上的英魂,满心热忱地想要报效家国。
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参军入伍没能成功,成了一名消防员,也算是实现了自己年少时的家国梦。
“我听说过你的一些虎狼作风,生意场上,风卷残云,不留余地。”奶奶冷冷地看着许松柏:“甚至对待晚辈,也是如此。”
“我对孩子的确严厉,但也是为了他们好。”许松柏不卑不亢地说:“林初穗之前的确被溺爱过度了,行事荒唐,再这样下去,她得前程就毁了。”
奶奶倒也不生气,从容说道:“那你觉得,什么是好孩子,什么又是好的前程?”
“听父母的话,完成父母的期待,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财富。”
“多高的社会地位和财富,能让你满意?”
“至少超越父辈。”
奶奶那满是褶皱却异常柔软的手,落在了林初穗的手背上:“我们家的孩子,达不到父辈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的功勋,但我只希望,她能过好这一生。”
她望向许松柏:“或许,这就是你和小泽不一样的地方。”
许松柏最忌讳的就是和林修泽对比,因为知道自己比不上,不仅比不上,而且自惭形秽。
所以,他才总会有意无意地试图否定他曾经的教育理念。
此时此刻,被老妇人就这样直白地戳穿,他面子上很过不去,却也无话好说。
这时,急救室里,医生走了出来。
家人赶紧围上去询问状况。
“老人已经醒过来了,还没有脱离危险,还需要住院观察。”
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家人可以进去看望。”医生说道:“但人不要太多,不要打扰他休息。”
林初穗毫不犹豫进了病房,奶奶也跟着进来,肖衍只能隔着玻璃窗户,向里面望去。
老人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神志还有些恍惚。
“爷爷,你感觉怎么样?”林初穗担忧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老人说不出话来,望了望林初穗,然后握了握她的手,让她放心。
“我差点以为见不到您了,呜。”
林初穗又要哭唧唧的抹眼泪,忽然,他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满是褶皱的手,颤巍巍地指向了窗边。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窗边静默而立的少年——肖衍。
老人指着他,似乎很想说什么。
“爷爷,您...想让他进来?”
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肖衍,嘴里艰难地发出一些音节。
方幼怡连忙让打开病房门,让肖衍进房间里来。
肖衍走进来,礼貌地唤了声:“爷爷好,我是林初穗的......”
他话音未落,却见老人家手指着他,终于喊出来了:“泽...阿泽...,爸爸在...阿泽,爸爸在这里...”
肖衍忍不住走上前去,老人那晚如鹰爪般干枯的手,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衣角,力量大到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垂死之际的老者——
“不要走,不要走...阿泽...”
肖衍不知道人在生死边缘,能不能看到亲人的灵魂,但这位老父亲,显然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灵魂。
肖衍望了眼林初穗。
女孩眸色宛如被墨水染过,单纯的深黑,细密的眼睫还缀着泪珠。
“不要走,阿泽,你还要照顾囡囡,陪她长大...”
老人死死地揪着肖衍的衣角,纵使方幼怡过来轻声安抚,让他放手,但他也不曾放开,似乎要等肖衍一个回答。
又或者,等林修泽一个回答。
肖衍深深地望着林初穗,眼底划过无数情绪。
最后,他终于抽回了目光,沉声说:“我答应你。”
答应你,不让他走。
老人得到了他的保证,终于安心了,缓缓地睡了下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老人家是意识模糊,产生了幻觉,才会把肖衍当成林修泽。
从始至终,只有许嘉宁一个局外人,冷静地站在窗边,看着肖衍的背影。
仿佛明白了什么。
......
晚上,林初穗坚持要留在医院守夜,方幼怡坚持不允许,说爷爷有她照顾着,让林初穗跟哥哥回家复习功课。
晚上十点,许嘉宁带着林初穗出了医院。
没想到提前离开的肖衍竟还没有走,一直等在医院楼下。
路灯边,他身形颀长,光落在他的肩上,将他英俊的脸庞埋入阴影中。
他的身上透着几分春寒的萧索。
林初穗小跑着来到他身边,惊讶地问:“我以为你回家了。”
“没走。”肖衍的眼底带着血丝,嗓音也轻微沙哑。
“爷爷没事了。”林初穗以为肖衍是不放心,连忙说道:“可能意识有些混乱,才会把你当成我爸爸。”
许嘉宁走近肖衍,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睛:“学神,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肖衍没有理会许嘉宁,只是一个人沉默了很久,似犹豫、也似挣扎...
