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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八章】

    沈茴坐在昭月宫的软榻上。她垂着眼睛,眉眼间噙着丝忧虑。她今日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归家,直接被陛下?的人?接进?了宫中。

    这……着实是不合规矩了。

    她在心里埋怨着陛下?这举动。她又忍不住去想今上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如今皇帝的传闻着实不少,大多都是说新帝如何?冷漠无情,又如何?手?段狠厉。沈茴思绪杂乱地呆坐着许久。

    顺岁带着宫婢进?来。

    “娘娘,边关有急报,陛下?正召见?几位大臣议事,要晚些才能过来。”顺岁毕恭毕敬地解释后?,又准备了膳食汤饮,沈茴摇头?称不饿,顺岁便让宫婢摆上些点心糖果。他说:“这两个宫婢就在外面候着,娘娘有什么吩咐随时召唤。”

    有什么吩咐随时召唤?她想回家成吗?沈茴知道不成。她和和气气地应了,待宫人?退下?去,她脸上的浅笑才淡下?去。

    沈茴一个人?在昭月宫等了很久。本就舟车劳顿,身上带着疲。晚霞烧满天的时候,她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眼睫缓垂有些懒倦地歪躺在软榻上。

    她胡乱猜着陛下?是个怎么样的人?。事到?如今,陛下?是她以后?的夫,她难免在心里怀着一丝美?好盼望。这一丝盼望,很快溜走,她忽地再?次想起?怀光哥哥。

    上一次见?到?怀光哥哥已经是四年又一百一十三天前?了。

    怀光哥哥来见?她的前?一日,二嫂嫂被诊出有孕,二哥哥笑得特别开心。

    那?天,她忽然想到?怀光哥哥比二哥哥年长几岁。她头?一次打断怀光哥哥给她讲故事,亮着眼睛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有没有娶妻成家呀?”

    怀光哥哥抬抬眼,用她看不懂的目光望着她,说:“她还没长大。”

    彼时她懵懵懂懂,却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见?怀光哥哥。

    现在她懂了,却好像有点迟。

    沈茴在软榻上翻了个身,心情低落下?来。既已接了封后?的圣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怀光哥哥。她要嫁人?了,不能再?见?怀光哥哥的。她慢慢咬唇,合起?的眼角

    洇出几许酸涩来。

    卫珖赶来时,沈茴蜷缩在软榻上睡着了。

    他的脸色瞬间冷下?来。

    顺岁大惊,担心被降罪,赶忙跪下?。

    卫珖摆摆手?,让顺岁退下?。他朝沈茴走过去,凝望了她一会儿,悄声上了榻,在沈茴的身边躺下?。沈茴面朝里侧背对着他,他的视线里是她乌黑的软发,有淡淡的橘子香。

    卫珖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到?底心事重重,又不是自己家中,纵使沈茴身上疲惫,也没有睡沉。天色黑下?来时,她睁开眼睛,呆怔了瞬息,很快清醒过来。紧接着,她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

    沈茴一醒过来时,卫珖便知晓。几乎是她醒来的下?一刻,卫珖将手?搭在她的腰上。

    沈茴吓了一跳,身子跟着一僵。她慌张地坐起?来,苍白着小脸回过头?。太过慌张,让她不小心踢到?榻尾小几,上面的瓷雕摆件跌下?软榻,又落在地上,清脆一声响,碎了。

    在瓷雕清脆的碎裂声中,沈茴望着合眼躺在软榻外侧的卫珖,整个人?僵在那?里。

    守在外面的顺岁闻声赶忙进?来,手?脚麻利地将碎物收拾好,再?垂首快步退下?去。

    关门声将沈茴从呆怔里拉回来。她眨了下?眼睛,望向合上的殿门,再?收回目光,望着身边的……陛下?。

    沈茴抿抿唇。

    卫珖睁开眼睛望向她。

    “本不该直接将你?接进?宫中,可实在是想早一些见?到?你?。别担心,没人?知晓你?进?了宫。晚些时候会悄悄送你?回沈家,你?只当今日不曾入宫。”

    沈茴偷偷抬起?眼睛望了卫珖一眼,又飞快收回目光,乖乖地点了点头?。

    卫珖下?令摆膳。他起?身,走到?窗下?的黄梨木长桌,上面摆着十二盒不同口味的糖。他随意地拿了一颗梅子糖放入口中。他背对着沈茴,视线落在糖盒上,问:“要什么糖?”

