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穿越快穿 > 离开薄情王爷后(重生) > 第21章 跑!
    “江湛, 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什么声音?兰画美目倏然瞪大,忽然一段尘封的记忆涌入脑中。

    上一世,她和江湛刚在一起不久,他也提出生孩子的要求, 她当时心里甜蜜, 以为他看重自己, 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谁知本以为很简单的一件事, 在她这里却历经了千辛万苦,她和江湛房事算频繁, 小半年后她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为了怀上属于他的孩子,她开始了漫漫的寻医问药之路, 两年左右的时间她不知灌下多少苦药。

    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她终于怀孕了,当她雀跃着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江湛的时候,他情绪平淡,低低的“嗯”了一声,未见一丝喜悦。

    她没受影响,完全沉浸到即将身为人母的幸福中去, 她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自己的身子,满心期待肚子里那个小不点快快长大。

    谁知,胎儿三个月大的时候, 他端来一碗落胎药, 让她把孩子打掉。

    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问为什么,他闭口不提,只是命令她照做, 她一把打翻了那碗药水,声嘶力竭的吼道:“打掉孩子,除非我死。”

    他面无表情道:“别逼我。”

    她瞬间陷入绝望,江湛掌管昭狱,有的是法子让人听话,她不敢保证他不会对自己用强。

    可,那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啊,三个月来她日日同“他”说话,已经当“他”是自己的骨血,她没有办法亲手扼杀掉。

    她百般推脱,用尽了方法拖延,在江湛失去耐心之前,逃出了王府。

    她东躲西藏,吃尽了苦头,最后还是被寻了回来,江湛一旦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于是,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生生从她体内剥离。

    五个月大的孩子,已经是个鲜活的小生命,会隔着肚皮踢她,她还没来得及见“他”一面,就已经天人永隔,这种身心的疼痛,她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

    可能就是因为太痛太苦,重生后她选择抹去这一段记忆,否则重生之后的她,就像上一世一样,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记忆如重锤,一记一记砸进兰画的脑中,她整个人僵成了一块硬石板,不会思考,连呼吸仿佛也停了下来。

    发现她的异样,江湛放开她,眉头微拧,“你怎么了?”

    兰画动了动眼珠子,看到江湛那张脸的一刹那,倏的回魂,仇恨如疯长的藤蔓,紧紧箍住心脏,她想杀人。

    江湛被她的眼神骇到,慢慢抽出箍在她身下的胳膊,坐直了身子,清冷道:“不愿意就说出来,本王还没到强要的地步。”

    兰画胸脯剧烈起伏,整个身子都在发抖,面前的这个人杀了她的孩子,如果一重生就记起这件事,她可能都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落胎距和亲的时间不久,不过二个月而已,如此看来,她在月阴关外自杀,并不是因为江湛对她薄情,而是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白念俱灰,一心求死。

    一滴豆大的清泪自眼角掉落,她当日以为脱离现实世界,可以和她那未出世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相见,重续母子之情。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老天爷,你没有心!

    眼泪争先恐后的往外涌,瞬间就洇湿了头下的软枕,她一转身,索性把整张脸埋在软衾里。

    江湛背对着她在榻沿坐着,并不知她发生了什么,静默片刻,仿佛终于失去了耐心,他趿上鞋履,大阔步离开了寝室。

    兰画绞着身下的衾被,无声的流泪,她不知道自己两辈子犯了什么错,要承受这样的煎熬,罪魁祸首就在她的身边,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允许自己放肆的流了一会泪水,兰画慢慢坐起来,停止了哭泣,默默擦干眼泪。

    往事虽然沉痛,现在却不是沉湎的时候,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从软枕下取出一枚金手镯,旋开后盖,一阵馥郁的香气扑入鼻中,她倒了数粒药丸含在嘴中,而后下床,朝寝门走去。

    上一世她有个疑问,到死都没得到答案,今夜离开之前,她必须要问清楚。

    外间,江湛果然坐在书案后办公,在他的眼中,除了夜里的那点欢愉,任何事都不值得浪费他处理政事的时间,果然是一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却是一个薄情的爱人,狠心的父亲。

    见兰画也走了出来,江湛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她一眼,复又落下,继续手里的公务。他善于捕猎,更善于等待。

    兰画在他对面坐下,怔怔看着他手下的笔走龙蛇。

    寂了几息,江湛紧锁着眉头,先开了口,“为何我总能从你的眼中看到一个十恶不赦的自己?”

