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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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在一瞬间被打破的。
墙面上的血绘突然移动了起来, 就像是拥有生命的个体,在神笔的点缀下冲破了次元,如浮世绘展开, 只是画面并不平静, 反而异常狰狞,如鬼一般带着嘶吼奔向了他们。
蓬莱黑刀抽刀从左上到右下,凌厉的剑光在身前展露和他背后的降织千紫郎从右下到左上的镰刃一同甩开, 两个半圆结合在一起, 将范围内的攻击全部防了下来。
“叮——!”
血液如刃,和武器撞击在一起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降织千紫郎眉头一皱,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
“哀乐姬,祗王泠呀座下的特级咒灵。”他开口, 只有敌人和搭档存在的空间中, 这样的信息没有必要用隐晦的方式来传递。
以这个咒灵的身份,也不难想象究竟是谁要对付他们。
能够同时命令卡丹兹和哀乐姬的,在「戒之手」的认知中,也就只有祗王泠呀了。
蓬莱黑刀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他当然也知道哀乐姬的存在,作为祗王泠呀身边的常驻咒灵, 其名字留在黄昏馆的档案室中。可根据黄昏馆的记录, 哀乐姬并不常亲自出手,向来都喜欢留在幕后,和祗王泠呀站在相同的地方。她很少用计设计别人, 但却很喜欢给咒术师或者咒灵提供会能够强行拉起他们实力的带着腥味的“红酒”。
术式「祭血」——哀乐姬的术式,是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毒药。
她似乎很喜欢看人争斗, 喜欢看到有意识的生物在力量的诱惑和膨胀下,做出原本碰都不会碰的选项, 最终在自己的抉择中挣扎。
和喜欢激烈情绪的卡丹兹不同,哀乐姬的偏好总是藏匿在平静湖面下的惊涛骇浪。
那现在,哀乐姬会亲自出手,直接对付他们就很耐人寻味了。
听到降织千紫郎点出了她的名字,哀乐姬也不藏着自己,她踩在巷子的墙顶高处,从上面缓缓落下,高跟鞋落地,和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和先前的形象不同,哀乐姬的高跟鞋并非女款,更像是话剧当中上个世纪的欧洲贵族穿着的低跟男鞋。除了这双鞋,哀乐姬身上还穿着对日常生活来说有些夸张的欧洲骑士服,胸前一片平坦,细致打理过的短发让哀乐姬显得英气十足。
这不是女人的样子,而是男人的样子。
这次成了“他”而不是“她”。
蓬莱黑刀突然想起过去鲁卡提到哀乐姬时候的描述——是女人同时也是男人,哀乐姬从人类对自己的自卑与自傲中诞生,是本我自我与超我的一种融合。和能够变换灵魂形态的真人不同,他切实地拥有两种人类完整的形态,甚至可以将这两种形态融在他一个个体上。
所以他的性别一向都随着他的心情而变化着,有时男、有时女,有时候也会雌雄同体。
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中,他一直保持着女性的形态、为自己的「真名」后加上了“姬”的尾称,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他对鲁卡的倾慕。当然,这一世的祗王夕月已然转生成为了男性。
不过,似乎对鲁卡来说,祗王夕月的性别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事情。
哀乐姬的心态在变化,所以今天出现的形态便已然和前些日子完全不同了。
【马甲卡「特级恶魔·哀乐姬」同调率上升至79%】
“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形态了,你们看起来倒是也不吃惊。”哀乐姬抬手,有红到发黑的纹路从袖子内延伸出来,从手背到指尖。仔细看,这些花纹并非只是静态的纹路,而是在缓慢移动着的液体。
“久闻大名。”降织千紫郎将长镰横在身前,谨慎地回复道:“把我们引到这里来,不知有何指教?”
他们追随着卡丹兹的残秽到这里,看到的却是哀乐姬。
和丛雨姐弟一样,这就像是某种针对性的陷阱,普通的咒术师不会选择贸然跟着特级咒灵的残秽去寻找一个实力强劲的敌人,其他「戒之手」也不会毫不犹豫地踏入这样的结界中,只有一直在追寻卡丹兹的蓬莱黑刀,即使能够察觉到「账」的存在,也会义无反顾地踏进去。
这就是专门针对他们二人的陷阱。
降织千紫郎已经想明白了这一点,但他还是在用言语拖延着时间思考着对策——看丛雨姐弟的情况便能够推测,具有针对性的力量出其不意,甚至能够直接攻入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能力盲区。
论战斗,他和蓬莱黑刀的战力要略强于其他组合,毕竟连专司防御的他事实上都是攻击能力更强,就是因为「解缚」一直不够熟悉,所以才没有向祗王夕月宣誓,而是用“见习”的称呼拖着。
其实,明明并不影响宣誓的部分,却被这样的理由硬生生地拖了下来。
在「戒之手」们看来,降织千紫郎是在照顾蓬莱黑刀失去前任搭档的情绪,而蓬莱黑刀也似乎一直认为搭档的死亡来源于他的错误,所以一直不希望再有人卷进来。
但事实如何,恐怕只有千紫郎自己清楚。
他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咒灵,以哀乐姬的性情,未必就是要和他们战斗——降织千紫郎知道这样的说法很无力,但他却不得不让自己看起来相信这种推测。
和其他人不同,他有着另外的消息渠道,事实上要比任何其他人都清楚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指教倒是谈不上,只是想要代那位大人向你们要一样东西。只要我拿到了这样东西,马上就会离开。”哀乐姬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几步,身上的气势在这时候反而收敛了起来,看上去一副无害、甚至是有些无辜的样子。
“是什么?”降织千紫郎问。
蓬莱黑刀更是即答,“不论是什么东西,我们都不会给你的。”咒灵要用这样的方式向他们索要的东西,难道会是什么可以交出去的东西吗?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向着咒灵妥协。
哀乐姬倒是不在意蓬莱黑刀的态度,他笑了起来,圆圆的脸看上去愈发稚嫩,连语气都仿佛带上了几分天真,“不用担心,是很简单的、像你这样的小脑瓜也能很容易理解的东西哦,黑刀君……还有千紫郎君。”哀乐姬抬手,食指放在嘴唇前,微微歪起了头,“就是你们的——。”
“命。”
哀乐姬一拍手,“我有一个郑重的拜托,能请你们现在就把命交给我,然后去死吗?”
第 142 章
142
这样的话从哀乐姬的嘴里说出, 竟然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只是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不是这样级别的要求,反而会让人觉得不合常理。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不论什么样的要求, 我们都不会同意的。”蓬莱黑刀横刀在胸口,整个人都如剑出鞘,一步也不退。
哀乐姬眼睛一抬, 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嗯,轻易能够交出来的东西,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不是吗?”
他像是意有所指什么, “只要的东西, 要自己亲·手·取走,那才行,那才有趣。”
话音一落,地面上突然有刺自下而上突出,这一击的速度并不慢。但在早有防备之下,这对蓬莱黑刀和降织千紫郎来说却也绝对不能说快, 他们轻而易举便闪身躲开了突刺。
刀锋和镰刃交错划过, 退让的同时反击,蓬莱黑刀切断突刺犹如切断流水,似乎切了过去但却没有实感。
这是一种液体感, 一种粘稠的液体感。
触感提醒了他们二人对局势的判断,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两人几乎心意相通,一个眼神——不, 甚至没有眼神汇聚,蓬莱黑刀就觉得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同时想通之时,两人空中变换姿势,用脚底相对,屈膝压紧腿上的肌肉为彼此借力,下一秒便直接冲向了两边不同的方位。
就在他们两人离开原地的同时,被斩断的流体汇于一体,如高压水枪的样子捅向了上方。
两人反身踩在巷两边的墙上,锋刃一闪,两人的攻击同时发起。
蓬莱黑刀和降织千紫郎的武器一长一中——若是再加上降织千紫郎的另一只武器大笔「混沌」,那么他三人的武器配合起来,几乎涵盖了远中近所有的战斗范围,所以他们两人组合起来的攻击力是很强的。
蓬莱黑刀也一直自信于这一点。
一个广而疏,一个窄而密,锋刃上闪烁着寒光,突入向前。
哀乐姬一挥手,血液凝聚在他皮肤外层,和胀相所使用的赤血操术铸造起来的血铠完全不同,它保留了真正的液体形态,看起来简直就像血幕一般,没有一点凶狠和坚硬。
但,这种“铠甲”的防御却比那能够挡下伏黑甚尔攻击的坚硬的血铠还要强得多,柔软的液体缠绕着锋利的刃光,让以极快速度扑来的攻击逐渐缓了下来。
在液体的包裹下,不论是出刀还是收剑都变得更加沉重了起来。
血液没有就此作罢,缠绕在刀上的液体顿时飞起,如湖面一般朝着二人的门面扑了过去,速度不算快,仿佛给了他们反应时间,但却相当坚定。
柔软的液体一收一放,随着刀刃的攻击方向包容使力进而扩散,无法被刃这样的硬物强行穿过,蓬莱黑刀的刀口一压,咒力从武器中弥漫开来,铺开的咒力面被软力一顶,两人脚尖点地借着这趋势向后一翻,避开了就将弥漫在他们身前的血液。
一招不中,哀乐姬也不着急,他一个响指,落下的流体顿时更加激动地翻涌了起来,如浪一般。一个血浪而过,只有两个突刺体积液体却仿佛在这个时候突然注入了新的动力一样,几乎在一秒之内就盈满了整个地面,这些血液被结界拦住的范围内,便顺理成章地积起了数厘米厚的液河。
巷墙上的绘图流动着更快,仿佛在画内卷起又高又深的巨浪。浪花内外交错着,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将他们和现实世界隔绝的墙面上,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墙壁被血海完全推倒吞噬,甚至瞬间搅成了碎片,沉底的砖石碎片增高了地面高度,但却不能阻止液体越漫越多的架势。
甚至有了它们之后,血浪卷起来更加的有力,看上去更汹涌了。
哀乐姬的能力以血液为媒介,只要能够进入人的身体就能起效。这是哀乐姬的术式,发动可不需要征求任何其他人的同意,能够铸成软甲的血液也必然听从着哀乐姬的调派,只要血液能够接触到他们,他们就有可能被血液催化。
被哀乐姬的能力催化,毫无疑问会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实力,但蓬莱黑刀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补药,也不是什么奖品,而是一朵美丽的罂||粟|花,美丽、但却能控制人心,“毒”性几乎不可阻挡。
不仅仅是指人在尝过实力轻易变强的甜头后会时空,对于蓬莱黑刀来说,这更是指在哀乐姬的能力一旦在他身上起效,那么必然会控制他的咒力系统。
只要想想就能明白,一个能够瞬间刺激咒力像打激素一样急速增长的东西,必然是要深入到咒术体系当中才能完成这个刺激的闭环。
所以,只要「祭血」起效,那么就等于咒术师在一定程度上对哀乐姬开放自己的咒力系统,换而言之,就是哀乐姬可以影响到对他开放的那个咒力体系。
对于一个咒术师来说,被敌人控制了咒力体系,等于战场上绑在腰间的炸弹引线拿在敌人手上一样,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这简直就是一种诅咒,一阵深切的诅咒。
蓬莱黑刀深知这个道理,他相信降织千紫郎也一定明白。
情况紧急的瞬间,他几乎多思考就赶紧做出了选择。武器向下,深深插|入地中,地面上的血液漫过几寸,两人站立在武器末端。
这让他们解了一时燃眉之急的同时,也让他们陷入了一种窘境。
武器不能拔出使用,落点也只有武器的插地的落点,他们不具有飞行和滞空能力,站在血面之上的哀乐姬一歪头,眼神中泛起几分笑意,像是在等待他们的反应。
蓬莱黑刀猛抬头,看向降织千紫郎,示意他清路,他们配合行动。
降织千紫郎嘴唇一抿,黑色的墨汁从他的戒指中泛出,汇集成了一支毛笔模样。
“「混沌」,笔墨。”
从毛软的笔尖前,大量的墨水以比血液还要激烈的姿态流出,密集的墨汁中翻滚着莹莹绿光,用一种比血液更加沉重的力量在地面上推开,卷起一片沉底的废墟渣滓重铸成矮墙,将血海隔绝在外,给他们制造了一片落脚之地。
邪恶的诅咒力量应该会害怕祗王夕月体系之下的「解缚」力量堆积。
蓬莱黑刀一瞬间脑中闪过一个疑惑的念头,降织千紫郎不算熟悉的「解缚」真的能够一瞬间到达这个程度吗,直观看上去简直完美压制了哀乐姬。
但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快过了他的想法。
和降织千紫郎动作几乎同时、就在血水还未被推开之时,蓬莱黑刀便已经压下身体,半蹲在刀尾上,手掌向下,握住了剑柄,刀尖顶在地面,推力向前。身体脱刀而出,又随着手上的力度一起从地面下被拔|出。
像是在嘲笑地心引力,蓬莱黑刀的身体以极低的高度和地面平行,与之相符的是他那极快的速度,整个人宛如子弹一般出膛而去。
这样不科学的借力方式,或许其他人做不到,但拥有「神之足」的蓬莱黑刀却可以。
尖锐的剑尖带着咒力穿过而来血幕,直冲哀乐姬的胸口而去。
蓬莱黑刀感觉自己的力量在这一刻似乎变得非常强,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强。
更出乎意料的是,哀乐姬完全没有要躲避的意思,仿佛任由这把剑插|在了他的胸口。蓬莱黑刀这时候竟然有了一个瞬间的犹豫,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对他发出强烈的警告——不能杀他、不能杀他,绝对不能杀他!
这种本能的感觉甚至战胜了蓬莱黑刀自己的意识,就像是女巫下了魔咒一样,让他的刀偏离了原本的路线几公分。
血肉被穿透,蓬莱黑刀也在此时落地,脚站在了已经被墨汁推开的地面上。
“就……这样?”蓬莱黑刀皱着眉,他刺入血肉当中的手感非常明确,虽然没有直刺到心脏这样的要害,但「戒之手」破邪的力量也确实运作流畅——这是只有在「奈落」攻击到咒灵诅咒时才会有的运作方式和手感,他甚至能够顺着力量听到那种细胞被破坏的声音,这是咒灵走向是萎靡甚至死亡的讯息。
这是只有咒灵力量被破坏才会有的声音和感觉,这一点就算是谁能骗得了他也绝对骗不了他的武器「奈落」。
但是,杀死一个特级咒灵怎么会如此容易呢?
蓬莱黑刀本能地进行怀疑,他从来都对自己很自信,但绝对没有到自负的地步,他对自己有明确的认知,所以不相信自己有这样轻而易举杀死哀乐姬的能力。
只是轻松一刀?
如果他杀死哀乐姬这么容易的话,那当初和哀乐姬同级的卡丹兹轻而易举地打败他,然后在他面前杀了胧(黑刀已故前任搭档)岂不是简直就像个笑话一样吗?
蓬莱黑刀不认同,不能认同。
这种强烈的怀疑感让他的眼睛清明了起来,呼吸中感觉一阵浓郁的潮与腥,像是进入了海边最湿润的地方,又或是密封室内温泉,带着一种无可避免地憋闷。
猛吸一口气,嗓子发痒得厉害,他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嗽到了干呕的地步,甚至真的有什么东西被呕出来了一样。
腥、酸,就像是呕血一样,看上去就仿佛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蓬莱黑刀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却能感觉到眼前发黑似的眩晕,世界仿佛颠倒了过来,他身上的衣服淋着细密的血痕,手中紧握着刀柄甚至让他觉得手掌发僵,肩上有一阵刺痛,有刃尖狠狠地穿过了他的肩膀,与此同时,手中的长剑确实也有插|入什么的实感,流出的血液带着他无比熟悉的味道一阵又一阵。
他似乎已经提前预知到了什么,瞳孔骤缩地震动着,视线一点一点从插|口处移了上去。
蓬莱黑刀感觉嘴唇——甚至是牙齿都在颤抖,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来,却只有气音,不知到底有没有人能够听得到,“千、千紫郎……”
第 143 章
143
降织千紫郎是被结界之外的力量唤醒神志的, 蝴蝶带来的特殊咒力穿过「账」落在他的身上,微弱的力量在传达信息时和他眼睛所见的东西发生了偏差。
就像是幻觉和现实交织在一起,他站在两者重合的地方, 一脚踏出就感觉仿佛踩在轻飘飘的棉花上, 身体当中某种力量正在破土而出,强烈的生长感带着剧烈的刺痛将他的神经强行扯了回来。
他感觉自己嘴中尝到了一股湿咸的味道,抬手一抹, 才发现嘴角有滴落的血液。
红到发黑, 这不是他的血液。
迟了一秒,又有什么滴落在他的脸上,他才意识到,血液的来源。
微微抬头, 又细又疏的血雨点缓缓落在他们的皮肤上, 接着便马上被吸收进去,在他们自己都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哀乐姬便已经将术式施加到了他们身上。
他抬头,便发现和他正站在两个方向的蓬莱黑刀眼神空洞,仿佛一点光都无法透入他的眼中。
很显然,蓬莱黑刀也和刚才的他一样陷入了幻境之中, 不一样的是, 对方没有获得和他一样的脱离幻境的提示。
侧面巷墙上的血纹还在舞动,降织千紫郎一眼望过去,只感觉脑内一阵眩晕, 刚才那种幻境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他猛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让疼痛保持着自己的理智, 或许是意志原本就占据上风,他这次并没有恍惚很久, 两三秒的时间便复又清晰了起来。
那些画——那些血图,是哀乐姬一开始就布下的阵状。
那些血绘并不会直接对他们产生精神攻击,毕竟如果过于这种攻击性在一开始就极其明显的话,反而可能会激起他们身体的防御意识,反而让哀乐姬的打算在一开始就失败。
和喜欢激烈战斗的卡丹兹不同,哀乐姬虽然正面实力也不弱,但他喜欢的向来都是润物细无声的调子。
血绘只是微微影响了他们的精神,给他们的注意力制造了盲区,再加上哀乐姬亲自下场的引导,转换了形态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才让他们没有注意到空气中飘落的那一两点血雨。
只要这一两点血雨没有被第一时间注意到,那么哀乐姬的术式就能够随着血雨滴下在和他们的接触中,进入到降织千紫郎和蓬莱黑刀的身体内部,改变他们咒术体系的感知,让他们更加深入地受到血绘的影响。血绘对他们的影响更深,血雨自然也便可以下得更多、更密,周而复始,这样的循环几乎没有尽头,对他们的影响也只会越来越深。
甚至,哀乐姬还在刺激他们咒术体系运转得更快,揠苗助长,这会让他们的力量变得更强,却也同时会让他们的力量消耗得更快。
如果没有那一点蝴蝶翅膀带来的提示,这样简单的招数足以耗死他们,哀乐姬的术式会让他们自己的咒力体系从他们的身体中把一切潜能都榨干出来。
而咒力原本就是咒术师生命形态的一种表现。
降织千紫郎恢复意识想通这些的瞬间就感觉一阵心有余悸。
他的眼睛四下观察,却并没有看到哀乐姬本人的身影,
对方应该是在什么地方欣赏着他们的反应,降织千紫郎不动声色,放松瞳孔让视线保持着涣散的样子。
得想办法让蓬莱黑刀醒过来才是。
就在这时,对面的蓬莱黑刀突然动了起来,出鞘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一个眨眼,降织千紫郎就已经感觉到了刀锋逼近的寒意,
哀乐姬不仅仅是想要耗死他们,更是想要他们以彼此为敌,疯狂榨干自己的潜力来试图杀死自己的搭档。
这是哀乐姬和其他咒灵都不同的恶趣味。
降织千紫郎几乎没有思考,身体本能动作中就将镰刃转开向后,用镰柄横在身前,力量撞击之中,他近距离地看到了黑刀的眼神,空洞迷雾中带着挣扎和痛苦,仿佛精神被控制了,身体却在本能在挣扎着什么。
两只武器撞击,降织千紫郎皱着眉头,手掌用力镰身绕着剑尖一转,镰尖反转,正面刺入蓬莱黑刀的肩膀。他在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蓬莱黑刀清醒过来,但是显然,这个方法并不成功。
降织千紫郎自己之所以能通过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是因为在那之前他便已经清醒过来,疼痛只能“保持清醒”,不能“唤醒神志。”
同时,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像是有电流通过一样,一阵麻痒刺痛,再一看蓬莱黑刀,对方精神上或许没有明确意识到和他一样的感觉,但对方手指上不断施加的力量却说明这种麻痒刺痛并非是他一个人的感觉。
每一对「戒之手」之间,都有不同的特性,像是丛雨姐弟,他们可以通过血缘关系来转移力量。
而他们两个人,性格虽然看上去不同,但骨子里却都弥漫着一股无可阻止的固执。
所以戒指连接着两人相似相同的心意,在他们中间连接了「束缚」,这样以对方为敌的攻击,会反噬彼此,作为「束缚」的交换,彼此的强攻击力都被提升到了基础值的极限。
降织千紫郎的手顿时一松,蓬莱黑刀跟着他的后撤继续攻了过来。「死神之镰」插|进地面,他的手一挥,墨汁从戒指中涌出,大笔「混沌」的力量涌出,纯黑色的液体汇聚身前,液体的流动性卸着刀锋的力量,让对抗性变得微弱了起来。
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尝试着想要用柔软的墨迹先控制住蓬莱黑刀,但对方灵活极了,「神之足」的速度和灵活性拉满,对方似乎将他的墨迹当成了哀乐姬的血液,全力地避免着一切直接接触。
麻烦了。
降织千紫郎尝试将墨汁铺满地面,用这样的方式来拖慢蓬莱黑刀的行动速度,却只见蓬莱黑刀后撤,「奈落」插|在地面上,他踩在柄尾,神色在他的身旁的空地中转换了几秒,这才又看了过来,丝毫不接触他的陷阱。
降织千紫郎看着对方的神情,从对方的一系列仿佛在和搭档一起抗敌的举动当中突然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针对他们这样警惕大脑的幻术不能无中生有,需要在大脑已经记录下来的东西里进行重新的排列组合,以达成幻境的环境。
哀乐姬本人一定在最初时刻便出现过,所以才会让他们看到从未见到过的哀乐姬的形象,让他们的大脑记录下来这种形象,并由他们自己的精神和幻境呼应来构筑,有自己潜意识编织出来的东西是最不容易被自己所怀疑的。
脑内幻境要以现实为基础,以被施术者——也就是蓬莱黑刀的精神为基础进行构筑。
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哀乐姬才一定要用男身出现在他们面前,因为他们二人的性别为男,如果以他们的视角去构筑女性哀乐姬的形态就有可能让时机看到的想法和记忆中的资料出现偏差,潜意识不知道要采信于哪一边,就有可能会制造破绽。
幻境构筑的对象——以他们这样的被施术者为中心的构筑方式中,要么就是要采用他们极其熟悉的、熟悉到不会出错的对象,要么就要采用一个绝对陌生,可以用第一感知刷新的对象。
这两种,是最不会出错的两种情况。
显然,哀乐姬选择了——也只能选择后一种。
在现场一共就只有三个个体,蓬莱黑刀需要发生战斗的,就只有哀乐姬一个咒灵、一个敌人。
所以,幻境当中,在蓬莱黑刀的眼中,降织千紫郎现在的形象,必然是哀乐姬其人。
而能够让蓬莱黑刀捕捉到和咒灵战斗的实感……
降织千紫郎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因为他的身体当中确实拥有咒灵。
作为黄昏馆中唯一一个跟着衹王天白进行过学习的人——或者说在一定程度上是衹王天白遇到挑选的适格者,他使用着和衹王天白一样的力量来源。
蓬莱黑刀在幻境中被哀乐姬的力量刺激变强之后,才能够第一次察觉到那种咒灵的感知,将他认成哀乐姬。
能使用这种迷惑方式不是意外,哀乐姬很有可能在布下这个陷阱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
可,以自己的身体饲养咒灵。
——这件事,除了他和衹王天白以外,在没有告诉过其他人,甚至连对蓬莱黑刀他都是瞒着的。
祗王泠呀……是祗王泠呀察觉到了吗?