    “奶糖。”沈茴说完立刻咬了咬舌尖。

    ……好像小孩子才喜欢吃奶糖。她眉心飞快蹙了一下?,立刻改口:“橘子糖。”

    卫珖将糖递给她,她垂着眼睛接过来,将白色的糖块放进?口中,奶香四溢。

    顺岁带着宫婢进?来

    ,将晚膳一件件摆在圆桌上。

    明明几年不见?的怀光哥哥就在身边,可是沈茴莫名不敢看他,她垂着眼睛,尝着口中的奶糖,听着宫人?细微的脚步声。

    宫人?将晚膳摆好,便都退了下?去。沈茴安静地坐在圆桌旁,眼角的余光瞟见?卫珖先抿了口凉茶,她才默默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眼前?的东西。

    她不是个不懂礼节规矩的姑娘,何?况接了圣旨之后?也学过宫中礼节。可见?了卫珖之后?,她没有拜见?帝王,甚至连个弯膝淑女礼都不曾行?。

    她不想。

    卫珖瞥她一眼,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剥开一只螃蟹,将蟹肉一一剔下?,送到?她面前?。

    沈茴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好笨,连声谢谢都说不出口……

    她默默将蟹肉吃了,又喝了一小口甜汤,才终于抬起?眼睛望向对面的人?。她鼓足勇气般,说:“我想吃桂花糕。”

    ——桂花糕放在裴徊光面前?,离她有一点远。

    卫珖夹起?两片薄薄的桂花糕放在高足小碟上,递向沈茴。沈茴伸手?去接,食指指尖不小心碰到?卫珖的手?,她手?指头?缩了缩,勉强将桂花糕接过来,安安稳稳地放在桌面。

    卫珖少食,不多时便放下?筷子。沈茴吃得也不多,可她吃得慢些。因?沈茴睡了一阵,两个人?用晚膳的时候已是比较晚。用过晚膳,卫珖便吩咐顺岁安排人?送沈茴回家。

    沈茴刚转身要往外走,卫珖叫住了她。她转身,立在原地望着卫珖拿了件他的月白色披风朝她走来。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沈茴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她刚想伸手?接过来,卫珖已将披风展开,披在她的身上。他垂着眼,修长玉白的指仔细给她系披风领口的系带。他离得那?样近,沈茴闻到?一点点海棠的浅香。

    卫珖慢悠悠开口:“让你?年后?出发,竟拖到?五月,这一路上居然走了四个多月。”

    沈茴心虚地不吭声。

    卫珖拽了拽系带,让她领口的蝴蝶结规规整整。然后?他松了手?,望着沈茴的眼睛,道:“倒也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沈茴问。

    “婚期定在这个月二十二。”卫珖道。

    九月二十二,是他们两个人?的生辰。

    沈茴有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她好想可以凭空出现一面镜子,可以看见?自己这一刻的脸颊有没有泛红。

    卫珖低笑了一声。他俯下?身来,凑到?沈茴的耳边,低声问:“啧,忘了问阿茴愿不愿意嫁给哥哥?”