    兰画往桌边一靠,手撑在书案上支着头,眼睛却仍盯着跳动的笔尖,漫声道:“试问这世间的女子,有不敬畏王爷的么?”

    江湛抬睫觑她,少女慵懒的斜倚着,宽大的袖子堆在书案,漏出一截光滑的小臂,莹白似雪,纤柔好看。

    反驳的话一时说不出口,罢了,江湛不欲和她争辩,继续埋首案牍。

    素手拿过桌上的砚台,细细的研磨,直到墨汁变得滑润清亮,兰画状若无意的问:“王爷为何突然想要孩子?”

    “嗯?”江湛用笔尖沾了沾研好的墨汁,疑问道:“有何不妥?”

    兰画轻轻耸了耸肩,“也没什么不妥,就是王爷正妃还没进门,就随便找人生孩子,这不合常理。”

    江湛停下笔,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不是随便的人,誉王府以后也不会有王妃进门。”

    以兰画对江湛两辈子的了解,这已经算是最深情的情话了,若是上辈子听到,她一定会幸福的找不到北,可现在的听起来,她只觉得他所谓的深情是利剑,是杀人于无形的武器。

    “为什么非现在要孩子呢?”上一世他也是这个时间附近突然提起的,照他后来的绝情行为来看,他应是不喜孩子的,那为什么要提,这里面一定她不知道的原因。

    江湛也没想瞒着,据实回道:“祖母身体不好,她老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下一代。”

    原来如此。

    兰画心里忍不住呵呵苦笑起来,她上辈子苦苦寻求的真相就这么简单?

    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她有孕的时候,正好祖母病逝,

    因为祖母想要孩子,故而不由分说的要她生,祖母去世,就毫不留情的抛弃了自己的骨肉。

    是她上一世太自负了,以为他心里有她,才想要两个人骨血交缠的结晶,甚至在孩子被打掉后,她还自欺欺人的为他找借口,以为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此刻看来,她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荒谬。

    没有任何挣扎的必要,眼前这个人,是这世间最无情的人,两辈子都是。

    “想什么呢?”江湛突然问,兰画眼神空洞,面如纸灰,失魂落魄的样子引起他一阵狐疑。

    “想王爷会是怎样的一个父亲。”兰画面带浅笑,笑意不达眼底。

    手下的笔一顿,江湛抬睫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有什么想法,直白的说出来,不要让我猜。”

    兰画怔愣,当下没反应过来,江湛睇了她一眼,不悦道:“自己去睡吧。”

    兰画这才明白他上一句话的意思,所以这个人两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父亲,她随口一问,竟被他理解成暧昧的试探。

    何其可笑。

    “哦,”兰画怏怏的回了声,收拾好心情后,她又在桌前拖延了会,而后软着嗓子问:“王爷不睡么?”

    这应该够直白了吧。

    闻言江湛抬起头来,眼睛眯成长缝,眉尾上挑,声音疏懒:“不怕我了?”

    兰画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弯唇低下了头。

    “过来。”他面色还是清冷,上翘的眉尾却染着浓浓的情.欲,暴露出夜色下他真实的一面。

    兰画绕过宽大的书案,慢慢踱到他的跟前。

    男人淡然一笑,伸手扯她进怀,仿佛终于等到送上门的猎物,低头去嘬她的唇角,缱绻而缠绵。

    兰画有一点点闪躲,像个娇羞的女子,忽而江湛停下动作,提起眉梢:“好香?”

    兰画心理一惊,伸手搡他,而后挣扎着坐直了身子,恼道:“我身上一无所饰,这件寝衣还是你的,你若再怀疑,难不成我把迷香含在嘴里?”

