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祸国妖妃12
一月后, 谢拂履行约定,换上常服,带着小七出了宫。
白天街上已经有许多人了, 尤其是街边的小摊,都已经陆陆续续搭上,街上飘着各种香味,倒也算得上一步一景,一步一香。
在京城这地界,街上到处都是贵人, 如他们这样,身后跟着几个护卫的,根本不少见,倒也不算瞩目。
“走了这么久, 没有想要的?”一条街都快走过了,小七却仍没在任何东西上多留几分眼神。
小七抱住他的胳膊, “我想要的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
谢拂虽已经对他这种毫无遮拦的行为免疫,但似乎无论说多少次,他都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愉悦。
有时候,连他都分不清,究竟是他因为小七而感到愉悦,而是小七将自己的愉悦传染给了他。
但那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从喧嚣走到宁静,从人海走到岸边,谢拂望着眼前一望无垠的大河,问小七, “你在这儿包了船?”
小七诧异抬头,“为什么你会以为我提前有安排?”
“难道不是每次都是你负责出行全程吗?”
十年间, 他们当然不是第一次出宫,甚至是经常出宫,而每次,都是谢拂负责好一切,无论是出宫的路线,带的人手,穿的衣服,去的地方,都是他提前安排好,小七只需要出个人。
“我以为……这次会有所不同。”谢拂转开眼,没看他。
“我还没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小七伸手在他肩上点了点,“今天可是我生辰,你的礼物呢?”
谢拂摇头笑道:“送你的礼物已经堆满了库房,里面奇珍异宝什么都有,你却一个都没看过。”
“当然,那些又不是你送的。”小七理直气壮道。
这些年来,小七作为谢拂身边的红人,有无数人想和他搭上关系,送礼之人不计其数,可小七每每都是礼物照收不误,别的什么也没有。
后来更是不管这事,有谁给他送礼,送了什么东西,他一概不知。
唯有谢拂送的,无论珍贵还是寻常,都被他好好保存,或者好好享用。
谢拂既喜欢他将自己看做唯一最重要的那个,却也难免为此而忧心。
他伸手轻敲了下小七的额头,“有些后悔,这些年将你养得这般娇纵,若是哪天我不在,你又该如何?”
他虽是随口一说,可心里当真也这么惦记着。
当年不过是想将这孩子捡在身边养养,总归少不了他一口饭吃,怎么也比宫外过得好。
可谁知养着养着,便养歪了。
他也不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对谁都无法无天,更没有仗着自己的宠爱而对一切肆无忌惮。
他的无法无天和肆无忌惮,似乎都对准了自己一个人。
不,应该说,是他的一切,都认准了自己一个人。
这让他如何放得下。
谢拂自会思考以来,便认为这世上的一切似乎都无甚有趣,来来往往,终将归于尘土或者浮云。
可如今当真有了令他牵挂,令他无奈的存在,倒真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你要是一直这么想就好了。”小七忽然神色怪异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
“没什么。”小七将话题带过去,“我的生日礼物呢?”
谢拂卖关子道:“不在这里。”
小七抿唇拽着他的胳膊,“那在哪里?今天不拿出来,可别想睡觉。”
谢拂也只好摊手,“那没办法了,除非你现在回宫。”
回宫是不可能回宫的,小七今晚就没打算回宫。
拿不到礼物,小七有些不高兴。
谢拂笑他,“这么沉不住气?”
小七不理他。
“想哄人,老爷不如买我一只花灯,我家花灯都是自己做的,保证没有一个重样,买来送给弟弟,说不准弟弟就不生气了。”
一个在河边架起摊子准备卖灯的老伯笑着拉客。
谢拂看了眼,见那些花灯虽比不上内务府做的,在民间却也算得上精巧二字。
在他的手正在挑选时,身后却传来了小七的声音,“我们不是兄弟。”
“啊?”老伯不好意思笑笑,“我瞧着二位长得像,又感情好,想当然了,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那二位可是父子?”
谢拂若是成婚早些,倒也能有小七这般大的儿子。
只是谢拂未曾蓄须,看着年轻,让人很少知道他的年龄已经上了三十。
“也不是父子。”小七双手环胸,眼睛却未看着卖灯的老伯,而是看着谢拂,见到对方挑灯的动作放慢了些。
“这……”老伯讨饶笑道,“那老朽是真不知道二位是何关系了。”
这个时代也并非没有分桃断袖之情,只是谢拂与小七有几分相似的容貌,让老伯并未往那方面想。
他没想,谢拂却想了。
当然,他并非是在想自己和小七有没有分桃断袖,而是在想老伯刚才想的,他和小七,究竟是什么关系?
当初将小七养在身边,是当孩子养的。
然而孩子丝毫没有孩子样,整天呼名唤姓,丝毫没有将他当成父亲,甚至没将他当长辈,久而久之,原本当孩子看的感觉也没了。
再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十年来,他们似乎忘了一般,从未定义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总结起来,大约也只能说,亦父亦兄亦友,非父非兄非友。
谢拂将其中一只枫叶灯取下,“就这个了。”
身后的护卫给了老伯银子,虽是碎银,却也远超枫叶灯的价值,几乎可以买下他这儿的所有灯。
“老爷,这灯十文钱一只,您银子给多了。”
“那就当我把所有灯都买下,这些灯您放也好,卖也好,祝您早点回家和家人过节。”
无论是什么节日,和家人一起,总是会开心些。
谢拂将这只枫叶提灯交于小七手中,“先拿着玩玩,累了就给护卫,晚上再提着灯逛夜市,必然很美。”
小七低头看着这盏枫叶灯,眼中似乎有一瞬流光,“红枫乃枯败之相,怎的你偏就要了这只?”
“世间枯败从不在于人意,无论荣枯,我们只需接受并欣赏便足矣。”
小七抬头望着眼前人。
他一点都没变。
他想。
世间万物皆由天定,可他偏要逆天而行。
*
夜幕降临,红枫灯用莹莹光芒,和街上其他人手中的灯一起,将人们脚下的路都照亮。
走在街上,小七几次被迫和谢拂分开,他几次想要靠近,却都被人流冲散。
眼见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小七脚下慢了下来。
走出人群就好了,他想。
低头看着脚下,小七眼中也映出了红枫灯影。
忽而,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提着灯的那只手。
“怎么没跟上?”
是谢拂。
他穿过人流,来到了自己面前。
小七抬起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夜里灯光繁多,他眼中似乎也格外莹润明亮,像盛满了万家灯火。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小七微微一笑。
“你看,这不就等到了?”
他似乎觉得自己很聪明,脸上洋溢着骄傲。
谢拂却觉得他傻。
“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想要什么,当然要自己争取。
然而后面这句话不知为何,在他喉咙口转了一圈,又被他给咽了下去。
都这样了,还说什么争取,这小子怕不是要上天。
“好啊,我记住了。”小七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似乎十分听话的模样。
谢拂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吗?”小七歪头问。
“看你今天怎么转了性子。”
“怎么会,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小七大言不惭。
谢拂都懒得说他。
叫不醒装睡的人。
“我饿了。”小七停了下来,晃了晃谢拂的手臂,“我让人准备了饭菜,先去吃饭。”
他们时常出宫,偶尔还不回宫,为了安全与方便,便在宫外秘密置了宅子。
平日里,都是小七在打理,毕竟他不是皇帝,约束少,出宫的时间多。
“你今晚不打算回宫?”谢拂微微皱眉。
“今年想在宫外过生辰。”小七也不解释,“宫外更自由,不是吗?”
谢拂无话可说。
在宫中什么防护齐全,在宫外反而要担心安全是否到位。
如果这也是自由要付出的代价,那他也只能接受。
两人到了宅子,里面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晚饭,因为是生辰,小七甚至还多了一份专属食物:长寿面。
谢拂看了一眼那面,“宫里也有准备。”
宫里的面,应当是他亲手做的。
作为皇帝,谢拂实在很少有机会花时间在这些不务正业的事上,给小七做长寿面,算得上他极少的下厨机会。
也是心意。
小七沉默了片刻,“如果你告诉我长寿面就是贺礼,那你晚饭也不必吃了,就吃面。”
谢拂笑,“在你眼中,我便是这般吝啬?”
“你不是。”小七对他给予了肯定,“但不保证你会觉得它是惊喜。”
谢拂:“……”
倒也不必。
他抬眼一扫身旁伺候的人,后者会意,躬身退下,不多时,便端着蒙着锦帛的托盘,放在桌上又退出去。
“你不想回宫,这礼物总也要在生辰当日送出才好。”谢拂朝他示意,“打开看看。”
小七看了他一眼,随后伸手缓缓抽掉红色锦帛,露出下面安静盛放着的锦盒。
他观察了一下锦盒的长度,对其中装着的东西有了想法。
打开盒子,果然露出熟悉的玄色朱纹。
是一份圣旨。
再将圣旨打开,却除了印章玉玺印外,再无一字。
这是一份空白圣旨。
………………
半晌,才听得谢拂的声音。
“不知道未来的你会遇到什么,会想要什么,总归我有的,你任意。”
万里江山都随你——
第382章 祸国妖妃13
小七握着手中的空白圣旨, 视线仔细打量着圣旨上的龙纹,指尖一点一点描摹,仿佛是在轻抚过别人。
他当然知道谢拂将这份圣旨给他, 并非是真为了让他肆意妄为。
而是担心日后他不可肆意,无法妄为。
小七的处境随意拉个人都能看清,没道理谢拂不知道。
他给出这份圣旨,就是给他的一条退路。
当然,若是有朝一日,小七若是真想要那个皇位, 那也可以。
对自己在意的人,恨不能想得再完美,再无懈可击一点。
为之计深远。
从不需要别人提醒,更不需要小七索求, 谢拂便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
这份深谋远虑,未雨绸缪, 很难不令人动容。
即便它并不是小七想要的。
小七垂眸,指腹还在绣纹上轻轻摩挲,“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不担心我霍乱你的江山吗?”
“你会吗?”谢拂笑问。
小七也笑了,“不会。”
“我只霍乱你。”
谢拂唇边的笑意还未明晰,便微微僵住。
小七抬眸,仿佛是挑衅般地看着他,“怎么,现在你还放心把它送给我吗?”
谢拂没说话。
“可是怎么办,就算你想后悔, 也来不及了。”小七合上木盒,手背撑着下巴, 含笑看着他,“到了我手里的东西,那就是我的,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谢拂微微抿唇,“随你。”
小七收起笑容,放下手,将手边的木盒推到一边,“无趣。”
他当然知道,谢拂这般态度,是心中知道,他不会真的对霍乱江山感兴趣。
当一个人心中贪念过盛时,即便没有权利,也会给自己争取权利,可当一个人无欲无求时,便是将江山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给一个眼光。
整个宫中还有谁不知道,小七不做太子,是因为他自己不想要,而并非谢拂不愿意给吗?
名正言顺的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用阴谋诡计。
“虽然将它送你,但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有用到它的一天。”
谢拂希望,小七的未来永远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小七神色微顿。
“算算年龄,你比我也就大十五岁,等你年老时,我也不年轻了,大可不必考虑这么多。”
“哪怕是一天,一个时辰,我也希望你是如意的。”谢拂笑着敲了下他的额头。
他似乎很喜欢这么做,这样表示亲近的行为,仿佛眼前的人无论长到多大,都依然是他心中那个孩子。
饭后,本该是洗漱休息的时间,小七却带着谢拂去了一处灯火通明的院子里。
院子里四周处处都挂满了红灯笼,将这片田地映得喜庆又亮堂,让人一看便知道今日有喜事。
小七抓着谢拂在院子里坐下,“我请了戏班子来表演,今晚陪我听听。”
“你何时喜欢上了听戏?”谢拂记得,小七从未对此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偶尔也可以放松一下,何况你不觉得听那些故事里的喜怒哀乐,也是一种享受吗?人间的感情,都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小七话音未落,台上的表演便开始了,谢拂看了一会儿才看出上面演的是哪一出。
嫦娥奔月。
戏里的嫦娥和寻常传说中的故事不同,并非是因为逼迫而吃了不死药,而是主动吃的。
谢拂看了小七一眼,见他还看得津津有味。
“你觉得嫦娥在吃不死药的时候,在怎么想后羿?”小七问。
谢拂:“怎么想有什么关系,都是那个结局。”
就像这两个版本的嫦娥,动机不同,却是一样的结局。
小七垂眸,“也是,这月亮,最会骗人了。”
一场戏看完,谢拂将外衫搭在小七身上,“夜里风凉,该回屋了。”
小七抓住他的手,“一起。”
谢拂垂眸看了眼被他抓着的手,想了想,还是推开,“过了今夜,你便算是成人,也该学着长大一点,成熟一点。”
小七不服气道:“我一直都很成熟,明明是你一直拿我当小孩儿。”
谢拂无话可说,然而到底是没再被对方牵手。
有些事,似乎只要视而不见,便可以当做不存在,也不曾发生。
谢拂沐浴后回了房,房间里点了安神香,谢拂却始终觉得心神不宁,毫无睡意。
第五次翻身,他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来人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行为,光明正大地闯进他的房间,谢拂微微皱眉。
是闯吧?