    “我、我得……我得回家了……”沈茴声音低低的。

    沈茴稀里糊涂地接过怀光哥哥递过来的袖炉,温暖从手?心一直传到?心窝,她听见?怀光哥哥叮嘱:“京都不比江南,多穿一些。”

    沈茴胡乱点头?。

    她坐上软轿,软轿行?了许久后?,她将攥了一路的袖炉放在膝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手?心下?,眼眸弯了又弯唇角翘了又翘。

    好像做梦一样。

    ·

    九月二十二。

    立后?大典隆重又复杂,沈茴提前?准备了好久,自然一丁点的差错都没有。大典结束,她终于回到?了昭月宫,厚重的凤袍凤冠脱下?来,沐浴之后?换上宽松的常服。

    沈茴的耳边都是宫婢的欢笑和吉利话。就连向来性子沉稳的沉月,也和拾星一样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好些吉祥话……

    沈茴在心里悄悄劝自己一定要稳住,不能让大家看笑话,可是她心里溢满了欢喜,藏也藏不住。

    直到?见?到?怀光哥哥,沈茴心里怒放般的欢喜逐渐被紧张替代。她像模像样地迎上去,闻到?他身上有酒的味道。宫婢们还在寝殿里,两个人?没说两句话,卫珖便去沐浴。

    等他的时候,沈茴心里的紧张越来越多。她拘谨地坐在床榻上,脑海中乱糟糟的。

    卫珖沐浴之后?,吃了一粒避子丹。

    他与沈茴都不是喜欢小孩子的人?。更何?况他的阿茴那?样娇气怕疼,他哪里舍得她承受生育的疼痛。

    至于帝位,随便吧。他无所谓下?个皇帝是谁来当。天下?这么大,总有合适的人?选。更何?况,他自己都没打算一直当下?去。

    卫珖回到?寝殿,宫婢垂首低垂悄声恭敬退下?去。

    沈茴坐在大红喜床上,望着卫珖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她咬了下?唇,拼命告诉自己不许紧张。她悄悄舒出一口气,将注意力转移。然后?,

    她的目光凝在卫珖身上。

    因?是大婚,卫珖穿了一身红衣。

    卫珖站在沈茴面前?,望着她泛红的脸颊,笑了笑,先开口:“人?长大了话变少了,阿茴就没什么想说的?”

    沈茴便将此刻心里话说了出来——“以前?哥哥总是穿白衣,原来穿红衣这样好看。”

    卫珖微怔,有些意外地望了她一眼。

    沈茴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悄悄将目光移开。可她说的是真心话——他一身红衣的样子好耀目,忽然在她心里燎灼了一下?。

    她很快就不能胡思乱想了,因?为绣着龙凤呈祥的正红床幔落了下?来。烛光隔着床幔照进?来,视线里也是大喜的红色。

    当卫珖握住沈茴的手?时,沈茴的心跳忽地开始跳得好快。她咬唇,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沈茴啊沈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才只是牵牵手?而已,你?脸红心跳紧张什么呀!不可以这样笨!

    她抬起?眼睛望过去,红色的视线里,她看见?卫珖垂着眼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沈茴一瞬间回忆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她三岁的时候,正被病痛折磨的某一日怀光哥哥神明般忽然出现。从那?之后?,怀光哥哥时不时会出现,每次都给她带裹着糖的药,还会给她讲故事。再?后?来,她慢慢长大,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在这些年他是那?么忙……

    卫珖将轻吻落在沈茴的指背,她所有的思绪顿时收回。她的指尖儿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卫珖感觉到?了,抬起?眼睛望过来。

    沈茴懊恼地觉得自己表现得实在是太差了,分?明她提前?照着小册子学过的!不可以这样笨拙了!她鼓起?勇气凑过去,主动轻轻啄一下?卫珖的唇角。

    卫珖垂眼望着她此刻的模样,一时间想起?刻在骨子里的前?尘。过去与此刻,她的眉眼逐渐重叠。

    即使没有镜子,沈茴也晓得自己的脸必然烧透。她心想着帐内光线红暗,许是能遮她泛红的脸。她又怕藏不住,只好低着头?,慢慢往前?挪,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怀光哥哥……”沈茴眼角微洇,额头?抵在他肩。

    卫珖知沈茴怕疼

    ,将她拥在怀里,摸摸她的头?,又安慰地一遍遍温柔轻抚她的脊背。他温声低语:“上次给你?讲的故事还没讲完。”