和丛雨姐弟那时候一样,他对付「戒之手」所派出的,都是对「戒之手」本身有克制性能力的咒灵,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降织千紫郎知道,自己身体内只要还饲养着咒灵,那么和衹王天白一样,他轻易就不会死亡。即使是实力超出他强度的人,只要他体内咒灵的恢复性和适应性还完整,那么体内的咒灵力量就会保持着身体的完整性,哀乐姬本身是无法直接杀死他的。
除非——他体内的咒灵被克制性的力量所破坏。
比如……「戒之手」的破邪力。
对了,这才是让他们自相残杀的目的。哀乐姬未必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清醒了过来,但这一点对哀乐姬来说并不重要,甚至可以说,他醒来反而对哀乐姬是一件好事。
清醒过来的降织千紫郎不可能对蓬莱黑刀下狠手,那么形势上,他便会天然落于下风,自然就更容易被蓬莱黑刀攻击到。
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他该怎么样才能解决这种局面……
降织千紫郎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蓬莱黑刀在把他当作敌人,当作哀乐姬——哀乐姬!
一个想法突然涌了上来。
只要是幻境,那就就会有不合理的地方——即使没有,也刻意制造不合理。假的永远都是假的,不可能成真。在蓬莱黑刀的视角当中,他是哀乐姬,而“降织千紫郎”这个角色也不可能突然消失。
黑刀或许无法构设出一个哀乐姬,但是想要构筑降织千紫郎却非常容易,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想要逃脱幻境,首先就要黑刀的大脑否定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
让他否定自己记忆当中的搭档很难,但是去否定敌人、甚至于说否定自己都不难。
思及此之时,降织千紫郎便已经看到蓬莱黑刀蹲下身去,手已经向下握住了刀柄,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降织千紫郎松开手,两把不同的武器都消散在空气中,他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蓬莱黑刀的攻击到来。
如果这样轻易就攻击就能够击败哀乐姬,有过被这种级别咒灵碾压精力的蓬莱黑刀一定会疯狂地怀疑眼前一切的真实性。
只要怀疑——降织千紫郎相信,蓬莱黑刀只要有怀疑的破绽,就一定能挣扎脱出幻视。
他只需要考虑接住蓬莱黑刀的攻击。对方一定会冲着要害而来,降织千紫郎运起身体内的咒灵,打算硬接,至少他不会死;而如果黑刀能够错开要害,他甚至还能保留一定程度的战斗能力。
有过先前彼此攻击的反噬之后,蓬莱黑刀就算自己不能主动意识到,身体本能也一定会被动地记录下来这种感觉,并且尽力避免。
事情的发展和降织千紫郎预设当中别无二致。
「奈落」擦着他心脏的边缘穿过,那种破邪的力量搅动着他的身体,他瞬间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顺着刀刃的方向划出血液。降织千紫郎将体内强行运作咒力,用身体内咒灵的力量强行排斥哀乐姬的力量,让那些不属于他身体的血液术式被逼到心脏旁,被深入体内的刀锋狠狠地灼烧直至消失无遗。
他抬手,捧起蓬莱黑刀的一瞬间染上惊慌的脸,看着他瞳孔中的震动,听到他嘴唇微动气音叫出的名字。
他回道:“没事的,黑刀——我没事。”
第 144 章
144
对于蓬莱黑刀这样的人来说, 没有什么比挥刀向自己搭档更加可怕的了。
他看着贯穿降织千紫郎的刀,眼神震动,他的手在颤抖——不仅仅是因为「束缚」的反噬, 更是因为他意识上无法接受自己这样的行为。
蓬莱黑刀并不笨, 他也确实陷入了幻境中,但清醒过来之后他几秒之内便迅速理清了状况是。幻觉消散,他的攻击对象从哀乐姬换成了降织千紫郎, 那么在幻象中, 他刚才攻击的对象也一定是降织千紫郎。
手上那种反噬的灼烧感也确实在印证这一点,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松手。
身为一个剑士,现在的他却握不住自己的剑。
“别松开,黑刀, 别松开。”降织千紫郎在蓬莱黑刀的手松开之前握了上去, “哀乐姬还在附近,不要松开你的武器。”
蓬莱黑刀下意识地用行动回应着他的话,接触到降织千紫郎温暖的手心,他的理智被找了回来,抛去他的心神震动,从实际情况上来看, 他的情况未必就比降织千紫郎要好到哪里去。
那种身陷幻境中都能明显感觉到的实力提升, 他在使用咒力的时候可以轻易地感知到哀乐姬的术式对他的影响,那种被强行挖掘咒力的感觉并不舒服,甚至有一种从内而外的撕裂感, “可,你——”他的话才开了个头就马上顿住了。
在这种术式的影响下, 他的感知力也被放大,尤其是对同属哀乐姬术式的力量。
在和降织千紫郎对话的同时, 顺着「奈落」刀锋的灼烧感回溯,他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体内部的哀乐姬术式在被排斥而出。
一种源于身体的自我排斥——他能够感觉到,仿佛是身体内部的什么东西在圈画领地,想要将闯入者排挤出去一样。
这不是能够轻易做到的。
蓬莱黑刀记得在黄昏馆的馆藏当中有过记载,除了像「解缚」这样的特殊能力以外,想要强行将已经融入身体内的术式排挤出去,只有一种可能——用侵略性更加强力的东西施以压力。
咒灵的术式,也要用咒灵的力量来替代。
蓬莱黑刀脑中快速地将眼前的信息和脑中的知识交叉比对,大脑处理过后给出的唯一可能的结论是一个不可能的结论。
或者说是一个他一时无法接受的答案。
“千紫郎你——”
你是咒灵?
其实对于蓬莱黑刀——或者说对于黄昏馆的「戒之手」来说,咒灵身体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就像是莲城焰椎真的转化,没有谁会有所置喙。
同伴——甚至不需要是搭档,大家都可以接受彼此之间的任何变化。
但对于一对搭档来说,如果连对方有这样的变化他都不知道——甚至或许不是变化,而是对方从最一开始就是咒灵身体,而他却并不知道的话,那这种隐瞒或者是欺骗是很难被接受了——尤其是对于蓬莱黑刀这样曾经有过搭档的人,他在拒绝新搭档的心路历程中接受了降织千紫郎,后者撬开了黑刀尘封已久的心门,这让他们之间的信任既坚不可摧又脆弱不堪。
降织千紫郎选择了一个最坏的时候——在对敌途中猝不及防地暴露出来,因为对抗敌人的术式所以暴露出来,这是一种被迫暴露而非主动袒露;但同时他也碰在了一个最好的时候,蓬莱黑刀满心都是愧疚,这样的感情冲淡了理智上想要质问的愤怒和冲动。
以及,现在真的不是争吵这样话题的好时机。
“一会儿你可要好好给我解释解释。”蓬莱黑刀认真地说道——或许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感变化也同时对冲了那种极致的愧疚——很难断言这到底是不是降织千紫郎的目的之一,不过从结果上来看,这样的刺激让蓬莱黑刀用最快的速度振作了起来,他的手握紧了刀柄。
降织千紫郎笑了出来,他的手顺着蓬莱黑刀的手背滑到了他的刀背上,“我需要一个刺激源来彻底激活体内的力量。”
听懂了千紫郎的意思,蓬莱黑刀皱眉,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却在收缩,“千紫郎?”
“不用担心,你永远不会真正伤到我,你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在保护我。”降织千紫郎将手放了下来,“就是……快一点的话,我会更舒服一点。”
天上的血雨停了下来,或许是意识到原先的计划失效,他的咒力更加明显,似乎准备自己现身了。
不能拖延。
蓬莱黑刀眼神坚定了起来,他手背的青筋绷着,咒力运转在「奈落」上,锋利的破邪之力顺着伤口撞进了降织千紫郎的身体内部。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降织千紫郎的身体内部传来,紧接着,蓬莱黑刀用力一拔,刀身被快速撤了出来。
“唔——!”降织千紫郎咬住自己的嘴唇,将声音全部咽了下去。身体内的咒灵为了对抗破邪的力量冲击彻底激发了出来,贴着心脏右侧的贯穿伤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来得及喷出来就已经被咒灵的愈合能力强行拉合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伤口在疼痛过后被强烈的麻痒感袭击着,降织千紫郎的「混沌」笔在指尖甩动,墨迹为点——
“「解缚」。”降织千紫郎的嘴唇无声地动着,黑点瞬间没入了蓬莱黑刀的身体内,在体内结成环锁。
降织千紫郎的「解缚」是所有「解缚」之中,唯一一个在体内完成「解缚」的。
蓬莱黑刀感觉墨点在身体内、经脉中凶狠地撞击着,将正在掌控刺激他咒力体系的术式强行扯了出来,团在了一起。
这些术式带着术师——或者是咒灵们本身的色彩,但任何颜色在墨迹中都不能保留原本的样子,这就是降织千紫郎「解缚」的运作原理,他无法像碓冰愁生或是丛雨九十九那样把咒物直接分离出去,但这同时也为他换来了更大的吞噬力。
哀乐姬的血液量是通过细疏的血雨落进蓬莱黑刀身体中的,数量并不大,「解缚」发挥了巨大的效果,将哀乐姬的血液全部吸入而来墨迹之中完全吞噬了起来。
蓬莱黑刀以自己为剑,接着降织千紫郎的工作便在体内运起破邪之力,将哀乐姬进入他体内的术式完全“杀死”。
一抬头,哀乐姬此时也正落了下来,就像是他们在幻境中所见的最初的那一幕一样,至少可以确定,哀乐姬最初确实出现过,他的样子、他身上的服装细节正如刚才幻境中之所见。
“你们有点出乎我的预料了。”哀乐姬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又几分赞赏,他的步子平均,小高跟敲着地面响,一下一下的很有韵律感,“这一招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失手过。”
他倒是很坦诚。
“自相残杀的咒术师和「戒之手」,”蓬莱黑刀手指紧得发痛,“黄昏馆上记录的那些没有结果的这种事件,都是来自于你。”
已经不需要用疑问句来确定,蓬莱黑刀用了相当肯定的语气。
哀乐姬颔首,“是、也不是。其实我只是帮助他们提升了一下实力而已,帮他们修整了一些小小的认知而已,剩下的,可就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戒之手」中,心灵互有感知的并不少,但越是确信、越是想要保护对方,就越容易中招。”降织千紫郎把这一点拿出来单独说,就是希望能够减轻蓬莱黑刀的罪恶感。
他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蓬莱黑刀,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心理波动。
哀乐姬点头,“你们应该看看的,有心灵感应的能力者其实才更有趣,用自己的意识来欺骗自己的能力,修改认知后他们的幻想精细极了,给了我不少灵感。”哀乐姬回味着,那样案例的记忆在他脑中久久不会消失,“我很喜欢意志坚定的人,搭档、朋友、恋人、家人,为了意识当中认为重要的人,他们总能发挥出强烈的自我牺牲精神,虽然我和卡丹兹不同,但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人在极端变化中总是能够展现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或细腻,或激烈,但这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重要元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帮他们找回了最真实的自己,他们应该感谢我的。”
蓬莱黑刀听着这样的话脸沉了下来,压抑着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的边缘,周身的黑气几乎要实体化,眼神冰冷得可怕。
“虽然在那些我安排的自相残杀的戏码中,不论两者之间的实力鸿沟有多少,我都能帮他们把这个鸿沟填平——毕竟如果不是势均力敌的话,那多没有意思。但是很可惜,经验并不是单纯的咒力能够补齐的,强弱差距总是存在——这种时候,就是我喜欢意志坚定的人的时候了,他们的自我牺牲精神总会促使他们做出最有趣的选择,看着他们在自爆式的能力中同归于尽……那种画面真是太美了。”哀乐姬的表情带上了几分沉醉,让他原本有些稚嫩的脸蛋染上了几分红色。
他手指微动着,指尖血绘出他记忆中那些“他同归于尽”的画面,他欣赏着这些,眼睛中不自觉地闪烁出兴奋的光芒,“你们已经看不到现场真是太可惜了——在特级咒灵中,我应该算是仁慈的了吧,在他们死亡之前,我总会吊住他们的命,帮助他们恢复意识,总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吧。就算是要死,也得带着真相、死而瞑目的吧,他们甚至还有最后见一面的机会,怎么能不感谢我呢。”
并不带任何嘲讽的味道,降织千紫郎能够看出来,在哀乐姬的价值观中,他是真真切切这样自以为的。
这样的理所应当、理直气壮不由地让人感觉一阵不寒而栗。
【马甲卡「特级恶魔·哀乐姬」同调率上升至81%】
蓬莱黑刀握紧拳头,身为转生多次的「戒之手」,虽然记忆会清空,但感情却不会——或许在那些记录中、那些杀死人的、被杀死的记录中,也有他认识的什么人——甚至可能就有他本人,所以一种无名的火焰顿时从他的胸口烧了起来,“我记得在档案当中提到过,自相残杀的结果并非总是同归于尽,还有一些——”
“是力竭而死。”哀乐姬直接抢过了话头,“这就有些遗憾了,有些组合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哪怕是榨干体内的一切潜力也无济于事,术式是天生的,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一方死了,那另一方就只能在幻境中力竭而亡了,我当然也会帮他们恢复意识,只是对他们来说很遗憾,见到彼此最后一眼的机会便是没有了。”他的表情像是有些动容似的,但放在这个时候却显得那样伪善,“不过我总是会陪他们走到最后一刻的。”
只是这个“走到最后一刻”究竟是帮人送终还是给人添堵就见仁见智了。
蓬莱黑刀摇着头,“没有人需要你。”
如果在幻境中死亡,或许心中会有遗憾,但绝没有醒来那一瞬间无可改变的悔恨——很难去说,究竟是哪一方更好,究竟哪一方更加仁慈。
“怎么会?”哀乐姬认真道,“我给了他们无悔的死亡。”
“咒术师没有无悔的死亡。”降织千紫郎的眼睛中带着寒冷,哪怕是「戒之手」,在被施加了术式「轮回」之后的那二十四小时中的死亡,也总是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和悔恨。
哀乐姬不像是被外人影响到了的样子,“那只是你们的说辞——难道在幻境当中杀死我,不足以给你们成就感吗?难道在临死前还能找到真相的感觉不足以振奋人心吗?”
在他构筑的幻觉意识中,敌人当然永远都是他自己,在不同的术式里,他已经看到过自己的很多种死法了。
这不仅不让他感觉到恼怒,反而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兴奋感。
蓬莱黑刀牙齿咬着发痛,“够了!真是让人作呕!”
“太粗鲁了。”哀乐姬听着蓬莱黑刀的语气和言语,有些嫌弃的皱眉,“绅士不应该露出这样不雅的模样。”
蓬莱黑刀抬手,刀锋向上横在他的眉侧,“少废话!”
「神之足」带来的速度非常快,他几乎是瞬间就弹射了出去,残影几乎还完整地留在原地,他刀尖上的杀气就已经到达了哀乐姬的面前。
“也太着急了,战斗是要讲究美学的。”哀乐姬抬手抓住了蓬莱黑刀的刀尖。血液顺着刀锋流下,像是落在了有点油锅中一样,发出了“滋滋”的声音。蓬莱黑刀腿上用力旋转自己的身体,手臂也跟着身体一旋,刀锋直接削掉了哀乐姬的手指和手掌。
大量的血液冲着蓬莱黑刀的方向喷洒而出。而蓬莱黑刀却连躲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奈落」一甩,径直便又平刺了上去。
降织千紫郎此时也已经跟了上来,他的速度当然没有达到蓬莱黑刀的地步,但是他的能力却快极了。
“唰”的一声,墨迹将血滴精准地挡在了外面,同时却又没有遮挡一丝蓬莱黑刀的视线,两人的心脑仿佛在这时合在了一起。
但这不足以对抗哀乐姬,虽然不论是男身还是女态,哀乐姬总是透露出几分柔弱,但若论咒力量和存在的时间,他甚至要超过卡丹兹。
被破邪力量斩断的手腕在瞬间恢复,面对蓬莱黑刀的攻击,哀乐姬后仰下腰,新生的手压在地面上一翻,鞋跟和鞋底侧卡住刀锋,他的腰一用力,身体倒着旋转,别着的刀也被撬动。
比拼力量吗?
蓬莱黑刀的思维急速转动着——他没有丛雨十瑚级别的力量,不能硬拼。
他的身体随着哀乐姬的力量转动了九十度,身后的降织千紫郎将「死神之镰」在这时候掷了过来,镰尖深深地插|进地面,蓬莱黑刀找到机会踩到镰柄上,「神之足」发动起来,腿上的力量带动身体,刀柄用力,没有砍断哀乐姬的腿,而是将他掀翻了起来。
哀乐姬身体倒翻在空中,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咒力——蓬莱黑刀?
不,是在蓬莱黑刀的身后。
降织千紫郎?!
难道蓬莱黑刀刚才都只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吗?