“我...没有要说的,只想抱一下。”
肖衍终究也只说出这句话,然后不等林初穗反应,他走过来,他用整个身体,将小姑娘圈进了自己的领地。
一个很有力量的拥抱。
林初穗眼前一黑,只觉鼻息间铺天盖地...都是他干净的气息,侵袭了她全部的世界。
林初穗已经被他抱得踮起了脚,努力迎着他挺拔的身形:“啊这...忽然发现,学神好粘人啊。”
女孩被他抱在怀中,软软的,香香的,他将脸埋进她颈项里,深深地嗅着她身体的甜香。
在最需要亲密关系的童年,肖衍从来未曾拥有过拥有过片刻的温存与依偎,而这些所有的渴望,在面前这个善良可爱的女孩身上,得到了最大满足。
他像个不知餍足的孩子,用力地抱着她,蹭着他。
林初穗安抚一般地拍拍他的头,他后脑勺硬硬的茬子,摸着就很舒服。
“阿衍,你怎么了呀?”她也注意到了他情绪的异常:“是不是不开心?”
“舍不得。”
肖衍忽然变得像个孩子,固执地抓着最珍爱的玩具,不肯罢休,哪怕也许这个玩具本部属于他。
良久,他放开了她,帮她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淡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夏天还没有来,七里香也还没有开,忽然有点感伤。”
“妈耶。”林初穗不可置信地看着肖衍:“学神你最近在看什么青春疼痛文学吗?”
肖衍笑了。
“别舍不得啦,你看,都春天了。”林初穗指着指头嫩绿的叶芽儿:“夏天很快就到了。”
“是啊,夏天快到了。”
夏天快到了,只是......开满了七里香的花墙下,我还没有给你拍照。
那几天,因为爷爷病情时好时坏,有时候甚至认不得身边的人了,林初穗索性跟班主任请了两周的假,在医院陪着爷爷。
虽然老秦非常不赞同林初穗请假,认为高三生,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应该已学习为重。
但林初穗仍旧固执地坚持留在医院,她担心没有机会陪伴爷爷走完最后这一段路。
任何事,都比不过家人的重要。
两周之后,爷爷的病情趋于稳定,也出院了,转入了一家湖畔边的疗养院静养,林初穗重新回到了学校。
然而,当她来到教室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
“陆驰,你看到我同桌了吗?”林初穗将书包搁桌上:“肖衍呢?”
“啊...”陆驰挠挠头,眼神明显地有些闪躲:“可能...还没来吧。”
“他桌子里的一堆书,怎么也没了?”
高三生课业压力极重,书不可能每天背回去,一般大家都会直接放在抽屉里。
“可能他想要锻炼身体,所以...都背回去了吧...”陆驰迫于压力,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林初穗急匆匆地走出了教室,逢人便问:“你看到我同桌了吗?”
“谁知道我同桌在哪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开口。
林初穗索性一路问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老秦刚要点一支烟,看到林初穗过来,赶紧按灭了烟头:“啊,林初穗同学,爷爷好些了吗?”
“好些了,秦老师,你看到我同桌了吗?”
“你说肖衍,他转学了啊。”
“转...转学了?”林初穗怔住。
“是啊,转到十一中了,是他们校长亲上门找的他。”老秦也是颇为惋惜地说:“这小子,几次联考都稳居全省第一,盯着他的人多着呢。”
老秦这几天也是郁闷极了,没想到他挖了一辈子的墙角,自己也有被挖墙脚的那一天。
“诶,你们不是同桌吗,他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没......”
林初穗的心仿佛被抽空了一块,嚯嚯地漏着风,不知所措。
她最害怕的就是忽然的离开,当年爸爸是这样,现在肖衍...也是这样。
不告而别。
为什么她最最在意的人,都一个个地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仿佛她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那种被抛弃原地的滋味,真的很难受啊。
一整天,她都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像一棵蔫嗒嗒的白菜。
陆驰给她扔了好几个小纸团,林初穗都视而不见,一直等到放学,她拎了书包径直走了出去。
......