    沈茴哽咽着点头?,稀里糊涂地说:“哥哥讲到?狐妖走了,和尚日日在树下?枯等……”

    “狐妖走了之后?和尚日日诵经,可经文里是她的名字,佛陀的笑容里也是她的面孔。”卫珖喉间微滚,他还在她的身体里,他不得不疯狂克制一下?,才能用温柔平和的语气给她讲故事,“他想去找狐妖,却不知她在何?处。有一日暴雪,他立在树下?忽然明白他僧衣在身的等待并不虔诚。既已背佛,不能叛她。他还俗后?在他与狐妖初遇的地方支了间茶水摊,等她归。”

    沈茴从小到?大听卫珖讲了许多个故事,她总是认真地听。可是这一回,她不可能不走神。

    她不想听故事了。她拉住卫珖的手?,在他怀里小声地说:“我、我缓过来了……应该可以了……”

    他靠过去亲吻她的眼睛。他在她的身体里,近得再?也不能再?近的距离。

    完整的他。

    后?来,有一次卫珖无意间听见?沈茴小声嘟囔的一句“真丑”。他起?先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丑,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反应明白。

    ——因?为她再?也没有攥着他睡着。

    原来她是真的那?么喜欢小白软。

    卫珖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再?动动刀子割成她喜欢的模样,最后?被沈茴阻止了。

    “也挺好的。也没那?么丑。真的。是你?听错了,我上次说的不是‘真丑’,是‘真好’。”沈茴乖乖地眨眨眼,像个诚实的乖孩子。

    卫珖总觉得她这话说得勉勉强强。

    还好,两个人?床笫之间的玩法向来多。她有时候喜欢小玩具,他便用玩具陪她玩。

    她欢喜便好。

    转眼入了冬,瑞雪裹着京都。一场雪接着一场雪地降落,不过虽然雪多,今年的冬天却比往年要暖一些。在一场又一场的雪后?,迎来了新岁。

    难得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沈茴穿着毛茸茸的红色斗篷,骑着踩雪沿着红色的宫墙小跑着。

    沈鸣玉在她身边,骑着另外一匹黑色的马。

    踩雪很温柔,沈鸣玉的黑马却

    是个烈性子。这两匹马,是沈霆给她们两个置办的。

    卫珖站在逢霄亭,遥遥望着红墙雪白下?的沈茴。望见?她巧笑嫣然的眉眼,他的眉宇间之间便也染上几许不可能给予旁人?的温柔。

    她可以吹风可以骑马,可以做许多以前?不能做的事情。她再?也不需要用那?种羡慕的目光望着沈鸣玉。

    她不可以羡慕别人?,别人?有的她也要有,别人?可以做的事情她也可以。她羡慕别人?,会让他心疼。

    沈茴回头?与沈鸣玉说话的时候,望见?了高处的卫珖,她立刻弯起?眼睛冲他笑起?来。

    沈鸣玉好奇地看了一眼,立刻笑着打趣:“小姑姑,他们都说你?和皇帝姑父的感情特别好!”

    那?是自然。沈茴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藏起?眼里欢喜的笑。

    ·

    按照惯例,宫中会在新岁摆年宴宴待朝臣。可今年卫珖将年宴取消,让朝臣陪自己家人?守岁。

    卫渡半年前?去了。去时很平和,嘴角甚至挂着丝笑。这样平和地去了,总比上回被卫珖活活气死要好多了。

    卫珖陪沈茴回了沈家。

    头?些年,他为了不让沈茴忧虑,故意找人?扮了土匪,演了出戏,从而和沈霆结交,再?被沈霆邀至沈家,介绍给沈元宏。

    那?时候,沈元宏便很欣赏他,每每让沈霄效仿他。

    只不过后?来他越来越忙,四年多没见?沈茴,自然也没怎么与沈家人?接触。此时他换了帝王身份,沈家人?对他有敬重有欣赏有喜爱。

    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围在一起?吃年夜饭。沈元宏开怀大笑,望过来的目光里是赞赏。