【技能卡「衹王天白的红龙(破损)」使用】
红色的长龙从蓬莱黑刀的身后窜出,张开的龙嘴将空中的哀乐姬直接咬在了嘴里、吞入腹中困住,接着火焰顿时在龙身上疯狂燃烧,冲天而去。
“砰”的一声,结界碎裂,原本割裂的空间回到了正常世界,电信讯号也马上恢复了过来。
红龙冲天,这个有实体的咒力——或者说不仅仅是咒力组成的龙显现在现实之中,在空中炸开。
就像烟花一样明亮。
吸引着人一眼就能注意到这里,尤其是已经找来着附近的咒术师。
乙骨忧太穿着纯白的高专,手机屏幕上刚刚划过调查卡丹兹残秽的任务文件。和七海建人的Ins对话界面上,还清晰地留着蓬莱黑刀和降织千紫郎的照片。
他抬头,看到冲天的红龙炸成焰火——至少看起来很像是焰火,乙骨忧太分辨着空中的力量带给自己的感觉。
浓重的咒力让人无法忽略。
他反身一跃跳上楼顶,身后若隐若现一团浓烈的咒力。
“出发了,里香。”
第 145 章
145
红龙将东西吞下去之后, 它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笼子,笼子被放在火焰之中,将被吞食者上关起来炙烤。
哀乐姬被极高的温度灼烧在密闭空间中。只是这并没有到可以重创他的地步, 反应过来之后, 他抬手,咒力凝聚在指尖成刃,就在他要动手突破的前一秒, 这股灼热就骤然爆炸开来, 巨大的冲击力没有马上向外,而是在向内极致压缩过之后,在用咒力一丝又一丝紧紧捆绑在他的每一寸皮肤上之后,又骤然向外撕开。
毫无防备的身体在这样的力度之下无力保存——别说是人类, 就算是咒术师、咒灵的身体也不行。
哪怕是哀乐姬这样的特级咒灵的身体也一样不行。
火焰已经在爆炸前用尽了灼烧能力, 真正爆炸开来时温度已然消陨,无法造成烟花——至少破损版的红龙是没有更多的力量再化成盛大烟火的。
那烟火——“烟火”,不是烟火,而是喷射开来的哀乐姬的身体:血、肉、骨——一切都被拉扯炸开。
乙骨忧太一边快速移动,一边脑中分析,他马上就意识到了天空上的真正情况——他并不认识哀乐姬, 但并不妨碍他感受到那里的血腥气味和浓郁扩散的咒力。
哀乐姬死了吗?
空中的“烟火”维持着绽放的姿态, 就像是时间被停留在了那个时候一样。
咒力是在被控制着的,那些血肉每一滴、每一丝都蕴含着哀乐姬的意识——这是死亡的咒灵所无法做到的。
哀乐姬还活着。
只是活着的形式直观上无法被普通人类所理解罢了。
“里香!”随着乙骨忧太的一声叫喊,身后的一团咒力显形, 巨大的白色咒灵迅速成型,布满尖锐牙齿的嘴里发出兴奋的声音作为回应——清晰可辨, 那正是乙骨忧太的名字。
里香伸出双手,抱住了乙骨忧太的身体, 更加快速的弹射了出去,她脚踩在地面上腿上的力量压紧,一跃就是数十米的距离。紧接着,她背后的形态一阵扭曲,骨架瞬间在背后破体而出长成骨翼。在一阵风的推力里,骨翼被填上了血肉,虽然没有羽毛,但却在扇动的一下稳定地上升着。
里香的速度非常快,乙骨忧太用咒力包裹住自己,从不知道谁那里复制而来的术式反射着阳光,让普通人无法用肉眼发现他的存在。
不是强力的术式,但是却非常实用。
几秒之内,乙骨忧太便被里香带着迅速直飞而上。快速移动的冲击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甚至没能阻碍他的视线。
他在里香的手掌内站了起来。近距离观察之后,他发现,眼前悬浮的血液并不是完全停滞,而是在慢慢飘动着。乙骨忧太把背着的刀卸下,太阳照射在刀锋上泛起的却是冷光。
乙骨忧太挥手,尝试用刀砍切那些漂浮的血块。
但就像在水中不可能斩断流水一样,血块有韧性地跟随着他挥剑的力度和速度移动着,在几乎同步的速度下,血块一滑,整个脱离了刀锋。
能够免疫强攻吗?
乙骨忧太收刀回鞘,另一只手向上一翻,咒力聚起一个扩音器握在手上,扩音器上还刻着黑色的纹路,和狗卷棘唇舌上的纹路一样。
咒言。
他把扩音器放在嘴前,吸了一口气,“消失吧。”
漫天的血液顿时震动了起来,像是每一个血块都在沸腾一样,看上去“咕噜咕噜”地有种冒着泡泡的感觉,它们汇聚在一起极致缩小,确实在乙骨忧太的咒言下消失了一瞬间,但却在下一秒又重新出现。
【马甲卡「特级恶魔·哀乐姬」已回收】
【马甲卡「特级恶魔·哀乐姬」已投放】
有栖川桥取巧避开了咒言的大部分伤害。
汇聚于一体的血液表现出了哀乐姬的轮廓,血液翻腾出新的颜色,像锦缎一样编织出服装和皮肤。
原本穿在他身上的真正的衣服已经被全部烧光。
哀乐姬飘浮在空中,被咒力制造出来的衣服在高空中被风吹起,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刚刚经历过那样爆炸的咒灵一样,依然从容。
但乙骨忧太却看清了他的色厉内荏。
经过和各种特级咒灵的交手,甚至是拟态制造里香这样的特级咒灵,他对咒灵——尤其是特级咒灵的了解不可谓不了解。
就像狗卷棘使用咒言之后对他本身有反噬一样——不论多么小的咒言都会存在反噬,只是有些反噬小到难以直接感知,会进行一定的堆积,所以狗卷棘每次任务使用能力之后,都会需要润喉液。
反噬由术式规则带来,就像一个程序一样很难出错。所以根据反噬的程度,乙骨忧太大概便可以判断出所对咒灵的实力和状态。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嗓子中有些发痒、有些干涩,如果喝点狗卷棘的润喉液或许会好一些,但他刚刚下飞机不久,平时也没有备着这些东西,于是只是清了清嗓子。
这样的反噬让他判断出了哀乐姬现在的情况,刚才的红龙对他并非没有影响,原本漂浮着的血块正在汲取咒力,用最分散的状态补充自己,但是乙骨忧太的出现迫使他变回了本体。
“咒术师?”哀乐姬眉毛一挑,“难道就不能不要打扰别人的休息时间吗,没有礼貌的家伙。”
乙骨忧太地抬眼,浓烈的黑眼圈让他看上去异常阴沉,黑色的瞳仁中透不进一点光,“和你这样的咒灵谈什么礼貌。”
“粗鲁。”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乙骨忧太——准确地来说,是在看着他背后托起他的那只“咒灵”,“你很有趣,很少见到你这样能够轻而易举制造特级咒灵的咒术师……加茂宪伦的后人?不是,你可比他高明多了。”
不同的咒力在空中对峙着,乙骨忧太那种直逼无限的咒力量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这时,他们下空的大地突然开始震动,有什么东西在脚下聚集着——咒术师咒力的气息,但同时也有不可忽视的咒灵的诅咒气息。
这样混杂起来的异常情况让天上的两人同时绷紧了神经,分神注意下空的状况。
哀乐姬当然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才回来的乙骨忧太尚未搞清楚,一瞬间内不能辨别敌友,自然就警惕了起来。
“吼——!”
一声撕裂般的龙鸣响彻大地,和刚才相同的红龙一样汇成一道光,冲天而上。只是和刚才的红龙有所不同,这次的龙头、龙身上沾染着黑色的墨迹——不,不是沾染,而是悬浮。
黑色的小球就仿佛龙珠一样,环绕着红龙一同飞了上来。
【技能卡「衹王天白的红龙(破损)」已使用】
哀乐姬低头看着那股强烈的咒力靠近,眼睛一眯,仿佛降织千紫郎会使用这一招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今天就算了,我讨厌计划以外的战斗。”他一摊手,身体化作一团咒力,就像被乙骨忧太拟态出的里香平时的咒力状态一样。
乙骨忧太见状起刀,刀面上缠绕起咒力,就像包裹住了刀锋一样,“十划咒法,「瓦落瓦落」。”
强行制造破绽的术式对任何咒灵都会起效。
他向前一冲,身体脱离了里香手掌的范围,一刀劈了上去。
哀乐姬眼神一暗,他的状态确实有些虚弱。
「解缚」的墨迹从他身后包了上来,墨点延伸连成一张大网,脚面已经能够感觉到烫人的温度。
千钧一发之际,刀锋几乎已经触碰到了上哀乐姬的身体。
“唰”的一下,咒力化的身体逸散在了空气中,骤然消失。
乙骨忧太的一刀穿过已经消失了哀乐姬处留下的空气,只劈到了窜上天空来的红龙,力量大到将红龙切出一条缝隙,容纳着乙骨忧太的身体没有被一点炽热的咒力灼伤。
墨迹扑上来却无可「解缚」,乙骨忧太身后的咒灵本质是他的咒力,而非真的是一种诅咒。
黑色和红色交织在一起,在天空中绽放出第二个火焰喷洒的烟花。
而一分多钟前还盈满天空的血色“烟花”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模样、气味……什么都没有留下,空中盈满的只有红龙飞过的痕迹,灼烧仿佛将残秽都蒸掉了一样,让人追查都无处着手。
【马甲卡「特级恶魔·哀乐姬」已回收】
乙骨忧太一剑收回,下落之中被里香再次捧到了手心里。
他低头,隔着空中数百米,却仿佛毫无障碍地和地面上的那两双眼睛撞在了一起。忧太拿出手机,把七海建人传过来的照片放在空中一对比。
找到他们了。
第 146 章
146
从天空中落下, 乙骨忧太和地面上的二人汇合。虽然在此之前,他们彼此并不认识,但好在交友圈有交集, 他们很快就互相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乙骨忧太的身上还残留着着几分行色匆匆的风尘感, 他连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国外回来,刚一落地就被派了任务。
降织千紫郎和蓬莱黑刀失联得太突兀,联络那边的人担心, 所以才会通过七海建人将这个问题反应到了夜蛾正道那里。
收起了那股战斗的气势, 乙骨忧太原本的性格表露无遗,他非常尴尬地夹在两人之间,感觉不知道该如何插话,只能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避免自己卷入别人的情感问题中。
“千紫郎,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蓬莱黑刀一边低着头不去看对方,一边又忍不住小声地提醒道。
“我觉得你已经知道了。”降织千紫郎尝试着朝黑刀的方向移动,但对方的身体姿势却带着几分防御性,就像是一个张开了刺的刺猬球,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要用怀柔的态度才能不激起黑刀更激烈的反应,“刚才的红龙, 黑刀你应该有印象。”
有印象?
他当然有印象, 那可是衹王天白的能力,黄昏馆中难道会有人不知道吗?
其实不需要别人开口,在看到那条红龙之后, 蓬莱黑刀怎么也都是明白了的。
但是,心里明白并不意味着他不需要一个解释。
“因为我的体质, 和天白先生一样……这是非常罕见的体质,”降织千紫郎细声解释, “天白先生需要一个后备计划——并不是谁的身体都可以饲养咒灵的。”
乙骨忧太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不是他要偷听别人的对话,而是这个封闭的车内空间中,声音通过空气震动得毫无障碍地传进他的耳中。
这个话题太吸引人了。
用身体饲养咒灵?
听上去和他与里香的关系完全不同,不是互相诅咒,而是一方饲养另一方。
甚至听他们的话语,衹王天白——那个据说是黄昏馆主人、衹王一族总帅的咒术师也是一样的路子?
这可是相当重要的情报。
“那个后备计划就是你,而我今天才知道。如果没有今天的事,你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吧,”蓬莱黑刀的眼睛缓缓抬起,“什么时候的事。”
“有段时间了……好吧,很久了。”降织千紫郎知道自己这时候如果含糊其辞或者说谎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在我开始接受「戒之手」训练之前。”
蓬莱黑刀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在接受「戒之手」训练之前?!”
降织千紫郎就知道对方会是这个反应,却也只能点头。
这句话就等于是在告诉蓬莱黑刀,在他成为他的搭档之前——甚至是预备成为他的搭档之前,就已经是衹王天白的学生了。
换一种说法,降织千紫郎成为他的搭档才是一个意外事件,是在其跟着衹王天白修行时出现的意外。
蓬莱黑刀回忆着最初在黄昏馆相遇时候的场景,是他先入为主觉得降织千紫郎又是被安排来做自己的搭档的人,甚至还一度出言不逊……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阵强烈的羞耻感充斥在大脑里。
蓬莱黑刀的耳朵红得发烫,他压低声音,却又仿佛有些控制不住音量,“你、你以前怎么从来不说!”
“不是什么值得专门提的事情,我会黑刀成为搭档都是命运的选择,”降织千紫郎眼神温柔地凝视着他,“而且,当时的黑刀说了那么可爱的话,我怎么能摇头。”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许用那个词来形容我!”
“那,不可爱的黑刀说了不可爱的话?”
“……闭嘴。”
情绪牵制着,降织千紫郎成功地把话题翻篇过去。
但他也很清楚,蓬莱黑刀现在只是回忆起了太过羞耻的一些事情,再加上他的称呼,两相牵制之下,才让他潜意识暂时忽略了一些问题。
只是忽略不代表消失。
蓬莱黑刀那么聪明,他从前没有想过,只是因为他对降织千紫郎的信任,但他终究还是会反应过来的。
反应过来,在跟随衹王天白受训之前,降织千紫郎就已经系统地学习过咒术——降织千紫郎所出现的时间、地点都是刻意的,为的就是要在合适的时候加入黄昏馆内。
甚至一开始,连成为「戒之手」、成为蓬莱黑刀的搭档的目的都是不单纯的。
他一面笑着,一面又感觉到一种真相即将浮出水面的恐惧。
降织千紫郎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蓬莱黑刀终于有一天还是会知道。
知道胧*(黑刀的前任搭档)的死亡就是为了腾出一个可以让外人——在这件事中具体的人就是——他,打入黄昏馆内部的位置。
和卡丹兹间接站在同一边的立场让他坐立不安,不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有些东西总是无法抹消。
蓬莱黑刀不会原谅他的。
用力地闭上眼睛,降织千紫郎将情绪全部压下去,再睁眼,幽深的视线里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情绪,只剩下满眼的蓬莱黑刀。
“你的伤,现在怎么样?”蓬莱黑刀朝他的方向坐了坐,视线开始飘向降织千紫郎先前被他贯穿的位置。
就算有咒灵的恢复能力,但就像是衹王天白的脸上永远有一道祗王泠呀曾经留下的浅浅的疤痕一样,他那一刀上用尽了破邪的力量,虽然刺激到了千紫郎体内的咒灵,但也同时不可避免地伤害到了千紫郎本身的身体。
其他的情绪消减下去之后,担忧又一次占据了上风。
“比起我,你的问题才亟待处理吧。”降织千紫郎的神色一严,手指轻轻地压在他的肩膀前。
为了唤醒蓬莱黑刀的意识,他在尝试时不可避免地伤到了对方,虽然伤口并不深,但印出的一片血液也渗透了出来。
“我没事,伤口不深。”蓬莱黑刀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肩膀。
乙骨忧太抬眼,通过后视镜看着后面的互动,适时插了一句,“后座下有急救包。”
两双眼睛同时转向前来看他,视线相撞——尤其是蓬莱黑刀,刚才瞪视千紫郎的眼神没有完全收回就转到了前方,忧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自己应该在车底而不是在这里的感觉,脖子不由得微缩了一下。
“谢谢,乙骨先生。”降织千紫郎拍了拍蓬莱黑刀的肩膀,示意他收回自己的情绪,“让您费心了。”
乙骨忧太腼腆一笑,“不要用‘先生’这样的敬称,叫我忧太就好了。”
车程比想象当中还要短,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尽快摆脱这样奇怪的气氛,乙骨忧太的车开得飞快,进入高专的范围后,他甚至再继续没有老老实实走公路,而是让里香在外面托起车子,直接飞入了校园当中,直奔了医疗楼下。
丛雨十瑚原本就坐在楼外,见有车飞下,马上便站了起来。
“黑刀,千紫郎!”她一上前,就看到了他们衣服上沾染的血迹,“你们也被袭击了?!”
“大惊小怪,以为我和千紫郎像你们一样吗——我们俩没事,九十九呢?”蓬莱黑刀肩上缠着绷带,看上去行动并不受限,他抬头,看着十瑚的表情,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不过,你没哭丧着个死人脸,那他大概是没事了,对吧。”
丛雨十瑚有什么话在嗓子里哽咽着,一种大起大落的感觉一阵又一阵地席卷着她,但最终只化作是一声沉闷的叹息,“……臭小鬼。”
第 147 章
147
「戒之手」接连遭受袭击, 这不像是巧合。
诚然,自从涩谷那一夜过后,整个咒术界就没有个安稳的地方, 但这样具有针对性的杀戮还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高专的医疗室内, 聚集着三对「戒之手」,而其他的教师学生们,除了医务者家入硝子以外, 七海建人、乙骨忧太还有夜蛾正道坐在里面。
像是会议配置。
黄昏馆和高专需要抵御的敌人相同, 又有学生在其中作为桥梁,合作是必然的趋势。
“九十九君的术式转移给了十瑚小姐?”乙骨忧太惊异,“这种事竟然能做到吗?”
他还从未听过有术式转移着一说的。
“嗯,准确地来说, 转移的是专司防御「戒之手」的「解缚」能力。”丛雨九十九正坐在病床上, 背后靠着被十瑚堆起来的枕头,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身体明显有些无力。
受伤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他「解缚」力量的剥离伤了元气,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当然,「解缚」的剥离不完全等于术式的剥离, 他的枪依然可以使用, 只是没有了原来对咒灵的特殊效果。
“那这个术式,无法再转移回去了吗?”蓬莱黑刀正坐着,背挺得笔直, 肩臂的肌肉紧绷着。
他的状态让家入硝子看着直皱眉,拍了他的背心处, “放松,不然你肩膀上的伤会崩开。”
蓬莱黑刀手上先是一紧, 接着马上松了下来,“以前也没听说「解缚」是可以转移的啊。如果「解缚」可以转移,那「破邪」是不是也可以?”
所谓「破邪」,其实就是专司进攻「戒之手」的强攻击能力。
这两种力量都是来源于祗王夕月「神之光」的不同性质。
“或许是因为我和十瑚的亲缘关系,我当时突然就是有一种这样的感觉,算是孤注一掷地试一试了。”丛雨九十九低下头一笑,现在回忆,其实也已经回忆不起来当时的那种感觉了,这或许就是在极度接进死亡的时候所产生的一种灵感。
他的表情让丛雨十瑚的心里一紧,想要一拳捶在九十九的身上,但是看着对方那虚弱的样子又舍不得下手,只能认真道:“以后不许再那样了,万一、万一……”她说不出来后面的话。
如果杀死丛雨九十九的不是敌人的攻击,而是「解缚」剥离的后遗症呢?
她不敢想。
“外伤我已经处理了,但是身体里的亏空我无能为力,”家入硝子叹了一口气,反转术式也不是万能的,“咒术师的咒力和咒术师本身的生命力挂钩,如果他身体里的亏空无法补回来的话,还是随时会有危险,你身体当中的力量无法生成循环,所以我的第一建议是,你最近都不要动用任何咒力。”
丛雨十瑚听着这样的话,心脏又被揪了起来。
“补充的力量?是……夕月,只有夕月能够补充你身体当中的力量。”碓冰愁生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不仅仅是补充力量,你身体内循环的恢复也需要夕月的治疗。”
准确的来说,「戒之手」的伤痛只有祗王夕月能够完全治愈。
“我感觉自己身体倒没什么大问题吧……”丛雨九十九摇摇头,看上去并不想真的麻烦夕月。
丛雨十瑚自然也不想,但她却也无法忽视九十九的现状,并且对他的态度感觉到一丝气闷,“那要到什么状况才算是‘不好’了?像你之前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吗!”
话说出口来,她又有些后悔,受伤也非九十九所愿,自己朝他发什么脾气呢?