    江湛压了压眉,戏道:“只是一句随口的夸赞,你倒是能联想。”

    兰画面色微僵,佯嗔道:“谁让你总揪着这个错处吓唬我。”

    江湛从身后搂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像上次那样,倒也不错。”

    男人像大山一样,瞬间把她围的密不透风,兰画一动不动,咬牙控制住身体的本能排斥,任他在耳边厮磨,一脸漠然。

    江湛伸手震灭书案上的红烛,牵着她的手往寝屋走,黑暗中,兰画抿了抿唇,拖着步子跟上。

    拉着她坐在床边,江湛两指挑开她身上宽大的衣襟,一片雪腻在昏暗的夜色里白的晃眼,他微粝的大手覆在锁骨上浅浅的两窝。

    兰画背过脸,强忍住心里的抵抗,任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在脖颈间游移,忽然他指腹用力,骨头上传来一阵被白蚁啃噬的刺痛感,她回头,忍不住蹙眉道:“疼。”

    他垂眼看她,眼中闪着邪肆的光,“不用怕,给你身上留下属于本王的印迹。”

    兰画脑中一阵眩晕,瞬间知道他对自己做了什么,他精通武学,能在不流血的情况下,在人身上留下印痕,上辈子和亲前一夜,他就在她的胸前留了一个奇怪的图腾,没想到这一世他更加狂狷,直接印在了锁骨上,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她心里滞住,没有办法再多呆一刻,不愿和眼前的人再虚与委蛇下去。她倏然坐直了身子,攀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薄唇。

    男人猝不及防被封住了唇,眼中的漾起一阵异样,他嗓音发出一阵清浅的笑,而后低下头,反客为主的衔住了那两瓣娇唇,丝丝缕缕的香甜顺着牙缝渡过来,带着醉人的芬芳,他全部接受,尽数占有。身体燥热,血气上涌,整个人昏昏沉沉,如坠云间。

    慢慢地,他脑子越来越昏,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支撑不住,阖上了眼睑。

    兰画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把压在肩头的男人卸下,一把拉上了床帐。

    *

    “王爷,醒醒,您醒醒呀。”宴行带着哭腔的声音隐隐传来,江湛缓缓张开了眼睛,入目是浅色的纱帐,如此看来他还在自己的寝殿,方才不过是噩梦一场。

    他好像沉沉的睡了一觉,怎么都醒不过来,睡梦中他见到许多支离破碎的图像:

    先帝拿剑指着地上的男子,阴鸷道:“天下是我的,欢娘也是我的,你和你的儿子必须永世效忠我谢家江山,否则朕要你们被万古唾弃,永世不得翻身。”

    女子捧着一摊刚成型的血肉,哭的撕心裂肺,“你不配做一个父亲!”

    月阴关外,一身红衣的女子胸口插着一只匕首,血流如注,汩汩的往外冒,她声音凄怨,“若有来生,我必负你。”

    最后的一副画面是他慢慢走出皇宫,手中的长剑抵着地面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迹,皇宫内尸横遍地,哭声震天。

    他刚张开的眼睛又缓缓阖上,到今天他在世间整整活了二十年,二十年来他从不知道怕为何物,只有两次例外,一是十年前先帝驾崩的那个夜里,再一个就是此刻。

    梦里每一副画面都扭曲恐惧,却又仿佛真实存在过,那种身临其境的震撼在他脑中久久不散。

    “王爷,王爷,您快睁眼瞧瞧吧。”宴行的哀嚎又在耳边响起。

    怎么是宴行,昨夜他不是和

    他心里一沉,猛然睁开了眼,宴行大喜过望,忙扶着他坐起,他这才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只见床帐内衾被皱成一片,他衣领大敞着,而床角瑟缩着一个女子,衣不蔽体,掩面背着他小声啜泣。

    “她是谁?”江湛大声质问。

    那背影一看就不是兰画。

    “是是表姑娘。”宴行颤颤巍巍道。

    “她呢?”他声色俱厉,吓得蒋凌霜单薄的身子战栗不停。

    怔愣一息,宴行随即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扑通一声跪在床边,整个人抖如筛糠,“奴才奴才也不知道。”

    仿佛想到了可怕的真相,江湛愤然挥掌,带起一阵掌风把宴行摔出一丈开外,目眦欲裂,“废物!”

    王妃在寝室门外早已等的不耐烦,听见里面喧哗,一把推开了门,身后跟了一堆伺候的嬷嬷。

    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江湛已经系好了衣襟,走下床坐到桌边,他胸口微微起伏,眼底带着对来人的厌烦,但良好的教养让他只是端坐着。

    王妃一改平日的端庄大气,瞥了江湛一眼,而后又看向帐内,双眼仿佛有火在烧,她径直走到蒋凌霜面前,恶狠狠的剜着她,怒叱一声:“你做的好事!”