十一中是南城最好的中学,比林初穗所在的一中还要好。
她一直都知道,肖衍是要好、要强的一个人。
他转学到十一中,一定也是因为十一中可以给他提供更好的教育资源。
嗯,一定是这样。
林初穗站在马路对面,看着穿白校服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校门。
周围叫卖的喧闹声、车流声、还有学生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仿佛遥远的背景音。
她站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有点不知所措。
其实这两周,肖衍都没怎么联系她,她心里预感到或许有些不对劲,但没有多想,只安慰自己课业太忙。
而如今想起来,那晚拥抱之后他压着嗓子的那一声“再见”,似也预示了什么。
她站在人行道的红绿灯柱子边,等了很久很久,眼前来来回回,都是陌生的面孔。
林初穗一步都不敢动,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站在红绿灯前,绿灯亮了也不走,等待下一个红绿灯。
仿佛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是安全的所在。
进出校门的学生渐渐少了,也许拥挤的人流中,她早已经错过了她要找的少年,就像慌乱而漫长的人生里,她和他的相遇,本就是一场惊艳的意外。
夜幕渐渐降临,一阵狂风卷过,天色闷沉沉似要下雨了。
有人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恍然回头,少年穿着陌生的白校服,单肩背着书包,视线淡漠地扫过了她,深色眸子里,也是全然陌生的情绪。
林初穗呼吸一窒,紧紧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子,故作轻松地说道:“学神,你转学了啊?”
“嗯。”
“老实交代,这边给了你多少奖学金,把你从老秦手里挖走?”
“不多。”
她轻松的玩笑语调,在此刻他冷淡的语气之下,显得尴尬和不合时宜。
“找我有事?”
“我...这两周请假,家庭作业都补上了。”林初穗从书包里取出了练习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望着他:“给阿衍检查。”
然而,肖衍并没有去接练习册。
本子尴尬地横在两个人中间,良久,林初穗抽回了手,脸上忐忑讨好的表情,也渐渐淡了下去。
“你讲不讲武德。”女孩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眼底带着一股倔强的劲儿:“好歹抱过亲过,就算要分手,总得招呼一声吧。”
“那个人是我。”
林初穗不明所以:“什么?”
他深呼吸,终于将那个深埋于心、不敢见天日的秘密,说了出来:“你爸当年救的人,是我。”
此言一出,狂风四起,林初穗感觉自己的耳朵和脑子都被猎猎的风...灌满了。
当年那场火灾事故,因为牵连了另外一场大案,所以很多细节信息没有通报公告,老林从火灾里救出来的那个孩子的身份也没有告知家人。
“我爸爸是因为你才...才...”
肖衍看到右下角90的进度条,掉了一格——85。
他面无表情道:“某种程度上讲,是我杀了他。”
80
林初穗双眼通红,紧紧咬着唇,用力地凝视他,嗓音有些哑:“你来我身边,也是因为愧疚?”
“像我这样自私的人,有什么可愧疚的。”肖衍云淡风轻地笑了:“他救我,是他的职责所在。”
70
肖衍指尖触到了小姑娘的下颌,冰冷,粗砺。
他轻轻抬起了她的脸蛋,漆黑的眸子映着小姑娘泪流满面的脸:“我没有父亲,你也失去了父亲,所以忽然很想看看,你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你看到了...”
“是,看到了,共情了。”
他抬起她的脸,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嘴角绽开一抹绚烂的微笑:“我这样阴暗的人,活下去的全部勇气,就是咀嚼别人的痛苦啊。”
少年是那样温柔,也是那样冰冷。
“把你对父亲的思念,寄托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他冷嘲着,丢开了她:“你的人生,比我还无聊。”
下一秒,林初穗渗出拳头,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60
肖衍被她拳头的力道带得踉跄着身子,偏了偏,嘴角立刻渗了血。
他舔了舔血,半边脸都麻木了。
够狠的。
小姑娘红着脸,气呼呼地看着他,盛怒和悲恸让她胸口起伏不平,强烈的情绪从眸底奔涌而出,难以自持。
她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还想揍他,肖衍也不还手,任由她“欺负”。
看着他那张英俊漂亮的脸,那种无数次出现在梦里、好喜欢好喜欢的脸。
如今也变得这般面目可憎...
“下不了手啊。”肖衍垂眸,看着小姑娘拳头紧紧攥着,却极力忍耐压抑着:“还是喜欢我啊?”
林初穗用力甩开了他,摇着头,退后两步,愤恨地望着他:“你会付出代价!”
“你知道什么是代价?”肖衍用袖子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像你这样的人,跌倒了大概永远都...爬不起来。”
50
肖衍拎起地上的书包,转身离开了。
......
