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年假过完, 赤江自动驾驶团队回京迅速投入到研发测试的工作。
当得知魏子源只除夕和大年初一在家呆了两天，随后就基本住在公司没日没夜赶进度后，对于这位卷王之王，时姜钦佩之余, 不禁为自己的浑浑噩噩而生出些愧疚。
大家都在为公司发展努力工作时, 自己却沉溺儿女情长,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正好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她决定陪其一块儿卷。
年后一个月，无人驾驶底层系统终于完成搭建。
接下来, 就是往其架构上添加组件模块，或者开发一些个性化的应用。
当然，这里面关键的一环, 就是要进行实地测试。毕竟新品牌汽车上市前，是需要有最长行使公里、新能源电池循环寿命等一些列性能测试报告的。
这其实是蛮让人头疼的一个环节。
原因无他，该步骤需要大量时间铺垫。而在竞争对手云集、争分夺秒抢占市场的眼下，时间无疑是最宝贵的，谁落后一步就失了先机。
时姜有些发愁，问魏子源魏老师：“其他公司进度都怎么样？”
魏子源：“每家都跟捂宝贝一样捂得紧，但多少还是能打听到一些风声……”他压低声音, “目前我们开发速度应该是领先的。”
时姜眉头微皱：“开发只是第一步，随后还有测试、宣传、运营等等，无一不是变数。”
魏子源和她从M大起就是一个实验室的默契老搭档, 当然明白她的担忧。
他说：“质检测试确实麻烦。成车今年必须上市, 一台汽车最长能开十几年, 我们也根本不可能拿一批样本马不停蹄跑够时间。”
时姜心里突地跳了一下，转眸：“什么意思？”
魏子源摆手：“你别这样看着我。但当前事实情况确实是，在时间如此紧迫的眼下, 每家无人驾驶公司都不可能给你老老实实测试走完。”
他摸摸下巴，“所以啊，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就多了。”
沉吟片刻，时姜眉头倒是丝毫没有舒展开。
半晌她才道：“在尽可能抢占先机的情况下，还是之前说的那个要求，最大程度上保证，安全第一。”
魏子源应了好。
然后瞧着她神色，安慰道：“Jocelyn，丰蓝愿意和我们合作，自然是相信我们的实力。你不用过度担心。”
可时姜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女人的第六直觉，总莫名有些不安。
片刻，她缓缓点了点头。
时间很快又过去了三个月。
尽管时姜在好几年前，就努力尝试把自己身份从一个纯粹的工程师中脱离出来，接受自己是一个不那么纯粹的商人。
但通过这次走流程，还是让她有些大开眼界。
在这个权力复杂的人情社会，原来关系跑通了之后，事情能这么好办。
监管领导豪迈地大手一挥，唰唰在检测报告上签字：“嗨，你们第一批投入试运营的嘛！是积极响应发展政策，给我们开拓未来的企业，群众都会对你们宽容些的。”
“况且，丰蓝百年老品牌，我爷爷那阵都有这牌子，不就是四个轮子在路面上跑，跑了一百多年，能出啥岔子嘛！……”
时姜默默心想，以前是人开，现在是完全交给机器开，还是不一样的。
但她还没蠢到能在节骨眼的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损坏己方利益的话。只唇边淡淡笑着，然后异常熟练地和对方攀谈。
大概样貌长得好看就是会好行事些，一时间气氛竟还相谈甚欢。
时姜带着秘书从办公室走出来时，心情有些复杂。
走了几步，她低声嘱咐助手：“通行令是拿到了，但我们的产品测试一刻也不能停，必须继续进行下去。”
“你记得转告魏老师，让他叮嘱大家，务必反复检验，在两个月后的试运营中，一丝一毫的岔子都不能出。”
旁边初入职场、样貌尚青涩的青年边认真听边拿平板记着要点，连连点头。
说到这个试运营，时姜就忍不住头疼。
因为，毕竟无人驾驶是个尚在探索中的新领域，A市是政治中心，近年也在将部分产业外迁，A市政府不会批准这个项目。
而B市定位正好就是新兴科技发展带，正是要激励无人驾驶这类前沿科技产物，政府反而会大肆鼓励。
因此，成车试运营最好的场地还只能是B市。
可她现在，对于去那个出差过无数次的城市，竟有些怯了。
不是说她不愿看到对方，她只是……非常想见他，却又害怕见到他。
于是时姜前一秒人还在嘱咐助手，后一秒却生生话头停住了。
直到对方都发现她状态不对，小心地提醒道：“时总？”
自从刻意躲避盛行渊之后，没人能使唤，公司人事特意给她面试了个应届生当助手。小伙子参加工作没多久，还没摸清这位上司的脾气，见时姜久久不语，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僵举着平板，略微局促地小声问道：“时总，那，去B市的机票还给您订吗？”