    蒋凌霜方才还嘤嘤哭泣,这会倒是没了眼泪,目光坚决看着王妃,“求姨母成全。”

    王妃一口银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余光瞟一眼江湛的方向,没好气道:“此事哪由我说了算。”

    她身后跟着的嬷嬷眼尖,从被子下抽出一方白布,大惊失色道:“呀,都落红了。”

    其他几个嬷嬷都凑过头来看,轻啧道:“这女子失了贞洁,没法嫁人了。”

    王妃伸手把带血的白布扔到蒋凌霜脚下,恶狠狠道:“我看你怎么跟李家解释。”

    宴行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茶水,小心翼翼推到江湛面前,江湛眉头紧锁,阴厉的眸光压成一线,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仿佛没看见床榻那边的表演。

    五指慢慢摩挲着碗盖,江湛半个身子转向宴行,淡声问:“她是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逃跑的?”

    宴行慌忙跪下,哆哆嗦嗦的解释,“子时刚过,兰画姑娘打开门说要回院拿样东西,奴才本想替她跑一趟,可她说非得亲自去不可,奴才想着可能是女儿家的东西,不方便假他人之手,就没坚持,半个时辰后,姑娘如约回来了,夜里雾重,回来时她用风帽遮脸,奴才哪能想到,这出去的和回来的不是一个人呀。”

    听到江湛说话,床榻那边的人早已噤了声。

    江湛转眼朝帐内望过去,蒋凌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头几乎要埋在胸前。

    “你们怎么约定的?”江湛声音不大,可任谁都听出了里面的冰渣子。

    蒋凌霜突然匍匐跪在床上,哭着哀求道:“此事与兰画姐姐无关,全是凌霜一个人的主意,凌霜爱慕表哥多年,就算在表哥面前自轻自贱,也不想嫁离王府。”

    江湛冷笑,“与她无关?就你的脑子,能走到我面前?”

    蒋凌霜身子一抖,诺诺不敢言,衣不蔽体的趴在床上,瑟缩成一团,像被风雨击打过的鹌鹑。

    王妃看着不忍,开口道:“湛儿,念在”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江湛无情打断,“你们都出去。”

    王妃脸色惨白,冲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其中两人忙上前架着蒋凌霜下床,有一个嬷嬷还不忘在后面拿走了那块染血的白布。

    “母亲相信你会给凌霜一个交代。”说完这句话,王妃带人离开。

    江湛五指一用力,手下的碗盖被磨成了齑粉,宴行脸上的肉猛然一跳。

    “你怎么发现屋里换人的?”

    宴行忙道:“回王爷,奴才见您比平时晚起了一个时辰,觉得不对劲,奴才跟了您这么多年,就没见您晚起过,放心不下,这才推开门缝朝里瞧。”

    江湛甩过来一记眼风,宴行忙嗫喏道:“奴才奴才又不算个男人,当时太过担心王爷,才唐突了。”

    江湛没时间追究这个,又问,“派人去找了么?”

    “一早就派人出去了。”宴行总算找到立功的机会,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一早就让侍卫带着兰画姑娘的画像去城门守着,只要出不了城,这京都到处是王爷的眼线,迟早能把姑娘找出来。”

    江湛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兰画的性格他虽了解不多,但知道她不是鲁莽之人,没有十成把握,她不会破釜沉舟,把自己置于没有退路的境地。

    “她屋里那几个人问了么?”

    宴行点头,“问了,主要问了云翘姑娘,起先她不说,昭狱那套一亮,她就全部招了,说是兰画姑娘两天前把几个贴身侍女的身籍还给她们,又给了田契和一大笔银子,让她们去乡下过日子。”

    “她倒是会安排。”江湛鼻息轻哼,她果然早就准备离开王府,其实之前她的意图就很明显,终归是自己大意了,以为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只要把利弊摆在她的面前,她自然会选择留在王府过锦衣玉食的日子,而不是去外面一个人艰辛的讨生活。

    他真是低估了她的决心。

    原来这几日的温顺就是让他放松警惕,撤下暗卫,尤其昨夜,一手欲拒还迎玩的可真是炉火纯真。

    江湛静坐着,久久未动,他双手握成了拳,遒劲的骨指节节分明,向外凸起,泛着青白。跪在一边的宴行后背冷汗涔涔,王爷这一拳若是朝他打来,怕是能把他穿入地心。

    他寻了个借口,远远的躲开,去收拾那凌乱的床帐。

    看着这寝被揉搓的程度,昨夜应该是发生了什么,难道王爷真的和表姑娘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瞧着王爷一点也不在乎,满心满眼都在兰画姑娘身上,唉,也不知道表姑娘会不会成为这翊和殿的主人。

    宴行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默默腹诽,突然他看到枕头下面有一个金黄色的手镯,这手镯样式精美,可一看就是镀金,王府哪来的这种廉价之物?