蓬莱黑刀“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在保护夕月吗?自以为是!如果不让他来,而你又出了什么问题的话,你猜谁最自责?祗王夕月那个烂好人——”他别开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声说道,“他有一天死就会死在那颗烂好心上。”
站在他旁边的降织千紫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把他的话翻译成了更容易理解的人话,“温柔的人会责备自己,夕月不会希望自己是一朵被保护起来的娇花,九十九,你是他的家人,这件事不应该瞒着他——要知道,心灵上的伤口远比身体上的要难治愈得多。”
这明显是衹王家的内部事务,另外的几个高专人都没有插嘴。
“哪怕不考虑其他,我们也应该告诉夕月,正好也是个由头,让夕月回来,既然祗王泠呀在针对「戒之手」,那么夕月必定也是他最大的目标,他最近的联络断断续续,号码经常在圈外,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碓冰愁生感觉着莲城焰椎真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温度透过衣服接触着他的皮肤,“咒灵的几波攻击针都是很有针对性的攻击,鲁卡是很强,但如果有什么专门针对他的方法的话……”
莲城焰椎真帮腔道:“我看鲁卡那个家伙未必靠谱。”
这确实是相当重要的考虑,丛雨九十九很快就妥协了。
“那就决定了,我们得把九十九的现状告诉夕月。”蓬莱黑刀拿出手机,正要发的时候被降织千紫郎按了下来。
“我来吧,你不要太多用肩膀这里。”说着,千紫郎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发送着什么。
“你是把我当娇花?”蓬莱黑刀挑眉。
“听家入小姐的话。”
像是在配合降织千紫郎,黑刀视线转过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家入硝子的视线。
他在一天之内三次被医生黄牌警告,于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看到关于丛雨九十九的问题尘埃落定,夜蛾正道发声,“你们确定,涩谷事变的事,是祗王泠呀的手笔吗?”他皱着眉,“据我目前的信息来看——那场事件中,有杰的身影、有杰的手下还有杰的术式,以及能够然悟分心的人——怎么看,涩谷事件背后的真正主使者都很可能是夏油杰。”
只是菜菜子和美美子那两个诅咒师被总监部控制之后,据说一直没有开口,所以没有最后一环的铁证。
“但是,诅咒师的话,失去了一个领导再去追随其他人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吗?”乙骨忧太小心翼翼地思考着,言语中似乎不是很赞成这样的猜测,“这不能说明什么。”
他记得当时夏油杰的伤情,那是他和里香亲手制造的,就算没有后来五条老师的补刀,夏油杰也绝对活不了多久。
“杰那家伙已经死了,悟亲自确认的,那个人虽然混蛋,但是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打马虎眼。”家入硝子的观点和乙骨忧太并无二致,就是因为确信于五条悟的性格和责任,所以她当年也是默许了五条悟对夏油杰身体的处置。
“……也许是杰的后手?”涩谷那样的事情,夏油杰不是做不出来。
想办法封印五条悟而不是杀死五条悟——这也是对五条悟最了解的人会第一时间想到的方式。
杀死要比封印难太多了。
夜蛾正道心里其实也不相信是夏油杰,但是他通过总监部见到了一些视频证据和人证,这才让他有些动摇。
现在说出来,无非是想让其他人来反驳自己。
“我也不认为是夏油杰。”七海建人也如他所愿的反驳分析着,“夏油将咒术师和普通人分成两个群体,咒灵只是他的工具,这样大范围促成诅咒师和咒术师的斗争,内耗术师的数量,还和咒灵为伍合作……那个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赞成。”家入硝子摸着口袋,像是下意识地想要掏根烟出来,但却马上意识到了这里是病房,硬生生地停下了手,“那家伙还没有堕落到这个地步。”
“只是那对曾经跟着夏油杰的姐妹什么都没有说,”夜蛾正道感觉到奇怪,这么久过去了,总监部那边就废成这样吗,连记忆提取的术师都没有,“我之后得亲自去看看。”
“说说祗王泠呀吧,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夜蛾正道问。
「戒之手」们彼此对视,半晌,才有碓冰愁生开口,“事实上,我们并不能断言——祗王泠呀曾经是衹王家的‘圣人’之一,和天白先生有着一样的地位,但是他突然有一天背叛了衹王家,屠杀了当时家族内的所有人,包括和他同为‘圣人’的夜御大人——这件事彻底改变了衹王家,也将天白先生和祗王泠呀推向了对立。在他们决裂之后,祗王泠呀便一直想要摧毁衹王家剩下的全部力量。而我们……其实更像是在反击而不是攻击,他的转生随机程度比我们要与隐秘很多,在他的自我意识恢复之前,他就像任何一个普通人,甚至不会拥有咒力,根本无从发现。”
所以似乎,不论是「戒之手」还是黄昏馆,一直都是相当被动的存在。
“完全、不知道吗?明明这么多年了,你们没有查过吗?”乙骨忧太觉得非常奇怪,连对手的目的都不知道,就这样敌对厮杀了千年。
听起来太荒谬了。
空气静默了数秒,丛雨九十九抬起头来,“如果有谁会知道的话,那就是天白先生了。”
*
此刻的天白先生正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晴朗的天色,心神却怎么也安宁不下来。
高专那边的「戒之手」安顿下来之后,降织千紫郎马上把这件事汇报给了黄昏馆的衹王天白,这样的手笔、这样的目的还是对「戒之手」能力、动向的了解。
衹王天白想不出来还会有第二人做这种事,一定是祗王泠呀。
他闭上眼睛,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对方终究还是要坚持来摧毁「戒之手」的机制。
他改变不了对方。
衹王天白把头枕在椅背上,那就只能强行阻止对方了。
他把手机举起来,看着屏幕上降织千紫郎汇报后的最后的一个询问。
——那件事,可以让黑刀知道吗?
衹王天白看着手机屏幕,他当然知道「戒之手」之间的羁绊程度,手里会有降织千紫郎这张牌,说到底也是因为蓬莱黑刀的原因。
但是……
他犹豫再三还是打下了这样几个字。
——黑刀藏不住事,暂时别让他知道。
蓬莱黑刀的性子太直,虽然总是摆着张臭脸,但实在是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一旦让其知道了那些事,对方恐怕是藏不住的。
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边沉默了数分钟,才最终发来了一个“知道了”作为回应。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了敲门声。
整座黄昏馆,非马甲的,就只有两个人而已,他甚至不用去猜。
祗王泠呀收拾心情,把界面上的信息删掉,“请进。”
推开门,进来的果然是吉野顺平。
“天白先生,打扰了。”
“没事,”衹王天白把对着窗户的椅子转了回来,手放在桌面上,“坐。”
或许是天白看上去总是很严肃,或许是因为有主动的要求,吉野顺平坐下也有些局促,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额绷得直直的。
“你和悠仁的伤势怎么样?”衹王天白问。
“我已经没事了,弥凉医生的术式和药都非常有效,悠仁也是。”或者说,悠仁已经生龙活虎了。
虽然虎杖悠仁的伤要更重一些,但是吉野顺平的恢复能力完全不能和对方相提并论,虎杖悠仁的伤几乎不需要过多的干涉,藤原弥凉只是帮助消除了「解缚」对他体内两面宿傩力量的轻封印,那些伤口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起来。
反倒是吉野顺平,被两面宿傩一阵暴揍,身上的许多伤口还需要一定的恢复期。
“嗯,那就好。”衹王天白点了点头,然后便直入正题,“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顺平。”
今天看到「戒之手」拉起的小群里那些对话便心神不宁的吉野顺平抿着嘴,朋友们都遇到了危险,他和虎杖悠仁实在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在世外桃源的黄昏馆休养。
他心里知道虎杖悠仁在顾忌他的伤势所以一直没有提出要离开,但是他不想拖后腿。
只是吉野顺平不知道,现在的黄昏馆根本就不算是安全的地方了。
他鼓起勇气开口,“天白先生,我——”
可话还没有说完,地面突然一阵强烈的震动,桌子边缘的多肉直接摔到了地上,碎了一地的土。
强烈的咒力发出巨大的击打声,外面的天空都有一瞬间的失真。
紧接着,“歘”的一声,仿佛空气在撕裂一样,紧随其后便是镜面碎裂的感觉,天空出现了一个洞口。
这里的结界被凿出了破绽。
终于还是来了。
第 148 章
148
结界的破绽就像是镜面裂痕, 在难以忽略的声音中,天空的塌陷的洞口处传来激烈的风声。
眼前的玻璃在压力下瞬间破裂,带着冲击感的风突入进来, 将砖石旋上天空, 房子像是被掀掉了天花板似的。
“这是……什么?”虎杖悠仁的瞳孔骤缩,眼前的变故让他感到猝不及防。
衹王天白从容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桌子上的「所罗门王之锁」飘了起来, 书页翻开。
“THE CONJURATION OF THE FIRE(火的召唤咒)——”
伴随着咒语, 书页当中钻出一束烈焰。衹王天白的手指点在书页上,指尖滑动着快速写下一个了「Beleth」这个所罗门下魔神的名字。
真名增强了同系的能力,火焰的温度在空中极具升高,高温带来的空气流动撕裂着从破洞钻入的飓风。
火焰灼烧着结界壁垒, 已经被破坏了的空间无法逆转, 那就没有必要再维持现状。
被撕裂的墙壁在温度的变化下持续坍塌,蓝色的晶球从下面飞起,柔软的身体挡住了这些砖石。
飘动的触手伴随着呼吸微微展开。
“天白先生!”
从下层的窗户翻上来,这么大的动静,吉野顺平当然不会反应不过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顺平的声音放大,风声、火声、坍塌声混杂在一起, 他不得不用这样的声音才能让人听得到。
虎杖悠仁眯着眼睛, 在强烈的光线中,透过透明的淀月看到了破洞中显露出来的人形,“那是……鲁卡先生?”
远处的身形并不明显, 但是那把剑却让人一眼难忘。
但是鲁卡无论如何也没必要袭击黄昏馆的。
衹王天白眉头一皱,抬手在面前虚空一抓, 火焰和风揪集在一起的能量团便瞬间破开。
“不,那是鲁泽。”
烟尘散去, 深黑色披风包裹的人露出真容,帽子被能量产生的冲击掀翻,那一双烟紫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异常明亮。
“外面正入夜。”祗王橘此时正站在门口,即使天花板都被掀掉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推开了门,高高的礼帽立得稳稳的,他靠在门框上。
头顶,结界的内外明显有一条分界线,白天和黑夜交织,或许是因为结界的问题,边缘就是破坏的电脑屏幕一样,马赛克充斥在其中,不断地变换着天色。
“结界维持不住了。”祗王橘手指顶住自己的帽檐向上一抬,明明是他的术式无力维系,但他却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像是早有所料一样。
“鲁泽……那这就是,衹王泠呀的手笔?”吉野顺平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能够命令鲁泽,也就只有他了。”衹王天白的视线扫过这一对「戒之手」,“橘,让其他人做准备,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那天白先生,我和顺平——!”
“你们两个,马上离开。”衹王天白非常果断,甚至没有给虎杖悠仁把话说完的机会,“我给你们的「书页」还带着吗?”
带当然是带着的。
但是让他们在看到有人来袭便马上抛下同伴逃离,这显然不符合他们二人的性格——尤其是虎杖悠仁。
他的拳刺套在手上,早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你在说什么,天白先生!我们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虎杖悠仁大声地说道。
吉野顺平也是相同的意思,淀月的身体膨胀开来,祗王橘还在维系结界,尽可能地拖长结界的使用时间,来争取一些机会。
“悠仁,你原本不就是来请辞的吗?”衹王天白眼前的「所罗门王之锁」随着他的心意翻动着,停留在新的页码,书页之中流出纯白的液体在空气中凝结成器,细长的箭无风自动,瞄准天空中的鲁泽一起射了过去,“你说了,我同意,传送能够让你们马上去到你们该去的地方。”
吉野顺平才要说什么,衹王天白就马上抬起了一只手指止住了他的话头,“那只是鲁泽,还不能对我产生什么威胁。”
如果连鲁泽都能轻易威胁到衹王天白的话,那祗王泠呀和他的战争也不会那么旷日持久。
但是这个时候,面对这样的场景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很难让人信服。
天空中一道剑光闪过,飞出的箭被齐腰斩断,那把特殊的剑具有「斩」的术式效果,从上劈下,将结界撕裂出一道从天空到地面的巨大裂口。
黄昏馆是在地图上并不存在的地方。
它不存在于任何时空。
以结界维持存在的空间是脆弱的,屏障一旦被撕裂,时空乱流带来的冲击肆意地涌了进来,将地面整片整片地撕碎。
泥土、树干和房子内门窗被卷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意识流的梦境一样,没有任何条理可言。
式部为吹此时也发动术式来稳固空间。
衹王天白摘下眼镜,严厉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再次重复道:“离开,马上。”
然而就在这时,空气一阵寒冷,雪花无视了气流的肆虐,一下一下地飘落了下来。
“啧——果然还是来了啊。”衹王天白眼神一厉。
「所罗门王之锁」溢出能量,金红色的光汇聚成龙,冲天和另外一只巨大的冰原狼撞在了一起。
能量形成的冲击顿时把原本就劈裂的结界冲得更碎。
「拉杰艾尔之锁」先它的主人一步落了下来。
衹王天白皱眉,能量的对冲感有些不对,另一边的力量比预想当中要大很多。
“怎么,很惊奇?”泠呀的手指间涌动着蓝色的光线,垂眸对上天白探究思索的视线,“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强大的力量了吧。”
召唤士的咒力相较于普通术师原本就是比较强大的类型,天白和泠呀实力相当,他们之间的咒力一直都是相对平衡的,彼此心中对对方的战力都有一个评估。
但是刚才的那一击,显然超出了衹王天白预期。
吴羽绫抬手,接住了羽化飘落的能量,蓝色的咒力并不像祗王泠呀本身的咒力那样寒冷,她眉头一皱,“这……不是泠呀的咒力!”
祗王泠呀一耸肩,不置可否。
虎杖悠仁感受着向他飘来的咒力,只觉得一阵熟悉。他尚未说出些什么,体内的两面宿傩就更加敏锐地感知到了。
“这不是五条悟的咒力吗!那家伙的这是被当成了什么——道具吗?”两面宿傩坐在自己骨山上的王座上,“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那个家伙!”
只有虎杖悠仁能够听到这个声音,震惊让他猛然抬起头,失声道:“五条老师的咒力?!”
他的声音马上就引起了敌人的注意。
“感知很敏锐啊,虎杖君,”祗王泠呀眼睛一眯,轻摇头,“不,是你体内的那个东西感知敏锐吧。”
虎杖体内的两面宿傩对祗王泠呀的形容非常不满,正一句一句地在虎杖悠仁的身体里放着狠话。
而虎杖悠仁的身体外,吉野顺平神色一愣,“五条老师的……?”
“果然,涩谷之事果然有你的手笔。”衹王天白毫不意外,泠呀掺和到其中当然不会毫无理由,ban掉五条悟是一方面,能够利用对方自然就是另一方面。
封印着狱门疆的「书页」只要没有被撕碎破开,就会一直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咒力。原理非常简单,狱门疆原本就会封印咒力——说是封印,其实并不是隔绝咒力的使用,毕竟对于咒术师来说,咒力本身就是生命力的一部分,狱门疆并没有杀人的作用。
关键就在于狱门疆的本体,它可以吸收所有接触到的咒力来抵消内外压力。也就是说,被封印的咒术师咒力越强,狱门疆的封印也就越强。
而祗王泠呀的能力,「拉杰艾尔之锁」的「书页」会转化狱门疆所吸收的咒力化为己用,通过特殊连接,这个力量最终就可以被“书”的主人——衹王泠呀来使用。
巨大的手里从那本「拉杰艾尔之锁」中疯狂涌动,衹王天白一挥手,红龙被撕下的「书页」召唤出完整形态,巨大门在地面上显现,高密度的能量一瞬间稳定住了这个破碎的空间。
下一秒,两种能量交织在一起,这一对衹王兄弟投入了战斗。
衹王天白再无暇顾及其他。
鲁泽的身体伴随着破空之声从天而降,黄昏馆内的成员大多不是战斗型的人员。吉野顺平下意识地用淀月触|手上的毒针进行阻挡。
但是对于那把剑,绝对的斩击直接将式神斩成了两半,但术式的使用多多少少减缓了一些攻击速度。
“叮”!
「戒之手」特殊的拳刺挡住了魔剑「ROXASS」,一阵火花被带来了出来,紧接着拳刺上便出现了一道浅坑。
虎杖悠仁瞳孔一缩——这还是「戒之手」的武器第一次出现这样明显的损伤。
紧接着“唰”的一声,吉野顺平的刺鞭甩了上去。
但是这个速度对于鲁泽来说显然还不够看,魔剑一旋,刺鞭正中的金属卡在剑锋之上,鲁泽紫色的眼眸发亮,在撕裂鞭子的前一瞬间,虎杖悠仁从用拳刺压下「ROXASS」。
虎杖悠仁的力量比想象当中还要大,鲁泽的动作滞涩了一秒——但也只是一秒。
剑锋两侧光亮一闪,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都感觉到了明显的压力,「戒之手」的武器感觉到了一个强烈的撕扯力度。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占据了优势的鲁泽迅速退开。
就在他撤离的一瞬间,空间裂片在祗王橘的指挥之下刺入了他原来的位置。
这些裂片带着空间乱流的能力,瞬间鼓动起来就将那一小片区域卷入了未知当中。
祗王橘落在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身前,对黄昏馆的掌控力让他能够控制空间内的碎片,明明不是战斗系的能力,却在这样特殊的环境里获得了难以匹敌的力量,他笑道:“真是的,怎么说也是在人家家里,就算是客人也不能这样没有礼貌吧。”
第 149 章
149
祗王橘抬起双手, 两边的力量下压,将空间裂片拉到身前形成威胁,暂时拖住了鲁泽, 阻止了他的脚步。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抬头, 衹王天白和衹王泠呀之间的战斗已经完全放下了所有顾忌,在混乱的空间乱流中,不论是「所罗门王之锁」还是「拉杰艾尔之锁」都不再有限制。
两种不同的咒力撞击, 接着又不断地被卷入乱流之中, 这催化了这些乱流的破坏力,增加了他们的破坏力。
这使得黄昏馆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结界被撕得更碎。
这里支撑不了太久了。
祗王橘知道不能继续拖下去,马上对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认真说道:“听着,你们两个, 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见他们二人似乎想要开口, 他摇头打断了他们,不给他们两人一点陈述的时间。
祗王橘的眼睛快速瞟了一眼身后,接着便摸着他们俩的头说,“没有夕月的维系,黄昏馆的消亡只是早晚的事情,你们不用为此感到难过——只是一个地方而已, 黄昏馆真正重要的人, 是你们。”
“但是,馆长先生!”吉野顺平显然还想要再说什么,这里的情况如此, 如果留在这里,是肉眼可见的毫无出路。
甚至, 在结界被撕裂之后,这个不存在于现世的空间本身就是要被卷入乱流之中的, 这里除了特殊的空间转移方式之外,已经没有正常的通道可以离开了。
“顺平,悠仁——我和天白曾经认真地讨论过这些复杂事情的幕后黑手,泠呀从叛离衹王一族之后便一直都与我们是敌人,但他绝不是终点,那些出现在衹王家历史中——不论是‘黄昏落日’的惨案还是夜御之死,真正做下这些事的,都不可能是泠呀、至少不可能只是泠呀,在这些事情的背后还有另外的一只手在推动,我们无法确定这个幕后黑手的身份,但他一定就潜伏在我们周围。”
只有两边对峙的战斗很难延续这样长的时间,在彼此都相熟的情况下,天平一定会逐渐向某一边倾斜,直到另外一边完全消失。
但这场争斗旷日持久,泠呀和天白从未和解过,只是不断地愈演愈烈,仿佛每一个有转机的关键点都会被人强行修撰到另外一个方向。
“别忘了「戒之手」的职责!”祗王橘的眼睛里透露出严厉,“其他的大家都还不知道我和天白的猜测,夕月的下落也不明,我们不能全部留在这里。”
这个空间已经在崩塌,不可逆转的形势是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的。
“去高专,其他的「戒之手」也在那里,告诉他们这个猜测,也让他们知道,你们五条老师封印的主动权在祗王泠呀的手上,他才是那个能够透过封印提取五条悟力量的人,”祗王橘把手伸进他们的口袋里,直接代他们拿出了那张衹王天白提前为他们准备的“门”,“他能够调动五条悟那样庞大的咒力,这件事,请一定做好心理准备!”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完全落下,另外一个声音就尖锐地传了过来,“橘先生,身后!”