没有他的允许便进来,整个天下,也只有那一个人敢这么做。
偏偏还是他养出来的胆大包天。
小七走进来,还没走到床边,便听见了谢拂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该睡了。”
小七脚步不停,“好,我现在就来。”
谢拂:“……我也要睡了。”
小七从他身上翻去床里,“正好,我来陪你。”
这个天正是燥热时,明明屋里已经放了冰,可谢拂依然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他眉心微蹙,盯着侧躺看着自己的小七,半晌,到底还是将薄被分给了对方一半。
“最后一次。”
等回到宫中,小七就得搬出去,这也确实是最后一次。
但他似乎忘了,他曾经也说过很多次最后一次,却都没能成为真的最后一次。
“你真的能习惯,没有我的日子?”小七似乎还不太高兴,不喜欢谢拂此时的冷漠,非要打破他的伪装。
“早就习惯了。”谢拂说得毫不亏心,在他心里,小七在宫中也并没有每天都在和他睡,可他依然能睡好,他认为自己这样说完全没问题。
就算有小七在时,总会比他不在时更容易安心入眠。
但那并不算什么问题。
连克服都不需要。
“哦,这样啊。” 小七似乎有些失望,“可我不习惯,也永远不会习惯。”
“怎么办?陛下。”
谢拂微微抬眸。
小七很少这样喊他,可每次这样喊他,往往都是不寻常的时候。
其他人不喊他尊称便是大逆不道,在小七这里,却是喊了尊称,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谢拂心中忽然警惕起来,他见小七巧笑嫣然,眼中的狡黠都显得那样可爱,漂亮的眼睛令他有些手痒,想像敲对方额头一般,伸手摸一摸。
然而在抬手的那一刻,他的动作便顿住。
不对劲。
谢拂微微皱眉,做了个深呼吸,却依然没能克制住心跳的急促和心火的燃烧。
安神香似乎都有了不同的味道,他闭上眼睛嗅了嗅,却又始终没能闻出到底哪里不同。
小七往他身边又凑近几分,“陛下,我曾经听说过你的许多事迹,其中有一个很神奇的地方,那便是算计你的人,往往都会自食恶果。”
这在谢拂的履历中,算得上最为神异的一点。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对这一点很好奇,很想亲身尝试一下,陛下身上的神奇之处,到底是真还是假。”
“陛下,你应该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的,对吧?”小七笑着问他。
“你做了什么?”谢拂回想着今天的一切,想着对方可能在哪些地方下手,然后便发现……
太多了。
小七能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他的身边,对别人而言是铁桶一只,可在小七面前,却是满是筛子。
在过去那么多年里,只要小七想,他甚至可以悄无声息地对自己下手。
但他没有。
可今天,他似乎要打破了。
“是香?”谢拂问。
小七笑容不变,“陛下可以继续猜,但是我不会告诉你。”
谢拂神色不变,像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任人宰割的处境。
“也大可以喊人,虽然他们应该听不见。”
多亏这么多年来,小七在谢拂身边的特权,让小七想要调走谢拂身边的人,轻而易举,尤其这还是宫外,是小七一直管理的地盘。
谢拂并没有那么做。
他知道,小七既然这么说了,那一定就是那样,他没有诈他的必要。
谢拂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早就冷了,却正合谢拂心意。
小七望着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仿佛丝毫不担心谢拂会有机会逃脱。
可这分明是谢拂的房间。
谢拂灭了那点着的香,想了想,到底没有开窗散气,他回到床上,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拉过薄被盖上胸口,“睡觉,”
小七静静望着他,“你一直这样。”
语气似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习以为常。
“镇定自若,淡定从容,不曾为谁色变。”
“我很不喜欢。”
谢拂下意识皱眉。
小七凑近他,抱住他,伏在他颈间,“我喜欢看你为我笑,为我哭,为我快乐,为我痛苦。”
谢拂抓住他的手腕,“你醉了?”
今晚是生辰,小七多喝了两杯,可分明还不如他喝得多。
“你都没醉,我怎么会醉。”小七从抱着谢拂的腰,改为抱住谢拂的脖子。
广袖轻易便滑开,小七那刚洗过的还带着湿热水汽的手臂触碰到了谢拂的脖颈和锁骨。
肌肤相贴,令谢拂觉得那片皮肤仿佛变得滚烫,
方才的冷茶降下去的温度,重新窜了上来。
“谢拂,你知道吗,其实今天,我还给自己准备了生辰礼物。”
小七的声音似乎笑了一下,透着些许愉悦。
不带任何其他的情绪,仅仅是愉悦。
“你猜猜,是什么?”
谢拂没说话,小七也并没有真的让他猜。
下一刻,他便轻描淡写地告诉了他答案。
“是你。”
那份礼物,是你。
“酒也好,香也好,总归你逃不掉的。”
小七张嘴,对准谢拂的脖颈。
狠狠地,狠狠地……咬了下去!——
第383章 祸国妖妃14
齿尖刺破皮肤, 鲜红的血液顺着脖颈流淌而下,满目艳香。
谢拂扣住小七的手腕,在小七看不见的地方, 目光锋锐,他声音微沉,“小七,松口。”
小七微微阖目,舌尖轻轻舔舐,血色晕染, 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妖冶。
他微微一笑,妖冶的气质便更浓重了几分。
松开牙,小七看着被自己咬出来的印子,却并没有半点害怕, 他轻轻将那鲜血舔舐,一点一点, 直到一干二净,直到血不再流,只剩下那么个绯色的牙印。
“疼不疼?”他凑到谢拂耳边,轻声问。
谢拂皱眉。
“如果疼,你也可以咬回来。”小七说。
谢拂当然没有报复回去,若真要如此,那这将永远不会结束。
他将小七的手拉开,“如果你不想回不了宫,就别再闹。”
小七笑了笑,“我没闹啊。”
“我只是……”
他凑到谢拂眼前, 低头吻了谢拂的唇,稳稳地, 端端正正地落了下去。
“在侍奉你。”
他笑得灿烂又明媚,“你高兴吗?”
谢拂心中仿佛一块巨石落了地,重重砸在那颗心上,几番震荡,声音回彻间,却尽是那两个字。
小七。
小七……
他一把将小七推开,压下翻涌的心绪,“你疯了?”
声音淡淡,隐约还透着些许询问的语气,仿佛并非是斥责,而是真的在关心,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并非是谢拂惊怒到失去理智,而是他回想今天一天,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白天还那样正常,甚至直到晚膳后,都与平时没多大区别的小七,会在进了这间屋子后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若非他坚信世上无鬼神,都要怀疑对方是否冲撞了什么东西,被影响了。
小七却笑了,“如果你觉得这样想能让你安心点,那就觉得我疯了吧。”
“不过陛下,你又在怕什么呢?”
小七好奇问:“我是男子,又不能怀孕,没有那么多麻烦缠身。”
“至于血缘……”
“不说你我也隔了几代,便是这世上,真亲兄弟之间有此种关系的,也并非凤毛麟角。”
“若是你对宗法之礼有敬畏,大可以将我除族,毕竟,当年也是你将我的名字写上去,如今剔除,也无不可。”
小七十分贴心地将所有问题的解决方式都摆在谢拂面前,任由谢拂挑选,在他口中,仿佛这一切都是如此简单,简单到没有任何阻拦。
可分明,他们白天还是清清白白。
“陛下,你觉得呢?”小七笑问。
谢拂拧眉,声音低沉,“不如何。”
小七方才说了这么多,却从未问过最关键的一句,他是否愿意。
这本该是最重要的问题,小七却从未关心,是没想到,还是根本不在意,不想问?
小七看了看他,仿佛恍然大悟般,轻轻一笑,“陛下生气了。”
“是因为……我没问陛下的意愿吗?”
他笑得像个能勾魂夺魄的妖精,俯身轻伏在谢拂身上,“可我觉得,这才是最不重要的事啊。”
他低头,狠狠吻上谢拂的唇……
唇齿厮磨间,难免又咬出血来,谢拂从前没有吻过谁,没有经验的他,也并不觉得这就是吻,他更愿意将之称之为咬,此时的小七,和刚刚咬他一口牙印的小七,没什么区别。
谢拂努力推开他,可小七却无论如何也不肯。
有些人,有些事,不怕硬的,就怕横的,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而眼前的小七,却仿佛将这三样都占了。
敢明目张胆调走所有人,便是抛却了所有顾虑,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什么顾虑,从始至终,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谢拂而已。
也该,其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可以不在意。
他既强硬,又强横,而此时他压着谢拂的模样,更是不要命。
相比起他,谢拂便有顾虑的多,他并不想伤到小七,尽管对方如此大逆不道。
他用力推开小七,小七却怎么也不肯松开,最终的结果便是小七被推躺在床上,可谢拂却也被他给拉了过来。
二人的姿势,从小七压着谢拂,变成了谢拂压着小七。
此时谢拂想起来,小七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开始以床上为战场,分明是撕扯,却宛如打架。
而在这些动作间,两人都逐渐衣衫不整,谢拂也曾用衣服将小七捆起来,可小七并不在乎,即便被捆住,他也用力挣脱,哪怕伤到自己也不在意。
无奈之下,谢拂只好给他松开。
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从前见过大风大浪,经历过皇位争夺,也经历过朝堂整顿都心无波澜的谢拂,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这样不该在自己身上出现的情绪,此刻却清清楚楚,在影响着他的心神。
他怕小七的肆无忌惮,他怕小七对自己的心狠,他还怕对方这肆无忌惮的背后,藏着的许多东西。
人既然有了顾虑,有了畏惧,行动便会受到拘束。
一个毫无顾忌,另一个束手束脚,这场战争,便格外焦灼。
谢拂虽年长许多,无论是体力值还是武力值都比刚成年的小七高,可小七到底也是个刚成年的男性,自小也不曾缺少身体的锻炼,尤其因为谢拂的关心,健康上也渐渐在这些年补了起来,他的身体并不差。
谢拂将他养成了雄鹰,这只雄鹰却反过来啄了自己。
这是谢拂不曾想到的。
衣服,枕头,薄被,鞋子,还有那不远处的案几和香炉,只要是附近的东西,全都摔的摔,飞的飞,从床上到床上,但凡能拿到的东西,都被折腾了个遍。
而此时,谢拂也这才相信,小七之前说的都是真的,人都被调走了。
否则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
他原本微湿的头发,此时非但没有干,反而越发湿了几分,却是因为汗水,他眼神带着些许狠意,身心却俱疲,只想结束这场两败俱伤的争斗。
“闹够了没有!”
小七舔了舔唇,将自己唇上的血迹给舔干净,“陛下觉得,我在闹吗?”
两人都想制服对方,互相挨得极近,小七能清晰地感受到谢拂身体的变化。
他笑着问:“不,我分明是在为陛下分忧解难。”
衣服险险挂在身上,已经无人去在意。
小七再次吻了上去,谢拂下意识皱眉便要推开。
耳边却传来对方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陛下是想试试,今晚谁先无力倒下,任人宰割吗?”
谢拂动作一顿。
他忽然觉得,这是眼前这人能做出来的事,直到此时此刻,这人都从未放弃那样的想法,哪怕拼到最后精疲力尽的一刻,对方应当都不会放弃。
谢拂甚至有种莫名的直觉,就算最后两人都倒下,两败俱伤,这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个念头让谢拂不由心累,身体有一瞬间甚至放弃了反抗。
他甚至忍不住产生了算了,就这样吧的念头。
并非是他束手就擒,而是实在被这小子折腾得不想再折腾了,习惯性想让对方如愿。
纵容一个人久了,哪怕对方想要移山填海,谢拂下意识想的也不是拒绝,而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谢拂承认,这真是个不好的习惯。
得改。
小七笑容更愉快了,他亲了亲谢拂的唇角,像开玩笑般道:“陛下,或许我只是一时好奇,想胆大包天,只要满足我这一回,有些事做过了,尝试过了,或许就会不感兴趣了呢?”
谢拂静静看着他忽悠。
在对方的所有话里,这句应当是最没有信服力的。
“你觉得我会信?”谢拂气笑道。
小七眨了眨眼睛,“我也没觉得你会信啊,这不就是随口说说吗。”
谢拂:“……”
“当然,你要是愿意相信,我也不反对,但是不一定配合。”小七一脸乖巧地说着叛逆的话。
他在笑,谢拂却看着小七唇上的伤口,还有手腕上的青紫,眸色微沉。
他知道,对方脑后或许还有包,方才两人挣扎间,自己不止一次将对方压在地上。
此时的他们早就不在床上,所幸地上也有地毯,不至于闹得浑身灰尘。
但这满屋狼藉,却也并不值得高兴。
不知情的,恐怕都要以为这屋被贼人光顾过一般。
值得吗?
谢拂想。
不过是鱼水之欢,值得对方豁出性命,不顾前程,也要孤注一掷,仿佛只求这一夜吗?
谢拂想不明白。
此时的他,还抓着小七的手。对方手上早已经有自己抓出来的痕迹,小七却仿佛没看到,不存在一般,只是紧紧注视着自己。
对方眼中的单纯和坚定,都在让谢拂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值得吗?”谢拂问。
小七歪头,“你知道的。”
他如从前一般,在谢拂耳边呢喃,“我以为,你知道的。”
谢拂不问了。
他只是渐渐松开手。
压制着小七的力道松懈解除,没了压制的他,可以开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品尝自己的战利品。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无论是之前的挣扎反抗,还是此时的认命般的放弃,都没能打乱小七的节奏,他似乎不担心今夜会醒来,天亮会很快。
小七扣住谢拂的脖颈,笑着低声说:“陛下,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我真的束手无策。”
“那就是你别起意念。”
然而谢拂的身体比他自己诚实。
朦胧的灯光将这地上的两人笼罩着,不知何时,说话声越来越少,喘息声越来越急。
半晌,谢拂:“你真的下药了吗?”
他问得直接,小七也答得明确,“没有。”
谢拂心里最后一个问题也没了。
原来没有。
难怪对方分明能用更大的剂量让自己意乱情迷,可他没有。
“为什么?”谢拂最后问。
小七轻轻吻他,像在轻抚。
“因为……”
“我要你的身心,都要真真切切,为我妥协。”——
第384章 祸国妖妃15
烛火晃动了一夜, 微风将纱帐吹得飘舞飞扬,直到天光熹微,方才消停半晌。
谢拂没有丝毫睡意, 小七倒是没心没肺,睡得坦坦荡荡,根本不担心一晚上的肆意妄为后,第二天自己要面临什么。
谢拂看着他的睡颜,真想让那笑变成哭。
他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让自己不要冲动。
事实上, 谢拂也觉得自己根本冲动不起来,他这辈子最大的冲动,都用在了前两个时辰里。
谢拂起身披衣,转头看见小七那几乎没什么遮掩, 且满身狼藉的模样时,锐利神色便又微顿, 站在一旁好一会儿,他才捡起地上的薄被,轻轻将被子给小七盖上。
动作之小心,仿佛害怕将对方惊醒。
这样说也没错,谢拂确实害怕将对方惊醒,今晚这场闹剧,要是再来一场,他今晚是彻底别想睡了。
当然,此时的他也并没有丝毫睡意。
见小七睡得安稳,谢拂开始收拾屋子。
他轻手轻脚将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摆放整齐, 清理干净。
香炉、案几,枕头……该放在哪儿就放在哪儿, 一样一样,努力复原,仿佛这样,就能遮掩住一切,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谢拂做得认真又仔细,实则脑子始终在放空。
当遇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难题时,便将脑子放空,让大脑休息一下,暂时不去想那些事。
谢拂将手里的花瓶上的灰擦干净,将它好好摆放在桌子上,默然看了半晌。
不知从何何处远远出来了鸡鸣声,叫得窗外的天色都泛起了微光。
谢拂敏锐地听见了轻微的行动间带起的些许风声。
想来是昨晚被小七调走的那些人,今日到点来值班了。
按理来说那些人护主不力,也应受到牵连惩处,然而谢拂深知昨晚的一切都是谁搞的鬼,并没有迁怒他人的打算。
他披上中衣,走到门口,开门淡声对外面的人道:“端些热水来。”
“是。”
无人敢大胆直视龙颜,便导致谢拂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甚至脸上脖子上满是红印的模样根本无人得见。
只是伺候的人心中嘀咕,今日陛下起得这么早,可是昨晚没睡好?
