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 周市开始降温,公路旁的腊梅一茬一茬的开。
向明远给北斗的露台封了玻璃,做成了阳光房。
冬季来海边游玩的游客不多了,民宿生意寥寥, 呈半关半开的状态。
向明远大部分时间呆在家里侍弄花草、喂鱼逗鸟。
北斗每日都有新的成员入住, 久而久之, 空间告急, 他不得不想尽办法,开疆辟土, 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温眉的阳光房上。
自打某一天起,他将一盆冻蔫的含羞草抱到阳光房里后, 阳光房的花木便与日俱增。
很快,阳光房就成了他的第二花房。
每每,温眉在阳光房里,看书或剪辑视频或晒太阳时,他总会跟个小老头一样,背着手,伏在花草堆里自顾自絮叨。
“这叫蝴蝶兰, 产自南方,怕冷畏寒,冬天最是难养, 只要细心呵护, 到了春天, 就会开出宛如蝴蝶般的花朵。”
“这叫丽格海棠,冬春季开花,花期很长, 从十二月一直延续到来年四月,重瓣多色,花朵乍一看,有些像牡丹。有道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
某天,他需要外出培训,将养了一年的龙鱼托付给温眉照看。
那鱼通体雪白,体长有须,眼圆有神,身上的鳞片一碰到灯光就恍人眼。
向明远平日里可宝贝它了,注意事项已经说了不下十遍,温眉已经倒背如流了:“它其实也挺好养的,加热棒开着,加氧泵开着,保持28°-30°的水温跟充足的氧气,平日里给它多喂些活饵,小鱼,小虾之类的,少量多次。”
开始那一两天,温眉还算得心应手。
第三天时,村里断了一次电,温眉顾着剪片子,忘了那鱼,等想起来,赶过去开加热棒跟增氧泵时,发现它已经仰浮在水面上了。
她忐忑的接通向明远的视频,他很快问到了鱼。
温眉讪讪一笑:“它啊,它挺好的,还是那么好看,哦,对了,这么好看的鱼,你是在哪儿买的啊?”
向明远半晌没说话,沉默了许久,怏怏的问:“你是不是把我的鱼养死了?”
温眉竟不知,他们是何时积攒了这些默契。
基于这件事儿,向明远有一个星期,都是蔫蔫的,直到周市真来了一场流星雨。
当晚,他抱着弹吉,坐在星空下,跟以往一样唱歌给温眉听,唱的还是她那段时间特别的喜欢的一首歌。
【很想某人,我最思念的某人】
【我最想见的某人,其实我并不否认】
【我迷恋你的眼神,和你给我的小小温存】
【认真的掸去一路风尘】
明明是一首淡忧伤的歌,他却唱出了爱情的憧憬。
碰到温眉兴致高涨时,他还会不厌其烦的教她弹和弦。
……
日子眼看着就过到了春节。因为温眉没有回遂县过年的打算,向明远回北城的日子是推了又推。
直到春节前一天,温眉送他到车站。
他偏着头调侃:“你真不回去过年?要不跟我回北城吧。”
温眉如他所料并未应声。
他笑了笑,开始自我缓解尴尬:“菜都分装好,冷藏在冰箱,冬至剩下的水饺,我也搁在冷冻里了。就地过年,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话音刚落,候车大厅里开始广播检票。
温眉笑着把他推进去:“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啦,开始检票了,你进去吧。”
向明远被他堆到人潮里:“你在我这里,可以永远做小孩子。”
温眉心一暖,拥挤的人群很快将他淹没。
她站了良久,才转身走到送客平台。
眼前是车来车往的繁华,身后是疾驰而过的高铁。
大家都奔赴在遇见欢喜的路上,只有她,唯独她,在做时间里的逃兵。
她笑了笑,带着藏不住的落寞继续向前走。
“温眉!”熟悉的声音束住了她的脚步。
她在夕阳下回身。
銥誮
向明远握着行李箱,着米色的大衣,一如初见时,温润淡然地站在太阳的余光里。
有风吹着他柔和的脸,他半眯着眼,依然盖不住眼里的深情。
“我刚给家里打过电话,今年就不回去过年了。”他朝她一步一步走来:“怎么站在风口?走,一起回家。”
那个春节,他们一起准备年夜饭,一起看春晚,一起去海边放烟花。
温眉说:“向明远,如果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住在北斗,还过着这样的日子,我们就在一起吧。”
那个时候,温眉还未料到,她与慕谦泽的纠缠其实并未结束。
彼时,慕谦泽正在跟妹妹慕谦芊通电话。
这一年,戏约不断的她此刻并不在国内,而是在知名的影都拍摄电影,这一年,荧幕上的她,演技越发成熟,可她跟慕谦泽还是不会好好说话,总是夹枪带棒,话中带讽:“你沦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该!”
