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姜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就开始接吻了。
好像是她首先踮起脚尖, 快速触了触碰他的唇角，但将要撤退时，就被紧紧揽住了腰后。
只是现在蒋炽身上崭新的衣服叫她给弄皱了。她被抵在一尘不染的穿衣镜前，快擦枪走火之时, 两人才微喘着气清醒。
最后好不容易离开换衣间, 时姜去请店员帮忙再熨烫一遍, 她几乎都不知道怎样该给人家说。
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泛着尴尬。
偏偏对方还贴心地递来一个精致套盒, 笑着问她：“您需要补妆吗？”
时姜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碰上蒋炽, 她的冷静和理智，就统统丢到脑后十万八千里。
离开商场，一路都快走回小区了, 时姜都不太敢正面看他。
而刚进电梯，蒋炽的手机又响了，时姜依稀听见些话，好像是又有事要叫他回去。
她心里一紧，袖下手指尖蜷进了掌心，说不上什么感觉。
蒋炽挂完电话，歉意看向她, 说：“有突发情况，我得立刻返程了。抱歉，最近比较忙。”
连着两个星期都是这样。
时姜看着他忙碌回复消息的侧脸, 犹豫半天, 还是说出了口：“其实……你不用这么频繁回来。”
对方打字的动作倏地停住。
然后她连忙嘴比脑子快地补充上：“我, 我去B市找你。”
停滞两秒钟，蒋炽缓缓侧身看向她，神情微讶。
“……”时姜有些发慌, 她顶不住对方这种眼神，正想改口。
而很快，男人似乎极其浅淡地弯了下唇，瞳色都柔和不少。
他靠近过来，俯下身，时姜又嗅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淡香味儿。
正愣怔之际，对方抬手揉了下她脑后柔软发丝，然后，她手中袋子被拿走。
“好。”
她听见男人低磁嗓音，“我等你。”
于是时姜又把自己赶鸭子上架，不得不过段时间去趟B市。
赤江无人驾驶汽车事件已经发酵了有快三个月，在A市已进入萧条深秋的同时，B市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繁茂。
这种对比反差在时姜刚下飞机时尤为明显，不禁感叹祖国的疆域辽阔地大物博。
时姜这次来B市没有和蒋炽提前打招呼。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怀着怎样一种心态，她不认为这会给蒋炽一个惊喜什么的，当然也可能是惊吓。又或者是想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化解释，毕竟她也是要来办正事，而不是特地专门过来的。
然而当天晚上她应酬时，就好巧不巧地碰上了蒋炽。
那时她被敬酒得敬得有些头晕，离席出来透透气，然而拐去洗手间的路上，就看见一帮人簇拥客套着往她身后会议室走，为首那人赫然就是多日不见的蒋炽。
时姜脚下僵硬了几秒，但由于正巧相对走来，她避无可避地不得不和对方擦肩而过。
耳边还能听见有人冲蒋炽连声奉迎吹嘘，马屁拍得十分熟练，时姜保持目不斜视地直线均速前进，但余光还是看到衣衫革履的男人淡淡笑着。
她顿时颇为后悔。
早该想到这家酒店是国有集团控股的，B市政府重要会议都在这里召开。另外许多私企民企大抵是想提高自身格调，也惯来喜欢到这凑热闹。
所以她在碰上蒋炽的概率本身就很大。
她本想酒席结束后就给蒋炽联系的，这下好了，被人撞了个正着，到时候解释起来都有些麻烦。
水龙头哗哗流淌着，时姜对镜补了妆后，手指冲过冷水，冰了冰发热的耳垂和颈后。待头脑没那么晕之后，状态恢复差不多了，她才走出女洗手间。
而刚出门，却突然有个高大人影迎面过来，抓住她手腕，往自己跟前微微用力一拉。