他们根本没想到昨晚谢拂是睡都没睡,只以为谢拂鲜少住在宫外,睡得不好。
很快,下人端来热水,也不敢进内间,只敢放在外间。
然而,屋内的情形,便是不看,便是谢拂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但有些东西,却是短时间消除不了的。
下人嗅到屋里复杂的味道,吓得整个人说话都不敢了。
他匆匆退下,心中惊疑不定。
难怪昨夜小七公子让他们不要来打扰,原来是昨夜的房间里有好戏,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敢爬陛下的床?!
又或者……本就是小七公子或陛下本人安排的?
宫中清净那么久,终于要有动静了吗?
脑海中一闪而过诸多念头,可当真正退出去时,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后背一片凉意,全都是汗。
谢拂叫来热水,先是给自己擦洗一番,随后又转头朝着床上的人看过去。
对方唇上,手上,都有着斑驳痕迹,尤其是那手腕手臂上的青紫,看起来比谢拂自己身上的痕迹还要严重。
谢拂拿着热巾帕先给对方简单擦了擦,又热敷了一会儿手腕上的青紫。
小七依然没醒。
谢拂盯着他半晌,最终也只伸手在对方额头弹了一下。
“混账东西。”
低声的轻斥非但不像是愤怒,反而透着些许无奈,令人唏嘘。
谢拂估摸着小七这一觉得睡许久,今日早朝怕是赶不上了,便干脆让人回宫宣布今日不早朝。
伺候的人陆陆续续将早膳端进来,全程未发出半点声音,有的只有食物的香味和气息。
谢拂草草吃了一些,让肚子不饿便罢。
他让人备好热水,自己要沐浴。
出门时,还不忘对外面守着的人吩咐道:“不许让人进去打扰。”
闻言,众人心中纷纷一顿,当即行礼道:“是。”
谢拂沐浴洗澡结束,天色也逐渐大亮,他擦干头发,望着明亮的天光,才不得不承认,此时不是昨晚,而昨晚也确确实实发生了一些非他所愿的事。
并非是他想要当做不存在,便能够什么都不存在的。
谢拂没回房,而是就躺在这儿的软榻上,打算稍微休息片刻。
刚躺下,昨晚的一切导致的疲惫便瞬间侵袭了他的身体,片刻功夫都不到,谢拂便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午时。
在梦里,谢拂同样梦到了小七,对方在梦里都不安生。
谢拂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对方却也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并不回应,反而像是欣赏,欣赏着谢拂为他寤寐思服,无奈又无措的模样。
谢拂被闹醒了。
他睁开眼,便被窗外明媚的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意识有片刻模糊,不知今夕何夕,等回想起睡之前发生过什么,谢拂觉得还不如不知今夕何夕。
想着人也应当醒了,就算再怎么不想应对,也要应对。
他眉心微拧,回到卧房外,见下人都好好在门外守着,里面也没传来动静,谢拂脚步在门口顿住。
“他醒了吗?”
门口守卫的人当即道:“回陛下,屋内未有动静。”
谢拂推门进去,走了几步,越过屏风,进入内间。
却见床上那人始终安安静静闭着眼睛睡着,许是睡得太熟,小脸还泛着红,略粗重的呼吸声清晰传入谢拂耳中。
谢拂掀起纱帐,坐在床边,伸手就想敲小七的额头,他觉得这小子就是被惯坏了,从小没挨过打。
想着今后可不能就任由对方继续放肆下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一回,否则对方铁定要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要是一直有睡着时这么乖,何至于让他乱了方寸。
手背刚刚放到小七的额头上,谢拂便顿觉不对。
对方额头的温度似乎过高。
他当即顾不上将人惊醒,凑近探了探,试了试体温,确定自己的感觉没错。
谢拂快步走到门口,对侍卫吩咐:“去宫中传太医,要快!”
“是!”
谢拂的命令,就算宫中所有人都知道,此时的皇帝不应当在宫外,而该在宫中,也无人敢说什么。
王太医在宫中任职多年,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圣上,都不是爱随时随地要太医陪葬的人,他的职业生涯倒也算得上平稳。
只是在今天,他觉得自己平稳的职业生涯就要葬送在这颠簸的马车中了。
下车时,王太医腿都是软的,好歹侍卫扶了他一把。
“王太医,陛下还等着呢。”
闻言,王太医也只能努力迈动两条腿,简直是在用生命尽忠。
等到了谢拂面前,王太医刚要跪下,“臣……”
“不必多礼,赶紧来给他瞧瞧。”谢拂的声音有些快。
王太医却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陛下生病。
与此同时,心里也对这位让皇帝匆匆请太医来看病的人的身份。
对方在这位陛下心中的地位,必定不凡。
有纱帐垂落,王太医意识到这是在卧房,更不敢随意看,担心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他专心诊脉,不过片刻功夫,便知道症结所在。
“贵人劳累过度,精气不足……”
他说得额头冒汗,还有些战战兢兢。
这位贵人应当是为年轻男子,症状明显是房事多度,再看这眼前情景,他若是还猜不出是什么情况,他这几十年也白活了。
万万没想到,陛下不近女色,却能接受男色!
也不知是谁接近了陛下,且看陛下这样着急请太医的模样,应当也是对这位上了心的。
“臣开副药调理几日,便可恢复。”王太医小心道。
谢拂见他一把年纪被吓得不轻,语气放缓,“去开吧。”
王太医便要告退,却又听谢拂叫住自己,“可有活血化瘀,和让伤口愈合的药膏?多留一些。”
王太医出去时,桌上留下了好几瓶药膏。
谢拂从中找出一瓶,涂抹在自己脖子上的咬痕上。
这药药效极好,刚涂上,痛感便没了,伤口也愈合不少。
谢拂又另外将活血化瘀的药膏仔细给小七涂抹着。
腰上、手腕、腿上……不抹不知道,对方身上竟有这么多伤。
谢拂觉得自己不该心疼,分明都是对方自找的。
自作自受的人,不值得心疼。
等谢拂都涂完药,这一盒药膏也用完了。
见小七这样都没醒,谢拂又忍不住探他的体温,时不时还要物理降温。
等药煎好送来,谢拂并未让侍女靠近,只让人将药放在桌上。
他起身亲自将药端来,等温度不那么烫了,才一点一点喂给床上的人。
许是这药太苦,哪怕是在梦里,小七也被苦得皱眉,偏过头去不愿意喝。
谢拂却态度强硬,无论如何也要他喝,任凭小七怎么偏头也躲不过。
小七被气得意识迷迷糊糊,竟是有些醒了。
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
“原本还想好好教训你一回,可我都还没教训,你倒是先病了。”
“谢小七,你是不是故意的?”那声音听着似有几分咬牙和无奈。
那仿佛对一个人又爱又恨、无可奈何的情绪,令小七即便是在半梦半醒时,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容虽清浅,却清晰地给了谢拂答案。
是的,就是如此。
即便并非是故意的,如今这样的情况,也是小七喜欢的,高兴的。
谢拂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碗,想想从昨晚到现在的一切。
自己被强迫气得一晚上睡不着,连夜给对方收拾烂摊子,还要任劳任怨伺候对方。
忽然心梗。
果然这混账东西就是来向他讨债的!——
第385章 祸国妖妃16
深夜, 小七醒来时,只觉得嗓子又苦又干,忍不住咳了几声。
隐约感觉有人托起他的后脑, 正在给他喂水。
小七下意识喝了起来。
等温水入口,喉咙舒服点,他的意识也清醒了。
大脑昏沉,身体疲乏酸软,都在告诉他自己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古代医疗水平之落后,一个小小的风寒也能轻易致命, 这让伺候小七的人忍不住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等眼前的一切都清晰起来,小七才发现,给他喂水的并不是谢拂, 而是两个侍女,都是别院里的人。
见他醒来, 两名侍女松了口气,“公子,这是太医开的药,主子说您醒了喝。”
她口中的主子,显然就是原本应该在这儿的人。
小七视线将屋内扫了一圈,却没见到他想见的人,“他人呢?”
话音未落,小七便微微一愣。
也不知是昨夜之故,还是因为生病发热,他的嗓子有些低哑, 说起话来还有些扯着疼。
侍女低着头不敢看小七。
“回公子,宫中有事需要处理, 主子先行回宫了,让您安心在别院养好身体。”
久久没听到声音,侍女的心不由渐渐发紧。
半晌,才终于听到一声轻笑,“罢了,药给我。”
侍女捧着药碗,要喂给小七,小七却不想她喂,而是打算自己喝。
然而刚抬手,就感觉到手臂上的隐隐的不舒服。
抬手的动作让轻薄的里衣袖子滑落,露出那袖子下斑斑痕迹的手臂。
小七嗅到一股药味,在上药后,那青紫的痕迹渐渐淡去,变成了粉红,以至于在侍女眼中,这并非是二人挣扎中的伤,而更像是一些不可言说导致的痕迹。
侍女忙红着脸低下头。
小七一把端过药碗,干脆利落地喝完,一滴不剩。
“你们下去吧。”
“是。”
侍女告退。
等出了屋子,二人才长长松了口气。
然而这满院下人的心情并没有随着小七的醒来而变好,反而更担心了。
天知道他们今日发现病了的是小七时,是什么心情。
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他们回想昨晚小七公子的安排和调动,便是忍不住心惊。
算计陛下这种事说出去,便是一死也不为过,尤其是小七公子分明也是宗室中人,竟敢这么大胆,分明是罔顾宗法人伦,为世道不容。
若是陛下再心狠些,悄无声息解决了小七公子,解决了别院所有人都有可能。
如今躲过一劫,也不值得庆幸。
他们心中一边哀叹小七公子怎么就敢如此胆大包天,一边又忍不住觉得这都是陛下惯出来的,若是论罪,那陛下也有责任才是。
所谓自作自受,应当也是如此。
唯一的好消息应当只有陛下虽生气回宫,却并没有处置小七公子,还让他好好养身体。
所以……陛下就是不会怪罪了吧?
众人忐忑地想。
小七倒是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望着桌上那碟蜜饯,却没伸手,舌尖在口腔中品尝完每一分苦涩,他面上的笑意便越浓一分,抿了抿唇,唇上尚未彻底愈合的伤口传来些刺痛,令他勾起唇角。
不知道怎么面对就跑。
“耍赖啊……”
*
有正当理由回宫,怎么能算耍赖呢?
反正谢拂是这么想的。
许是知道昨天是小七生辰,谢拂不在宫中,宫中摘星台护卫不当,竟失了火。
摘星台乃宫中祭祀之地,向来有神异之说,如今无故失火,宫中便有流言,称其不祥。
谢拂不信鬼神,却不能不顾人心。
他回宫后调查了一番,却并未查出什么问题,仿佛这就是天气干燥导致的失火,其中并没有人为因素。
这让以为其中有人动手脚的谢拂有些意外。
他问太后,“母后觉得这事可是巧合?”
太后皱眉,“无论是否巧合,如今都得给出一个说法来,皇帝不如找钦天监算一算。”
谢拂明白太后的意思,若是查出什么问题那还好说,可如今什么都没查出来,反倒给了一些有心人浑水摸鱼借机作乱的机会。
既然无法从人为这方面着手,那便从钦天监这边想个解决办法。
谢拂点点头,“朕明白,后宫就有劳母后了。”
“皇帝放心。”太后最讨厌后宫生事端,就算为了自己的平静养老生活,她也会帮谢拂将作乱之人揪出。
谢拂起身欲走,太后忽然想起什么,“皇帝,你与谢七一同出宫,怎么回来的却只有你一人?”
知道这两人平时几乎形影不离,且昨日还陪着对方过生辰,怎么才过了一晚,人就直接在宫外不回来了?
听说还请了太医,可是在宫外遇到了什么行刺危机?
谢拂神色微动,却依旧淡定道:“那小子昨夜故意不好好休息,贪凉,一夜过去便病了,我罚他在宫外养好身体再回来。”
太后点点头,“也不小了,是该让他长长记性,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日后若是要担重任,可不能小孩子心性。”
好歹在宫里住了十年,太后与小七也时常见面,有谢拂在,二人关系倒也不错。
在太后眼中,以谢拂把小七看得跟护犊子似的劲儿,未来考虑到小七的性命安全,多半还是会将皇位给小七。
却不知仅仅一晚,二人之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母后说的是,这回得让他好好吃到教训。”谢拂暗暗咬牙。
等回到宫中,谢拂躺在熟悉的床上,嗅着殿内熟悉的味道,却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之前也能适应一个人睡,可今日也不知怎的,半晌都没什么睡意。
难道是因为从前小七虽然不和他同床,却也就在宫内,就在附近,他感觉安心,才能睡?
而如今知道小七在宫外,还生着病,他便时刻挂心,无心安眠?
无论是不是因为这个,谢拂觉得自己今晚是不必睡了。
他干脆爬起来处理耽误了一天的奏折,不知不觉便过了半夜,到了该上早朝的时候。
早朝结束后,谢拂叫来了钦天监的人。“摘星台无故失火,有流言传其乃不祥之兆,监丞何解?”
钦天监丞斟酌了一下,才躬身道:“回陛下,天意难以预测,若想得知天意,还需臣仔细测算占卜。”
“此事便交给你了。”
“是。”
皇帝明显是要他们测出一个逢凶化吉的解释,好驱散谣言,堵住悠悠众口,钦天监当然只能听命行事。
哪怕是测出一个大凶,他们也得依靠天花乱坠的话来说出一个吉利之处。
然而当钦天监丞回钦天监后,一连测了好些天,都只测出一个大凶。
急得钦天监所有人都满头大汗。
他们用过物理干预的办法,来解决这种情况,比如将凶签减少。
然而只要有一支签是凶,他们就会抽到那支。
一旦将所有凶签撤走,他们就顺着抽中所有签里面寓意最不好的。
他们已经被这神异之事给闹得心肝发颤,甚至有些不想测卜算了,干脆告诉陛下,这就是凶兆,还是大凶时,他们决定试最后一次。
当所有签都是好签时,他们的签还没测出来,签纸便无风自燃。
钦天监众人这下再不敢耽搁,赶忙慌慌张张来向谢拂禀报。
摘星台失火,乃上天示警,有大凶之兆!