    卫珖侧首,望向身侧的沈茴。她弯着眼睛在笑,再?也不用夹在他与她家人?之间失落怅然。

    她就该这样。

    若这是一场梦,他所求的不过是她的万事顺遂眉眼永远含笑。

    不仅年夜饭这天卫珖陪沈茴回了沈家,紧接着而来的正月十五元宵节,卫珖也陪沈茴回了沈家。一大家子的人?和和美?美?地用了晚膳,卫珖与沈茴没带宫人?,只两个人?去热闹的街市走一走。

    一片灯火通明,欢笑声不断。人?潮拥挤,卫珖握紧沈茴的手?。穿过人?群,两个

    人?站在高处,望着下?方热热闹闹的人?群。

    “你?看那?边的孔明灯!”沈茴指过去。

    巨大的孔明灯孤零零的摆在那?里,欢笑的人?群经过,偶尔会有人?停下?,将心愿写在孔明灯上,更多人?忙着与身边说笑谈或急着去前?面买花灯猜灯谜吃汤圆,并不许愿。

    日子苦时,人?们往往更愿意向各路神佛许愿。日子好过了,人?们忙着生活就把许愿这样的事情给忘记了。

    卫珖解下?月白的棉氅,裹在沈茴的身上。

    棉氅之下?,他绯衣玉带。

    沈茴弯着眼睛笑:“小时候总听说齐帝暴戾,百姓跟着提心吊胆过日子。现在好啦,大家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

    她转过脸来含笑望向卫珖。她觉得怀光哥哥好了不起?,才能以一人?之力,灭齐复国。

    可,复国从来都不是卫珖的执念。

    这天下?是喜乐安康还是水深火热,他都不甚在意。

    但是海晏河清的繁京盛世是她心之所向。

    他不忍心她再?一次走上那?条艰辛的路。她本就病弱,纵使他研出再?好的药,她那?般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是不可能长命百岁的。她离世的前?一日晚上,还在与臣子商议着通商之事。

    那?么,我来替你?做。

    卫珖还记得有一年的元宵节,沈茴穿着太后?的宫装,提着宫灯站在檐下?温柔望着他。她说:“徊光,自从知道你?是卫珖,我原本的盛世梦便不再?仅仅是为了天下?太平,也是为了你?。”

    “怀光哥哥,我们去那?边看烟花啦!”沈茴拉着卫珖的手?,欢喜地往前?走。

    卫珖凝望着沈茴,反握住她的手?,牢牢握在掌中。

    沈茴发现了怀光哥哥一直望着她,她冲他指了指天上的烟火,笑着说:“你?看呀!多好看呀!”

    卫珖顺着沈茴指的方向抬眼。

    绚丽的烟火不停升起?绽放,整个黑夜被照耀得绚丽多姿。两个人?手?牵着手?,在不熄的绚丽烟火下?一直走,一直走。

    若这是一场梦,卫珖多希望永远都不醒来。

    这大梦一场,不是他的圆满,而是她的圆满。若说有执念,他唯一的执念,只有沈茴。

    他对她有愧。因?他不能给她的东西太多太多。

    盼她好,一切都好。

    ·

    裴徊光在漆黑阴暗的棺木中睁开眼。他偏过头?,凝望着身侧的沈茴。每每修炼梵元鬼录,他的周身都萦着一团黑压压的死气。而此时,黑气不见?,反倒是一层缥缈的白雾围着他。

    他说他是这样作恶多端的人?,他不信神明会怜悯他给予他重生机会。

    是的,没有哪个神明敢怜悯他给他这样的机会。

    因?为他自己就是神明。

    ·

    九霄之上,神宫巍峨。

    两个小神婢一边踮着脚尖收拾着书阁里的书籍,一边闲聊。两个小神婢眉头?紧锁,满面忧愁。

    只因?如今六界动荡。尤其是妖界与魔界缕缕挑战神界权威。

    “魔尊和妖主兵分?两路,一个攻忘澜川,一个攻九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哼,不就是趁着神主闭关?等神主出关,必定荡平妖魔两界!”

