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轰隆隆的雷声, 下起瓢泼大雨,雨点落到湖面上,砸出好大的水花。
南堰很久没见到这么大的暴雨了,褚秀楼的姑娘们欢呼着冲到窗边, 欣赏云湖上的雨幕, 桌边一时竟只剩兰画和北璟。
北璟刚想问问小姑娘怎么不去凑热闹, 但见她突然端起手边的酒杯, 一口干了,她勾着头, 羽睫下压,与厅内热烈的气氛很是违和。
酒渍浸润着她的红唇,丰盈潋滟, 北璟移开目光,不动声色的饮了一杯酒。
突然一只素手勾走了面前的青玉酒瓶,北璟转过脸,看见兰画又自斟自饮了一杯。
北璟凝眉,“方才你的小徒弟轮番来敬酒,你一滴为沾,这会怎么还自己喝起来了?”
兰画嘴角极力上牵, “都说喝酒壮胆,我试试。”
北璟看看外面的雨幕,又转目回来, 疑问:“害怕打雷?”
说话间, 兰画已经又饮了一杯, 闻言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北璟眉峰一蹙,她心中一怂, 又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两个手指比出一条细缝,找补道:“一点点。”
北璟无奈的睇着她,语气却温煦,“散了宴,要不要找个人陪你?”
兰画摇头,她对雷雨的害怕更像是一种心病,再多人陪在身边也缓解不了那种内心深处的恐惧,潜意识始终觉得在这样的天气里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往常的小雷雨她瑟缩在漆黑的被筒里,尚能应付,今日的雷声特别响,震在她心口惴惴的疼,她心惶神乱,坐立难安。
喝了酒也没用。
看了一会雨,姑娘们又陆陆续续回来了,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胆子变大,都围在北璟身边叽叽喳喳的说话。
突然,一阵剧烈的雷声从天上劈下来,闪电如银蛇在湖面乱舞,兰画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谢莲翻了个白眼,娇嗔,“师父怎么胆小的像三岁孩童?”
众人的目光都移了过来,兰画慢慢放下手,惊魂未定道:“你们还要玩么,雷声怪吓人的。”
“肯定玩呀,这雷电就当给我们助兴了。”谢莲忙接话,很多姑娘点着头附和。
兰画脸色一白,忽而听北璟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想玩的可以继续留下来,想休息的就可以回去了。”
众人一愣,脸上俱都带着惋惜。
兰画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身,跟北璟打了个招呼就夺步出了褚秀楼。
*
江湛赶到水榭的时候,浑身湿透,他本就有咳疾,这又灌了满胸的潮气,破门进屋前,他以拳抵唇重重的咳了几声。
咳完,他推开了那扇门,眸光盯着紧掩的床帐,一步一步走过去。
上一世,兰画特别怕雷雨夜,每听到雷响,就往他怀里钻,像个软乎乎的奶猫,手脚并用的攀住他的腰身,扒拉不下来。
一次夜里,也是这样的雷雨交加,他在宫里逗留的晚了,回到翊和殿时,兰画像失了魂般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嘴里含含糊糊说着听不懂的话,整夜都不敢闭眼,第二天终于坚持不住,晕倒过去,接着大病了一场。
前世他陪在身边尚且如此,江湛不知道,这一世兰画将如何独自面对这样的雷声。
因而他不顾自己的病躯,冒雨赶来。
他走到床前,修长的大手猛然拉开床帐,往床上一看,眉头倏然竖起。
床上没人?
方才进水榭前,他刻意去秀楼看过,大厅里只剩了了几人,没有兰画。
她会在哪呢?前世只要是雷雨天,她就喜欢藏在黑暗里,屋里连个烛火都不让点,仿佛隐在黑暗里才安全。
江湛凝神思索,突然他眼神一晃,迅速移步到外间,目光如炬在房内搜索,而后定在那半人高的木柜上,他三两步移过去,猛然拉开了柜门,一双小鹿般受惊的美瞳撞入他的眼。
她果然躲在柜子里,和上一世一样。
小姑娘蜷成一团,躲在逼仄的空间,周身隐在黑暗里,唯有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白的晃眼,望着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泪水仿佛流光在眼眶内打着圈儿转,鼻头红扑扑的,轻喘的鼻息中还带着淡淡的酒香。
江湛面上恸然,眼圈瞬间浮起一层似有似无的薄红,他颤巍巍伸出手,声音也变了调,“画画,出来。”
兰画五官皱成一团,目露惊惧,伸手就去拉柜门,“你是坏人,我不要出来。”
她声音恐慌中带着稚气,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
江湛心如刀绞,他舒了一口气,用尽量温和的语调道:“别怕,我是哥哥。”
哥哥两个字仿佛有魔力,兰画抬睫看他,眼里的惊惧一点点褪去,委屈道:“真的是哥哥?”