所有人都以为至少林初穗会消沉一段时间,还为她的高考复习捏了一把汗。
没想到林初穗迅速进入状态,每天该吃吃、该玩玩,学习也没有落下,最后的几次月考,一次比一次考得好。
她身边的位置,因为一直没有新同学过来,便空置了下来。
关于肖衍的事情,林初穗绝口不提,就像生命中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似的。
他就像是闯入她生命中的一场意外,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夏日的雨后。
【南城一中的名媛群】也很久都没有热闹过了,但也没有解散,没有踢人。
偶尔陆驰和章承宇会在里面瞎聊几句,但肖衍都不会冒泡。
有时候午夜梦醒,林初穗半梦半醒间,肖衍的身影和老林的身影会重合在一起。
他们都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存在,他们都离开了她。
六月雨季,高考如约而至。
曾经无数次试想过,这一场战役将会何等的盛大,披荆斩棘、栉风沐雨...
但是真的坐在考场上,林初穗的心里,只有平静。
她抬头看到前排的男孩,他穿着白衬衣的挺拔身影,和她梦中的少年很像。
战役全程,林初穗都很平静,笔下的每一个单词、每一种数学的解法、每一句古诗...都似曾相识,都在漫长的岁月里的那个人有关。
“像你这样的人,跌倒了大概永远都...爬不起来。”
她脑子里又回响起了肖衍对她说过的这最后一句话。
是啊,爸爸不在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保护你,只有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林初穗坚定地落笔,认真地写完了这张试卷的最后一个字。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初夏的风带着落日暖阳的余晖,扑面而来。
林初穗看着澄澈如洗的天空,曾经无数次憧憬的未来,已然近在眼前。
这一年的暑假,妈妈生了一个可爱的弟弟,弟弟的小脸软软的,很可爱,林初穗很喜欢这个小家伙,经常用手指头去戳他糯糯的小脸。
许松柏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对林初穗和许嘉宁的管教倒是放松了许多,关于选择大学和未来专业方面,在方幼怡女士的坚持之下,他终究同意了,让他们学习自己喜欢的专业。
本来他以为许嘉宁会选择音乐相关的专业,却没有想到,他竟如他所愿,填报了经管相关。
林初穗在高考前就已经通过了相关体能测试,并且在高考中以极其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全国最好的警院,并且因为她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进入了最核心的刑侦专业。
拿到录取通知书不久之后,曾经被老林用□□糖换来的伙伴们,也都要为了前程而各奔东西。
临走的前夕,大家在ktv唱歌,林初穗没有想到会在ktv的门口见到秦耐。
今天的秦耐穿得规规矩矩,一件浅色圆领t,黑裤运动鞋,少了平日里的张扬跋扈,看起来倒像是个正常的男生了。
林初穗偏头望了眼陆驰,陆驰耸耸肩,说道:“不怪我,是他非要求着我,说想要见你最后一面,将来初哥当了阿sir,可能就没有机会再见了,要不...你就和他聊两句,聊聊就走。”
“他答应给你打紫武装备?”
“啊,不是,他有,直接送我一套钻石级...”陆驰反应过来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道:“我是那种人吗!”
“叛徒。”
林初穗鄙夷地说完,走到了秦耐面前。
因为紧张,秦耐的一双手无处安放,背在身后,看起来像个乖乖的学生。
“有事吗?”
“想跟你道个歉。”
“为什么道歉?”
“为过去的所有事。”秦耐抬头看着她:“所有我做的不好,让你失望的事。”
其实现在林初穗的心态已经很平和了,过去的种种,都留在了昨日,而她即将奔赴全新的旅程,不会在意了。
而且秦耐说到底,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她拍了拍秦耐的肩膀:“以后遵纪守法,别让我捉到你哦。”
秦耐低头笑了一下:“我准备重新高考,将来说不定会报你的学校,到时候我们...”
“我的学校分高,你考不上。”
“......”
他目光炽热地看着她:“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考上的话,你能不能再给我...”
“不能。”
林初穗的拒绝,也很直接:“抱歉,不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
“你还喜欢那个人吧。”
此言一出,陆驰他们几个心头一凛,都快小半年了吧,那个名字,他们几乎从来不敢提及,林初穗也从来不提。
就像那个人从来未曾出现过。
“肖衍么。”林初穗轻飘飘地说:“他已经是过去式了,就像你一样。”
听到她这样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初哥还是初哥,拿得起放得下。
秦耐听到她这样说,自然也不在强求了,离开的时候,只说道:“我会做到我所说的,你既然要向前看,那么我就跑到你前面去。”
说完,他与她擦肩而过,离开了。
......
ktv里,陆驰和章承宇他们几个是放开了喝,不仅自己喝,还给林初穗灌了几杯。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明天之后就就要各奔东西了,每个人心里都装着不舍、忐忑......