    “神主什么时候能出关啊?这……已经一千年了。听说神主这次是渡恶劫,若渡不过去,就不能出来……”

    沉寂一千年的沧神宫忽然有了异响。

    白色的云雾忽然翻卷,逐渐由慢变快,乃至仿若逃窜,最后?战栗着卑微匍匐。

    裴徊光睁开眼,漆眸沉静。

    十世的亲朋与仇敌的面孔过眼云烟般在眼前?浮现。终于结束了这场历劫,他心情颇好。于是他挥了挥手?,给予这十世中无辜枉死的人?一个善终的来世。

    下?一刻,忘澜川和九渊的情景浮现。

    他瞥着幻镜中两个地方的骚乱,望着妖界和魔界的人?的目光,仿若居高临下?看蝼蚁般。

    沧神宫宫门缓缓打开,神威徐徐传开,神界震。

    裴徊光站起?身,他整个人?一半陷在神圣的白光中,一半陷在殷红的血雾里。他缓步往前?走。白与红两种力量被他慢慢收起?。

    他念一句梵元神录,各分?一缕神念,朝着忘澜川和九渊而去。

    前?一刻还嚣张至极的妖界与魔界,惊恐地看见?从九霄降临的神主。神主抬手?,轻易剥魂剃魄。

    “神主出关了!”惊呼的妖主声音在发颤。

    跪拜求饶与撤退。

    至终,他们甚至不知晓来的只是

    神主随意挥挥手?的一缕神念。

    裴徊光走出沧神宫,接受神界喜悦地恭迎跪拜。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望着身后?的沧神宫。

    他身上有一半邪魔的血,是神界最荒唐的神主。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啧。

    他微扬一侧的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

    南漓海。

    “成功了!成功了!”

    “可是阿茴怎么还没醒过来呀?”

    “听说阿茴此番渡情劫是去了人?界,也不知道能把鲛人?泪渡成什么样子……”

    好多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阿茴迷茫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蓝色的海洋。她以为自己落了水,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想要逃离。下?一刻,她整个人?跌坐在地。

    腿呢?

    她呆呆看着自己的鱼尾。

    “阿茴还没彻底醒呢!”

    “阿婆说都要缓一缓的。你?可别笑阿茴了,你?当初历情劫回来呆傻了三天呢!哈哈哈……”

    阿茴眉心紧蹙,乱糟糟的记忆一窝蜂涌上脑海。

    她是鲛人?。

    好半晌,她抬起?头?望向一张张关心的面孔,她慢慢笑起?来,乖乖地喊她们姐姐。

    “快快快,快把你?的鲛人?泪拿出来看看呀!”

    其他几个漂亮的鲛人?姐姐也都忙不迭点头?,甚至有人?取出自己晶莹剔透的鲛人?泪在手?心把玩。

    鲛人?从出生开始不会哭,自然没有鲛人?泪。所以每一个鲛人?都要历情劫,若渡过情劫,便会凝出第?一颗鲛人?泪,这颗鲛人?泪是鲛人?所有灵力的本源。

    也是从凝出第?一颗鲛人?泪起?,鲛人?才有了感情,才会哭。

    阿茴在姐姐们的催促下?,取出自己的鲛人?泪。

    那?是一颗近乎透明的鲛人?泪,没有任何?杂质。可若从某个角度看,似乎隐隐有红痕。但仔细瞧,又什么都瞧不出来。

    一群鲛人?们从未见?过这样晶莹的鲛人?泪,不由惊奇地议论纷纷。

    “阿茴不是去了人?界?人?界怎会凝出这样的鲛人?泪?我从未见?过这样的……”

    “人?界也不是不可以呀。鲛人?泪的晶莹程度和身份无关,只和那?个男人?对咱们阿茴的感情有关系!感情越深,鲛人

    ?泪越纯净!”