谢拂闻言第一反应是不信。
作为曾经的皇子,现在的皇帝,谢拂也见过不少术士,不少都有神异手段,什么上刀山下油锅,什么隔空生火,表演的时候都坚称自通神明,可当谢拂从中挖掘出奥秘后,个个也都战战兢兢承认自己是装神弄鬼。
以至于现在谢拂对鬼神之说的信服度极低。
直到钦天监将他们的所作所为一讲,即便是谢拂都不由沉默了。
他知道钦天监卜算时常作弊,但是作弊做得这么光明正大、丧心病狂,若是有真神,那气得冒火也并不奇怪吧?
一时间,谢拂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信。
“所以监丞的意思是要朕昭告天下,说将有大祸降临,让百姓赶紧求神拜佛?”
监丞:“……”
被谢拂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哆哆嗦嗦地磕头,“是臣无能,臣……臣这便再去卜算一番。”
大抵也是觉得对方被吓成这样还要去弄虚作假有些可怜,谢拂想了想说了句:“朕听闻有一民间术法,只要自己意志坚定,便能做到以假乱真、画饼充饥、指鹿为马……等等,不如监丞也去学一学,学会了,假签也能成真签。”
监丞:“…………”
催眠自己,自己就心安理得地不知道了,真是个好办法呢。
谢拂单手撑着额头,倦容疲惫。
这些天在宫中他都没睡好,还得兢兢业业忙着处理政务,人前强撑,人后便忍不住露出些疲态。
在他想着要不要偷偷出宫瞧瞧某人时,老太监进来,“陛下,宫外传来消息,小七公子身体已经好了。”
谢拂第一反应便是很好,终于可以回宫了。
随后便又觉得自己这样想不对,明明说好的要给对方一个教训,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人回来?那回来岂不是还要闹翻天?
他低头看着奏折,假装淡定,“那他知错了吗?”
谢拂将消息瞒得紧,哪怕是老太监,也不知道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小七又做什么普普通通让谢拂生气的事,闹了点小矛盾,恰好碰上生病,才被丢在宫外养病。
并非是他心思浅,而是看谢拂这些天想小七想得都睡不好觉的模样,老太监根本想不到是多大的事。
“回陛下,小七公子没说认错。”
谢拂皱眉。
“但他说他想您。”
“想得睡不着。”
嗯,真巧——
第386章 祸国妖妃17
“让他回来吧。”谢拂愣神半晌后, 最终揉了揉眉心道。
在听到小七说想他时,不可否认,谢拂是高兴的, 然而在高兴之余,却也有一种宛如宿命般的感觉挥之不去。
仿佛自己与小七,无论是谁,也摆脱不了对方,他们就该这样互相纠缠,归于宿命。
这种感觉只存在一瞬间, 却足以令谢拂心悸,让他有片刻失神。
等他回过神后,却发现老太监却并未立即退下。
谢拂微微皱眉,“还有什么事?”
老太监躬身请示, “敢问陛下,小七公子回宫后, 是住在原来的后殿,还是住在重华宫?”
谢拂只想了一瞬,“让他住重华宫。”
“是。”
老太监下去了,谢拂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却并未回去休息,而是坐在御书房发了一下午的呆。
直到有人来报,说小七已经回宫了,谢拂都未起身。
明明分居宫内宫外时时刻想念,可当对方回来后,却又不愿去见。
若是当时第二天小七便醒来, 或许谢拂还不必思考那么多,可当几日未见后, 这会儿的谢拂反而有了诸多顾虑,一时犹疑。
“陛下,时候不早了,可要传膳?”老太监提醒道。
谢拂这才发现天色都暗了。
他想了想,“重华宫那边可吃过了?”
老太监顿了顿,却是道:“方才有人来传,小七公子不曾用膳。”
谢拂皱眉。
“他在闹脾气?”像过去一样,生他的气,便故意和自己作对?
老太监迟疑了一下,“回陛下,老奴以为,小七公子应当是在等您。”
毕竟以前都是一起吃的,怎么如今要变了呢?
是啊,为什么就变了呢?
谢拂觉得这还不如说他在闹脾气。
至少闹脾气还有消气的时候,如今却是怎么也不能重来。
他捏了捏眉心,心中无奈一叹,“走吧,去看看他。”
再如何不想面对,也是要面对,要解决的,逃避从来不是办法。
谢拂到重华宫时,原本还有些亮光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入眼只有灯笼和月光,努力将夜色照亮。
到了重华宫外,谢拂没直接进去,“他呢?”
“公子一直待在屋内休息,想来是大病初愈,还需休养。”宫人回禀。
谢拂推门进去,向内走了几步,却未听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睡着了?
进入内殿,见小七果然躺在床上,在睡觉的模样。
他放轻脚步,缓步走到床边,静静看着小七的睡颜,心中再次生出了和上次一样的念头,要是他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伸手想理理小七有些乱的头发,却在凑近时微微皱眉。
手没朝着头发去,反而探去了小七的脸颊,轻轻摸了一下,指腹上顿时染了些许粉色。
这是……胭脂?
谢拂皱眉,用袖子将小七的脸又颊擦干净,便见那看上去红润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
谢拂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疾步走出内殿,“来人!把王太医给朕叫来,告诉朕,是怎么给人治病的!”
谢拂罕见发了明火,吓得宫人战战兢兢,王太医也是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
见到小七时,他也是一惊,这这……
按理来说不能啊?!
也不算很严重的大病,怎么会这些天了还没好?
疑惑存在心中,当务之急是赶紧再诊脉开方。
只是他诊脉后眉心越皱越紧,并非是小七的脉象有多危险,而是这脉象和他上次诊出的没什么区别。
可他不敢这么和谢拂说,只好斟酌着道:“公子幼年没养好,以至于身体底子弱,平时还好,病时便能显出来,好得比寻常人慢些。”
“朕要你明确告诉朕,他何时能好?”谢拂面无表情道。
王太医抹了把额头的汗,“这……少说应当月余。”
“好,一个月后要是还没好,你这太医也不必做了。”
“咳咳……是我生病,你为难别人做什么?”虚弱的声音自床上响起。
迷迷糊糊醒来的小七努力睁开眼睛,看向坐在床边的人。
“你这是要因为我而做昏君?我可不背这个锅。”
谢拂见他醒来,稍稍松了口气,之前的所有犹豫顾虑在此时都消失得彻底,仿佛从未出现过。
“你这样的小病若是都治不好,那他自然医术不精,医术不精,如何能当太医?”谢拂说得有理有据。
小七瞥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太医找准机会,赶忙告退,下去开方子。
等人走后,谢拂才微微眯眼,目光锐利地盯着床上的人,沉声质问:“我分明要你养好身体后才能回宫,你却假意蒙骗,知不知道你这是欺君之罪?”
被凶了,小七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定从容样。
“那又怎样,又不是第一天了,再严重的欺君我也做了,怎么,陛下要杀我吗?”
“谢小七!”
不愿提起的事被他这样轻而易举地提起,谢拂不由皱眉。
小七看着他,勾了勾唇角,“陛下看上去很紧张?”
“做都做了,害怕什么说。”
“陛下日后大可以说是我逼迫你,反正本来也是事实。”
怎能如此?
谢拂并非自欺欺人之人,当日之事之所以会发生,一半是因为小七,一半却是因为自己。
无论起因是谁,做了便是做了,他当时没中药也没生死危机,不能算是全然被迫。
而问题也是在这并非全然被迫……
若非那一日,谢拂也不会想到,原来自己一直想要的,是这样的关系。
这些年来,他既没把小七当儿子,也没让他当太子,想要的,原来是这样不为世人所容的关系。
真是因为这一点,谢拂这些天才一直不愿见小七。
看见对方,便仿佛看见自己毫无遮拦的私欲。
见谢拂眉心越来越紧,小七以为他还在生气,伸手轻轻拉了拉谢拂袖口,笑着哀求,“不要生气,好不好?”
“你看,我也遭报应了,病了这么久都没好。”他一副调侃的语气。
谢拂不悦地敲了下他额头,“不许胡说。”
什么报应?真要报应,那也应该有他的一份。
小七抱住他的手,不许他抽回,“原谅我了?”
谢拂刚想说没有,便听见对方继续道:“没有也没关系,反正无所谓你原谅与否。”
谢拂:“……”
“只要你是我的。”
“这就够了。”
至于愿不愿意,那不重要。
谢拂再次皱眉,深深觉得小七的想法和心态有问题,“谢七。”
对方隐隐透露出一股偏执的态度,可自己分明并未拒绝过,反而还处处宠着让着妥协着,即便是对方露出獠牙,他也任由对方如愿。
这份偏执从何而来?莫非是因为多年压抑着感情,将人给压抑成了这样?
“先用晚膳。”
两人至今都没用晚膳,这会儿都饿了。
小七只是病了,并不是瘫了,他还能下床也能走路,就是体温有些高,而头也有些晕而已。
等两人用完晚膳,小七的药也熬好了。
这回谢拂担心影响药效,并不给小七吃糖,让他喝完了药很久都还有一股苦味。
小七深深怀疑,担心药效是假,谢拂分明就是为了教训自己。
等宫人将晚膳撤下,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小七当即揪着谢拂的衣领便吻了上去,苦药的滋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想着小七还头晕,担心他摔倒,谢拂扶着小七的腰,而他的行为,也让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更久。
直到分开时,小七轻喘着气,伸手抚上谢拂的侧脸,勾唇一笑道:“我这人喜欢分享,想与你同甘共苦。”
谢拂按住他另一只乱动的手,“安分一点。”
小七偏不,他抱住谢拂,将自己埋在对方怀里,声音低低呢喃:“我想你了……”
“你不想我吗?”
他搂住谢拂的脖子,“谢拂……”
“你不想我吗?”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拂,不允许他躲闪逃避。
谢拂被盯了半晌,才微微阖眸,按住小七的后脑,将对方埋在自己胸前。
“……想。”
“……很想。”
小七轻笑出声,满足地将双手更紧了紧,让自己整个人都依托在谢拂身上,仿佛找到了寻找许久的归宿。
“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心中的渴望迫切需要被填满,他的手,他的唇,他的心都开始不安分起来。
等谢拂被脱掉外袍,又被解开腰带时,他连忙按住小七的手。
“刚刚的药,你是想一直喝吗?”谢拂语气严肃。
小七却不在意,开始胡说八道,“怕什么?或许之前只是不适应,之后习惯了,适应了,病也好了。”
谢拂:“……”
“就没见过你样的,为了那点暂时的欢乐,连身体也不顾。”
小七却理直气壮反问:“你见过多少人?了解过多少人的需求?”
谢拂:“……”
仗着对方没有记忆欺负人,这种感觉确实挺爽。
难怪这人从前每个世界都乐此不疲。
小七微微扬眉,扔掉腰带,扒下谢拂的中衣,将人推倒在床上,低头与对方额头相触。
“谢拂。”
“我爱你。”
轻飘飘三个字,却让谢拂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
那力道仿佛能毁天灭地,将他的心震碎又重组,重组又震碎,反复几次,仍有余韵。
他望着眼前人的眼睛,神魂似要被对方深深吸进去。
“由爱生欲。”他轻轻吻着谢拂。
殿内烛火通明,谢拂却不由微微阖目,并非是觉得烛火晃眼,而是觉得眼前人的眼睛宛如深渊,一不小心便会陷进去。
“爱与欲,都是在诉说我有多渴望你。”
渴望回到你的怀抱。
渴望与你融为一体——
第387章 祸国妖妃18
从谢拂没离开重华宫那日起, 他与小七的事便是纸包不住火,区别只在于早一点还是晚一点而已。
对此,小七没有丝毫顾虑, 他行事我行我素,从多年前开始,便从未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什么道德人伦,什么祖宗礼法, 都不值一提。
而如今,他做得更加嚣张恣意,不仅自己不受约束,还拉着谢拂一起, 明目张胆,毫不避讳宫人的目光。
与谢拂进进出出, 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若是原本还有几分可能瞒下来,在他的辛勤努力下,也再不可能了。
第一个找上谢拂的,毫不意外是太后。
谢拂来到慈宁宫时,就见到太后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揉脑袋,精神不太好,眼下甚至还有些黑眼圈,显得格外憔悴。
谢拂进来时,殿内便只有太后一人。
见到他来, 不等谢拂请安,太后便出声道:“跪下。”
谢拂从容上前, 掀起衣摆,跪在太后面前,并不多言语。
殿内变得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只看到地上的光影都在无声转动了位置,太后,才缓缓睁开眼。
“知道我为何要你跪下吗?”在今日,她连哀家也不称了,可见被气得不轻。
谢拂淡声道:“知道。”
“那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的吗?”太后沉声问。
谢拂面色不变:“知道。”
“别人都说你是被人蛊惑了,是谢七勾引你,一切都是因为谢七,才让你一时鬼迷心窍。”
其实远不止这般简单。
谢拂从前便宠爱小七,此事天下皆知。
便是那样不掺杂其他关系的宠爱,便为不少人诟病,何况如今这二人还真有了不同寻常的关系。
民间已经开始流传小七是狐狸精,和古时商朝一般,专门来勾引谢拂,为祸江山。
虽无名分,却已经被天下人安上了祸国妖妃的身份。
皇帝的妃子,还是民间给册封的,倒也算是头一回了。
单单骂一个祸国妖妃也就算了,甚至还有人认为小七是妖孽,想要找高人帮他们英明神武的皇上除掉这位妖孽,解救皇上。
据说已经有和尚道士在赶来京城的路上。
他们倒也并非全然私心,有许多人,尤其是普通百姓,是单纯担心着谢拂。
谢拂从前做皇帝做得太好,这些年来,百姓安居乐业,整个国家进入盛世,虽偶有天灾,却都因为谢拂的处理得当,灾后的安置和重建工作也完成得很好。
百姓日子过的越好,便越是喜欢这位皇帝,便希望谢拂一直好好的,听说他被妖精蛊惑,自然想要为他降妖除魔。
自己的工作做得太好,反而让别人想要伤害他放在心上的心,说来倒也有些荒唐可笑。
“流言不过是一时,若朕始终如一,百姓便会明白,我并未被蛊惑。”
是的,这件事听着严重,可解决起来却也简单,只要他一直好好做这个皇帝,告诉天下人,他始终是他,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便迎刃而解。
这也是谢拂并未遮掩的原因。
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处置,他这些年也白干了。
或许要花费些时间,但与一生比起来,便也不算什么了。
“你想得还挺好!”太后被气笑了。
“别人都说你被蛊惑,我却知道,我的儿子绝不可能受人蛊惑。”
“他们想要你清清白白,将一切事情都推倒谢七身上,我却知道,但凡你做什么,一定是因为你本就想那么做。”
“所以……皇帝,你告诉哀家,你是自愿与自己族中小辈不顾人伦,有了私情?”