时姜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她转眼就被对方压在冰凉的瓷砖墙面上，这人另一手捧住她脸，低下头，阴影投落，准确吻住她双唇。
时姜呼吸窒住，全身僵硬，而辨认出对方是谁后，她刚清醒的脑袋又开始克制不住地发晕。
对方似乎有些急切，气息滚烫，炙热手掌紧贴在她腰腹侧，用力握住，深深地和她接吻。
轻而易举撬开唇舌后，酒精味儿浅淡萦绕，蒋炽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时姜挣扎着想避过，却感到手脚发软，小声说：“工作需要。”
好一个官方的理由，但蒋炽没打算放过她。
又低下头，在她唇上用力厮磨咬了下：“刚才装作不认识我？”
时姜觉得眼下状态有些危险。虽然这里是过道中凹陷进去的一处盲区，卫生间两侧听起来也没人，但终归是公共场合，她时刻害怕被路过的人发现。
尤其此刻有一触即燃的架势。
喘息着侧过头，抬手想去推他的肩，说：“我们，不方便，叫别人看见……”
仿若他们的关系根本不能见光，只能存活在阴暗里一样。
而这句话如冷水般，让对方稍稍清醒了。
蒋炽直起身，和她分开了些。
“怎么来B市了。”他听起来有些气闷。
时姜心脏剧烈跳动，脑中飞速编撰着各种理由。她努力强迫自己抬起头，和他对视，睫毛扑簌着，张口：“我，我来开会……”
可事实是，她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嗡嗡，一紧张，还结巴了，连句完整的话都表述不出来。
憋了许久，终于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垂下脑袋，破罐破摔地决定打一竿子直球。
“我……我想你了。”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像是时间都停止了既有流逝，光影中尘埃拉低了速度地缓慢漂浮。
而时姜也并没有感到终于解脱了的如释重负。
她听蒋炽半天不出声，等了会儿，抬起头，才看到他眼睛里面似乎有复杂暗色在流淌在涌动，是想要将她包裹占有的浓重澎湃。
下意识有些心慌。
“家里大门密码记得吗？”对方突然低声问她，修长手指轻柔抚上她脸侧，仿佛有什么压抑的情绪在酝酿。
时姜想了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B市那套她去过一次的房子。垂眸小声嗯了下：“上次你发给我了。”
男人深邃眼睛看着她：“好，我这里可能会晚些。”
哑声说，“你回家等我。”
时姜又回洗手间调整了半天，直到助手打来电话担心地问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她才重回酒席。
刚一进门，有人就看见她了，举着杯子过来迎：“时总，您猜我刚才出去碰见谁了？真没想到今天这么有缘分，蒋书记他们就在隔壁开……”突然顿住，叫道，“哎呦时总您这嘴边怎么了？”
他这声一出，饭桌上几乎所有人都唰地往这里瞅。
时姜窘迫到了极点，心里黑线哗哗往下淌。
她刚才已经在洗手间很努力地补妆了，但还是没遮住刚才痕迹。她几乎怀疑蒋炽那家伙是不是故意的，一向有分寸的人，这次下嘴这么重。
她简直是拿出自己这辈子最厚的脸皮，保持官方微笑：“我好像是突然过敏了，也有可能是吃那道菜上火。”随手指了指一道川菜，然后在全员注目礼下回到座位，笑道，“不要紧，大家吃好喝好。”
而神奇的是，这次回来后，再没人敢劝她酒了。
时姜还算愉快地结束了下半场应酬。
结束后，她叫司机送他到高速路口没多远的那处住宅区。大概是上次被雨淋湿在这里换过衣服的原因，时姜对其地理位置印象颇深。
蒋炽预测得不错，确实是她先一步回来。
输入和A市家里一模一样的密码，打开门进去。这套房子一直是蒋炽一个人在住，入目便是明显简约了许多的装修风格。
时姜收拾完后，独自在客厅沙发上等了会儿，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熊熊好奇心，放轻脚步，朝蒋炽的主卧走去。