    紧接着,有人?开始打趣,追问阿茴她在人?界遇到?了什么样子的男子。

    沈茴怔怔望着鲛人?泪,沉默下?来。

    “阿茴还没彻底回神呢。”

    “她不说,咱们去找阿婆看看便是了!”

    鲛人?们围向一位阿婆,央她要看阿茴在人?界历情劫的男子是何?样子。阿婆默念了两句符文,凭空浮现一颗气泡,气泡上逐渐浮现一个男子的身影。男子的面容从模糊逐渐到?清晰。

    叽叽喳喳的鲛人?们顿时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惊愕地望向阿茴。

    一偏死寂中,一个鲛人?不敢置信地说:“你?、你?惹了神主?”

    她说完,立刻惊惧地捂住自己的嘴。

    六界皆知神主生父是六界第?一邪魔,神主体内有一半邪魔的恶魂,是开天辟地以来,神力最强偏又最不善的神主。

    “你?们看那?是什么?”忽然有一个鲛人?惊呼了一声。

    其他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隔着百丈的深海,亦能看见?逐渐欺来的白光。

    是神族的人?。

    “听说神主昨天出关了……神主是不是要来找阿茴算账了?”

    “天呐!他该不会是要捏碎阿茴的鲛人?泪吧!”

    有人?推了阿茴一把,督促:“快跑啊!”

    属于鲛人?的记忆和历劫时的记忆相互碰撞着,阿茴现在还是一种迷糊的状态。她稀里糊涂地被推出琉璃宫推进?深海里,本能让她知道如何?摆尾游水。她游了很久,回头?望向从九霄而来的白色光芒。

    阿茴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姐姐们推她是因?为担心她被神主摧毁鲛人?泪,可是她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应该跑不过神主吧……

    她游累了。

    海水越来越浅。阿茴跃出水面,淡蓝色的鲛人?尾化成双腿,脚步轻盈地朝前?跑着。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海水很浅,刚刚没过脚背。下?面是一颗又一颗光滑的夜明珠。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隐约猜出来自己是来了星月幻河。

    裴徊光跟了阿茴一路,看她迷迷糊糊跑来星月幻河。见?她似乎跑累了,他随手?一点,阿茴的双腿霎时变回鲛人?尾。

    阿茴没反应过

    来,直接跌在清凉的水中。她知道神主追来了,可她不仅被打回原形没了腿,这双鲛人?尾似乎也动不了了……

    好半晌,阿茴才硬着头?皮回望。

    裴徊光摘了一朵云,化成云石置于阿茴不远处的水中。他慢悠悠地走过去,在云石上坐下?,也不看阿茴,而是遥望着远处的浩瀚星河。

    在星月幻河,星河与海水相交。清澈的浅浅水面映出璀璨的星河,经水底的夜明珠折射出光芒。星月亦润了水的温柔。

    阿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鲛人?尾可以动了。她试了试,成功幻化出人?的双腿。

    她没有跑,站在云石旁犹豫了好一会儿,朝裴徊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陪他一起?遥望星河与海水的湛蓝交际线。

    “不跑了?”裴徊光慢悠悠地开口。

    阿茴拧了眉,小声嘀咕:“刚回神记忆乱糟糟的,脑子里迷迷糊糊,她们让我跑我就跑了……不该跑的……”

    裴徊光侧首望过来。

    阿茴却装作不知晓他望过来,她弯着眼睛遥望远处的浩瀚星河。鲛人?心情好,会不由自主化出鲛人?尾。正如此时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双腿变回鲛人?尾,尾巴尖尖愉快地轻拍水面,偶尔溅起?水滴来。