式部为吹以己为钉将强行平衡着空间,身处侧面的她看到了鲁泽的动向。
即使是这样的环境,也依然无法阻拦鲁泽太久,早就有所感知的祗王橘在听到式部为吹声音的瞬间猛然回头,空间的碎片在他手上转开,和那把魔剑撞在了一起。
同时,高处有一道红光闪过,衹王天白在战斗中依然分了一丝精力出来,这股力量打在那两张空白的「纸页」上。瞬间,提前预设的“门”启动,波纹从“门”的核心透出,带在持有两把钥匙的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身上。
在结界之中悄无声息,他们两个便被带离了此地。
传送的位置是早就已经预设好的,衹王天白一直都知道,今天的事情早晚会发生。
空间的波动穿过高专的「账」,直接在内部开了一个旋涡之门,像一个张开的嘴,将吞噬的两个人吐了出来。
这和五条悟压缩两点之间距离制造瞬移不同,这是从一个点进入乱流时空中,再从另外一个定位点开门离开的原理。
即使直观看上去异曲同工,但是两种方式所涉及到的能力不同,同时给使用者带来的一些感觉也不同。
作为战斗必修,维持平衡、保持理智都是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的学校必修课,但是这种仿佛被丢到甩干机里一通撕扯的感觉非常难受,让他们一阵发晕。
落地的瞬间,二人没能站住,摔倒在地之前甚至还撞到了彼此的头,一种晕车的感觉袭击着他们,让他们差点呕吐出来。
在这微妙的时间点,在这整个咒术界都紧张的时期,高专的「账」突然被从未见过的力量穿过,当然瞬间就引起了里面咒术师的警惕。
乙骨忧太几乎是瞬间就到达了这个位置,背后的“里香”毫无阻碍地显露出存在,威胁的感觉直接刺激到了这一对「戒之手」刚从黄昏馆战斗中脱出的应激反应。
两边的咒力撞击在一起,咒力掀起的气流将草皮扯开,被卷上天的泥土掉落到淀月的头上。
“虎杖君、吉野君?”乙骨忧太率先认出了他们,他身上的咒力一停,“里香”又融入了身体之中。
被喊到名字的两个人还愣了一下,正逐渐从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不算误会的误会轻松解开。
那两张「书页」在使用过后燃起红色的火焰,瞬间被烧成了灰烬,不留一点痕迹。
这是一扇单向通行,并且无法被反向追踪只能使用一次的门。
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对视了一眼。
没有了来去的通道,黄昏馆之中究竟还能谁能安全离开?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衹王天白。
但就算是天白所遭遇的情况也绝对不容乐观。
不论是祗王橘和黄昏馆众人,还是衹王天白,仿佛都是一副要和人同归于尽的模样。
尤其是身为馆长的祗王橘,他和吉野顺平、虎杖悠仁的话简直和遗言没有区别。
这让他二人的情绪显得有些沉重。
乙骨忧太将他们两人带了进去。
剩下的「戒之手」果然都在里面,高专中的重要战力也集中于此。
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带了祗王橘的猜测,这让其他人原本就正在讨论的敌人的目的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第三方的势力吗?”降织千紫郎摩挲着手指,整理着大脑中的思绪,尽力地想要绕开身上的「束缚」来提示他们,“能够同时了解天白先生和祗王泠呀,随时能够掌握两方的动向,这个幕后黑手一定能够同时混入两边去。”
“双重身份……”丛雨九十九抿着嘴,他现在不能使用咒力,但是敏感的神经还是让他的大脑转得很快,“那就是能在咒术师和咒灵之中都占有一席之地吗?”
听着这样似乎带有相当强指向性的话语,家入硝子一抬头,“咒术师和咒灵,这不就是现在总监部那边通缉的‘咒灵操使夏油杰’?”猜测说出口,她的逻辑就变得相当清晰,“涩谷之事毫无疑问有「咒灵操术」的力量参与,表面上是杰的手笔,实际上背后另有黑手;而你们衹王家的事情,敌人之后站着的也有另外的幕后黑手。都是从咒术师到咒灵,那祗王泠呀在你们的历史事实中所处的位置,不就是涩谷事件里,夏油杰所处的位置吗?”
咒灵操术——这就是一个情报交汇的核心。
只有这个能力能够将咒灵和咒术师串在一起。
在涩谷事件中,仿百鬼夜行的手段将“夏油杰”这个身份以咒术师敌人的立场再次被推到台前,但在他身后,有隐藏起来的祗王泠呀——他那咒灵与咒术师混血能够切换人类的姿态并且操纵咒灵的手段让他融入这个事件的阴影之中,成为了目前能够确定的、幕后得利的黑手之一。
而在衹王一族的历史之中,以衹王天白为总帅的黄昏馆、「戒之手」都是人类的阵营,从某种意义上便是对标了涩谷事件中的咒术师群体,甚至连细节的个体中混有建立羁绊的咒灵这件事都能对标;作为天白一方的敌人,祗王泠呀所带领的咒灵完全就是涩谷事件中的那些咒灵立场的翻版。
那么顺着涩谷事件的逻辑来看衹王一族的历史,这个幕后黑手,一定拥有人类和咒灵两种身份,或是至少对人类和咒灵都有一定的介入或操纵能力。
这个人能够混迹在两方之间,必然在其中至少一方那里留下过明确的痕迹——咒灵以操纵为主的可能性更大,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混在“人类的阵营”之中。
碓冰愁生突然抬头,瞳孔紧缩着,眼睛里带着一种恍悟,“神命正宗——”他和身旁的莲城焰椎真对视,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咒灵操术」的术式,高专学生的身份,和我同源的、与衹王一族有关的「邪眼」的拥有者——不论是接触咒灵、隐藏身份,还是介入到咒术界变动和衹王战争之中都顺理成章!”
顺理成章,不会引起任何不必要怀疑的神命正宗。
突然出现的,仿佛没有过去的咒灵操使。
简直是完美的身份。
第 150 章
150
由碓冰愁生来戳穿神命正宗的隐藏身份是最好的选择, 他原本就关注着这个拥有「邪眼」的年轻人、这个和他有着同样家族渊源的人。
所以,原本就神思敏捷的他会马上把人和事对上号。
而神命正宗也会回应他的猜测,就在碓冰愁生话音落下的瞬间, 地面突然一阵强烈震动, 巨大的咒力反应从地下翻腾开来,犹如一把巨刃从地心穿到了地壳。
乙骨忧太马上铺开他庞大的咒力,像铺开「账」一样将范围内的空间尽可能的稳定下来。
校外, 用来抵御外敌的「账」像纸一样被撕毁, 咒力吹胀了空气,让整片区域内的咒压变大。一瞬间,空气仿佛变成了液体,陆地仿佛变成了海洋——人在充盈空气的环境中移动的动作都受到了更大的阻力, 就像是沉在海底行动, 或是手脚都被灌了铅一样。
碓冰愁生身前的水晶球一亮,“唰”的一声突破桎梏飞上了天空,带着他的术式,让他看到了外景的全貌。
他猛然睁开双眼,“真的是他,神命正宗——!”
“里香!”乙骨忧太大声一叫, 咒力凝聚出的巨大白色咒灵撕开了房子, 将塌下的灰尘全部扬开,宽阔的视野里,他们看到了上空铺天聚集的咒灵, 和咒灵正中簇拥着的核心。
熟悉的面孔不少,有些咒灵都是他们见过、甚至是交手的。
漏瑚、真人、陀艮……
这些都是一点一点被神命正宗的计划收集起来的特级咒灵。
除了这些, 剩下特级以下的咒灵更是数不胜数。
乙骨忧太恍然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简直是时隔一年再次降临的百鬼夜行。
甚至, 有夏油杰的储备和羂索的底蕴,这场景更胜于当时的百鬼夜行。
这些人占领着制空之权,俯视着他们,像是看着一群蝼蚁。
但实力可和飞翔的高低没有关系。
乙骨忧太伸手,抬起的扩音器上绘着和狗卷棘一样的咒纹。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扩音器放在嘴前,对准了天空,一声言语低沉却迅速传遍了天空,“坠落吧。”
顿时,术式「咒言」在乙骨忧太的身上抽取了足以把数个一级咒术师榨干的咒力,这些咒力仿佛看不见的手,将飞行的咒灵全部脱了下来。
分散的咒灵之中,他们看到了被簇拥的核心——
竟然不是神命正宗,而是带着神命正宗咒力的卡丹兹。
他俯视身下,用兴奋而蔑视的眼神洒在他们的身上,一挑眉,仿佛是在挑衅和嘲讽他们。
这是个幌子?!
乙骨忧太动了动肩膀,睡眠不足带来的黑眼圈让他此时严肃的模样显得极为可怕。
“有声音。”丛雨九十九早就拔掉了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他闭着眼睛,侧耳倾听,超越了视线会受到的桎梏——即使没有了「戒之手」的力量和武器,他天生的「神之耳」依然能做到一些别人无法作答的事情,“找到了!”
他猛然睁开双眼,伸手指向了高专繁密森林的另一边,“速度很快,就在那边!”
“不好,那是薨星宫的方向,目标是天元大人吗!”家入硝子的瞳孔骤缩,同时制造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就是为了掩盖寻找天元的动作吗?!
夜蛾正道眼睛一厉,他留在天元处的咒骸尚且没有发出最后的警报,但是那种隐约的危机感已经包围了过来。
“天元大人那里的「账」撑不了多久。”七海建人将领带捆在了手上,“我们得阻止他。”
就算不考虑天元的重要性,不论神命正宗的目标是什么,都不能让对方得逞。
因为他们看不清神命正宗的最终目的。
乙骨忧太抬手刚要召回里香,坠落的咒灵就已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丛雨十瑚的「神之耳」并不完善,当然是不能和丛雨九十九比,但是比起其他人,她仍然能够捕捉到更多的动向,所以她的起步动作比其他人更快。
风开始破空,她的大剑「永久」带起一阵飓风。十瑚的戒指发亮,刀身的边缘顺着咒力的流动染上了九十九「丧钟」黑枪「解缚」的颜色,相辅的力量合于为一。
一斩下去——剑风带起的咒力紧密而分散,犹如针雨一般扩散开来,穿在咒灵的身上,将成排的咒灵钉在十字架上,瞬间清理了那些或许有奇怪能力的低级咒灵。
在这些细密的咒力中间,就是丛雨十瑚本人。
紧跟着飓风之下,“轰”的一声巨响,剑锋正面砍在了卡丹兹的臂腕上,咒力对冲斩断了卡丹兹鲜红的半长发。九十九的咒力在运作中正在融入他血脉中的每一个角落。
这种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让丛雨十瑚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竟真的让她一瞬间挡住了卡丹兹的攻击。
蓬莱黑刀看到卡丹兹的瞬间就应激般的握紧了刀,借着丛雨十瑚对他的纠缠,他的「神之足」踏出了无法捕捉的速度,在降织千紫郎的掩护之下,长剑用力地刺入了卡丹兹的身体——准确的来说,是卡丹兹的胸口。
咒灵或许不像人类一样以心脏为要害,但这样的伤害却也绝对可观。
战斗没有一分停止,吉野顺平的式神「淀月」膨胀开来,伸长的触|手和他的刺鞭配合,扫清着眼前的障碍,若略有高级的咒灵,虎杖悠仁也会马上补上空缺。
这样的推进几乎没有被拖慢速度。
但即使如此,还是不够、不够——!
神命正宗冲向天元所在位置的速度还是更快。
降织千紫郎深吸一口气,他抬起手,守在虚空向前一点——
【技能卡「衹王天白的红龙(破损)」已使用】
咒力沿着他的手腕如火焰一般铺开,在半空中逐渐形成了带着翅膀的形状,从地面冲向天空。
在这炽热的温度中,「戒之手」里只有一对搭档能够对冲这样的温度。
“焰椎真君!”降织千紫郎大声叫道。
应和他的声音,一道红色的身影抱着他的搭档飞身而起。
“真言·避火!”莲城焰椎真开口,「神之声」顺着他的咒力毫无障碍地流入碓冰愁生的身体之中——这是只有搭档之间的联结才能做到的咒力流动——他们踩上飞龙的身体。飞龙在空中一跃,接着便冲向薨星宫的方向。
只靠一对「戒之手」打BOSS太乏力了,而且即使莲城焰椎真和碓冰愁生都是东京高专的学生,他们没有进入薨星宫内部「账」的权限。
更何况,现在根本就没有一对「戒之手」处于全盛状态。
丛雨十瑚这样融合力量的「戒之手」已经是攻击力的顶峰了。
乙骨忧太抽出刀,毫不留情地劈断真人半个肩膀,七海建人挡住了漏瑚的火焰,保护着夜蛾正道把手伸到了忧太面前。
忧太抓住他,向上用力一甩。
浮动在天空中的白色咒灵和乙骨忧太心灵相通,迅速接住了飞上来的夜蛾正道,双手捧住了这个和她相比无比脆弱的男人。
“里香!跟上去!”忧太大声地对空中的白色咒灵喊话。
他的咒灵也紧跟着在空中发出一声吼叫——似乎是在应和他的命令,她化作一道光般的就跟着火焰的方向一并冲了出去。
而这混乱的战场上,卡丹兹看着胸口流出的血液,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感觉到了沉浸于战斗中的兴奋。
这样的体会比任何命令、任何计划都更有效地抓住了他的精神,卡丹兹露出了一个狂肆的笑容,将其他的东西完全抱住脑后,全神贯注只在眼前的对战,他舔掉了嘴角沾染的猩红血液,伤口处喷出紫色的气体,毒素混杂在咒力中被揉成具象的双刀被他握在手中,他被剑气削断成型的短发掩盖不住那双凶悍的双眼,“没错,就该这样。如果连这种程度的抵抗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意思。”
【马甲卡「特级恶魔·卡丹兹」同调率上升至95%】
第 151 章
151
同调的上升让卡丹兹的兴奋到达了巅峰, 瞬间就上了头。他胸口伤处流出的紫烟化作外铠在身上蔓延,直至覆盖整个身体,毒雾硬质化, 浮在他的身边, 化作毒针。
蓬莱黑刀如临大敌,咒灵的量实在是太大,高专这点人手根本就不够看, 根本就没有什么以多打少的机会。
他能依靠的, 就只有降织千紫郎这个搭档而已。
薨星宫的方位,他无力考虑、也不想考虑,他现在想做的,唯有杀死卡丹兹而已——杀死, 或是被杀死, 今天的他不会有第二条路。
「奈落」出鞘,他踩着「神之足」穿过被乙骨忧太咒言拉入地面的其他的咒灵,迎面劈向卡丹兹。
“咔——!”
破邪的刀只浅浅地劈开毒铠的一层外壳,但随着蓬莱黑刀的深入,那弥漫在卡丹兹周身的毒针便更无阻碍地刺向了他。
黑刀没有防备。
保障他攻击安全的,不是他自己, 而是降织千紫郎。
大笔「混沌」散开的咒力如同泼墨环在蓬莱黑刀的身边散开, 柔软而坚韧的咒力挡住了扑身环绕的毒针,墨色吞噬着攻击的咒力,墨盾中冒出紫烟, 这是卡丹兹力量的被排斥析出的证明。
蓬莱黑刀对降织千紫郎没有一点怀疑,面对极近的距离冲他而来的飞刺, 他连停顿的意思都没有,反身一脚直奔卡丹兹的门面。
「神之足」的力量不会比「奈落」的力量小, 甚至有身体旋转力量的叠加,这一脚的速度快到卡丹兹都几乎无法捕捉。
但是他完全没有退避的意思,完全用脸来接伤害——准确的来说是脖子。
紫色的铠甲发出“咔”的一声,龟裂出网状的纹路,蓬莱黑刀紧跟着平刺,打破了毒铠的防御。
电光火石之间,卡丹兹也不是吃素的,他没有防御和躲避的意思,自然就是在反击,黑刀的「奈落」刺到他身上的同时,毒雾凝在他掌心里的匕首也刺到了黑刀的后心。
这一瞬间的姿势,竟仿佛是卡丹兹要拥抱蓬莱黑刀似的。
“叮!”
短兵相接的声音发出清脆的响动,降织千紫郎的长镰卡在蓬莱黑刀的身体和卡丹兹的匕首之间。
“滋滋”的声音持续从短匕上发出,带着被灼烧的紫色毒气——降织千紫郎的「解缚」能力在起效,明明是见习生的他,却在此刻爆发出比其他「戒之手」更强的「解缚」能力。
像是有什么束缚被解开了一样,他的右手用力压下巨镰的手柄,镰刃上的压力顿时增大,那把匕首应声而碎。
卡丹兹眼睛里闪烁一丝惊讶,先前和降织千紫郎交手的时候,对方可没有这样的实力。
短时间内想要提升实力到这种程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要么是有外力,要么就是耗命。
降织千紫郎是个有侍奉型人格的人,给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后者。
蓬莱黑刀俯身自下而上,和降织千紫郎挥镰自上而下,攻击范围一长一短,配合极好,完全不需要任何言语、甚至是眼神的交流,便锁死了卡丹兹的位置
“有意思。”卡丹兹猛一抬手,抓住降织千紫郎的镰尖,压低重心,甚至把脖颈也压低,竟然用牙齿咬住了蓬莱黑刀的「奈落」!
蓬莱黑刀的瞳孔骤缩,他能够感觉到刀的另一边传来的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有些发麻。
他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即使咒灵的身体结构和人类并不相同,但任何生物的体内都要比体外娇弱。
更何况破邪的剑对咒灵的效果原本就是加倍的。
卡丹兹的口腔里弥漫出一股灼烧后的焦味,还伴随有腐蚀的声音——他的口腔和脸颊在溶解。
蓬莱黑刀厉眼,几乎是一声怒吼下将被牵制的刀锋甩开,切割的感觉异常明显,他几乎削掉了卡丹兹的脸。
但卡丹兹也借着这个机会,从这一对「戒之手」的包夹中抽身,他手中的匕首炸开,化成细碎的刃片铺开。
“黑刀,小心!”降织千紫郎眼疾手快把人往自己身后拉,但还是迟了。
蓬莱黑刀感觉脸上一阵刺痛,抬手一摸,是发黑的伤口和浓稠的血液,“毒……”
卡丹兹的咒力,是带着毒素的咒力。
而且毒性极强。
蓬莱黑刀顿时感觉身体内的咒力都沸腾了起来,长刀「奈落」上印着新鲜的牙印,卡丹兹的牙一点也不比他身体上的其他部分弱,甚至要更尖利,竟能够在「戒之手」的武器上留下痕迹。
“黑刀!”降织千紫郎扶着蓬莱黑刀的肩。
咒力所组成的毒就有一点好处,那就是理论上来说,只要可以瓦解对方的咒力,那就可以缓解咒力当中的毒素,因为这种毒本身是由咒力构成的。
但这非常难,也需要非常庞大的咒力支持。
按理来说,不论是蓬莱黑刀还是降织千紫郎都不应该有这么庞大的咒力。
所以当黑刀感觉到有大量的咒力注入自己身体的时候,他的惊要多过喜。
这股力量充盈得可怕,甚至隐隐聚集在了他心脏附近。
与此同时,卡丹兹的状态也并不好,脸上的伤口虽然狰狞,但实际上对他的伤害并不大,反倒是手上,抓着镰刃而割出的伤口不大,但却带着一种钻心的疼痛。
因为脸上伤口的存在,他抬头的瞬间,狠戾的表情配上那道因为破邪量而存在的裂口,就显得格外狰狞。
“这不是你的力量。”卡丹兹对蓬莱黑刀,以及蓬莱黑刀的搭档太了解了,以至于只一接触,他就感觉到了异常,当然更加让他不可忽视的,就是这股咒力的来源并不让他感到陌生,“你原来、是……和我一样,玩无间道的?”
他的声音有明显的滞涩,像是嗓子或是声带出现了某种问题。
甚至话音未落,卡丹兹身上就呈现出紫色的纹路,仿佛是将血管经脉全部印到了皮肤上,紧接着,这些线条开始膨胀,像是在里面注入了什么其他过量的液体一样。
自然而然,这些线条的膨胀连带着卡丹兹的身体也开始膨胀。
对于蓬莱黑刀来说,那一瞬间撤身就已经迟了,而对卡丹兹也是一样,在这一瞬间的抽身,也是迟了的。
降织千紫郎算准了他不会把自己的攻击放在眼里,算准了他一定会回应蓬莱黑刀的攻击。
恩怨是相互的,在蓬莱黑刀对卡丹兹怀有不可控制的恨意的时候,卡丹兹也相应地拥有对蓬莱黑刀不可抗拒的兴趣。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卡丹兹的身后,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这是身为特级咒灵的本能,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
但此时的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降织千紫郎通过镰刀,在卡丹兹的手抓住刀刃的那一瞬间,在伤口中注入了一种特殊的咒力。
咒力量当然不足以控制和破坏一个特级咒灵。
但,如果这个咒灵的身体当中原本就有隐藏的术式在呢?