上次惊鸿一瞥的满墙照片让她暗暗惊诧，而这次再看在眼里，心境却已然变化了许多。
照片中的女生青春靓丽，乌发明眸，笑起来眼下有弯弯的月牙。
有许多场景是她自己都不太记得曾经到过那里。
时姜探指轻抚着照片，从别人的角度回顾着自己流逝过去的岁月，心里突然感受到一点哀婉的伤痛。
这是她最好的年华，却和蒋炽相隔千万里之遥。
原来他们之间真的错过了这么多，这些时光，当真却能补回来，再续前缘吗。
她忽然间不确定了。铱驊
时姜坐着床边，侧头呆呆看着窗外拉下的夜幕，思绪开始飘远。
她想起蒋炽。
又高又帅，事业有成，他这个年纪正值黄金期的男人，从人性本源上分析，应该是喜欢娇滴滴的小姑娘吧。
要年轻一些，二十出头没几岁，最好是喜欢抱着人的胳膊撒娇，能提供情绪价值，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的那种。
她在商界见过许多这样的男人，钱赚够了，社会地位有了之后，哪怕家里有妻有子，也要在外面养一朵年轻娇艳的解语花。
她见多了，也就没感觉了。不得不承认并接受，人性本如此。
而她从来不会拒绝相信人性。
所以，对于蒋炽而言，她有什么。
她早过了不谙世事的年纪，眼睛里也没了无忧无虑的天真烂漫，她也不需要谁人去呵护去照顾，因为她自己就可以撑起一片天。
时姜这辈子第一次在感情一事上生出些恐慌来。
不愧先知曾说过，智者不入爱河。
她没了情爱束缚时，浑身都是所向披靡的坚硬盔甲，而如今面对喜欢的人，还是不落俗套地陷入到了，近乎卑微的患得患失之中。
于是蒋炽回来后看到的就是，坐在自己卧室的地板上，靠着床边已然蜷缩成一团睡着了的时姜。
脚步蓦地止住。
看着地上那人，蒋炽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这么多年，她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走过去，扯过绒毯将人卷住，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抱起来，顺势放到床上。
安顿好后，他大概是注意到什么。
转头看到那整墙照片。
想了几瞬，蒋炽放轻声音，将墙上照片一张一张地取下来，合成一摞，仔细拿档案袋装好后，放进抽屉最底部。
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时姜似乎察觉到注视的目光，惺忪地就要睁开眼。
于是蒋炽突然慌乱。他察觉到不妥，立刻站起身，就要退出房间外。
“蒋炽……”却听到她迷迷糊糊地小声叫他。
他下意识回头，又见对方迷迷糊糊地朝他伸手，似乎像在索要一个拥抱。
男人微怔，又立刻反应过来地迅速俯下身去。
对方又睡着了，维持着双臂虚虚挂在他颈前的环抱姿势。
大概是在地上坐久了的原因，她柔软脸颊凉凉的，身上也有些冰，抱着他这个温暖源晕晕沉沉地打了个颤。
“冷……”她嗫嚅着说。
蒋炽只好拉过枕头就势躺下，再单手将被子展开，暖烘烘地盖到二人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他今天有多出格。
二人还从来没有同床共枕过。哪怕此时此刻他们关系发展至今，他似乎依旧没有资格，可以像无数次期盼的那样，互相温暖着相拥入眠。
他几乎不敢想明天时姜如果醒来后会是什么反应。
可他又半分不想松开。
怀中人呼吸清浅，身上软软的，泛着甜丝丝的味道。她平时锋利而冷漠，大概只有这时，才会可贵地朝他展示出柔软的一面。
温度慢慢回升，蒋炽心里长久以来缺失的一块，似乎渐渐地被填上了。
满满当当，带着泛漾酸意的踏实和安宁。
夜幕低垂，万籁寂静。
他看了很久，喉结艰难滚动下，低下头，在她头顶发丝上郑重地落下一个持续很久很久的吻，轻声说：“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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