谢拂微微垂首,“是。”
太后抓起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自小读的四书五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朝前有皇帝强娶弟媳,与自己的庶母通奸,荒淫无道,致使灭国。”
“太/祖开国以来,推崇儒法,花了两代帝王,才将天下风气肃清。”
“而今,你却在倒行逆施,糟蹋你祖辈心血,难不成,你也想学那前朝,做一回亡国之君?!”
太后声色俱厉,没忍住咳了两声。
谢拂起身,重新给太后倒了杯茶递上。
“母后多虑了。”
“前日朕已让人将小七从玉牒中划去,他便算不得皇室中人,既如此,我们便不过是普通的龙阳之好。”
太后闻言茶都还没咽下去,就又想砸人了。
“咳咳……咳咳……混账!”
“玉牒是你想上就上,想除就除的?上行下效,你此番行为,是想让百姓也跟着藐视宗族礼法?随心所欲,不受约束?”
谢拂神色依旧未变,“若是母后不满,朕可派人去搜寻证据。”
太后皱眉:“什么证据?”
谢拂面不改色道:“安王府七公子早已被安王磋磨去世,小七不过是安王担心被降罪,用来诓骗朕的,实际并非皇室血脉。”
太后:“…………”
无论她怎么说,谢拂都总有理由。
可怕的是这理由竟然有理有据,很能说的通。
然而这样的周全却并未让太后开心,反而让她心中忧虑更甚。
谢拂考虑得越周全,就代表他对谢七越认真,越不会放手。
这对一个皇帝来说,可不是好事。
她从前希望儿子更通一点人情,如今却万般后悔,早知今日,她这些年便不在菩萨面前求这些。
专情不如多情,多情不如无情。
“合着你都想好了?”她问,“也是下定决心坚持下去了?”
谢拂并未回答,不过是微微点了点头。
动作虽轻,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坚定。
太后头痛地揉着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记住你现在说的话,记住你此刻的心,若是将来后悔了,别怪别人,要怪,也怪你自己。”
谢拂:“多谢母后。”
“哀家听说,小七自回宫后,便一直生病未愈?”
“怎么好好的,身子还坏了?”太后锐利的目光扫了谢拂一眼。
“你虽已然而立,可他才刚年满十八,便是再忍不住,也不能糟蹋身子。”
谢拂:“…………”
他想说自己没有,不是自己,然而想到每次做完,小七的身体都要差一点,他这话便又有些说不出来了。
多少也确实和自己有关。
若是他能抵挡住小七的纠缠,兴许也不会如此。
谢拂心中打定主意要修身养性,全面防御小七的勾引。
如此想来,外面人说的祸国妖妃,他被妖妃勾引,竟也不算错。
解决了太后这边,谢拂心中安定了一半,至于另一半……谢拂下意识回想起了那些被自己丢到角落的几筐奏折。
全都是弹劾自己,弹劾小七的。
只要不看,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回到寝宫,谢拂进入空荡荡的殿内,便见小七正坐在床头,长发披散,垂在胸前,手上正抱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连一直苍白的脸色在此时竟也有了些许神采。
阳光斜斜倾洒在他身后,将那如墨青丝覆上一层金光,煜煜生辉。
“在看什么?”
谢拂给小七披上一件中衣,衣服阻隔了阳光,让小七的长发半明半暗。
“刚送来的新书。”小七随口道,手上翻页的动作没变,看来看得挺认真。
谢拂站到他身旁,也跟着看了起来,才一眼,谢拂便沉默了。
这是民间以他俩为原型写的书。
当然,书中的小七是狐狸精,而自己则是被狐狸精勾引的英明君主。
全篇写狐狸精包藏祸心,而他这位皇帝又是怎么无辜,怎么被害,最终,自然是有道士收了这祸乱江山的狐狸精,皇帝得救,道士被封为国师。
文笔还不错,就是这内容……
是谢拂想猜不到目的都做不到的地步。
“别看了,都是有心之人为自己谋利的手段,不去在意就好。”
小七笑了,他抬头看谢拂,“这样的书我还有一筐。”可能比谢拂的奏折还多。
“……”
谢拂摸了摸他的头,在他身边坐下。
“会不会觉得委屈?”
小七一脸疑惑,“委屈什么?”
“不都是事实吗?”本来就是他勾引的啊。
谢拂:“……”
谢拂抿了抿唇,到底没舍得打人,反而在他耳朵上亲了亲。
“好好说话。”
他本来就在好好说话,又没胡说,小七心想。
然而转头却撞见谢拂略带严肃的脸,又将话咽了回去。
不说就不说。
小七抱住谢拂,身下便是床,他跟往常那般,要将谢拂往床上带。
却被一把按住手。
“不许胡闹,你身体还没好。”
小七不管不顾地吻他,“那有什么关系,我可以。”
谢拂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将人按在床上。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在乎自己身体的人。”
小七还笑,“那你现在见到了”
“……”
谢拂盯了他许久,伸手在小七额头上探了探,感觉对方此时温度要比之前降下去些。
这段日子以来,小七就是这样断断续续发烧又降温,反复折腾,没一天停歇的时候。
谢拂皱眉沉眸,“再过半个月,那姓王的便可以回老家种地了。”
皇帝任性,反而是传说中的妖妃还来劝他,“人家一把年纪,没准没回老家,就在半路上去了,就别折腾了。”
“庸医,不该留在太医院。”
“又不止他一个人看过,若说庸医,那别人也是。”小七说。
“就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别人无关。”小七瞪他,“还是说,你真想让我做个祸害朝廷的妖妃?”
“也不是不行,我听说妖妃与皇帝,可是比皇后与皇帝更配。”小七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谢拂无奈摇头,伸手帮他捋头发:“什么时候还笑。”
小七张嘴想说什么,然而什么都没说,便接连咳了起来。
一片猩红落在谢拂手中。
……
“传太医!”——
第388章 祸国妖妃19
烈日炎炎, 外殿跪着好几名太医,他们无不是战战兢兢,惊惶不安。
一个个太医上前诊治, 可一个个都给出了同一个诊断结果。
体虚脉弱。
“你们是想告诉朕,过去十年他都身体康健,平安无事,如今却突然就弱了?”谢拂威严的声音中语气沉沉。
让在场太医都担心谢拂会直接将他们全部革除官职,打入天牢。
“陛下……许是贵人体质特殊。”
谢拂垂下眉眼,“好, 就依你们所说,他身体弱,那就补,就治, 谁给个章程?”
众人安静如鸡,谢拂的视线落在王太医身上, “王太医,你说呢?”
王太医异常想告老还乡,可他也知道,此时说要告老还乡,除非他不要命了。
“臣……竭尽所能!”
“太医院所有人都听你调配差遣,记住,朕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他好起来。”
众人只觉得心头仿佛压着一座大山,却还不能不扛着这座山。
等终于退下时,众人只觉得自己后背一阵阵发凉, 原是早已经冷汗直流。
没了其他人,谢拂方才坐在床边。
床上的小七闭着眼睛, 脸色苍白,阳光轻轻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仿佛被阳光融化,逐渐透明,不知何时便会消失。
谢拂下意识伸出手,等触碰到对方柔软的脸颊,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谢拂才心头一定,稍稍松了口气。
他的手不愿从小七身上移开,渴望拥抱,渴望拥有,渴望能时刻触碰到对方,方觉心安。
“终于走了?”小七睁开眼睛看他。
谢拂:“……你没昏迷?”
小七奇怪,“我又没受什么伤,也没伤到脑子,为什么昏迷?”
“可你刚刚……”
“太医不都说了,是身体弱吗?”小七看着似乎并不在意,面上并不紧张忧心,“可弱又怎么了,又没死。”
谢拂皱眉,伸手按在他的唇上,“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小七眨了眨眼睛,“我记得你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谢拂神色如常,“现在在意了。”
因为他,他忌讳了。
小七静静看着他,似乎是想将他看进心里。
尽管从前有过那么多世界,尽管他很久很久之前便知道,谢拂早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但或许是因为过去的世界他都没有记忆,不曾记得这人那时的模样,便也不知道,他的改变有多大。
现在他看到了。
此时的谢拂,不像他们初遇时的淡漠无情,却也不像那些记忆里的骄矜。
是了,人又如何能永远不变,又怎能回到最初。
走过的路便是走过,经历过的时光也不会倒流,哪怕失去记忆,谢拂也是被时光打磨后的模样。
小七忽然有些自豪和骄傲。
看啊,这都是他做到的。
是他的杰作。
这个人再怎么样,也终是与他互相影响,纠缠不休。
“你看什么?”谢拂微微皱眉,有些伸手想遮住小七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侵略性太强,占有欲也太强,令他竟有一瞬间的回避。
“在看你。”
小七直白地说:“看你有多爱我。”
谢拂抿唇,“看够了吗?”
小七摇头,他拉着谢拂躺下,抱住谢拂的腰,“不够。”
“不够……”
人的欲望本就无穷无尽,无法填满,他更是不知满足,也不知收敛。
贪婪将他吞噬,只有这个人,才能给他心安。
谢拂担心他,在被拉上床时并未反抗挣扎,他在小七身边躺下,轻轻揽住他。
“先吃吃太医开的方子,若是还没办法,便去民间找寻名医,你说得对,不过是体弱而已,花个几年十几年,总能养好。”谢拂宽慰道。
小七在他怀中闭上眼,“……嗯。”
他们都没提莫名其妙的病因,仿佛只要不提,便不存在一般。
太医们也担心自己的小命,竭尽全力想办法帮小七调养。
然而对方的身体却仿佛筛子一般,无论什么东西补进去,都会无声无息地自他身体里流失,任凭他们办法想尽,也没有成功让小七病好健康起来。
又是半个月过去,王太医什么也没说,主动摘了官帽。
这一消息更是引起了一波热议,天下人说小七是狐狸精的人更多了。
只是因为王太医辞官也有自己没治好小七,医术不精,他们倒也不好明着指责谢拂或者小七。
还有人觉得自己看出了门道,或许狐狸精就是想以这种方式来祸害陛下,祸害百姓。
让所有人都因他而伤因他而死,如此,他或许还能得个无辜的名声。
好心机!真是好心机!
一时间,又多了不少骂小七的声音。
谢拂都将消息控制住,没让小七听到。
虽然他听到也不会在意。
“今日天清气朗,阳光也不灼人,不如出去走走?”谢拂对小七道。
小七坐在床头,头也不抬,“好啊。”
谢拂没等到后续,见他看书看得认真,便也不再打扰他,而是坐在一旁,陪他看了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谢拂除了必要的时候,其他时候都在寝殿里陪小七,连奏折都带到这里来批阅。
经常是小七看书,他看奏折。
对方看的还都是那些写他们的书,书里大多都是说小七是个妖精,来勾引他的。
但也有一些书看法不同,将妖精勾引皇帝,祸国殃民,写成了英明神武的皇帝与同族小辈的绝世爱情。
其中的情节荡气回肠,跌宕起伏,看得谢拂都忍不住觉得,自己与小七的经历不过是普通又寻常。
据说这本书在民间的销量最高,民间也隐隐有因为这本书而影响对谢拂和小七感情看法的趋势。
毕竟比起什么妖魔鬼怪,百姓们还是更喜欢狗血的爱恨情仇。
且作者将小七写得太惨,激起了百姓的同情,许多看过这本书或者听过这书故事的百姓,都希望谢拂与小七终成眷属。
“写这本书的人是谁?”谢拂想赏对方。
小七对他挑眉一笑,“是云王府的小公子。”
谢拂看了书上没署名,“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刚写完就先拿给我看了。”小七对他晃了晃这本书,“何况这字明显就是他的。”
谢拂微微皱眉,“我倒是不知道,你对他这么了解,连他写什么样的字都记得。”
小七好笑看他,“怎么,你吃醋了?”
谢拂不语。
不说便是默认。
小七微微勾唇,“我虽记得别人的字。”
“可会写的却只有你的字。”
“……嗯。”
谢拂搂住他的腰。
*
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小七被谢拂紧紧护着,身上还披着斗篷,是担心他受半点风。
今日他们并没有如从前那般轻装简行,而是坐着马车,马车四周有十几个侍卫扮成的护卫。
“要到了吗?”小七问。
“快了。”
今日他们出宫,也不全是为了逛逛,而是谢拂得知了一位名医的消息,所以想来瞧瞧。
那位名医年岁已高,不便出行,谢拂只好带着小七主动上门。
马车一路走过闹市,到了一条较为安静的街道,远远的,小七便闻到了一股随着风飘散来的药香。
这下不必问,也知道是到了。
两人下了马车,谢拂揽着他往医馆走。
老大夫给小七把了脉,脸上的皱纹仿佛都多了几根。
“这位小公子身体极虚,却又虚不受补,看脉象,应当吃过不少补药,奇怪……奇怪……”
一连两个奇怪,让谢拂微微皱眉。
“老先生可有办法?”
老大夫斟酌半晌,才道:“小公子体虚,受不了补,却又能在众多进补后加重病情,毁了根基,这情况老夫也是第一次见。”
“医道人命之重,老夫不敢承诺,唯愿一试。”
谢拂躬身行礼,“多谢。”
两人带着大夫开的药方和药走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一直在马车里也闷,不如出来走走。”小七拉住谢拂的手。
谢拂并未拒绝。
正事做完,说好的放风也不能落下。
两人走在前面,马车跟在后面,看见什么感兴趣的,小七便会让谢拂买。
什么鸡零狗碎的都有。
路过金玉楼,小七还挑了两根玉簪,这玉虽好,却比不上宫中贡品,优点是这玉簪是一对,合在一起簪头能亲密无间,完美契合,分开看也是手艺精巧,雍容大气。
据说本就是一块玉切成两半雕的。
“簪子都买了,那其他也买一套吧。”小七怂恿道。
谢拂:“你懂的倒是不少。”
小七谦虚:“哪有哪有,都不及你。”
什么不及他?是那些首饰,还是对首饰的了解?