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降织千紫郎的咒力,只是一把钥匙。
“噗嗤”一声。
卡丹兹的后心被|插|入一只手,直通前胸,将卡丹兹的心脏捏碎。
接着,卡丹兹便撞入一片深邃的瞳色之中,他的力量顺着手的方向,流入了神命正宗的身体,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被重塑,自己的意志在被剥夺,连带着灵魂都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一种强烈的不甘弥漫和被剥夺的快意矛盾地交织在卡丹兹最后的意识之中,他常与死亡为伍,见惯了别人的死亡,原来自己这种死亡被无限拉长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奇妙。
【马甲卡「特级恶魔·卡丹兹」同调率上升至100%】
“真抱歉啊,卡丹兹。我不需要咒灵作为盟友,有咒灵做我的能力就够了。”
【马甲卡「特级恶魔·卡丹兹」已碎卡】
【确认回收,马甲卡「特级恶魔·卡丹兹」碎片能量】
【主系统修复中——】
【马甲卡「特级恶魔·卡丹兹」碎片能量已使用】
【主系统修复进度45%】
第 152 章
152
神命正宗这突如其来痛击队友的行为, 让人大吃一惊。
不仅是和他对战的蓬莱黑刀,就连关注着这边战场,准备突围来帮黑刀解决毒素问题的吉野顺平都一阵惊异。
“所以, 他们到底是哪边的, 内讧吗?”吉野顺平又惊又疑。
“不,神命正宗是「咒灵操使」,‘杀死’咒灵对他来说只是术式的一部分, 这可不是内讧。”只是一种选择。
乙骨忧太挥刀, 即使让里香跟上了碓冰愁生和莲城焰椎真去薨星宫,但面前这些一二级的咒灵对他来说,依然和砍瓜切菜没有太多区别,但如山一般, 仿佛没有尽头的咒灵就是围在他身边, 层出不穷的术式包裹着他,让他无法脱身。
在五条悟之后,乙骨忧太的战力显然是最被忌惮的那一个,这些咒灵纠缠的主要目标就是他。
“也就是说,那个叫做卡丹兹的咒灵被神命正宗背叛了吗?”吉野顺平震惊之余,却也很快理清楚了现状。
“说什么背叛的, 背叛的前提的‘忠诚’——我可不觉得我和卡丹兹之间有这种东西, 不论是他对我,还是我对他。”神命正宗抬手,咒力浓郁的竖瞳之中, 卡丹兹的身体被拆解重组,他的【真名】被神命正宗所掌握, 短暂的消失之后,很快就重新被投放到了战场之中。
和先前不同的是, 这次出现的卡丹兹显得非常呆滞——尤其是那一对瞳孔,仿佛失去光泽的玻璃球一样,蒙着一层灰雾。
明明其他的咒灵在被「咒灵操术」控制之后,还明显拥有自主意识,真人甚至还能将羂索骗过去。
怎么到了卡丹兹这里,却连一点眼神都没有了呢?
“不敢给卡丹兹以自我意识,是你也还害怕吧?”蓬莱黑刀对卡丹兹的了解最深,“被称为‘噬主者’的卡丹兹——自以为‘驯服’了卡丹兹的咒术师,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你在忌惮、甚至是恐惧着他。”
卡丹兹,是不可能被驯服的咒灵。
他永远有自己的想法,永远不会拘泥于某一个目的或是某一种关系。
想要用卡丹兹,就必须要承受被背刺的潜在风险——甚至,是绝对风险。
而神命正宗显然用了另一种法方法来规避这种风险。
他选择抢先一步背刺卡丹兹,并且利用「咒灵操术」的【真名】准则,剥夺了卡丹兹用于背叛的反抗意识。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为了一个卡丹兹……不,不止如此。”丛雨九十九皱眉,失去咒力的他和家入硝子一起被保护在后方,但他的「神之耳」足以支撑他捕捉战场中的动向,“可,如果神命正宗也在这里,那去往薨星宫的声音,究竟是谁的?”
“谁知道呢?”家入硝子搓着手指,在口袋里只摸到一个空了的烟盒,这让她更加烦躁,“但,他如果在此,至少天元大人那边该是安全——”
话音未落,薨星宫的方向就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咒力,从地面直冲上天,几乎已经全然实体化的咒力冲破了薨星宫外的「账」,破碎的声音顺着空气传入了丛雨九十九的耳朵里,连带着空气都产生了扭曲。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不仅是丛雨九十九有所感,距离他们不远乙骨忧太也有清晰的感觉,作为他咒力延伸的里香本身就是他感知的一部分。
她被攻击了。
而且,完全是一击中地。
里香的咒力被完全击碎了——即使里香早已被解咒,他身边的这个特级咒灵,更多的是他咒力的拟态。
但,她依然是无可辩驳的特级。
就算没有乙骨忧太的配合和控制,能够一击直供核心,击碎里香咒力身体的,必然是特级以上的力量。
那其风险绝对不比眼前的神命正宗要低。
是神命正宗「咒灵操术」之下的特级?
不,到了卡丹兹这个级别都如此让神命正宗忌惮,能够一击击败里香,也绝对不能让神命正宗放心。
新的势力?
又或是,什么他暂时没有想到的人吗?
鉴于天元大人这个存在的重要性和危险性,乙骨忧太意识到了一丝违和。
神命正宗不像是真的要对天元做什么,反倒像是要阻拦住他们,以确保另外某个人的行动能够顺利进行。
甚至为了确保某人的某个目的,神命正宗选择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涩谷事变之后,几乎所有咒术师都变得忙碌了起来。
尤其是东京高专这些曾经被五条悟庇护下的学生,总监部似乎非常急于在这种时候展示自己的权力。排满的任务几乎把所有人都调了出去,仿佛只要他们的处境足够危险、形成足够忙碌就能够证明总监部的控制力一样。
乙骨忧太当然也有更多任务——尤其是在执行虎杖悠仁的死刑上面。
但也恰恰是后者,让他有了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高专的机会。总监部或许是忌惮着乙骨忧太那连五条悟都侧目的潜力,并没有敢把关系搞得太僵。他们可以逼乙骨忧太立下「束缚」,但却不敢真的派谁去长时间监视乙骨忧太。
他甩开自己的剑,黑色的瞳孔幽深得可怕。一种不好的预感充盈在乙骨忧太的胸口,让他打定主意要突破眼前的咒群体,赶上去薨星宫的队伍。
但,神命正宗不会让他如愿。
卡丹兹挡在了他面前,在真人的术式之下,卡丹兹的形态被扭曲,灵魂被重塑,几乎所有的力量都暴露在外,咒力增强了一倍不止。
不过——咒灵和咒力的形态可以变化,可术式不会,面对卡丹兹,蓬莱黑刀当然第一个就切入了战场之中。
「奈落」的刀锋和他手指上戴着的戒指发出相同的微光,他是在给乙骨忧太创造离开的空间。
看到这样的战局,神命正宗却诡异地露出了一个充满兴味和恶意的笑来。
“噗嗤”一声,镰刃的刃尖从后背穿透到胸口。
蓬莱黑刀低头,视野当中的一切都仿佛充起了血,那鲜红的颜色顺着他的喉咙涌出口腔,一滴一滴连成线,滴在洞口的镰刃上。
“千……紫郎?”黑刀的嗓子仿佛黏在了一起,声音干涩得不像是他的音色。
这把镰刃只有一个主人。
降织千紫郎就站在他的背后,是他唯一一个不会防备的人。
如此近的距离,可却连乙骨忧太都没有反应过来。
或许他察觉到了降织千紫郎的动作,但他却没有想过,那把镰刀的攻击对象会是蓬莱黑刀。「戒之手」的关系深入人心,以至于他惊讶之余,都忘记了自己可以借这个时机突围。
“我很抱歉,黑刀。但你应该知道的是,我没有‘背叛’你——”降织千紫郎这样说着。
神命正宗紧跟着就接上了他的话,“就像我说的,背叛的前提是忠诚,他本来就不是正式的「戒之手」,他是个见习生,记得吗?见习的他是不需要正式宣誓的。”
没有宣誓和忠诚,自然就不存在所谓“背叛”的概念。
像是要应和他的话,降织千紫郎摘下了自己的戒指,将它放在了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蓬莱黑刀胸前。
专司防御的武器大笔「混沌」消失在他的腰间,那把死神之镰身上的光泽愈发浓重,他身上的咒力毫无保留的延展开来,整个人身上充斥着从未有过的煞气。
第 153 章
153
「戒之手」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绝对的羁绊, 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这种羁绊总是难以被介入,更难以被破坏的。
这个结论,别说是已经加入到「戒之手」这个关系网中的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 就连了解不多的外人——像是乙骨忧太都能够清晰地感觉到。
纯爱战士之间, 总是相互吸引的。
就是因为这个结论深入人心,所以当降织千紫郎这种有着明显侍奉型人格的「戒之手」,对着自己的搭档背后捅刀的时候, 才让一切都显得那样不可思议。
紧接着, 降织千紫郎就把那枚戒指放在了蓬莱黑刀染血的胸口。
“你在做什么啊,千紫郎!”吉野顺平的声音甚至有些惊恐,一时不察,连刺鞭的动作都迟缓了下来, 导致围攻着他们的一只咒灵找准了机会, 差点把他穿了个对穿。
虎杖悠仁及时将他扯离了原地,只看到地面上留下一个半人高的深坑。
这些咒灵,比想象当中还要棘手很多。
战斗之密集,甚至让人无法腾出精力去关注降织千紫郎的回答。
当然,降织千紫郎也并未有说出什么言语,他只是站在那里, 就像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偶, 一对瞳孔幽深得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只像一对漂亮的宝石。
“当然是做早就应该做的事情,看不出来吗, 他从最一开始就是我的人,在转生之前就是了——不然, 我干嘛放任卡丹兹直接杀死黑刀曾经的搭档呢,「戒之手」可真不好介入。你说呢, 千紫郎?”神命正宗问。
“没错。”降织千紫郎的声音和过去每一天都不同。
“在我手中长大的千紫郎,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格是再容易让人放下警惕不过了。”神命正宗一昂下巴,阳光下的眼睛显现出一丝异色,瞳孔中心仿佛有着某种看不懂的暗纹。
这个集中只在瞳心的花纹,很难被真正察觉。
但,是同样的花纹集中在手背上,就非常明显了。
衹王夕月盯着手背上的纹路有些失神,他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有成为“袭击者”的一天。
薨星宫外的「账」非常坚固,哪怕是鲁卡的攻击力,都没能一击将其破坏。
“抱紧我。”鲁卡的声音换回了夕月的神志。
他毫不怀疑地紧抱住了鲁卡的脖子。这样,鲁卡就能解放双手,魔剑「ROXASS」和他的术式完全结合在一起,剑尖燃起火焰,给整个剑身都染上了索多姆的龙纹。
“斩!”
剑光从天而坠,如同陨石流星一样,重重地砍在了「账」的顶端。
“咔”的一声。
「账」的表面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接着,伴随着鲁卡的坠落,这层「账」彻底破碎,薨星宫的全貌顿时展现在他们的眼前。
落地,鲁卡将怀中夕月拉到身后,手中的「ROXASS」横在身前,一点也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夕月,走在我身后。”
这里是咒术师天元的老巢——他是现有咒术体系的核心,每一位咒术师使用的「账」都是他的耳目。
当然,眼前破碎的「账」也不例外。
在他们还没有发起进攻的时候,天元应该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他们要进入薨星宫——进入对方的老巢,当然需要一些谨慎。
鲁卡让摊在衹王夕月头顶上的索多姆也警惕起来,索多姆脖颈上那一层绒毛都炸了起来,小小的眼睛上敏锐地观察着每一丝咒力流动。
薨星宫的人员守备异常松懈——或许是对「账」的防御太有信心,也或许是天元本身对前来“守备”的咒术师也有防备。
薨星宫内层的「账」有着更加坚固的结构,但这对于鲁卡来说却并非不可突破。
和胞弟鲁泽一样的「斩」的术式在眼前的情况里非常好用。
这里的咒术师比薨星宫复数的「账」更好对付,有鲁卡开路,这一行简直可以说是畅行无阻。
推开最后一扇门,他们终于看到了这个“咒术界的核心”,所有咒术师的前辈——天元大人。
“我看到了你们,衹王夕月、鲁卡·库洛斯桀利亚。”
果然,天元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不需要回头,就能说出他们的全名来。
不过,他们也确信,天元只是知道他们要来,却并不完全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衹王夕月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除了身上那身端庄的衣服,他似乎很难被认为是人。
接近柱体的头颅和脖颈几乎融在一体,四只眼睛在脸上能够连成一个矩形,牙齿的密度也显然超过正常状态。
以「不死」为术式,能够活过那么长久的年月,甚至需要间隔固定时间,献祭一条「星浆体」性命来延续人格的东西,怎么想都不会是正常的模样。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天元——没有经过星浆体融合的天元,已经可以被称为咒灵。
只是在重重「账」的隔绝之下,几乎没有咒术师能够窥探这个事实。
但有栖川桥却知道,天元曾经是拥有人的形状的。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
“我依然记得天白那时候所说的‘责任’,我却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提到过你,衹王夕月。”有些过于“传统”的长袍在天元身上显得有些奇怪,或许是他的头太大了,就让整个身子显得很小,很怪,“他总是提到你,还有另外一个人。”
没错,天元诞生在衹王天白数据曾经存在过的时代。
对于天元来说,固执又神神叨叨的衹王天白是个非常神秘的存在。
但事实却是,衹王天白的系统数据并没有真正人类应该有的灵活,没有有栖川桥的灵魂作为核心,即使有马甲本身的基础面板,但数据本身的行动和反应原本就是跳跃而无序的。
不过,那些在普通人看来精神异常的行为,在咒术界内——尤其是在天元眼中,却有着不同的含义。
更何况,衹王天白那以自己的身体饲养恶魔——也就是咒灵——而将生命无限延长的能力,和天元需要星浆体献祭,否则就会转人体为咒灵的术式「不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两人之间或许有些惺惺相惜之情——至少,在天元看来,是有的。
“我原本还以为,找来这里的会是衹王泠牙。”天元的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并不紧张或是急促。低沉的声音有种难言的亲和力,但这个声音说出的话,却略带着些讽刺,“没想到,天白手中的‘王牌’竟然是衹王泠牙的附庸吗?”
任何语气都无法影响鲁卡的判断,这样的话显然刺中了他,让他的眉毛紧紧地揪在了一起,握着「ROXASS」的手背几乎迸起了青筋,竖瞳中流动着冰冷的银光,仿佛能用眼睛将眼前的一切都冻结,“夕月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他就是为了让夕月摆脱附于桎梏的命运才站在夕月身前的。
为了衹王夕月,他可以背叛一切、付出一切。
天元的说法,无疑是踩到了他的雷点。
第 154 章
154
鲁卡浑身散发着杀气, 咒力几乎是抑制不住地从「ROXASS」的剑锋中涌出,瞬间撕裂了天元的衣袖,几乎要威胁到他的身体。
「不死」的术式很强, 这个术式给天元带来了如今的地位, 每一个被使用出来的「账」都是他的眼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全知”的。
他几乎是咒术界的“神”。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战斗力多么强大, 并不是谁都能像五条悟一样成为一个五边形战士的。
所以在几乎任何情况下, 天元身边不会毫无防备。
保护他是咒术师们高于一切的潜在任务。
门外那些咒术师被鲁卡击倒了,但新的咒术师一定已经在路上。
有栖川桥并不为此感到担忧,他的另外一部分就在那个队伍中,他准确地掌握着一切。
而另一边的速度并不够快, 东京高专距离薨星宫仍然有一段距离。
他得想办法拖一点时间, 让一切发生得恰到好处。
“你最好重新整理自己的言辞。”鲁卡「斩」的术式紧贴着天元的皮肤,如果他想,他可以轻易地切开那里的血肉,让猩红的液体铺满地面。
啊——他不能确定那些液体会是猩红的。
那些漫长的岁月,早已扭曲了天元的身体和咒力。永生是一种诅咒,而天元拥抱了这种诅咒。
“鲁卡, ”衹王夕月的手轻轻放在鲁卡持剑的手腕上, 他的力气并不大,却仿佛在力量上占据了上风,鲁卡的剑随着他的动作垂了下来, “没事的。”
“他不应该那样说你。”鲁卡的手抚过夕月的脸庞,“你只是你自己, 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我知道,”衹王夕月没有任何排斥, 将自己的掌心覆盖在鲁卡冰冷的手背上,那个隐隐发光的纹路也越发明显起来,“我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是……我自己,而不在任何一方。”
“你不孤独,你不是一个人。”鲁卡坚定地说道。
夕月笑了出来,眼睛中流露着温润的情绪,“我知道,我有你在我身边。”
他们二人组成了只属于彼此的阵营。
“不属于任何人?”天元仿佛并不关心自己的生死,而是津津有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属于祗王泠牙,甚至连天白也抛弃了吗?”
“我没有抛弃天白先生,我依然、很尊敬他,非常尊敬。他……经历了很多。为了照顾我们,照顾所有的「戒之手」,为了守护一切。”衹王夕月垂眸,眼睛里的憧憬并非作伪,“但是——时间扭曲了一切。天元先生,你的话一定能够明白的吧,时间是一种无情的东西,他会让人迷失、让人偏执、让人……傲慢。”
天元的四只眼睛无序地转动着,接着便一齐集中到了衹王夕月的身上,看着对方柔软却坚定的眼神,他收缩着自己的咒力,“我明白,你把「不死」看作是一种诅咒。”
“不,”夕月摇了摇头,“术式只是术式,真正诅咒人的,是没有尽头的时间。而你的术式,只是恰好撞在了这个诅咒上而已。”
天元在漫长的时间里,一定思考过许多哲学问题,如何在变换的时代和沉积的记忆中定义自己无疑是最重要的那个。
能够活到今天,还运作良好,他绝对不会怀疑自己存在的合理性。
甚至,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合理性。
“也许吧,”天元并没有直接反驳,有些事实是无可避免的,“我或许就是因为这种诅咒,所以成为了咒灵。但光需要黑暗来对应,我只是承担黑暗的部分。”
如果没有天元,便不会有堆积的咒力,也便不会有强大的咒术师。
他的「账」就像是一个倒扣着的碗,将逸散的力量集中起来,供应给所有咒术师,甚至是培养着每一个咒术师的后代。
“没错。”衹王夕月带着有栖川桥的口吻说道,“然后英雄会造就自己的敌人。”
咒力是无主之物,足够的咒力浓度培养着咒术师,也便会孕育新的咒灵——它们就像是被放在了咒力天平的两端,命运会推动他们趋于平衡。
这是超越一切实力的自然规律。
“而一切就沿着命运运转,既然是平衡的,那为什么要打破他呢?”天元看着鲁卡手中的「ROXASS」,他知道对方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杀死他。
他没有正面反抗的力量,所以才会愿意在这里扯皮。他要等待自己的增援,巧合的是,有栖川桥也需要等到足够的见证人。
“因为‘规则’自己想要打破它,否则,你以为伏黑甚尔是为什么而出生的?”衹王夕月的言语没有一字谎言,“以你千年的经历,过去曾经出现过像伏黑甚尔那样强度的天与咒缚吗?”
这个世界的人或许看不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但是作为被派遣的专员,有栖川桥却站在上帝视角,能看清一切。
果然,天元的眉头皱了起来。
“没有。”鲁卡见他不说话,便帮夕月捧了场。
“你有想过天与咒缚为什么会有强度之分?天与咒缚——顾名思义,就是与‘天’的「束缚」,是一种等价交换。只有无与伦比的咒力,才能交换无与伦比的身体,”衹王夕月向前一步,眼神执拗,“伏黑甚尔先被赋予了无与伦比的咒力,然后又用这股咒力交换了无与伦比的身体,隔绝了一切咒力、脱出了你制造的宿命轮回——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他尚未出生之时。”
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孩子,如何能够进行「束缚」?
伏黑甚尔自己根本无法做到。
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无法选择自己踏入那一个宿命圈,也更无法逃避自己的命运。
“你认为‘天’是什么?这个世界没有神的存在,”而天元也不会成为那个“神”,“真正主导世界运行的,就是「规则」、是自然法则——它就是‘天’。”
有栖川桥感受着碓冰愁生和莲城焰椎真的位置,借衹王夕月的口向天元袒|露,“而它,拒绝了你,激烈地拒绝了你的一切——那就是我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第 155 章
155
天元似乎被衹王夕月的言语所震慑, 表情一空,一时间有些失神。
伏黑甚尔的出现确实是一个命运之外的转折点,也全然打破了维系了近千年的咒术生态体系——伏黑甚尔就像是命运的黑羊。
天元宽大脸上的四只眼睛集束在衹王夕月身上, 像是想要透过他的皮囊看到些什么。
不, 不是“像”,而是“一定”。
衹王夕月的寒毛直竖,一种被看穿的感觉穿透了皮囊, 直直地刺在有栖川桥身上。
只是视线便让人望而生畏。
天元这一千多年, 也不是白活的。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天元收回视线,这么多年来,他依靠着宿命轮回生存, 遵循着术式运转的规则, 他当然是个有神论者。
只是,他对“神”的定义,或许和普罗大众不同。
衹王夕月看着他这样衣服豁然的样子,有些意外。
对方可不像是会坐以待毙的人,要是这么容易被说服、被洗脑,他绝不可能活到今天。
相反, 他成为了咒术界的实际中心——难道是仅凭一个术式?
