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梅两家是通家之好,谢茂又特别想让儿子拜入梅清门下,因此也没让阿鸾回去,反而温和的鼓励女儿:“阿鸾,你梅叔叔新得了王子敬的《中秋贴》,赢了他,便可借来观赏一月。”他说得特别豪气,直接给定了一个月。梅清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但当着小姑娘的面,也不好多做反驳,只能点头:“可以。”他到不认为阿鸾能领略《中秋贴》起伏顿挫、节节换笔之精妙,只以为谢茂想看。
谢茂与他少年相交,颇有几分心意相通,一见梅清的神色,便知他有几分不以为然,逐正色道:“太清,可不是为兄诓你,阿鸾字已略有小成。”
“哦!”这回梅清是真的惊奇,棋之一道首重天赋,他只以为阿鸾是那种天资聪慧的孩子,有些可惜其生为女子。这回听到其父夸赞她的书法,真是意外之喜。“写来看看。”
阿鸾前世家境很好,被父母压着学了许多技能,其中书法与古琴是她坚持最久的。她少时临颜书,及长却更喜赵体,曾拜入名师门下,苦练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时候,赵体还未出现。她再度开蒙临贴,初时人小力弱,腕力不足,还看不太出来。待她习字时间渐长,曾经形成的风格便慢慢显露出来。
谢洵铺纸、谢涵研磨,阿鸾宁心静气,“宁静致远”四字一挥而就,字写完,她习惯性审视自己的字,暗暗叹息:终究还是练习时间不够,灵动有余、沉稳不足。到是梅清用一种新奇的目光上下打量阿鸾,笑着对谢茂道:“正则兄,女公子了不得啊。”赵氏大楷另辟蹊径,以行书笔意为之,阿鸾前世练习赵书久已,如今书来自然便带了出来。
被梅清称赞的阿鸾很是羞愧,这个可不是她发明的,她也不过是个临摹者,只是当下也没法明说。她能克制自己不去剽窃前人的诗词,可这已成风格的书法,却实在没法掩饰。
梅清见小姑娘有些害羞,也不再多说,很是大方的道:“阿鸾,今日无论输赢,《中秋贴》叔叔都借你一月。”小小的女孩子,又无当世名家专门教导,便是老友怕是也没那么多精力教导庶女,她能有如此成绩,显然日日练习不断。他向来喜欢聪颖的孩子,但更欣赏聪明而勤奋的人,阿鸾这小姑娘两样都占了。都说观字如观其人,虽然这说法有些片面,却也有可取之处。观小姑娘的字,端庄大气,却也不失圆润秀逸。哎,可惜他两个儿子都已定下亲事,不然娶来做个儿媳,想来其所生之子,必然秀于常人。梅清暗道可惜,再想到自己的弟子,略有安慰,若是给徒弟求亲差不多能成,徒弟的媳妇也不算嫁给外人了。
阿鸾听得此话,大喜过望,连忙行礼:“谢谢梅叔叔。”高兴之下,她跟梅清下了个平手,这回梅仆射可没在让子,只是依然让阿鸾先行。但是对于梅清来说,平棋也算是输了。他推盘起身,笑道:“我又输了。”
阿鸾很是不好意思,“梅叔叔,我是先手,该是我输了。”
谢茂捻着胡子,内心很是得意,又要克制着不能表现的太清楚,“太清,她一个小孩子,不过侥幸而已。”谦虚完了,不忘追问:“中秋贴……”他可眼馋了有一阵子,终于能好好看看了。
梅清道:“明日我令人送来。”
棋下过了,书法也秀完了,阿鸾自动告退。这回梅清没有留人,爽快的放人走了。
酒过三巡,梅清提起皇帝欲给适龄皇子娶妃之事,还颇为称赞谢茂的行事:“五皇子身体虽弱,却心思通透,这个女婿不错,恭喜正则兄了。”
谢茂听了梅清的话只觉欲哭无泪,梅清都知道了,显然皇帝那边八字都暗地里合完了,板上定针再无更改。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不愿意,“唉,吾实不愿惜惜嫁入皇家啊。”这是真话,但是梅清只信了一半。
“太清,你看我那两个孽障如何,可堪造就?”借着酒意,谢茂首次开口。
梅清沉吟片刻,“正则兄若是不嫌弃,便让贤侄随我习学一段时间吧。只是,我如今官职在身,教导时间怕不是多。”
谢茂大喜,连忙起身拜谢:“只求太清偶尔指点一下便好。”梅清是尚书右仆射,已经半相之位,时间肯定不多,他也不求梅清能跟学堂的先生一样,时时教导儿子,只求能在他在闲瑕之时,指点一下,就足够两人受用不尽了。又高声叫仆人,令他们去叫两个儿子来给老师敬酒。
谢茂搞定了一桩心事,与梅清开怀畅饮,酒宴至深夜方散。他强打精神,令管家送了梅清回府,满身酒气也没敢回正院,只勉强支撑着唤人来伺候着洗漱,直接便在书房睡下了。反正明天旬休,不必上朝,可以多睡一会儿。