    她甚至取出自己的鲛人?泪,在手?中抛起?又接住,反反复复地将它当成小玩具。

    时间缓缓流淌。

    阿茴轻晃的鲛人?尾溅起?一滴水珠,落在裴徊光的手?背上。

    裴徊光扫了一眼。用另一只手?的指腹沾了那?滴水,送进?口中尝尝她尾巴的味道。

    阿茴瞧见?了,她收回目光,抿抿唇。她不再?晃着尾巴,遥望远处的星河,用认真的语气说:“在人?界历劫的时候,我好喜欢裴徊光。他若要我的命,我断然没有不给的道理?。这里不是人?界,可你?还是你?,你?不管是要我的鲛人?泪还是要我的命,我都给你?。”

    阿茴将纯净的鲛人?泪高高抛起?,目光一瞬不错地凝着它,再?将它稳稳接在手?心。

    裴徊光慢悠悠地说:“啧,看来南漓海养人?的糖也很甜。”

    阿茴与沈茴的记忆清晰地归拢完毕。

    阿茴转过头?,望着裴徊光,翘起?唇角

    笑着。

    短短三十年不够厮守,在这星月幻河与他重逢,可真好。

    她不接裴徊光打趣的话,而是问:“你?也是和我一样去渡情劫吗?”

    “恶劫。”裴徊光皱了皱眉,“困在劫数整整十世,每一世都是十恶不赦大恶人?。”

    他显然不愿意回忆狗屁一样的十世。

    他说:“走吧,同我回神界。”

    阿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非神籍,若同你?去了神界,与人?起?了争执,我打不过他们。”

    裴徊光瞥过来的目光颇为一言难尽。

    六界万灵,谁敢动她?

    阿茴亮着眼睛凑过来,说:“你?教我梵元神录好不好?突破了第?十一重,即可涅槃为神籍!”

    “啧,你?知道古往今来通过梵元神录涅槃为神籍的一共几个人??”裴徊光顿了顿,“不是说你?没这个本事,是懒得等。”

    他再?度开口:“更何?况,你?想要神籍分?明有更快捷的方法。”

    裴徊光凑过去,在阿茴耳边说了句话。

    阿茴一怔,低声问:“那?我岂不是犯了亵神罪?”

    裴徊光饶有趣味地摸摸她的头?,慢悠悠地说:“阿茴向来酣淫重欲,早晚都是要亵的。”

    他松了手?,转而俯身,去轻抚她湿滑的鲛人?尾。

    啧,好像可以换新鲜的玩法了。

    敏感的尾巴尖儿感受到?他掌心的轻抚,阿茴的尾巴尖儿忍不住颤了颤。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鲛人?尾化成双腿,她站起?身,神色有几分?忧虑。

    “我想回去一趟。”她说,“回去取一件东西。”

    她没说回哪里也没说取什么,可裴徊光知晓。

    裴徊光对掌下?的鲛人?尾忽然没了,有些不满。他瞥了阿茴一眼,才在她面前?摊开手?,红绳系的骨坠垂落,在她眼前?轻轻晃着。

    阿茴微怔之后?,立刻欢喜地笑起?来,她将骨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骨坠重新戴在颈上,悬贴在锁骨之间。

    自苏醒以来那?种缺了什么的感觉终于弥补上了。

    阿茴低着头?摆弄着胸前?的骨坠好一会儿,才抬起?眼睛望向裴徊光,她无声摆口型:“亲我。”

    裴徊光挥了挥手?,星月幻河瞬间变了模样。万

    灵被驱离,裴徊光造出一境,只他们两个人?。

    阿茴让他亲她,他自然要认真地好好亲一亲,首先把她的双腿变回去,从她的尾巴尖儿开始仔细亲咬细磨。

    在扶光是人?界裴徊光的时候,偶尔也曾有过生生世世与他的阿茴厮守的奢望。不过这奢望已然不可能实现了。

    因?为,他们没有生生世世。

    他与她永生。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帮忙打个5星啦!如果你本来想打5星但是打不了5星,那就先别打星啦,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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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可以不怕剧透地说了——专栏里《献给邪魔的小神女》这个预收是小裴裴父母的故事!(和卫渡无关),开文至少是来年的事情了[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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