    他忙把手镯捧到江湛面前,低声道:“王爷,软枕下压着一个手镯,您看是兰画姑娘的还是表姑娘的?”

    江湛伸手接过,在眼前一比,就知道这不是装饰之物,用力一旋,果然有蹊跷,内里竟是中空的,可惜里面已空无一物,放到鼻尖轻闻,他的脸立刻变了颜色,简直比寺里的罗刹还要恐怖。

    “啪”的一声,那手镯被他徒手折断,折出的锐利尖角又生生刺进他的手指,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淌,他却仿佛没有感受到,手握的越来越紧,仿佛要把它嵌进肉里。

    好狠的女子!

    原来昨夜她唇上的香气并非偶然,竟是吃了这瓶中之物,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她刻意的俸迎,主动索吻,就是为了趁他失去防范之时,把迷药渡进他的口中。

    难怪他一觉睡的这么沉,连身边换了人都不知道。

    呵呵呵呵,江湛连着失笑了几声,他自进宫起,十年来在前朝后宫躲过了多少次算计,没想到竟栽到一个女子手中。

    还栽的如此彻底。

    他浑身都在向外散发煞人的怒气。

    宴行垂头不敢看江湛的脸,那几声笑听的他毛骨悚然,王爷很少笑出声音,一旦如此,必然有人要倒大霉,他心里悄悄浮起一丝恶念,第一次站到了王爷的对面,希望那可怜的姑娘能逃出升天。

    瞧着那血水越流越多,宴行终是忍受不了,壮着胆子劝谏,“王爷,松手吧。”

    他一抬头,撞入一张支离破碎的脸,江湛面色白的像一张纸,两颊紧绷仿佛刀削,眼睛通红像充了血,他跟在王爷身边二十年,从来没见王爷这般脆弱过,仿佛整个人被抽去了魂魄。

    “王爷——”宴行哽着嗓子走到他的面前,颤巍巍伸手去夺那只镯子,掰了半天,却纹丝未动,仿佛已经镶进了他的骨血。

    宴行心疼的留下了眼泪,一根一根扳开他血肉模糊的五指,“王爷,求求你,就把它给老奴吧。”

    等宴行拿到镯子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形,而江湛的手血肉模糊成一片,宴行忙扯下一片中衣,捂在伤口上,宴行活了大半辈子,无论在哪都是个体面人,这会却第一次哭的没有任何形象。

    他看不得一向高高在上的王爷作践自己。

    “王爷,您要是生气,您就打奴才出气。”说完也不等江湛动手,他自己扇自己巴掌,这一手下去,白净无须的脸上登时出现五个血印子,“叫你眼瞎,叫你腿懒,连个人都看不住!”

    宫里出来的人,可真舍得对自己下狠手,“啪啪”几声震天响之后,宴行的双颊立刻肿成了白面馒头。

    “好了。”江湛终于开口,哑着嗓子道:“她存心要走,本王都防不住,更何况是你。”

    宴行慢慢止住了巴掌,声音恸然,“奴才就是看着您这样,心里害怕,自从进了宫,您所有的苦都藏在心里,从来不显出来,可之前那些您都走出来了,而这次”

    对上江湛冷若冰霜的眸子,他没敢往下说,只道:“您千万别憋着,要不杀几个人玩玩,再不然把归晴苑那几个知情不报的婢女处置掉,发配边关也行,卖给人牙子也行”

    “本王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江湛脸色依然清冷,却随手递给宴行一个干帕子。

    宴行忙接过来,边拭眼角的泪水,边自嘲着笑道,“王爷小的时候,奴才一说杀几个人玩玩,就能逗得您捧腹大笑,奴才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想到这一招。”