当然不是, 否则拥有「无下限」这个最强术式的五条氏才该是“神”的地位。
天元捋顺了自己宽大袖口上的褶皱,掷地有声,“但天命究竟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定论。”
话音一落,地面砖块的缝隙突然亮了起来, 顺着天元的脚下迅速蔓延开来,像是某种术式阵法。
鲁卡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衹王夕月撤回他的身后, 魔剑「ROXASS」反|插在地面重重落下,术式「斩」从双面剑锋迸发而出。
“咔咔——”
两种不同的光撞在一起,无形的空气似乎开始扭曲变形,地面的砖石被碾压、龟裂成网状,天花板的吊灯碎裂成雨,齐刷刷地落下。
但奇异的是,不论是地面的碎砖石子还是天花板的玻璃碴子,都没有遵循物理定律,而是反
常地飘在空中。透明的镜片折射的光线,白色的砖碎反射成亮片,看上去甚是美丽——几乎可以说是壮观。
“就像是《冰O奇缘2》里的场景。”面对如此梦幻的宫殿,哪怕是衹王夕月都小声地惊叹了一句。
但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就越是危险。
薨星宫内这样的宫殿,可不会为了美观可设计这样的东西,每一个碎片上,都聚集着不俗的咒力。
甚至,每一片上,都禁锢着不同的术式力量。
“薨星宫,果然也不只是一座普通的宫殿。”鲁卡给了夕月一个眼神,对方马上意会,双手合十,将结界顺着自己的皮肤贴在外侧,几乎模拟了无下限的轮廓。
天元悠然站在远处,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他无限接近于咒灵的身体像是个小宇宙,千丝万缕地连接着每一个碎片。
“这都是我不显于人的‘收藏’,世人从不知我住在薨星宫从不挪动的原因。很少有人能够看到这里的完整姿态,但今天——”天元抬手,手指轻轻一勾,声音和空气中的咒力共振着,“你们会知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咒力涌起了风暴,裹挟着锋利的碎片像旋涡一样,将核心的两人包裹了起来。
密闭的咒力空间内,数不清的术式编织成网,扑面而下。
必杀之局!
天元的底蕴并非是开玩笑的。
有栖川桥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以两人现在的同调程度,绝对不可能完全抵挡。
力量不是关键,数量和术式的多样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天元选出了一种鲁卡最不擅长应对的攻击方式。
这一个瞬间,有栖川桥要做出选择。
他将自己的意识隔离,完全沉浸在马甲之中。
让马甲的人设完全覆盖在他的意志之上。
鲁卡和夕月——不论是在何种情况,当二人的安危出现冲突之时,从来都没有第二个选择。
鲁卡揽住夕月的腰,将其按在怀中。魔剑「ROXASS」配合着术式横在身前,在咒力紧密的空间中开辟了一块能够保护夕月的“福地”。
但魔剑只有一把,术式也只有一个,这个安全空间能够容纳保护的,只有一人。
锋利的碎片划开了鲁卡特制的衣服,露出了他大臂上双“X”的背叛者纹身。
但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背叛夕月!
【马甲卡「神之光·祗王夕月」人设同调率上升100%】
【马甲卡「魔王罪血·鲁卡·库洛斯·杰利亚」人设同调率上升100%】
【共进退·马甲卡「神之光·祗王夕月」、马甲卡「魔王罪血·鲁卡·库洛斯·杰利亚」束缚融合率上升100%】
【马甲卡「魔王罪血·鲁卡·库洛斯·杰利亚」拓展,成就「神之影」已达成】
鲁卡的血液滴在夕月的眼睛里,顺着眼眶混杂着其他液体流了出来。
夕月突然耳鸣起来,他细腻的力量不可控地和难以计数的术式共鸣起来,大脑“嗡”地一下陷入了空白。
但本能地,他还是嗅到了恶魔血液的味道,和紧张恐惧的情绪。
“鲁卡——!”
他不需要真正理解战斗的原理,也时常看不懂战斗的局势。
但,衹王夕月绝对不会遗漏掉鲁卡的任何反应。
有形无形的攻击刺伤了鲁卡的身体,而夕月安危的时空也抓痛了鲁卡的情绪。
而夕月感受着鲁卡所感受——在这种刺激下,毫无保留地爆发出了身体内可控的全部力量。
局外的天元眉头一皱,还没有因为血腥味而放松下来的心情顿时一紧。
紧接着,就见蓝色的光芒从内部冲破了绿色结界的防线,仿佛有一双能够冲破一切障碍的眼睛注视着咒力空间。
巨大的引力向内拉扯着所有的术式碎片。
“这个术式能力是……”
天元的四只瞳孔定住了,他认出了这个不应该出现的术式。
一个连他都没能收集到过的术式。
咒力的蓝光越发浓烈,甚至开始异化,在咒力碎片的缝隙中,闪烁出了红光。
“不好!”
天元迅速后退,在躲开的一瞬间,咒力空间从内部爆炸开来。
整个薨星宫发出一声剧烈的哀鸣,建筑摇摇欲坠。
天元却没有心思去计较一个死物住所,也没有欣喜于鲁卡明显过度的出血量,而是严峻道:“引力、斥力——「苍」、「赫」,五条悟!?”
第 156 章
156
巨大的咒力引爆了薨星宫, 让即将赶到的增援都清晰地见到了一切。
坐在里香的身上,夜蛾正道首先认出了这股冲天的咒力。
这个招数、这个咒力形式——他可是看着这些招数被他的学生创造出来的。
“悟?”夜蛾正道和天元一样震惊,甚至比后者的情绪还要高涨, “他想办法出来了吗!?”
在他眼里, 五条悟虽然混蛋了一点,但论起随机应变和创造奇迹,对方绝对能不断带给他惊喜。
所以, 他的第一猜测是向好的。
但, 碓冰愁生却马上出声打破了他的期待,“不,这虽然是五条老师的招数和咒力,但——使用它的, 却是夕月。”
他周身环绕着「神之眼」, 仿佛是通过这种特殊的能力观测到了更多细节。
夜蛾正道瞳孔一缩——
这明明就是五条悟的咒力,衹王夕月是如何使用的?
五条悟教给他的?
但术式这种东西,哪里是能够通过教授学会的。
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进行了嫁接?
这是能够嫁接的能力吗?
如果能,那又是什么时候嫁接的,五条悟离开「狱门疆」的封印了吗?
这位东京高专校长的大脑里,一瞬间划过了万千疑问, 让他张嘴甚至都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开始问。
莲城焰椎真就直接多了, 他眼睛一瞪。
“夕月?夕月也在那里面吗!”
他关注的点当然和夜蛾正道不同。
“嗯,不仅是他,鲁卡也在。”鲁卡在夕月的身边倒是不让人惊讶。
碓冰愁生抬眼, 穿过那道光看到了薨星宫内的情形,紧皱起了眉头, “情况……”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这样犹犹豫豫的模样,让莲城焰椎真这个火爆脾气着急, “情况到底怎么样?愁生你怎么不说话?”
“……情况不好。”他只能这样说,余光不自然地扫过夜蛾正道和身下的里香。
最先了解情况的他正天人交战。
“敌人很强吗?”莲城焰椎真握紧了自己的焰刀,刀锋一圈都燃起了炽热的温度,随时准备战斗。
夜蛾正道也不遑多让,他很信任碓冰愁生的观测能力——后者多次证明过自己了——所以,对“情况不好”的判断,他没有丝毫怀疑,马上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们几乎已经到了薨星宫的上空。
原本层层维护的「账」全然破碎,宫外躺着几个失去意识的咒术师——显然,他们都被放倒了,薨星宫的防御系统依然形同虚设。
不论是什么人闯宫,都做得非常好。
夜蛾正道完全没有注意到碓冰愁生极难看的脸色。
咒力造成的光逐渐散去,薨星宫主殿被开了个大洞——不仅仅是屋顶,刚才的术式甚至吞掉了大半的房屋。
咒术师的视力和观察力,向来都是一年级的必修课。
一旦烟尘散去,已无阻碍薨星宫内的状况,便一览无余。
夜蛾正道急忙看去,却发现,那里除了天元、夕月和鲁卡,似乎再没有第四个人。
敌人呢?
那敌人又在何处?
被五条悟的术式湮灭掉了吗?
但比起这些猜测,另一种更加难以置信的解释,似乎在这样的格局里才更合理。
彼此为敌!?
衹王夕月把自己的身体|插|在天元和鲁卡之间,完全就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夕月保护鲁卡,谁看了不说一句倒反天罡。
但,正是因为夕月脸上那显而易见的防备,才让那种最难以置信的猜测被迫落在了实地。
“焰椎真!”
碓冰愁生把手递到了搭档的身边,“马上下去。”
莲城焰椎真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但对于愁生的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
等不到里香的下降,他一把抱过愁生,从高空跳下,快速坠落。
夜蛾正道不明所以,但那种可怕的猜测和责任感驱使着他,也迅速落了下去。
里香反而成了最慢的那个,因为比起跟上下落者的速度,她更加坚定地执行了对乙骨忧太的承诺。
在战斗之外,对待人类和人类世界要更加的温柔和缓慢。
咒力散去,绿色的盈盈之光环绕在一个单人的小空间里,将鲁卡包裹在内。
鲁卡身体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但鲁卡本人却高兴不起来,他皱着眉,想要拒绝这种治愈。
他讨厌任何会让夕月受伤的东西。
衹王夕月的治愈原理在于转移,虽然他能治愈任何伤口,但也会将这些伤口的疼痛转移到他身上。
但这一次,夕月却少有的强硬,坚持要使用自己「神之光」的能力。
天元身上整齐的狩衣已经被咒力卷得破碎,就连他身体上也有焦黑的痕迹。
显然,刚才的攻击虽然没有杀死他,但却也重创了他。
“怎么可能,那是五条悟的能力……”天元的两对眼睛都紧紧地盯在衹王夕月的身上,充满了不可置信,“即使是乙骨忧太「复制」的术式,也不能使用这种需要「六眼」作为标配辅助的能力——至少不会这么流畅。这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五条悟本人在使用这个能力。”衹王夕月接上了话,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那里存放着一张容纳着「狱门疆」的特殊纸张。
这是祗王泠呀留给他的东西。
没有想到在最后,他竟然发现,自己的目的在某种程度上和祗王泠呀重合在了一起。
反倒是天白先生——他和衹王天白一直所坚持的东西背道而驰。
衹王夕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是一种精神情感的痛。
他觉得自己背叛了天白先生、觉得自己害死了天白先生。
但,这是决定所带来的必然后果。
他能够想象得到,祗王泠呀想要杀死衹王天白是极困难的,可他的准备那样充足——又有鲁泽在,黄昏馆的任何人都无法幸免。
他的鼻子发酸。
虽然一直都是敌人,但祗王泠呀和衹王天白的关系一直都是纠缠不清的。
前者既然把五条悟这张底牌交给了他,就必然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此刻,因为百分百的同调率,衹王夕月的情感已经完全压过了有栖川桥。
即使在理智上知道,黄昏馆内的一切马甲在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面前表演完之后,就必然要在战斗中调整同调,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来贡献足以将主系统修复好的碎片能量——只有主系统修复完成,接下来的一切才能顺利完成。
可当一串关于【同调率】、【碎卡】、【能量收集】、【主系统修复】的提示划过的时候——情感上,衹王夕月的痛苦压过了有栖川桥的理智。
以马甲之间的感应,在主系统宣布修复100%的同时,衹王夕月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呼吸困难,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
他的马甲核心在此刻都被深深地扼住。
极端的情绪撕裂着理智。
【羁绊·无法逃离的背叛已达成】
有些注定的背叛是无法躲避的。
鲁卡将衹王夕月拉进怀里。
可,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无法用安慰来缓解的。
碓冰愁生和莲城焰椎真也在此刻落地。
夕月深吸了一口气,将鼻音憋了回去,对天元开口,“不用怀疑,这就是五条悟使用的能力,我只是借助一些方法将储存的东西释放。”
——竟然还有这种能力。
天元皱眉。
“夕月!”愁生捧起夕月的脸,擦掉了他的眼泪,“发生了什么吗。”
明明是疑问句,他却没有用一点疑问的语气。
夕月哪里能不知道愁生的能力,他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对方,“对不起,愁生。我做出了我的决定。我——”
碓冰愁生把手指放在夕月的嘴唇上,止住了他的话。
“我知道,我都知道。”愁生没有用疑问语气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他已经猜到了答案。他拥有的「神之眼」一向能够让他看到许多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认真地回视夕月,“你要知道,我们「戒之手」没有向黄昏馆宣誓过忠诚。我的誓言、焰椎真的誓言都属于你,我们的忠诚属于你。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不会改变。”
莲城焰椎真知道的不像碓冰愁生那样多,他甚至不知道这二人的对话在暗指什么。
但无所谓,愁生说的话,也是他想说的话。
“我的宣誓永不改变。”莲城焰椎真认真道,“我们永远不会背叛你。”
不论做什么、不论面对什么事,「戒之手」都不会背叛衹王夕月。
搭档对彼此的感情毋庸置疑,他们的羁绊造就了彼此的存在——而这共同的对夕月的忠诚却是使他们人格完整的最后一片拼图。
【马甲卡「神之声·莲城焰椎真(咒灵)」人设同调率已上升至100%】
【马甲卡「神之眼·碓冰愁生」人设同调率已上升至100%】
【羁绊·宣告·永恒的誓言与忠诚,已完成】
【「神之光·衹王夕月」、「神之影·鲁卡·库洛斯·杰利亚」、「神之翼·索多姆」、「神之声·莲城焰椎真(咒灵)」、「神之眼·碓冰愁生」,羁绊已连接——「神之铸造」进度60%】
第 157 章
157
夜蛾正道只比莲城焰椎真和碓冰愁生晚一步, 但等他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眼前这几个「戒之手」的变化。
他们的行动和肢体语言表现出了明显的防御和对抗性。
这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 他们甚至把自己当做了敌人——主要是碓冰愁生, 但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莲城焰椎真的态度。
这是十数秒前还没有的状况。
这么短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心中疑虑,但此时却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天元大人!”他来不及多想, 确认天元的安全是最优先事项, “您受伤了吗?状态如何?”
他穿过衹王夕月,快步到了天元的身边。
让人很不理解的是,天元这副显然不似人形的身体在咒术师的眼里,却没什么不正常的。
“咒灵?咒灵?!”莲城焰椎真惊异地看着天元, 不自觉地重复着这个词, “天元是咒灵?好小众的等式。”
咒术师的天职在于祓除咒灵,而咒术师们最大的核心,竟然就是一个咒灵。
这简直是一种极端的讽刺。
一个以咒灵为核心组成的社会结构,最大职责是祓除咒灵。
这句话听上去简直就像是个病句。
夜蛾正道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天元。
但他也不会忘了自己第一次“觐见”的冲击。
只是时间长了,他便也逐渐理解「不死」术式带来的后果——咒术界的规律一向就是得失兼备。
天元的术式,在某种程度上, 也算是一种「束缚」。
既然是「束缚」, 那自然就需要主体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也是星浆体的必要性——被选中的人以命入局,就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让天元的身体暂时稳定在“人类”的概念范畴里。
当然,天元的咒灵身份也一直都是咒术界的最高机密之一。不是谁都能接受咒灵这种东西的, 像是过去的夏油杰。
如果是他,恐怕在成为诅咒师之后的第一步, 就是先把天元制服。
「咒灵操术」对天元的威胁何其大,连羂索都想要通过这个机制来控制天元。
夜蛾正道本以为, 「戒之手」们对“天元=咒灵”的等式应该接受良好的,但没想到,质疑声最大的,竟然是同样有咒灵之躯的莲城焰椎真。
“不用紧张莲城君,天元大人是我们的领袖。”夜蛾正道尊敬地解释道。
不仅仅是因为天元那聚拢咒力的「账」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一直存活的人,他总能以一种更高、更全面的视角来引导咒术界的发展方向。
这种视角也能让他抛开一切党争,站在一个相对公平的角度。
这是其他咒术师做不到的。
活化石、活百科全书——这样的形容应该能够展现天元的重要性了。
“咒灵的形态并不能完全决定一个人的性质,莲城君应该最是深有体会了。”
夜蛾正道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着,但最先回应他的却不是眼前的人,而是身边的天元。
“他可不会这么觉得。”天元的手拂过身上焦黑的痕迹,咒灵身体的好处就在于,其本身带有的愈合性就远高于人类。
他只是对,「咒灵操使」苦手,但咒灵的身体本身却并不算是一件坏事。
“这种攻击真是让人想不到啊,夕月君。明明没有战斗能力的你,却借助别人的力量拥有了这样的瞬间爆发力。”天元说着,“但是——这种能力没有那么容易使用吧,否则,你也不用等到刚才那种关头了。想要杀我,用无休止的远程术式岂不是更加安全?也更容易把黑锅推给别人。”
毕竟若是没有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刚才那种攻击来自于衹王夕月。
只是天元不知道,衹王夕月本来就不希望默默地杀了他。
任何表演都是需要观众的。
他要确保原住民的认知完整。
夜蛾正道听懂了天元的意有所指,这次惊讶的人换成了他。
不论是否早有所料,这样的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也总是让人惊讶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隐瞒什么、也没有想过要把我做的事推给谁。天元先生,你活得够长了。”衹王夕月向前一步,平日里柔弱的面孔此刻坚定无比,“生命的可贵在于有限,任何人都不应该打破这种珍贵。”
他言语中透露出的意思,让夜蛾正道更加惊异。
天元哼笑了一声,“若论活着的时间,你们的衹王天白也不遑多让吧?怎么——你要不要把他也一并除掉?”
夕月垂眸,这一次他压制住了心中泛滥的痛苦,“你不必用这样的话激我,天白先生已经死了。”
“什么!天白那个家伙——”莲城焰椎真,全场唯一一个完全藏不住惊讶的人。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碓冰愁生,却发现搭档一脸淡定,像是早有所料。
“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但和那也没有多少区别。”衹王夕月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可抑制的悲伤,“天白先生和祗王泠呀之间的关系,早就说不清了——爱,本身就是一种无限接近于恨的东西。”
天元都没有想到,衹王夕月竟然是带着衹王天白的死讯来的。
“……正是因为知道天白先生的生活,所以我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连不断轮回的中的「戒之手」都充满了悲剧,一直活下去的人又是如何呢?”衹王夕月压低了眉眼。
天元却对这样的话很是不屑,这样苍白的说辞,显然无法说服他,“你比我想象当中还要傲慢啊,夕月君——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夕月毫不退缩。
鲁卡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出来,“「神之光」是唯一在轮回中,感知不会消失的轮回者。”
这一点,无疑让衹王夕月有了发言权。
但也是这一点,从来都没有传到过其他「戒之手」的耳朵里。
“历任「神之光」的结局,都是肉身受剥夺,心灵被蚕食,遍体鳞伤——治愈戒之手的一切伤痛,不断地承受痛苦……最终因为无法承受身体的剧烈痛苦而发狂,最终死去。如果这种感知不会随着轮回而被忘却重置的话——”对碓冰愁生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大,他抓住夕月的手腕,“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
夕月摇了摇头,“你们承受的已经足够多了,愁生。轮回无法重置一切,否则,为什么「戒之手」的搭档们,总是能够跨过轮回,重新相遇呢?”