第二日,徐氏带了谢媛入宫晋见皇后,一切都很顺利,皇后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还赏了谢媛全套的点翠头面,并云缎、蜀锦各四匹,显然还是挺满意谢媛的。安安稳稳的出宫之后,徐氏的心落了地,谢媛的婚事算是差不多成了。她心情挺好,看谢媛也顺眼多了,便不介意多提点她几句:“事情虽说差不多定了,可赐婚的旨意毕竟还没下,你这段时间老老实实的在府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九十九拜都拜过了,只差这一哆嗦,可不能大意之下出了事。
谢媛柔顺道:“是,母亲,女儿都知道。”嫁了宁王,不只爹爹是她的靠山,继母也是。比与爹爹,继母与皇家更为熟悉,她多说一句,她就能少走些弯路。
“明日,我会请王尚仪去你院中暂住,平日无事,多向尚仪请教。”徐氏想了想,还是决定现在就把王尚仪送到谢媛院内,让她多提点一下继女。王尚仪曾随侍圣人生母,在今上继位后,掌尚仪局,主管礼仪、起居之事。后年纪渐大,求得圣人恩典出宫,被徐氏母亲请回了府中。前几日,徐氏特意回了趟娘家,把王尚仪请了回来,就为了教导谢媛。
谢媛本从以来徐氏会让齐秀去伺候她,却不想居然给她请了位更好的老师。
徐氏一眼就看出谢媛在想什么,暗暗腹诽还以为有了点长进,没想到还是这么蠢。没奈何,她现在只能多教教,免得出嫁之后办了蠢事,连累府中。这会儿,徐氏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还好,她嫁的是宁王,牵扯到的挣斗应该不会太多,这要是嫁给别的皇子,还不被人坑死。徐氏打起精神,慢慢教道:“你之前想要齐秀随你出嫁,她已表明不愿意,如今就算你贵为王妃,也不好强迫于人。要知道,强迫来的永远不会对你忠心。再得,就算齐秀真的愿意伺候你,你能待她如初么?她也必会因此心中惶恐。常此以往,主仆离心,她怎么可能尽心。在皇家,不能忠心你的奴婢,纵使她千好万好,也不能用。”
谢媛连忙点头,“多谢母亲教我。”是她一时没想到,只以为她嫁了宁王,齐秀肯定会愿意再回到她身边的。
徐氏见谢媛还算受教,郁闷的心情到是解开不少。蠢不怕,就怕蠢而不自知,还硬要耍小聪明的。
两人回到府内,先去见了谢老夫人。老太太这回也知道孙女可能会被选为皇子正妃,心中高兴,对着徐氏的笑也实诚了许多,她拉着谢媛的手,细细叮嘱:“遇事多多跟你母亲请教,知道么?”她就怕孙女这会儿觉得自己可能是皇子妃了,身份高出府中人一等,便跟大儿媳妇不睦。那可不成,女孩子家出嫁,管家理事里面的门道多了,这些都得当娘的教导。其时,她来教孙女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有关皇家之事,她终究是不如儿媳妇。为了孙女以后好,她这会也得多说两句。
谢媛道:“祖母,您放心。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
谢老太太欣慰的拍拍孙女的手,头一回这么和蔼的跟徐氏道:“慧娘啊,惜惜她也知道错了,以往的事,你是长辈多担待。往后,她还得劳你细心教导。”
“母亲放心,儿媳一定尽心。”谢老太太不说,徐氏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跟谢媛计较,不然怎么能特意回娘家请人回来。谢媛是谢茂嫡长女,嫁入皇室,她的一言一行可是谢家的脸面,她能不尽心。
“那就好,那就好。”儿媳妇表了态,老太太也算是安了心。
在宜春院里见过了谢老夫人,徐氏和谢媛也算明面上合解了。两人自宜春院里出来,徐氏道:“惜惜,你也累了,先回芷兰院吧。”
谢媛柔声道:“母亲,女儿告退了。”
徐氏点了点头,“好好休息。”说完,便带人先行一步。
谢媛等到徐氏走远了,才带人回了自己院子。
继女的举动,徐氏自然知道,轻声叹道:“到底是大姑娘了。”这段时间,谢媛的转变还真快,徐氏多方观察无果,也只能拿女孩子长大懂事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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