    江湛挥手,“你出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另外——”

    他垂眸,“她院里的那几个婢女和朱桓,随他们走,不要难为。”

    这终究只是他和她之间的恩怨,不必牵涉其他人。

    誉王爷把自己关在房里,慢慢回忆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从少时的两小无猜到长大后的渐渐疏离又到肌肤相亲后的生涩别扭,他怎么想都想不透,哪里招惹了她,何来那么大的愁怨,让她如此孤注一掷的逃离自己。

    分不清是怨恨还是不甘,他心里激愤难平,发誓哪怕把南堰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抓回来,把所有的账,一笔一笔算清楚。

    *

    三年后。

    吴福楼大堂,人声鼎沸。

    “唉,你们听说了么,小皇帝撤去了摄政王,独揽大权了。”

    “摄政王?是不是誉王府的那位小王爷?”

    “是呀,是呀,他以前可威风啦,皇帝全听他的,只可惜,今时不比往日啊。”

    “他怎么了?犯事了?”

    “这话呀,还得从三年前说起,当时誉王府有一位表小姐,原本和李尚书,也就是当今的李丞相的嫡孙李勋定了亲,谁知当这位表小姐在誉王府守孝的时候,竟然和誉王爷有了首尾,被立为侧妃,此举可是直接在李府脸上贴巴掌呀,可胳膊扳不过大腿,李家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哎,要不说这风水轮流转,后来李丞相交接上国舅爷,步步高升,而这誉王爷,不知为何,反而走了下坡路。”

    众人恍然大悟,在“女人都是祸水”的结论中结束了这场交流。

    二楼的一间包厢,宫惟伸手关上窗牖,斜倚在椅背上,目有所思,“江湛还在私下找人?”

    黎广点头,“整个南堰都寻遍了,看状况他下一步应该打算去临边的几个国家找。”

    “按道理来说,我们属于同病相怜,而且,说不定找的还是同一个人。”宫惟转眼看着黎广,神色端肃,“黎叔,你确定三年前陪兰画姑娘来吴福楼的那个管家,就是当年母亲身边的护卫么?”

    黎广道:“十几年没见了,我也不能完全确定,单看面相我只有七分的把握。”

    宫惟凝神深思,“我们和母亲走散的时候,老誉王爷正好在北楚,而兰画姑娘和江湛又非亲生兄妹,若再加上这两条,就有九分的把握了。”

    黎广面有愧色,“若我当年早一点发现,公子就不会又错过三年。”

    宫惟叹了一口气,“或许上天故意考验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吧,不过留给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催我回国的密函已经来了一沓了。”

    黎广道:“自从誉王爷卸权后,南堰皇宫不堪一击,陛下可能觉得没必要在这里耗时间。”

    宫惟点头,“陛下是这个意思,但我总觉得江湛没这么容易对付,摄政十年,他的人脉盘根错节,岂是崔国舅和李贤忠那两个废物可以轻易扳倒的?”

    黎广道:“或许誉王爷志不在此吧。”

    宫惟眸光深晦,略一思忖,吩咐道:“继续盯紧了江湛身边的人,我们一定要在他之前,先找到兰画姑娘。”

    黎广恭声应下。

    与此同时,昔日繁华的誉王府,死气沉沉。

    太夫人斜倚在罗汉床上,问花嬷嬷,“湛儿多久没踏进王府了?”

    花嬷嬷一边帮太夫人按腿,一边道:“三年了,自那件事发生后,王爷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太夫人怅然,“画儿不知所踪,嫣儿嫁人了,湛儿又不回来,就属我这老婆子活的长,我最近啊,总觉得佛祖在对我笑,你说我是不是要去极乐世界了?”