整个「戒之手」的体系,就是一个让痛苦不断沉积的体系。
即使没有记忆——但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只在记忆中积存的。
“所以我才想要改变——祗王泠呀想要用彻底灭绝的方式来结束一切轮回之痛苦,为此他不惜让自己也变成一个轮回者。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轮回恰恰就是天白先生不断被维系永恒的原因。”夕月感叹着命运的无常,因果关系就像是一个圈一样,带着所有人轮回,“但就到我这里了,这种无止境的永生。谁都不应该超越生死的公平,更不该用别人的‘死’来维系自己的‘生’。”
星浆体制度让天元的存在比衹王天白还要扭曲。
衹王夕月严厉地看着天元,“谁也不行。”
第 158 章
158
不过, 这并不是衹王夕月要杀死天元的唯一理由。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天元在自己永恒的存在中,利用「账」的机制和自己「不死」的术式, 无节制地将咒力堆积了起来。
这种力量过于浓郁, 在创造了强大咒术师的同时也孕育了强大的咒灵,强大力量之间的争斗让世界千疮百孔——这是世界规则利用「天与咒缚」创造出伏黑甚尔,意图打破既定路线的原因之一;而作为有栖川桥, 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世界的边缘不稳, 开始和其他世界产生摩擦。
这种摩擦会让世界壁垒变薄,从而容易被突破。
不论是从外到内,还是从内到外。
天元不仅威胁着自己的世界,还在威胁着其他的世界。
这当然不能被容忍。
有栖川桥需要用意识精灵填补的就是这样的漏洞, 这是他工作的重心之一。
但填补这种工作, 向来是治标不治本的。他可不想日后还到这个世界来返工——所以他必然会顺应世界意识之所求,将这个风险的源头彻底消灭。
有栖川桥并不担心以后还会再产生像天元一样的人。
世界意识既然都想要终结这种机制,那么日后便不会再孕育这样的术式。
至于其他的善后问题——
改变的阵痛当然存在。不过他相信,当旧制度倒塌的时候,新的制度总会被重新建立起来。
那不是一时之功,也并非他这样的外行能够轻易做好。
不过, 有栖川桥还是很看好五条悟和他的学生的。
只是那些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衹王夕月那样的话说出来, 实际上就是断了任何转圜的可能。
咒术界无论如何不可能让天元去死。
而「戒之手」则为唯夕月马首是瞻——天元的生死就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夜蛾正道作为东京高专的校长,是何等的聪明人,哪里能不明白此刻局势的险峻。
以他一人想要阻止衹王夕月是绝无可能的, 别说是只有他,就算是加上里香也很难赢——更何况, 里香的自我判断能力非常弱,乙骨忧太给出的命令, 一定不是保护天元。她必然会顾及碓冰愁生和莲城焰椎真。
想要让她马上投入战斗恐怕很难。
而如果无法阻止天元的死亡,那么未来追究起责任来,他就会成为唯一指定背锅侠。
天元的任何一点变动,都是足以震惊咒术界的大事。更何况,他也是真心不希望天元死的。
“夕月君,冷静点。”夜蛾正道挡在了天元身前,想要尽力稳住对方,“天元大人是咒术界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他是咒术界的大脑,关系着诸多人的生活和生命。”
“我知道,如果天元先生死去的话,会有很多东西陷入混乱——事、人,这些都不是容易重整的。”衹王夕月点了点头,他对夜蛾正道这位校长还是很有尊敬的。
只是,他的语气却也显然不是妥协,“但,不破不立——这不是拖延下去的理由。”
再拖延拖延,世界壁垒总有一天要被彻底磨破,到时候再想收拾烂摊子可就迟了。
话已至此。
鲁卡从夕月的身后走上前来,他的衣服破破烂烂,有着明显的战斗痕迹,但是衣服里的皮肤血肉却已经愈合得光滑。
夕月的能力治愈了他。
鲁卡握住自己的魔刀「ROXASS」,周身的咒力翻涌着,已经到了临界边缘。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帮你。”鲁卡的视线没有放在夜蛾正道身上,而是直接穿过了他,盯着天元本人。
天元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知道己方的劣势,便很快明确了目标和战略。
夜蛾正道注意到了此处的异常——他是第一个,但却不会是唯一一个。
他相信以自己的重要程度,必然会有增援。
这么想着,天元扯掉了自己原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了出来——和他头的一样,这个身体完全失去了正常人的样子。
纯白的皮囊中仿佛没有一点色素沉淀,除了一直从袖口中伸出的双手外,他的背后还有另外两对从肩胛骨和蝴蝶骨长出来的手臂,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扭曲的翅膀一样。
下半身这是覆盖着鳞片,像是一副天然的硬甲,自带防御。
咒灵的生存能力和人类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同级别里,咒术师确实要比咒灵强大,但同级别的存活率却是后者更胜一筹。
眼见着这种情形,夜蛾正道也别无选择,只能用准备好的咒偶对准了自己学校的学生。
“咒灵的身份可保不住你。”莲城焰椎真刀锋上的火焰燃得炽热,他是没有一点耐心,「神之声」穿过了一切可以看到的防御,咒力直直地到达了要害,“燃烧吧!”
火焰顿时从天元的身上冒出,炽热火焰的燃料不是氧气,而是咒力。
咒力越强,火焰越浓。
而天元存储的咒力量足以让火焰的温度在一瞬间突破临界,将其周围的空气都炙烤得变形。
「戒之手」不论是专司攻击还是防御,都是对恶力有着克制——即使莲城焰椎真自己变成了咒灵,这种特性也不会改变。
毕竟马甲性质是固定的。
莲城焰椎真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夜蛾正道的第一反应当然是阻拦,他的咒偶有着和棉花一样身体不符的防御力。
偏向防御的乌龟咒偶翻身,用冒着寒气的龟壳迎上了刀锋。
但,莲城焰椎真向来不是单独行动的,就在他前冲的同时,他的身后也传来了声音。
“「解缚」——”
莹莹透亮的「神之眼」迅速追上莲城的速度,拖着光尾成剑,用极其灵活的姿态绕过了夜蛾正道,直奔天元而去。
搭档之间楔合的咒力助长了彼此招数的威力,「神之声」的火焰顿时被激得更加猛烈。
而鲁卡的速度则更不必说,莫说是夜蛾正道,就是祈本里香也完全追不上他的剑。
“叮!”
一声脆响,是兵刃交接的声音。
鲁卡的「ROXASS」竟然被拦住了——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拦住了!
准确地来说,是被女人的武器拦住了。
她的速度显然不如自己的武器快。
蜿蜒的骨鞭像是一连串被拼接起来的刀刃,远远便横在了天元的头上,与「ROXASS」相接,冒出了一串火花。
而在骨鞭之下,天元前后一共六只手,抓住了用来「解缚」的碓冰愁生的能力。
而被燃烧的地方无法熄灭,天元便干脆蜕了一层皮下来。
带着黏液的能力,怎么看都有些恶心。
“由基!”
夜蛾正道叫出女人名字的瞬间,还引得夕月侧目。
无他,实在是二人的名字读音相同,让人难以分辨。
数秒后,衹王夕月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不是在叫他,而是在叫那个女人。
碓冰愁生远远地看过去,「神之眼」化作流光从天元的手中溜走,而通过这些“光”的折射,愁生迅速观测分析着女人的能力。
“那是九十九由基。”
碓冰愁生读着别扭——不论是姓是名,都在「戒之手」中有相对应的同伴,但他的防备却并未因此有一点小觑。
这个名字他能叫出来,自然也是有原因的,“特级咒术师,术式「星之怒」,骨鞭她的式神能力,「凰轮」。”
特级咒术师何其稀少,他们加入咒术界这么久,当然不会全瞎全盲的什么都不知道。该打听的东西一个都落不下。
就算东京高专这边没有机会,祗王泠呀和神命正宗也是必须要评估咒术界实力的——而且,还有羂索这个家伙,简直是咒术界的百度百科,自带人工智能设定,有问必答。
但奇怪的是,根据羂索的情报——九十九由基本身也是星浆体,她对星浆体制度的反感程度,尤在衹王夕月之上。
这个时候,竟然能赶来给天元助阵?
衹王夕月的思维分毫不影响鲁卡的行动,他一剑被挡,却根本连停顿都没有——翻身向下,腰上用力,他以身体带动「ROXASS」,将剑锋的突破能力拉到了极限。
九十九由基瞬间便明了了对方的意图,一挥手将骨鞭的所有骨片回拢,前后密集地凭接在一起,骨片接触敲击发出了如同风铃般的脆响。
咒力伴随着声音收束再释放,「凰轮」的刃片的攻击力以一种近乎有形的方式冲了出去。
面对这样密集的攻击,大部分的人的第一反应一定是防御。
可惜,鲁卡不是那“大多数人”。
他将术式「斩」聚于剑头,过量的咒力让「术式」的起效规模扩大,「ROXASS」还没有近到眼前,术式的效果便已经展露,凌厉地刺穿了「凰轮」的本体。
当然,这样的取舍也就势必会让那些有形的攻击穿刺在他的身上。
不过——鲁卡特级恶魔的身份不是摆设。
不论他长得有多像人、不论他有多么清晰的人类轮廓,他的身体都不是由一般的血肉组成的。
天元的攻击能起效,那是因为薨星宫是天元的大本营,这里面汇聚这儿的术式和咒力有过经年累月的沉积,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得了的。
九十九由基本人甚至都没有完全抵达「凰轮」近处,这并不全力的攻击只能在鲁卡的身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不过,身为特级咒术师的九十九由基实力不容小觑。
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在她的全力发挥之前,就结束战斗。
鲁卡的目标,毕竟不是九十九由基。
所以在这个瞬间,他的咒力毫无保留,哪怕不考虑「斩」术式的效果,「ROXASS」的这一击,也已经足够此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咒灵。
第 159 章
159
和预想当中的一样, 「凰轮」的骨片,根本无法阻拦「ROXASS」的攻势。在防御中,被顺势「斩」断。
即使穿过了一份阻力, 刀的速度依然没有一点被阻碍的架势。
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 就穿过了天元的身体。
这股力量在天元体内的咒力系统中快速搅动,凌厉的术式则是直接将天元的身体切成了两半——直直地、从中间分开的两半。
字面意义上的“斩”。
咒灵的身体和人类多有不同。
从中切开,天元的切口处竟也是一点血都不流, 反倒是一个被刀切开的蛋糕, 整整齐齐地分成了两半。
在鲁卡的术式作用下,这两半身体无法粘合。但是,过多数量的手却迅速调整位置,身体内的咒灵体系, 使得天元彻底分成了两个咒灵——让人瞠目结舌。
这样也行!?
鲁卡把手向后一抽, 「ROXASS」便跟着他的咒力一滞,接着迅速退回到了他的掌心。
九十九由基也在「ROXASS」后撤的残影中终于落到了天元的身边——或者用更准确的说法,她是落到了天元的中间——两个身体分区的中间。
这让一向见怪不怪的九十九由基都感到一阵诧异,她尤其不能接受那上下两只并排在一起的眼睛。
这究竟是什么奇观。
天元冷笑了一声,两个完全相同的声线重合起来,“我不算有什么强大的攻击力, 但我要是那么容易被杀, 也不会仅凭一个术式活到今天。”
确实「不死」绝对算不上什么高攻高防的术式,如果没有人保护,天元的战斗实力绝对在同咒力级别的水平线下。
但是他既然能活到今天, 就必然不是只依靠保护。
“夕月。”鲁卡低声提醒身后的夕月。
衹王夕月看着眼前的天元,闭上眼睛——他屏蔽视力, 转而用自己独特的感知来作为突破。
在和现实错位的感知层面,每个人都褪去了自己的身形, 只留下由灵魂组成的能量体——在这样的感知层面,任何伪装都很难生效。
显然,从鲁卡的经验来看,天元这种能力应该更加近似于障眼法。
两个当中,必有一个本体是可以决定生死的。
但是,这个感知的过程却让衹王夕月更深地皱起了眉头,“……奇怪,怎么会?两个身体都是本体。”
他猛然睁开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旁边的碓冰愁生。
后者的眼睛里荡开「神之眼」的透蓝色彩,瞳孔正中的黑色也被上下拉扯出了十字架的形状。
他如此近距离地观测,几乎能够直中本质。
他对着衹王夕月点头,“不止两个,他已经将身体等量划分——密集得几乎没有上限,我能数出来的——他便至少能分成2048个等分体。”
等分体意味着每一个都可以是本体,只要有一个活着,天元就不会真正死亡。
分成两边的天元一左一右地歪头,明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却仿佛带上了几分嘲讽。
他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杀死终结。
甚至,动刀越多、分体越多,反而越难盯、越难对付。
就在此时,在一个所有人都是分神到天元身上的瞬间,一只手无声地从后靠近,在投射入时间线中压缩的极快速度,直奔衹王夕月而去。
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不论是「戒之手」还是鲁卡,他们的绝对核心都是衹王夕月——后者的重要性,甚至强于天元之于咒术界。
只要控制住夕月,就等于控制住了局面。
谁再想动手,都得投鼠忌器。
鲁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猛然回身的瞬间,那只布满皱纹和武茧的手,就已经近到了夕月面前。
“嗷——!”
一声尖细的吼叫,毛茸茸的索多姆从夕月的头发堆里窜了出来,一口咬在了最近的指头上。
顿时,一股强烈的刺痛带着一股仿佛点燃体内血液的炽热,逆向进入了指头的主人体内。
别看索多姆的身体在掌心里就能放下,但他的本体却是古神之一的火龙——是一个元素领域最顶尖的存在。
它几乎是可以说,就是火焰本身。
身形的大小并不意味着强度本身。
“干得好,索多姆。”
鲁卡难得直白地夸奖,反身而来的「ROXASS」可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地就要斩首。
在场的咒术师中,只有九十九由基跟上了他的速度——金色的长发被翻滚的剑气切断,但后者却没能减缓九十九由基的速度。
她的术式「星之怒」持续发动,调整着她自身的密度和周围的重量——在这样的术式环境里,她让自己的身体和风一样轻的同时,又让自己的身体强度比磐石还要坚硬。
同等级别的咒力压力下,她的速度突破了常规的临界,只是掠过的风声就带给人以强烈的耳鸣。
断了一半的「凰轮」尚未来得及修复,就已经缠绕在了「ROXASS」剑身上——九十九由基显然意识到了鲁卡的身体强度和鲁卡在面对夕月命令、安危时的不顾一切。
鲁卡不会因为自己身体的风险而停下脚步,所以攻击就必须冲着他的武器本身才行。
有了九十九由基的干扰,突袭者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从侧面绕开索多姆的尖牙,一手从下探上去,想要第二次尝试捕捉衹王夕月。
索多姆那压缩着力量的小小身体在速度上,没有达到突袭者的程度。
可就在后者以为自己要成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残影都不会留下的手指突然顿在了衹王夕月的一寸之外。
这是五条悟的「无下限」!
衹王夕月的脸色有些发白,即使只是通过祗王泠呀的封印从「狱门疆」的另一边搬运,但这个需要「六眼」辅助的术式在外人用来,依然极端耗费精力。
甚至让人的大脑刺痛。
「无下限」在衹王夕月的手里无法长时间维持。
但是,有这样一个停滞的瞬间就足够了。
索多姆的身体膨胀起来——恢复火龙那巨大本体的速度太慢了,会放跑突袭者这样速度的敌人,但只是拉长自己的身形,以第二阶段的形态出现——
【兽王·索多姆同调率已上升至80%】
尖牙在眼皮微动的刹那里放大了十数倍,远超一般狼数倍的体型挡在衹王夕月身后。张开嘴里,喉口闪烁着红光,炽热的温度没有一点前摇便释放出来,像一个火山口一样,迸发出了激烈的岩浆,将眼前的一切敌人掩埋。
第 160 章
160
岩浆喷涌过境, 将地面熨平,蔓延过的草坪连泥土都被烫熟,就更别提被这种温度碾压过去的人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来者的攻击虽然不够强力, 但速度属实顶尖,反应上乘。岩浆并没有完全浇在他的身上。
可只是轻轻擦过,他特制衣服下的皮肉便已经有了焦香的味道。
尤其是腿上的烧伤, 这无疑直接拖慢了他的速度。等他的身形一定, 他的面孔和身份才终于崭露人前。
这张脸可不算陌生,尤其在咒术界,这张脸可算得上是如雷贯耳了。
禅院直毘人,御三家的一位首脑——与加茂家的复杂形势和五条家五条悟的任性独大不同, 他在禅院家的地位, 可谓是说一不二。
这样的人,权威性质要比单纯的实力更加重要。
连他都亲自出动了,可见天元的重要性,和咒术界的局势紧张。
不仅是涩谷事件至今,咒术界受创而抽不出人手的问题;还有更多咒术界内部的糟乱,哪怕抛开原本就存在的权力斗争不言, 许多内奸和叛徒也因为羂索的一番行动, 全数暴露了出来。
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都很难界定。
信任问题是最严重的问题。
恰又在此时, 天元的薨星宫受到了袭击。
这样特别的地方,平日没什么信任危机的时候, 尚且少有人有资格来,就更别提此时。
禅院直毘人都不敢派人来, 而是亲自前往此处。
只可惜,他的这把老骨头,可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索多姆巨狼的身体环绕在衹王夕月之侧,张开的嘴里还隐约冒着白烟。炽热的温度丝毫不影响它牙齿上的寒意,他的兽瞳紧紧地锁在禅院直毘人身上,威慑力拉满。
局面一下子僵持住了,满同调的鲁卡绝对有自信能够战胜九十九由基,和另外两位咒术师。但,天元却没那么容易杀死。
此时已经不宜再对天元动手,他分裂得越多,就越麻烦。
有栖川桥暗自皱眉。
天元是他收工前的最后一道关卡。
按照他原本的设想,这里干掉天元之后,接下来所有的正反派都是他自己。他借衹王夕月之口说出的计划,只要能在人前完成同归于尽成就,就可以释放所有的意识精灵,在他的本魂离开后修复世界壁垒。
至于,剩下的一些烂摊子——
那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了。
总不能从计划到收尾,全部的活儿都落到他一个人头上吧?
只可惜,天元的棘手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这种能力不强,却极难应对。并非正面攻击能够了结的,得临时调整一下计划了。
衹王夕月来削弱天元的咒灵身体,让其术式「不死」降低到极低点,然后交给另外非直接攻击的方式来了结。
“鲁卡。”
夕月双手合十,缓闭双眼。
周身若隐若现的锁链被绿色的光拧碎——
他是「神之光」,而光如果闪耀得太过激烈,便会很快熄灭。
这张马甲卡本身就带有自毁属性,所以有栖川桥一直在有意压制。
如今也没必要再吝啬。
听到他的声音,鲁卡瞬间明白了对方意图。
皱着的眉表示了他的不赞同。但,他却不会在此时反驳夕月的意愿。
更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箭。
以他的速度和威慑力,架势一旦摆开。包括九十九由基在内的所有人,都迅速警惕了起来。
可谁承想,鲁卡动身起势,却是召回索多姆的同时,将莲城焰椎真的后领一揪,如一道逆行的流星,迅速脱离了薨星宫的范围,只留下了衹王夕月和碓冰愁生二人。
在这种时候抛下两个需要保护的人?
鲁卡的行为让人瞠目结舌。
不过,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知道,这个行为背后必有深意——当然,衹王夕月那显而易见的架势也说明了一切。
他整个人都被光笼罩着——或者,用更准确的方式来描述,是衹王夕月本人,正在发光。而且是从柔和到刺眼只用了看不到一秒时间的光。
“神之光——”
碓冰愁生挥手,将「神之眼」的水晶球环绕在空,有了第二方同源力量的折射,光线变得更加耀眼。
“净化!”
这股光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星爆一般,炸裂地蔓延!
密集的能量体刮过每一片空气,穿过人和咒灵的身体,仿佛连细胞缝隙当中残留的诅咒的都被卸得一干二净。
甚至,不仅仅是诅咒。
衹王夕月的三大能力之一,「神之光·净化」的作用在于清除一切负面效果。
不论是诅咒和咒力,本质都来源于一种负面情绪的堆积——不论,这股堆积的力量,能否被控制,它都属于“负面效果”的一种类型。
在这种极端的“净化”里,是会被消除掉的。
对于咒术师而言,咒力突然一空是一种相当可怕的感觉。毕竟,通常来讲,咒力和他们的生命也是相连接的——这会让他们进入一种空前的虚弱之中。
咒术师尚且如此,咒灵就更别提了。
这样不分敌我的净化,当然要撤走己方所有的咒灵。
里香的身体几乎是瞬间湮灭,让不远处正在战斗的乙骨忧太身体一滞。
即使在解缚后,里香的形态都是来源于他拟态的咒力,“湮灭”并不代表“死亡”。但如此感知,还是让忧太的神经一紧,爆发的咒力瞬间清掉了那些被神命正宗释放的各类咒灵。
这可是比百鬼夜行还要大规模的咒灵释放。
羂索的家底儿这就被败干净了啊。
如此程度的清理咒灵速度,让神命正宗为之一振。
他对乙骨忧太的术式垂涎也达到了巅峰。
不过,比乙骨忧太动静还大的,仍然是远处的薨星宫。
绿云遮天蔽日,爆发的能量将这样距离下他们呼吸的空气都仿佛染成了绿色。
其中,以「戒之手」的感知最为清晰。
不谈丛雨姐弟、不谈蓬莱黑刀和降织千紫郎,哪怕是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都强烈意识到了这股力量的来源。
他们体内相似的力量在共鸣,甚至让虎杖身体内的两面宿傩都感觉到了被进化波及的刺痛。
这样的使用力量,无疑是为衹王夕月的生命,按下了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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