等二人出来时,天色已经稍晚,便要坐车回宫。
却不知从哪儿来的一个道士出现在小七谢拂面前。
“这位贵人,你被妖孽缠身,若不及时处置,恐会大祸临头!”
谢拂皱眉,看也没看那道士一眼,只给护卫使了个眼神,后者便将道士驱赶开。
“欸!怎么还赶人呢?你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那道士还胡搅蛮缠。
“快走,否则你想被抓起来?”护卫恐吓。
道士只是皱了皱眉,却并不害怕,“贵人,你若是不信,大可以等到日后再来找我。”
谢拂已经在心里琢磨,究竟是谁找来的这人,设下这个陷阱。
看似平静的表情下,却已经在想着要如何处置幕后之人。
他不喜欢别人利用小七,算计小七。
“咳咳……”
“没事吧?”谢拂扶住他。
小七摇摇头。
“先上马车。”谢拂担心他吹风。
正要转身时,却见那道士神色微变,不再争执,反而掐指算道:“原来如此。”
“妖孽神魂已损,已无法威胁你,你与他之间,定是你活他亡,此灾已解,不需要我多做什么。”
他说完就要走,身后却传来一道平静至极的声音。
“拦住他。”——
第389章 祸国妖妃20
道士被带到谢拂面前。
谢拂理了理小七的斗篷, “外面风大,你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小七看了那道士一眼, 并未追问,点点头便上了马车。
他上了马车,掀开车帘一角,却有护卫上前,“公子,街上风大, 还是不要掀开车帘的好。”
小七神色微顿,笑了下说:“好,我知道了。”
车外,谢拂让人隔离人群, 保证没人能听到这里的人说话,这才站在那道士面前, 深沉锐利的眼眸落在道士身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道士面対他的威严,也并不怯懦,坦然直言道:“再说一遍也是这样,你与那妖孽乃相生相克,注定会有一个你死我活,我观那妖孽情孽深重,而你功德无量,方才想助你一臂之力, 却发现妖孽早已落于下风。”
谢拂神色淡淡,似是觉得有趣, 或是不信,甚至还轻笑一声,“你说他与我相克,可过去十余年,却从未有过任何表现,难道是这相克还跟四时变换一般,看时间分晴雨?”
道士不为所动,“从前不会,皆因你与他虽相识,却未相连接。”
他意味深长看了谢拂一眼,“恕贫道冒昧,贵人与那妖孽,应当是通过阴阳,且他那情况,便是从那时开始?”
谢拂眸光微动,看似镇定,那背在身后的手却紧握了一瞬。
他不回答,道士也没追问,只是脸上尽是洞悉一切和了然于心。
“贵人身负功德,我本欲救一当世大善之人,可若是善人本人想要自甘堕落,那贫道也是救不得的。”
*
谢拂上马车时,便见小七正靠在车壁,斗篷帽子也没解开,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是听那呼吸声,以及看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谢拂猜测他应当已经睡着了。
谢拂伸手为将斗篷帽子拉了下来。
小七那张略显苍白的容颜呈现在眼前,谢拂看了许久。
他伸手想摸一摸,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悬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马车开始行驶的动静将小七惊醒。
他揉了揉眼睛,动作自然地靠在谢拂怀里,“回去了?”
谢拂喉头滚动了一下,“……嗯。”
小七并未追问那个道士,大约只当是坑蒙拐骗的骗子。
“终于可以回去了,我都困了。”
谢拂宽慰道:“那就先睡,等回宫后我再叫醒你。”
小七并未挣扎,而是靠着谢拂,安心睡去。
等回到宫中,马车停在宫殿外,谢拂却并未叫醒熟睡的小七,而是将他轻轻抱起,进门放在了床上。
“陛下,可要吩咐人上晚膳?”
“不用。”谢拂道。
殿门关上,屋内又只留下两人。
谢拂想了一晚,一夜无眠。
翌日,谢拂发下旨意,以他今年有天灾,他要为天下百姓祈福,召各地有名望的僧侣道士进京。
此圣旨一出,朝臣百姓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其实祭天祈福等事倒是正常,可谢拂请了佛家,又请道家,他们到底是拜观音佛祖,还是拜无量天尊?
这双方真的会回应他们的祈福,而不是先打起来?
但无论如何,谢拂既然这么说了,那些和尚道士也不能不来。
谢拂将他们安顿好,时常带着小七听他们讲经。
刚开始小七还来,他渐渐精神不济,从某一日起,便不来了。
而第二天,谢拂便为天下人祭天祈福,祈完福后,并未多留这些出家人,将他们送走了。
短短一月,将人请来又送走,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一间密室内,玄衣盛着明火,看着更为神秘。
谢拂眸色平静,“如何才能救他?”
自那日后,便从未出现在人前的道士睁开眼,停止盘腿冥想。
昏暗的烛火下,他看向谢拂半晌。
“他情孽浓重我前所未见,也不知前世造了多少情孽,而你功德之多,便是我曾见过的十世善人,于你也不过萤火之光,你为何要救他?”
“若是你说是因为情爱,那我可不同意,情于他,不过是孽,既是孽,便没有我出手的理由,我只会杀他,不会救他。”
谢拂顿了顿,“道家重因果,若是我说出一个能说服你的理由,你是不是会告诉我,救他的办法?”
道士不语,沉默也是默认。
谢拂却不给他默认的机会,非要给个确切的答案,“是也不是?”
道士无法,只得回道:“是,你若能说服我,我便答应你。”
谢拂却冷笑一声。
“可我为何要说?”
道士皱眉。
谢拂眸色微沉,“他出生至今,前七年被苛待,狼狈活着,后十年虽被宠爱,却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善不为恶。”
“他此生为善,你却要以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前世来判决他,甚至见死不救。”
谢拂盯着道士,淡淡吐出两个字:“荒唐!”
道士心头狠狠一动。
他皱眉。
谢拂继续问:“道长,见善者不救,可为恶?”
道长背脊一塌,软了下来。
*
夜里,小七觉得有点冷,下意识往身后靠去,却没找到依靠的対象。
他迷迷糊糊醒来,却见床上只有自己。
他从床上坐起身,正要披上衣服下床,便听见殿门开合的声音。
谢拂脱下外袍,将冷意放在外殿,进了内殿,便看见小七下了床,他快步上前。
“怎么醒了?”
“你去哪儿了?”
二人不约而同开口,又不约而同停下。
谢拂理了理小七凌乱的头发,“没什么,只是睡不着。”
小七眨了下眼睛,“哦,我也睡不着。”
谢拂:“……”
小七噗嗤笑了。
他刚想回到温暖的被窝,便被人从身后抱住。
那人身上还有从外面带来的凉意,而此时的他身上衣衫单薄,只觉得身体仿佛被凉意包裹。
不过没一会儿,凉意便又被温暖取代。
是谢拂的体温。
温度总是从高往低,此时小七冷了,谢拂的体温便会传给他。
“既然睡不着,不如做点别的。”
谢拂吻上小七的后颈……
被抱上床时,小七并未挣扎,当然,他也没有力气挣扎,更不想挣扎。
烛光下,小七明亮的双眼里映着谢拂,似乎要将眼前人深深烙印下来。
“看什么?”谢拂问。
小七轻微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是看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但似乎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这个人,他的本质并没有变。
往往许多事上,都殊途同归。
“谢拂。”小七抱住他,拉着谢拂压在自己身上,而他的头则埋在谢拂颈间。
这是个绝佳的掩饰神情的方式。
“我今天很不高兴。”
他语气平静,说着不高兴,却并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感觉。
“但其实也很高兴。”
矛盾的话,矛盾的人,明明莫名其妙,却又似乎并不突兀。
人的喜与怒,悲与欢,本就是相辅相成,相対而存在。
“你真的……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人。”令人不得不爱,又不得不恨。
小七狠狠咬上谢拂的脖颈……
谢拂搂紧他的腰,“别把牙咬疼了。”
一滴透明的液体自小七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发间,遍寻不见踪影,唯有眼角留下些许痕迹,在烛光下闪烁。
谢拂轻轻吻他,令小七胸口的起伏越发急促。
小七分明没有多少精力,却也不肯睡,清醒着沉沦至天光熹微。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他并不如从前那般多话,脸上的欢愉也比往日淡了许多。
但他抱住谢拂的动作依旧死紧,仿佛要将対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翌日,谢拂喜提旷工一天。
当朝臣们收到不上朝的命令时,便知道宫中那位又出了什么情况。
有迂腐之人还冷哼一声,“妖妃!”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但是,这还不是妃……対吧?
他们倒是率先将这名分给対方戴上了。
莫名有点别扭。
他们只以为这是寻常的一天,唯一不寻常的只是皇帝旷工。
然而接下来两天,谢拂都没上朝。
有人坐不住了,请求面圣。
还以为会遭到阻拦。
然而没等多久,便有宫人带他们进去。
看见谢拂还好端端,活生生的,官员们松了口气。
“陛下乃天下之主,还望保重龙体。”他们虽然打听不到谢拂宫殿里的消息,但是谢拂这辈子就做过一件出格的事,他们当然会下意识往小七身上想。
从此君王不早朝,可不是个好兆头。
谢拂神色自然,丝毫没有被人暗暗责备纵欲的生气,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说:“朕也如此想。”
“江山社稷皆系于朕一身,实在不妥。”
几个官员一愣,当即跪下请罪:“臣等并无冒犯陛下之意,还望陛下恕罪!”
谢拂瞥了他们一眼,“朕当然知道,几位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忠君爱国之心不容置疑。”
“朕只是觉得,天有不测风云,有些事,还是得多些未雨绸缪的好,几位觉得呢?”
众人沉默片刻,才有人试探着问道:“陛下所说是指……?”
谢拂低头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不少人的资料,“朕欲立储。”
是时候找个冤大头了。
并不知道储君这个位置在谢拂眼中是冤大头的朝臣们被这个消息一惊!
他们万万没想到,谢拂会突然放这么个大招,更想不到,那搞了十年,几乎成了闹剧的考试制度竟真的有兑现的一日。
他们还在震惊中,其他人尤其是在宫中读书的那些宗室子们,也受到了极大的震荡。
就在宫内宫外宛如油锅般沸腾的时候,小七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
相反,谢拂却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三章这个世界结束,正文完结,最后一个世界是前尘,但是好像大家看得比较懵?想了想,应该是因为小七的身份一直没说过,可这个直接说出来就没意思了,答案其实一直在文案,且贯穿全文。
第390章 祸国妖妃21
谢拂病得并不明显, 他也未诏过太医,因而知道的人并不多。
但小七不可能不知道。
他却是并未着急,只是笑说:“你是被我传染的?那咱们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吧?”
谢拂揉了揉额角, 翻看着手中各个宗室子的考评。
“真想同甘共苦,就来跟我一起看。”
小七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他,“男人都这样,得到手了便不珍惜吗?”
谢拂:“你这是将自己也骂了进去?”
小七挑眉一笑,“那又怎样?反正我又不是人。”
没想到他为了损他, 对自己也是够恨,种族都换了,“那你是什么?”
那双眼珠一转,小七声音里透着玩味, “不是妖精吗?”
谢拂也笑,“妖精?”
他点点头, “在勾引我这方面,你做得倒是挺像妖精的。”
将一沓考评推给他,“快来帮我看,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出宫玩。”
小七应言坐下。
这场储君考核开始得突然,没有任何人有提前准备的机会,结果也更真实。
经过一个月的核算,终于从中选择出了人选。
一名并不起眼的宗室子。
今年十五岁,平时看着也平平无奇,在一众宗室子中,并没有存在感。
在结果出来后, 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
包括他自己。
在众人心中暗暗不服时,谢拂则让人贴出了所有人这些年的考评结果。
在看到连平时和宫人说的话, 对普通百姓的态度也算在考评中,成为隐形条件时,众人震惊与这场考评之细致,数据之庞大。
难怪过了一个月才出结果。
他们以为皇帝看的只是他们的书面成绩,可原来对方看的是他们整个人。
且从多年前便有专门隐匿在暗处,监察搜集他们所有人数据的暗卫。
有的人想到自己做过的事,额头没忍住冒出冷汗。
在所有人以为谢拂要宗室子进宫是想立太子时,谢拂却用十余年的时间告诉他们这只是一场骗局。
可当他们又以为这是一场骗局时,事实又告诉他们,原来对方远比他们想的还要认真。
他们望着高高在上,被旒冕遮挡的天子,深深意识到,对方一直都是从前愿意花几年甚至几十年时间去修订律法的人,从未改变过。
由此可见,小七的存在究竟有多特殊。
谢拂这一生,只为他徇过私。
储君虽定,谢拂却并未将对方过继到名下,因而储君只是储君,并非太子。
将对方丢到朝廷里入朝观政,谢拂便没再关注他。
年关将至,落雪纷纷。
小七给谢拂披上裘衣,“怎么还喜欢吹风,不嫌冷?”
谢拂轻咳两声,“你自己不也是?”
小七回嘴,“可我病好了,不像某人,明明生病,却丝毫不顾惜身体。”
谢拂现在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初在生病的时候还要拉着他胡来的人是谁。
有人脸皮之厚,便是他也没辙。
当然,到底是因为脸皮厚他没辙,还是因为本身便拿对方没辙,都不重要了。
“太后先前派人来过,问你的身体。”
谢拂神色平静,“让她不要担心,我的身体自己知道。”
小七看他,“你自己知道,我不知道啊。”
他揪着谢拂的衣领,让人低头看着自己。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拂望着对方清晰锐利的眼眸,有那么一瞬,觉得对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心知肚明。
“你觉得……我会瞒着你什么?”
小七看着他沉着淡定的眼眸,半晌,才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你这人要是想骗我,又怎么会告诉我。”
“我总会输的。”
谢拂牵住他的手。
“不会。”
“不会让你输。”
他低头吻上小七的眼睛。
……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和他都不死,或者一起死?”