“初哥,你小时候真的野得跟个猴子似的。”陆驰拍着她的肩膀,对她说道:“难怪院子里那群抱洋娃娃的姑娘不和你玩。”
“听林叔说,每次你回家,都是哭哭啼啼的。”
“是啊,我爸有一次还去和她们理论,为什么她们不带我玩。”林初穗回忆着,说道:“她们说我的洋娃娃不好看。”
“你奶奶给你缝的布偶,确实有点丑,扣子眼睛还有点吓人呢。”
“后来我爸说给我买一个新的芭比娃娃,但是我还是喜欢奶奶的布偶。她们不喜欢我的布偶,不是布偶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她们的错,我不和她们玩就是了。”
“说的没错!”陆甜白走过来,揽住了林初穗的肩膀,又喂了她一杯果酒:“不是初初的错,是她们势利眼!”
“你还说人家。”陆驰戳了戳陆甜白的脑袋:“那时候,你不也总是追着她们屁股后面?”
那时候,小区里所有姑娘,都想要和“洋娃娃帮”那几个姑娘们玩,林初穗、陆甜白都是这样......
后来,老林为了给林初穗挖掘更多友谊资源,每天中午就去楼下小区里蹲守,看到有落单的小朋友,就拿出□□糖“引诱”他们——
“跟我们家小乖当好朋友,我就请你吃□□糖啊。”
总有几个嘴馋的小孩,自愿上钩,于是他们成了最铁的伙伴,从小学、初中、高中...一直一直在一起。
“那个夏天,我爸不知道发出去多少包□□糖呢。”林初穗虽然微笑着,但眼睛却红了。
她在佯装喝酒的时候,用袖子擦了擦眼。
陆驰激动地说:“可别说,那个夏天,我吃□□糖都快吐了。”
章承宇:“我的shi粑粑都是q弹的。”
林初穗又笑了:“您老可闭嘴吧。”
伙伴们又哭又笑的,玩到了大半夜,章承宇唱了他的主打歌《酒醉的蝴蝶》,陆驰嫌他唱的难听,和他抢麦。
眼前这一幕幕,反复每一天都在上演,而她的青葱时光,便这样无声无息地逝去了。
林初穗走出了房间,一个人来到了街道边吹风,醒醒脑子。
时至今日,几个月的沉淀,她可以对一切事情淡然处之,轻拿轻放...
但唯独那个少年,像是烫在她心头的烟疤,不能碰、不能想。
她熟练地抽出了一根女士香烟,点燃了,衔在嫣红的唇畔,低头点烟。
却在抬头的间隙,看到霓虹街灯下,少年颀长瘦削的身影。
几月不见,他的气质下沉了许多。
街道很窄,两个人相隔不远,约莫四五米。
她笑了,背靠在街灯下,兴许是带着酒意,纤瘦的身姿显出几分妖娆的劲儿。
短短几月,少女的轮廓已然淡去,更添了妩媚的成熟气质。
她是真的长大了。
“你不会也是来求复合的吧。”她挑起下颌,远远地望着他:“初哥不吃回头草。”
肖衍那漆黑深邃的眸子,贪婪地望着她。
“看什么,再看收费了。”
林初穗强忍着心痛,转身扬了扬手,故作轻松地说:“走了。”
“再见。”
良久,他也只说出这一句——“再见。”
林初穗走了几步,脚步顿住,单薄的肩膀轻微地颤了颤。
她知道这一声“再见”,可能就真的是天各一方、再也不见了。
她死死咬着唇,回头朝着男孩飞奔而去,甚至顾不得已经亮起来的红灯。
她冲过了马路,扑进了肖衍的怀中,死死地抱着他的腰:“你...混蛋啊。”
肖衍甚至来不及为刚刚疾驰而过的骑车而心惊,女孩已经松开了他,甚至还推了他一把。
“要滚就滚,还来干什么啊!”
她红着眼睛,强忍着呼之欲出的眼泪:“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他微张了张嘴,半晌,仍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再见。”
多舍不得啊,可是还是要再见了。
再也不见了。
肖衍转身离开,袖子擦了一下眼睛。
“同桌。”林初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颤声喊道:“我刚刚抱了你,你能不能也抱我一下,我们就扯平了。”
下一秒,肖衍毫不犹豫地飞奔回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她揽入怀中。
林初穗将脸蛋埋进他得胸口,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似要记住他的味道。
每一次呼吸,胸口都是撕裂般的疼痛。
肖衍扯下了她捆束马尾的头绳,唇抵靠着她的耳畔,很久很久,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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