他也不生气,继续笑眯眯地叮嘱她,注意安全,注意身体。
挂断电话后,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苏城的街道上。
开着开着竟开到了金湖边的别墅。
既来之则安之。
他将车开进去,从院落开始,就看出了别墅的荒凉。
日常过来维护的人许是怕麻烦,一早就将所有的绿植推掉。
院落里寸草不生。
短短一年的时间,曾经藏满欢声笑语的地方,竟变的如此寂寥。
他打开门,玄关的声控灯亮起,照亮了屋里的楼梯。
那年,温眉时常从这里冲下来,从拐角的地方就开始喊:“慕谦泽,你回来啦!”
他弯腰换鞋。眼下的换鞋凳,她时常会在与他一道回家时,娇嗔的跳上去,诓他替自己换鞋。
“慕谦泽,我累的脚都抬不起来了,你帮我换鞋,求你了。”
所有的美好,就跟烙印一般印在他的脑子里。
甚至他以为只要他不让打扫的人破坏屋里的陈设,他就能将时间定格。
可当他看到厨房冰箱里,他定期叫人过来更换的泡菜时,他颓然了。
他靠在料理台上,止不住想,她在韩国餐厅,差遣他去取免费小菜时的狡黠:“我都取过三回了,店员看我都红眼了,要不你帮我去取,你过去取,她们保证什么都不说。”见他狐疑的看着自己,她笑了:“美色当前,一碟泡菜,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儿,他再抬头时,金湖对岸燃起了烟花。
他握着冰透了的泡菜罐竟无声的落泪了……
这真是一个没有办法不想起她的日子……
可他不久前刚刷到她今日发的视频,视频里有饺子,有烟花,还有她写的一句:往事清零,爱恨随意。
他将泡菜重新放回冰箱,已经没了爬去二楼的勇气,驱车落荒而逃般离开了别墅。
他去了曾经遇到温眉催应收的那个酒吧。
这间酒吧几乎没什么变化,他要了一杯威士忌坐在吧台细品。
时有流连夜场的女人过来搭讪,大多都用着几年前的借口。
“帅哥,有烟吗?”
“帅哥,能借个火吗?”
“帅哥,看到我朋友了吗?她……”
他总是寥寥两个字:“没有。”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
威士忌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喝到恍惚,有一中年男人走过来。
“慕总?!”那人弓着身,再看清他的脸之后,欣喜的说道:“真是您!”
慕谦泽拧着眉,明显已经记不起他是谁了。
“是我啊!去年温小姐来这里催过应收。”
他眉头稍稍舒缓,但面色依旧冷峻。
中年男人讪讪笑着:“上次真挺不好意思的,我不知道温小姐是你的……当时多有怠慢,幸得您不计较,转眼都过了一年了,烦请您帮我给她带个好。”
“带好就不必了。”他饱含深意的笑了下:“还有,谁说我不计较?”
他冲着吧台的调酒师打了个响指:“请给我一杯高浓度的酒,谢谢。”
调酒师很快将酒推过来,他转脸看着中年男人,指着酒,学着当年他灌温眉酒时说的那一句:“把这杯酒喝了,就当赔罪了。”
中年男人忙不迭的接过去,仰头干了杯中酒,再低头时,慕谦泽已经结完账,走出了酒吧。
这会儿的苏城,路上行人甚少,他喝了酒,打算在四周转转,散散酒气。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有人唱歌的天桥。
那个唱歌的人背着吉他,依旧是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浅吟低唱着同一首歌:
【多少人爱你银幕遗留的风采】
【多少人爱你遗世独立的姿态】
【你永远的童真】
【赤子的期待】
【孤芳自赏的无奈】
……
他笑了笑,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柔软的皮夹,抽出了一沓纸币,跟上次一样,单膝蹲下,轻轻的放进了歌手的黑色礼帽里,说了同样一句话:“希望你能早些实现自己的愿望。”
起身后,歌手喊住了他。
“上次也是您吗?”
他重新走回夜色中:“也是,也不是。”
天色越发暗沉,没一会儿倒是下起了雪。
他走在雪里,雪花白了他的头。
若是今朝共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抬头迎着雪。可此时若是卿在侧,何须淋雪共白头?
这是与温眉分开的第一年,他作茧自缚,久病难医。
请收藏【MOXIEXS.COM】WWW.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