“我以为你会想牺牲自己去救他。”
“那不符合我和他的意愿。”并非是谢拂自私,而是他觉得,一个人活着,并不是幸运,反而是诅咒。
他想,小七应当也和他一样。
“即便这样不过是更快燃烧你的寿命?”
“他呢?”
“当然也一样。”
只是如果什么也不做,小七也活不了多久,燃烧的也算是谢拂一个人的寿命。
用自己几十年寿命,换两个人几年,甚至几个月的共存,是个非常不划算的买卖。
但谢拂并没有犹豫。
哪怕不仅要燃烧寿命,还要承受燃烧的痛苦,他也并未改变选择。
他唯一担心的,是小七知道。
有些事,明知道对方就算知道,也不会有所改变,但他依然不想让对方承受任何负担。
意外发生在一月后。
那个道士消失了。
谢拂并未再见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仿佛就凭空消失在京城,再没人见过。
接着,便是他身体出现问题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起初大家倒也没在意,生病虽紧张,却也算正常,人这一生,不生病才奇怪。
为了应付朝臣,谢拂也请了太医,最终的结果却是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太医给出了和当初给小七诊脉时同样的结论。
只是比起当初给小七诊脉时,他们开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又不是传染的病症,怎么一个好了传另一个。
只是小七的案例在这里,他们倒是并未多担心,只以为谢拂会和小七一样,一段时间后自己便好起来。
只是事情并没有如他们所想,一年春去,谢拂确实如小七那般病情加重,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这下,朝臣们坐不住了。
太后也询问过多次。
谢拂并没有见他们,只是让小七陪着。
“不见他们吗?”
“不必管他们。”
小七坐在床边,这回靠在床头的成了谢拂。
小七帮他批阅奏折,谢拂的工作量减轻许多。
“虽然一开始上手有些生疏,但习惯后,谢襄做得不错。”
“有他分忧,你的工作量还会再减。”
谢拂也这么想,好歹是认真选出来的冤大头,总不能让对方在自己走后才开始发光发热,自己都没享受到。
他让小七明天带谢襄去御书房干活。
小七却看着他笑:“你这样,我就算原本不是妖妃,也真成了妖妃了。”
“或许在他们眼里,不是你不想见他们,而是我把你挟持了,软禁了,不许你见他们。”
谢拂神色顿了顿,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可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
“不如我发明旨,说是我不想见他们,和你无关,给你正名?”
小七:“…………”
这是正名吗?分明是越描越黑。
他看着谢拂微扬的眉眼,忽然凑上前,对着他眼尾亲了一下。
谢拂眉眼越发柔和。
“原来妖妃也会被美色所误的时候。”
小七坐到他腿上,“那当然,我又不是没有眼睛。”
“可你不是说,你不是人吗?”
“这人与妖,也是同样的审美?”
小七:“……”
他狠狠吻上谢拂,堵住他的嘴……
不知过了多久,才起身看着谢拂染了颜色的唇笑道:“人和妖,又怎么分得清。”
两人始终待在宫殿里,不在乎外界的声音,只是事情确实如小七所说,在他亲自带着谢襄和一群辅政大臣进宣政殿,且将大部分奏折交由他们做决定时,他软禁谢拂的声音便开始传出。
且愈演愈烈。
小七从前被谢拂宠着,来投靠他的人数不胜数,他也并未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如今有人传他软禁皇帝,祸国殃民,也没人愿意站出来帮他说话。
他一个人面对着外界,一时间仿佛被无数人的攻讦环绕。
不过这都是民间百姓的声音,真正的朝臣和聪明人,还摄于谢拂的威严,并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一直都很相信谢拂的能力和手段。
就像上次的储君考评,所有人都没想过,谢拂会花那么多年,来选择最符合心意的储君一般。
他们也不敢赌谢拂这回是不是故意用自己的生病来钓鱼,将容不下小七的势力一网打尽。
只是他们面上不说,心里却已经坚定地将小七妖妃的形象印在了心里,深刻无比。
“你把我的形象都毁了。”小七说。
“你的形象不是一直都是这个?”谢拂挑眉轻笑。
从对方进宫开始,这么多年来,对方佞幸的形象便从未变过,不过从前只是被宠信的宗室子,后来成了妖妃。
二者其实并无实质上的区别。
小七望着他淡定从容的神情,忽然问:“怎么你现在不担心自己走后,我会为世人所不容吗?”
谢拂笑容一顿。
当初他担心小七会在自己走后被新帝清算,甚至还为此给对方留了一道空白圣旨。
没道理现在就不担心了。
尤其是在自己病着,小七却身体康健,看不出问题的情况下。
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谢拂的神经有一瞬间紧绷,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很快,他便自然而然地握住小七的手,将人拉进自己怀里。
“若是有一日,我要你殉我呢?”
“那便殉。”小七声音平静,似乎并不将生死看在眼中。
谢拂心中微松。
“你会死吗?”
“你要死了吗?”小七看他。
谢拂神色如常,“没有,只是病了。”
小七眸色深沉,谢拂并不与之对视。
小七轻伏在他肩上,声音平静却又坚定。
“谢拂。”
“嗯?”
“你若病了,我照顾你。”
“你若死了,我陪着你。”
“可你若有救,我必救你。”
“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小七闭上眼睛,掩住神情。
谢拂指尖一颤。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了恐惧——
第391章 祸国妖妃22
谢拂的病拖了很久, 持续了很久,也让大臣们逐渐从淡定变成了忧心。
朝臣们想知道谢拂的病情,齐齐上折子, 想要面圣。
谢拂都留中不发。
至于问太医,就算太医敢说,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归是体弱就是了。
体弱并不奇怪,弱得这么突然,这么莫名其妙,那才奇怪。
他们想要按照小七这个案例来采取措施, 然而小七的病情他们也束手无策,最终是凭借他自己好起来的。
朝臣们寄希望于谢拂也能和小七一样,然而直到谢拂病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小七生病的时间,也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他们彻底坐不住了。
“依我看,陛下这回不是病, 而是被邪气入侵。”有一人说道。
“若是能将邪气消除,自然能药到病除。”
众人面面相觑。
“那方大人,您觉得这邪气在何处?又要如何除去才好?”
方大人冷笑一声,“何人能影响陛下如此之深?何人行妖孽之事?诸位不是心知肚明吗?”
众人齐齐沉默。
他们不知道这人究竟是真的觉得谢七是妖孽想要除掉他救陛下,还是单纯看谢七不顺眼,想借此机会除掉对方,但他们对此依旧持保留态度。
无论如何,谢七都是陛下护着的人,陛下现在虽病着,却并非什么也不做, 他们分明能看出,有些重要奏折上, 还是陛下的字迹。
就算陛下病入膏肓,他们若真的除掉谢七,等陛下醒来,必定会追究责任,届时谁都跑不掉。
“你们就这么贪生怕死?陛下乃千年难遇的英主,我们若能跟随陛下开疆拓土,未来史书上必定少不了你我姓名,若是有人能为了铲除妖孽而不惜己身,定会流芳百世,诸位当真一点也不心动?”
“本官年岁老迈,实在有心无力,只能在心中为方大人祈祷。”那人说罢,脚步匆匆地走了。
之后陆陆续续也有其他人离开。
笑话,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还说不定呢。
若是除掉谢七后,陛下幡然醒悟改过自新,继续做明君,而作为杀掉明君唯一的心上人的人,能是什么名声?
若是陛下不愿接受,疯狂报复,任性妄为,毁了江山,那作为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必然是遗臭万年的罪人。
怎么算都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谁答应谁是傻子。
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走了,那方大人没好气道:“一群贪生怕死的家伙!”
此事不了了之。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民间开始流传起了一则流言。
皇帝会生病,是因为有妖孽作祟。
人与妖并不能在一起,当妖孽强求时,罪孽便会应在皇帝身上。
他们的陛下并非是生病,而是被妖邪入侵。
若是能除掉妖孽,皇帝的病自然会不药而愈。
消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在民间蔓延开来,不过短短几日,便已经传去了外地,至此,想要除去妖孽,救皇帝性命的人数不胜数。
朝臣们凑到一起商议此事时,率先齐齐看向上次也说过这话的方大人。
方大人见状连连否认,“这可与我无关,并非是我在外面散步流言,不信你们去查。”
“依我看,这流言并非人为,而是老天爷给出的示警,这应当就是救陛下的办法。”
“方大人,既然你支持这办法,不如你去当那第一个带头的人?”有人讽道。
“你当本官是傻子?想要利用我,我才不上你们的当!”方大人翻了个白眼。
其他人心说你确实不傻,却也不聪明。
“明日我等跟随殿下进宫,说不准能见到陛下,宫外出了这种消息,陛下必定不会什么也不做。”首辅出言道。
其他人也缓缓点头,“就按大人说的做。”
翌日,他们跟随谢襄进了御书房,却没见到皇帝,而是见到了小七。
对于小七,众人心绪复杂,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便是连一口一个妖孽的方大人,此时也仅仅只是皱眉而已。
小七见到他们,却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仿佛并不奇怪他们的到来。
“诸位大人,近日忙于政务,辛苦了。”
“都是下官分内之事。”初时的尴尬后,众人也淡定下来,首辅率先出列道,“公子,敢问陛下情况如何?宫外有流言大肆传播,下官等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还望陛下自决。”
小七闻言沉默半晌。
他的沉默让在场官员无不紧张起来。
“公子,可是陛下有所不便?”
小七抬起头,扫视在场所有人,随后沉声道:“实不相瞒,这几日一直瞒着诸位的消息。”
“陛下他……”
众人的心在一瞬间被提了起来,生怕在小七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
“陛下他已经卧床不起多日。”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只松到一半。
事情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糟糕,却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等想求见陛下。”
小七答应了。
带他们去见谢拂。
有屏风遮挡,他们看不清躺在床上的谢拂的模样,却能听到他的声音,确实是谢拂没错。
“在朕养病期间,由谢襄监国,内阁辅政……咳咳……”
谢拂有条不紊地安排着重要事务。
落在大臣们心上的巨石却格外沉重。
他们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或许这回并非是演习,或许……他们再也等不到这位陛下好起来的一天了。
只是当着谢拂的面,他们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接受命令。
等小七送他们出去时,才有人绷不住,问小七:“公子,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小七沉默片刻,重重叹了一声道:“若是有办法,便是牺牲我自己,我也心甘情愿。”
有人灰心丧气,有人却心念一动。
尤其是那方大人,看向小七的眼中仿佛都带着金光,在看菩萨。
这算什么?
瞌睡来了递枕头。
“公子此言当真?你当真甘愿舍身救陛下一命?”
小七扯了扯唇角,“是啊,我愿意。”
“若是他走了,我也随他。”
连殉葬都愿意,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似乎是意识到了小七的认真。
又似乎是不愿意放过这一次机会。
方大人当即跪了下来,双手举头,伏拜于地,“臣有一办法,或可救陛下于危难,民间皆传,因陛下与公子不可相恋,方才受此磨难,若公子愿意放手,陛下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臣恳请公子,为救陛下一命,自请离去。”
小七神色平静,仿佛并未被眼前这荒唐的一幕给惊讶到。
朝臣跪在地上求着自己离开。
便是过去千年,怕也从未有过。
“你说是因为我与他相恋才有此劫难,可即便我离开,我也依然与他相恋,我放不下他,他放不下我,这又当如何?”
方大人并未抬头,沉默半晌,继续说了一句:“那就请公子,为了陛下,自裁吧。”
姓方的疯了!
在场众人齐齐想道。
哪有因为这种莫名其妙毫无逻辑的理由要求人自裁的?真当眼前这个被陛下养大的谢七是傻子吗?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规避危险,不可能主动找死。
这姓方的在说什么梦话?
然而方大人却并不觉得,他能感觉出,谢七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实意,让人去死当然没人会答应,可要是为了陛下,那便一切皆有可能。
“公子之功在千秋,将来史书上必定会记载下这笔舍身就义。”
“我不在乎名声。”小七神色淡淡道,“我只问你,这样做,是否真有效救好他?”
方大人一时卡壳,他又不是大夫,也不是神仙,怎么能肯定人的生死?可眼下谢七明显是要一个肯定的回答,才愿意去做。
就在他不知如何回应时,一道声音却从不远处传来,“会。”
众人转头,却见是一个陌生道士,无人知道他从何时出现,也无人知道他来自哪里。
道士看着小七,“如果你死了,他便有救。”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
半晌,小七忽然一笑。
“我知道了。”
他看向其他大臣,“你们呢?也希望我救他吗?”
众人沉默半晌,最终纷纷跪在地上,无声地给出答案。
小七似乎轻叹了口气。
他面上看不出怨恨和遗憾,甚至还有些许笑意。
他看着在场所有人,“我比谁都希望他活着。”
“如果……我消失是唯一让他活下去的办法,我愿意。”
众人纷纷一拜,“公子大义!”
从前无数人说小七是妖妃,他们此时却觉得,对方若是妖妃,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可惜,世事不容人与妖。
“若是……若是公子不在,陛下他无法接受,那……那……”那他们该怎么办?
有个年纪较轻的官员小声道。
方大人皱眉,正义凛然道:“难道你我还不敢效仿公子,舍去这身骨肉?”
小七微微一笑,“诸位都是朝中重臣,朝廷需要你们,百姓需要你们。”
“你们放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必然不会连累你们。”
说罢,他便转身回宫,留下所有人还待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再次见到小七的身影,他走到他们面前,将一道玄色之物丢到他们面前。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圣旨。
只见那圣旨上的内容,赫然是“朕”重病已久,药石无医,唯放不下谢七一人,现令其先殉之。
字字句句,清清楚楚,都是谢拂的字迹。
可所有人都知道,谢拂不可能发这一道圣旨。
小七却看着它,露出一个纯粹的微笑。
“你们看,最后一个顾虑,也没了。”
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又众望所归地去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圣旨是这个作用吧?不出意外明天结束,最后一个世界是前尘,会解释前面所有坑和所有世界,看不懂的看完就懂了。
第392章 祸国妖妃23
谢拂醒来时, 殿内空无一人,他微微皱眉。
他轻咳两声,他试图坐起身, 可身体里仿佛灵魂在被灼烧的疼痛感令他颇为无力。
殿门开合的声音响起,他调整好表情,假装刚刚醒来的模样。
偏头看去,见小七衣饰整洁完整,“去哪儿了?”