江湛点点头,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如果可以,他只想做她的逸之哥哥,而不是令她生畏的誉王爷。
兰画紧紧抱住江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把小脸埋在他的胸前,嗡嗡道:“坏人都走了么?”
江湛不会和一个小醉鬼理论她口中的坏人是谁,只是轻声安抚,“都走了。”
怀里的姑娘明显松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把脑袋往他脖子里蹭,小嘴半张着,轻吐出缕缕酒香,江湛不觉加快了呼吸声。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惊雷,银白色的闪电向远处黑黝黝的山林劈了下去,狰狞可恐。
兰画身子猛然战栗,手死死扯着江湛的衣襟,整个人僵住了般一动不动,小声喃喃道:“岚岚打雷也不动。”
兰兰?不该是画画么?江湛心里闪过一瞬的疑惑,而后又想,醉酒的人哪有什么逻辑可言。
江湛刚抱起兰画,刚欲去床帐,突然听到门外有敲门声,须臾,一个小心翼翼的男子声音传了进来,“兰画姑娘,您睡了么?少主不放心您,想问问您是否害怕?”
兰画听到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睁开眼,哽着嗓子道:“怕”
一个“怕”字还没落地,两瓣薄唇封住了她的口,男人清冽的气息不由分说的霸占了她的口鼻。
门外寂了几息,兰若掀起长睫看了北璟少主一眼,又对门内喊:“兰画姑娘”
北璟冲兰若摆了摆手,温声道:“可能睡下了,别打扰她了。”
兰若点点头,走在前面为北璟掌灯,北璟又忘了一眼紧闭的门扇,转身离开,刚抬起脚,门内传来一声咳嗽。
粗重克制,像是男音,北璟瞬间瞪圆了眼睛。
屋内,江湛松开兰画,转脸沉沉的咳了一声,咳完他迅速抱着兰画朝寝屋走去,他方才唯恐兰画说怕,引着旁人进来,情急之下,便吻住了她的口,谁知他用力太猛,抽干了两人唇齿间的空气,自己倒忍不住咳嗽起来,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听见没有。
他被人看见倒无所谓,只是不想污了兰画的清白。
这厢抱着兰画进了寝室,坐在床上,他才敢又轻轻的咳了两声。
嗓子舒坦了,江湛转过脸,一抬眸,见小姑娘美眸圆睁,水光盈盈的看着他,当两人视线对在一起,她唇角一弯,晕陶陶的冲着他撒娇,“还要。”
江湛一时没反应过来,垂下头靠她近一些,“嗯?”
兰画柔软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凑到他的面前,水眸波光潋滟,“不够。”
说完,两片娇唇贴上了他的薄唇,江湛心都要化了,大手撑在她的脑后,反客为主的叼住了她。
唇齿相依,呼吸交缠,芙蓉花的暖帐,温热四起,满帐旖旎,屋外电闪雷鸣肆虐,却根本吓不着谁。
夜深,室内昏暗,暖帐生香,江湛抿了抿肿涩的唇瓣,眼睛拢着一层绯红,久久没从那张熟睡的脸上移开。他暗暗捏了捏拳头,压下心中的热涌。
他一向了解自己,白日不显,深夜的时候,这具身子对他有致命的诱惑,上一世他夜夜沉沦,餍足不满,可惜沉迷归沉迷,他当时对她心里只有占有,并未想着用心呵护珍惜。
重来一世,她对他只有推拒逃离,他才知道这求而不得的滋味有多难受,尤其是重生后,前世欢好的画面每晚入梦,醒来后怅然若失的痛苦几乎快要把他逼疯。
他真的想不顾一切的把她虏到身边,像上一世一样当他的房中人。
可是,她倔强、冰凉,和上一世的明媚娇软完全不一样。
他见过她心如死灰的样子,那是天地失色的窒息感,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他不想强迫她,只想护着她,争取她,让她心甘情愿的回到自己的怀抱。
他能做到么?
江湛一向自负,两辈子他第一次心中有这样的疑问。
温热的指腹在兰画软腻的小脸上摩挲,继而又移到锁骨,指腹熨在那朵桃花纹样上,留恋半山,而后他站起身,掩好床帐,轻轻走出了寝屋的门。
暴雨已停,天地之间是水洗了般的纯净,江湛脚尖点水,连夜去了护国寺。
*
翌日醒来,兰画头晕唇胀,头晕她可以理解,这双唇刺刺的疼是怎么回事?
她忙跑到菱花铜镜前,镜中她的唇瓣仿佛被摧残的娇花,红肿着。
她眼睛瞪圆,脑中转的飞快,忽而就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呼吸一窒,几乎羞愤欲绝。
虽说她喝醉了燥热难耐,可深更半夜江湛一个大男人也不该闯她的闺房呀。
兰画嘴肿着,不能出去见人,她一直躲在房中迟迟不出去,正午时分,婢女在门外敲门,声音带着哭腔:
“兰倌人您快出来吧,北璟少主陪着誉王爷和祁王殿下都等您好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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