时姜猛然回神。
她没太注意到对方情绪，强迫自己将工作和私情分开就已经用了她大部分精力。而眼下赶鸭子上架，既然不得不去，她勉力笑了笑：“订。”
“这事务必重视，统计团队核心人员信息，到时候我们包机过去吧。”
相比于A市的安全稳定为首，B市政府鼓励科技创新，专门给自动驾驶的企业们划出若干的封闭公路段，作为试运营场地。
赤江凭借敏锐的嗅觉和极快的反应速度，迅速占领了较好路段。
说是两个月后才正式首日试运营，但赤江的无人驾驶事业群提早一个月就到达了B市，开始各种准备和调试。
时姜自然也整个人都扑在了这上面。
期间，当然有不得不和政府人员打交道的地方，诸如好几次企业家论坛、上级参观视察软件园区的时候，时姜会无可避免地和蒋炽碰上。
男人依旧高瘦而挺拔，无论是西装革履，还是低调的夹克休闲装，周身无一不散发着冷冽禁欲的气息。
时姜不敢到前排，便缩在人群后面远远望着他，总忍不住在想，他瞧上去这么冷一个人，却意外地总能得到孩子和老人们的喜爱，又是分明模样这么金贵一个人，下乡时却能毫不违和地去田里插秧，说他做戏也不可能，不然也难获得群众的一致好评。
只是，她同对方再已没有了交集。
便是哪怕同在一个房间，互相听着嘉宾报幕中对方的名字，那人视线也只是淡淡扫过来，甚至连和她相交的时间都没有。
时姜心里不禁酸涩。
也不知道他胃病恢复得怎么样。
转眼间最后一个月也到了尽头。
此时B市已经步入夏季。
首日试运营经过数月紧锣密鼓的筹备，就要正式上阵了。头一晚，赤江团队忙着给试验成车贴装饰，之前忙着搞技术搞测试，这个排面竟然没有搞起来。
大家都起哄时姜，让她这个创始人来将公司Logo贴上去。
魏子源兴致勃勃递给她时，时姜还有些好笑。冲他小声说：“我其实一向运气很差的。”
对方笑哈哈道：“要是你运气都差的话，公司业务能这么成功？咱们要的就是借你手图个喜气！”
其他人都闹哄哄地喊赞同。
时姜只好照办。
贴完后，公司宣传部那边闪光灯噼里啪啦一顿亮，红绸在车前展开挂上，预祝明日一切顺利。
众人正在试运营公路边热闹，这时，不远处一小队人走过来了。
远远瞅着竟像是政府那边的人。
直到那个熟悉身影在几人簇拥下走近，那张英俊的面庞，自夜色里清晰显现浮出，时姜心里轻微跳动了一下。
而对方似是只是巡查，也没想到他们这么晚了还在准备。
秘书和时姜见过很多次，已经很熟悉了，小声对她说明来意：“领导重视我们明天这边的试点运营，开会结束了还惦记着，所以过来看看。”
时姜侧过身，笑道：“那可太荣幸了，欢迎指导。”
长长一车队，橘色路灯下静静排列着。
蒋炽长身静立，望了会儿，率先抬步就朝队尾走去。
时姜估摸着他这一时半会儿参观不完，暗中示意魏子源，先领大家回去休息，这里她带人伺候着就行。
于是喧嚣很快散去。
开发新区的夜风缓慢流淌而过。
时姜走到前方，她亲自上阵，带着人边看边讲解。
不知不觉，他们已走过一整条马路，来到车队的队尾。可时姜看对方竟然没有想结束的意思，她忖了忖，笑着问道：“蒋书记想上车看看吗？”
男人视线始终落在车上，此时闻言无声看她一眼，点头：“好。”
于是时姜便利索用指纹解了锁，车门自动打开，二人坐进主副驾驶。
只是方向盘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车门又缓缓关闭，将秘书等人隔在车外。
显示屏亮了起来，时姜全程无手动操作，语音输入了目的地，车子便自行启动出发。
自动驾驶就是全程不用操什么开车的心，而任由机器去控制着跑后，和对方独处在这个封闭的空间，时姜反而紧张了起来。
她发出指令，让车窗开了一条缝，微凉空气给她大脑降了些温。
不想尴尬，便主动起话，她半开玩笑道：“这试运营还没通过呢，蒋书记倒是相信我，敢坐我的车。”
停顿了会儿，和她不到一臂距离的男人静静目视前方，嗓音略沉：“我如果都不相信，明天如何让B市人民相信？”
时姜弯了弯唇，利索夸道：“领导就是领导，格局一下子拔高了。”
而她这拍马屁似乎没拍到地方，蒋炽并没有接话。
沉默再次开始蔓延。
离目的地还得个五六分钟，时姜看向窗外夜景，轻轻长吐出口气，整个人卸下情绪来，不想装了。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再转头，试探问道：“你……是有什么想说吗？”
于是终于，男人也转过面来，深邃眸光默默拢着她。
看了很久很久，才启唇。
“北依爷爷病重，医生说时日不多了，他心愿是想看孙女嫁人。”
他轻声喊她的名字，“时姜，我下周在B市结婚，你想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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