    “呸呸呸。”花嬷嬷啐道,“夫人您健朗着呢,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太夫人面皮笑笑,“我们去湛儿那瞧瞧吧,再把凌霜那孩子也叫上,自己纳了人家进门,却不管不问的,像怎么回事啊。”

    花嬷嬷乐呵呵的应下,而后一边命人备马车,一边让人通知蒋侧妃。

    未待多久,誉王府的马车在皇宫脚下一座四进的院门前停下,宴行候在车外,抬胳膊扶着太夫人下马车,躬身道:“太夫人、蒋侧妃里面请。”

    闻言,蒋凌霜脸不自然的抽了抽,三年了,她似乎还未习惯这个称呼。

    太夫人把手虚搭在宴行的胳膊上走进了院门,她一边打量着这个别致清雅的庭院,一边问:“我记得这个院子早先就在湛儿名下,怎么听说他又花了一大笔银子买回来了呢。”

    宴行尴尬的低下了头,他自然不敢告诉老夫人,这个院子三年前转到了兰画姑娘的名下,她转手就卖了,后来王爷又辗转买回来了。

    为此,王爷心里又多添了一道郁结。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嗯,只是正常的一些手续倒换。”

    “哦,”太夫人似懂非懂,也没再追问,转头问蒋凌霜,“你喜欢这个院子么?”

    蒋凌霜正在兀自发呆,听太夫人问她,忙小跑上前,低声回道:“这院子虽没有王府大,但匠心独特,别有一番韵味,凌霜喜欢。”

    太夫人微嗔,“喜欢就争取搬过来住,你当年自荐枕席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蒋凌霜面色红到了耳后根,声若蚊呐道:“是的,祖母。”

    其实,她何尝不想搬过来,可是三年前那件事之后,江湛虽然纳了她,却仿佛和她再没有一丝关系,他也不恨她,就是漠视。

    她情愿他恨她,这样至少在他心里能占得一丝空间,但江湛太无情了,连恨都不屑于分她。

    可是她知道,他恨兰画,恨到了他的每一寸骨血里。

    没有极致的爱,哪来极致的恨,他们才是生生世世应该纠缠在一起的人,而自己,不过是可怜的跳梁小丑。

    她根本就没有争取的资格。

    道理虽知道的很清楚,可是她爱那个人啊,满心满眼都是他,明知送上门只会讨嫌,祖母一叫,她立刻跟上来了。

    能远远的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江湛办公的地方在第二进院子,绕过一道莲花照壁,几人走了进来,蒋凌霜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江湛。

    只见他身着素锦长袍,手里握着一把金剪刀,正摆弄满院子的银雪建兰。

    以前他常着墨色蟒袍,给人威势凛然的感觉,现在换上常服,反倒像一个端方清雅的公子,看一眼就心潮澎湃。

    蒋凌霜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变粉的耳尖。

    听见脚步声,江湛抬头,一双狭长的凤目,仿佛两片柳叶,飞入双鬓,好看的过分,可惜眸子里仿佛覆盖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只肖看一眼,就能凉透了心。

    简单的见完礼后,太夫人拉着江湛坐在正堂的连榻上,问他,“你还真打算以后当个闲散王爷?”

    江湛摩挲着手里的小金剪刀,面上波澜不惊,“祖母还操心政事?”

    太夫人摇头,“我都黄土埋身的人了,才不关心你是摄政王还是平民百姓,我心里真正关心什么,你还能不知道?”

    这几年,太夫人和江湛见面不多,见了面提的也都是子嗣的事,今日又把蒋凌霜带来,目的不言而喻。

    见江湛不接话,太夫人见好就收,转了别的话头,只是没说几句,就嚷着让宴行带她出去观赏满院子的兰花,独留了江湛和蒋凌霜在屋内。

    江湛乐得清闲,垂眸喝茶,蒋凌霜坐在不远处,手心的汗打湿了帕子。

    她心里忐忑,如坐针毡,但见江湛坐了半晌没有离去的意思,心想他是不是也没那么不待见自己,试探着开口道:“王爷”。

    室内空气陡然转冷,蒋凌霜心里一个激灵,小心翼翼的抬睫望去,江湛还是原来的姿势,斜靠在软塌上,姿态慵懒,只是周身散发着“勿扰”的凛然之气。

    蒋凌霜心知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以后就别想有机会在他面前开口,原本要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鬼使神差的改口道:

    “我好像见到兰画姐姐了。”

    斜躺着的男人如猎豹般瞬间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灼在她的脸上,仿佛想在上面洞穿两个火窟窿,声音如利剑般划过她的耳郭,“在哪?”

    蒋凌霜心里一阵绝望,果然还是那个名字能挑动他的情绪波动,她压抑住内心的愤恨,尽量平静道:“我看背影很像姐姐,但不太确”

    “直接说在哪!”男人根本就没有一丝耐心,突然喝断她的话,声音如平地惊雷,震耳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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