小七将案几上的香炉点燃,安神香的香味在殿内蔓延, 令人心神沉静。
“处理了一些事。”
“谢襄还是太年轻了,根本没有你十分之一的手段和魄力,想要彻底掌控朝堂,只怕还需要很长时间。”
谢拂不在意道:“那是他自己的路, 也应由他自己走,不该你我操心。”
小七看了他一眼, 又道:“太后去了皇祈寺,为你祈福。”
谢拂沉默了片刻,“改天将三个姐姐和孩子们接进宫,陪陪她。”有她们在,太后应当不会太伤心。
“有人还不甘心得不到皇位,正在暗中搅动风雨。”
“你把它告诉谢襄,他自己会处理。”
“谢拂。”
“嗯?”
“你把这些事都安排得井然有序,毫无错漏,是因为你要死了吗?”
“……”
片刻后,谢拂才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
“怎么这么问?”
“外面都这么说。”小七垂下眉眼。
“我只是喜欢未雨绸缪, 凡事都安排好,才不会有后顾之忧。”谢拂抿唇道。
“是吗。”
小七笑了一下, 看着他,“谢拂。”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其实不会撒谎?”
谢拂:“……”
“没有。”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小七语气平淡,“不会撒谎,就不要撒谎。”
其实谢拂并非是不会撒谎,他只是忘了如何对小七撒谎。
这个世界许多年来,习惯了对小七的坦诚,习惯了对他的妥协和纵容,习惯了两人间的亲密无间,再掺杂虚假,便无论如何也不习惯。
“好。”谢拂眨了眨眼睛,阳光落进眸中,流光奕奕,似水柔情。
“以后不会了。”
小七指尖似是被阳光烫了一下,微微一颤,令他不由瑟缩蜷起。
“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谢拂沉默片刻,“你坐过来。”
小七应声坐了过去。
谢拂牵住他的手,灵魂的灼痛似乎减少了几分。
“我只是和这个世界做了个交易。”
“它既容不下你我,我便提前带着你走。”
“仅此而已。”
“……是吗?”小七淡声问,“可我怎么听说,是容不下我,若是没有我,你依然可以好好待在这个世界,做你的皇帝?”
谢拂握着小七的手微微一紧,随后自然松开,“从哪儿听说的?”
“谣言不可信。”
“从帮你做交易的道士那里听说的。”
谢拂的手微微一僵。
小七却微微一笑,反手握紧了他。
“我早说过了,不会撒谎,就不要撒谎。”
谢拂却还顽强抵抗,“他在误导你。”
“不是容不下你,只是……”
“你我之间,只容得下一个。”小七接住他的话。
谢拂抬起头。
小七对他笑了下,“可既然你赢了,我是注定会走的那个,为什么不牺牲我?这样更划算,不是吗?”
谢拂皱眉,“谢七,你是这样想的?”
“这样想不对吗?”小七反问他,一双眼睛似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小七轻笑出声,认真地问他:“谢拂,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
谢拂抿了抿唇。
“我以为你会想和我一起走。”
小七垂下眼眸,掩住神色。
“是啊。”
“我愿意和你一起走。”
“可前提是,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他抬起头,仔仔细细看着谢拂,伸手为他理了理头发,青丝缠绕指尖,最终又无力垂落。
“谢拂。”
“我希望你活着。”
“……比任何人都希望。”
“所以,就算是牺牲我,也在所不惜。”
小七倾身狠狠吻住谢拂,锐利的齿尖刺破皮肤,殷红的血液染上了他们的唇……
一个吻持续了许久,双方似乎都想将对方拆吃入腹。
谢拂的手不着痕迹抚上小七的后颈,然而在动作前,他的手却被小七紧紧抓住。
“想阻止我吗?”小七笑着看他。
谢拂微微喘气,沉声道:“不要任性。”
“我没有任性。”小七收敛笑容,“我只是想要你活着。”
“没有你,我也不会……”
话音未落,小七却伸出手指,抵在谢拂的唇上,制止了他最后的话。
他深深望着谢拂,声音仿佛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又仿佛是拉人入深渊的诅咒。
“你不能死。”
“你是我救回来了,你怎么能死。”
谢拂的心微微一沉,似有千斤重。
“谢七!”
他似是想斥责什么,然而看着小七眼中的决绝,却又一时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唇上的血液都已经干涸,伤口上的血液也逐渐凝固,唯有舌尖偶然尝到的铁锈味,还在诉说着,方才那场血液的交织。
“你不会成功。”
他说。
“在这宫中,没人敢让你死。”
闻言,小七却笑了。
他在谢拂的皱眉中,从外面取来了一份圣旨。
熟悉的玄色,熟悉的印玺,熟悉的字迹……不熟悉的内容。
等看清上面写的内容,谢拂锐利的目光瞬间射向小七。
“这不是我写的。”
“是你!”
小七将圣旨卷好,神色淡定道:“对,是我。”
他毫不避讳谢拂的目光。“是我写的。”
“还多亏了这些年来,你教我练字,让我对你的字迹信手拈来。”
他像是觉得这还不够,继续道:“当然,更应该感谢的,还是你给的圣旨。”
“我以为它不会有使用的一天。”
“却没想到世事无常。”
自己给他空白圣旨分明是想给他的性命安全一个保障,却被他拿来结束他的性命。
如此意想不到的结果,谢拂似乎已经忍无可忍,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谢七……”
他有气无力道:“你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提前气死我?”
小七眸中神色动了动,“我想你记住我。”
“谢拂。”
“我要你这辈子,所有的浓墨重彩,都是我。”
谢拂拉住他,用尽浑身力气,将小七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若是生死与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在爱你。”
小七眸光微动。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作为唐韶千那个世界。
原本以为谢拂做出那样的选择,是因为知道他们还有来世。
可原来……
即便没有来世,他也会如此吗?
小七心绪翻涌。
微微闭上泛红的双眼。
那数千年来压着他的思念,那些只有他一个人承受的情感,似乎都有了依托和归属。
他爱他。
这个人,愿意用永远来爱他……
若是没有永远,那就制造永远。
当时间定格在那一刻,就是永远。
……
小七再次吻上谢拂,这回却不似方才的狠厉粗鲁,反而很细致温柔。
缱绻情丝似乎都将他们缠绕其中,不分你我。
“不许任性,听到没有?”
谢拂以为小七被劝住,急促的心跳稍稍放缓。
小七却沉默不语。
“咳咳……”
谢拂咳得浑身无力,不得不松开小七。
小七却并没有走,反而伸手轻轻抚着谢拂的后背。
二人间气氛和谐不少,仿佛方才的争执与矛盾,并未发生。
然而在谢拂即将放下心来时,却又听小七道:“谢拂。”
听他喊自己,谢拂下意识再次提起心。
他抬眸看向小七,却见小七也在正经严肃地看着自己。
“我不想欠你的。”
“也不想你欠我的。”
谢拂皱眉,“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
小七微微一笑,“算账,怎么能不算清?”
什么算账?
谢拂还未想明白,却听小七继续道:“我欠你一条命,如今,也应该还给你。”
谢拂:“你并不欠我。”
“那是你的说法。”
谢拂抿唇沉默,“没我的命令,宫里没人敢给你凶器。”
“你想死都不行。”
谢拂本不想这般决绝,可小七非要如此,那他也只能如此。
“有的。”小七笑看着他,“谢拂,你忘了。”
“我还有一把剑。”
“不,应该说你有一把剑。”
谢拂眉头紧锁。
“你在说什么?”
“你有一把剑。”
谢拂仍皱着眉。
小七的字字句句却仿佛在敲击着他的大脑,他的灵魂。
“你有一把剑,它上斩天道,下除妖邪。”
“它代天行罚,分辨善恶。”
“也曾……斩过你!”
话音刚落,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震颤,整座宫殿都摇摇欲坠,阳光失去了温度。
天地在颤抖!
一道剑光破晓,带着一道凛冽之风而来。
小七抓住了它。
明明是谢拂的剑,此时拿在小七手中,竟也不曾反抗挣扎。
谢拂大脑一阵阵疼,似有诸多被禁锢的东西想要冲破枷锁。
他顾不上自己的情况,只想抓住那把凭空而来,莫名其妙,却又仿佛如灵魂般熟悉的剑。
可小七动作比他更快。
“小七——!”
在长剑划破脖子的那一刻,谢拂的手也握住了剑身。
血液顺着剑身流淌,融汇在一起。
绚烂瑰丽,耀眼夺目。
眼睁睁看着小七倒在自己面前,谢拂手中的剑,握得更紧,刺得更深。
心脏和灵魂同时传来剧痛。
痛到失去知觉……
一滴液体不自觉自眼中滑落,砸在地上的人身上。
那具失去灵魂的身体便仿佛星光般,一点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却以人力不可逆转的趋势融化消散在空中。
在眼泪垂落,小七身体消散的那一刻,谢拂神色渐渐转变。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光芒,仿佛要抓住某个人。
却是手中空空。
眼下的泪痕仍在,可那双眼中却渐渐沉静深邃。
似有千万光阴,深藏其中。
曾经的,被他深藏的记忆,突然变得浓烈,过去和小七经历的那许多个世界正如小七所说,成了他所有记忆里的浓墨重彩。
数千年时光,不如与他的这千年。
手中的剑逐渐与他融为一体。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恢复平静,天地不再颤抖摇晃,房屋不再坍塌,连空中飘散的尘埃,都停止了运动。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止运转,真实与虚假,在这个世界交替。
谢拂可以一念让它真,也可以挥手让它消失,又或者永远让它停留在此时。
天地规则,尽在他手中。
可他不曾分给这个世界半点眼神。
他只是迅速伸手,抓住小七彻底消散后,那一道极漂亮的仿佛会随着那具身体一起消散的彩色光影。
感受着彩光在手中像一道风,轻飘飘,仿佛随意一吹便能消散在天地间。
谢拂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着实有些难看。
大约是他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公平”,自己曾经给他的,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都要还回来。
但谢拂无法指责。
因为只有切身体验,才能感对方所感,才能明白,那时的小七又有多痛。
“别走。”谢拂似哭似笑,声音却像在哄孩子,“我追不上你了。”
光团不再挣扎。
它停留在谢拂手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对不起。”谢拂眨了下眼睛,看向它的目光眷恋深情。
“对不起……”
被对方用自杀痛到不能自已,却还要向对方道歉,大约是谢拂这辈子遇到的最不讲理的一次。
也是自己最理亏的一次。
他自认从未亏欠过谁,除了小七。
也只有小七。
被用这样的方式还债,也是咎由自取。
“让我看看你。”谢拂轻声道。
“我想好好看看你。”
彩色光影萦绕在谢拂手中,像绸带般包裹着他的手,仿佛下一刻便会飞走,又似乎在与他深深眷恋。
不知过了多久,彩色绸带逐渐拉长拉高,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
从头发,到脸型,再到身材……一点一点如画般勾勒填充,凝成实体。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唇形,熟悉的轮廓,熟悉的身影,还有那一身仿佛跨过千万年时光的红衣。
都是谢拂的翻版。
不,应该是谢拂记忆里的翻版。
那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也是他曾经最重要最爱的模样。
谢拂第一次,在重新拥有感情后,见到这样的小七。
他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小七见到曾经的自己时,便情绪激荡,无法自已。
那是跨越数千年的重逢,是数千年的思念等来的相遇,是灵魂渴望的完整,是……从小七存在以来,便积蓄的无穷无尽的爱意。
他伸出手,将对方紧紧拥在怀里。
心跳却还在诉说着他此时的无措和深恸。
“抱歉……”
“抱歉……”
真的很抱歉……
他有许许多多的歉意想要诉说,可那许许多多的歉意,与许许多多的爱意相撞,声音一时干涩卡壳,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我……”
“……我弄丢了你。”他长出一口气,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带着滚烫的火焰,那是自他心里深处,压抑许久,彻底反弹的炙热情感。
小七……谢七情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心情,也感受着谢拂的心情。
这大约是所有世界……或者说相见以来,对方情绪最激烈的一次。
可越是激烈,便越是压抑。
他感受着,也享受着。
终于,他回了一句,为他们的再次相见,再次相拥。
“嗯……”
像是回应,又像是简简单单,从鼻腔发出的无意义的声音。
感受着谢拂的激动和压抑,感受着他的汹涌与克制,感受着他那万分想说,却又每每堵在喉咙口的感情。
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品尝谢拂情感的味道,也像是迷路的孩子,眷恋着谢拂久违的怀抱。
“……我找回了你。”
他找回了自己的归宿。
谢拂有种想要与对方融为一体的冲动,耳边似乎有千千万万道声音在叫嚣着占有他,禁锢他!让他永远都无法离开自己!
然而抱了对方许久,似乎时间都失去了意义,谢拂也只是微微松了送手臂,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轻轻地……克制地……在小七唇上落下一个吻。
像是在面对一个比自己还要珍贵的珍宝,丢了他,自己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何况他也无法倾家荡产,毕竟他所有的家产,也只有眼前这个人。
“谢七情……”
“谢七情……”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
“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
他们的姓,他的名。
小七侧脸贴上他的脖颈。
“……你没说过。”声音里似乎还有些许委屈。
“那我现在告诉你。”
谢拂轻伏在他耳边,声音仿佛如烟似雾,轻飘飘,一点也不真实,却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我爱你。”
小七一愣。
下意识伸手抓紧,谢拂感受着手臂传来的疼痛,竟感觉心中的疼痛减轻许多。
“我爱你……”
即便是在从前的世界里,也极少将爱这个字说出口的他,此时却在小七耳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给他听。
仿佛要将曾经数千年所缺少的,一次性全都补偿给对方,又像是要将自己数千年不曾感受的想念和爱意一次性倾诉。
“谢七情……”
“我爱你……”
三个字卡在喉咙里,终于说出口,便仿佛上了发条,完全不想停。
谢七情闭上眼睛,蹭了蹭谢拂的脸颊。
“谢拂……”
谢七情嗅闻着他身上诱人的甜香,那是爱意的气息,他克制着贪婪和欲/望,咬了咬唇,“你爱谁?”
“……爱你。”
“我又是谁?”
“你是小七。”谢拂呼出的气似乎都在发颤,“谢七情。”
“……我是谁?”
“谢七情。”
小七重重吻上他,“我是谁……”
你是无边风月,你是喜怒哀乐。
你是我的七情六欲,一切悲喜——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文开始就写了谢拂没有七情六欲,那小七还能是什么?就是他丢掉的七情六欲啊。
他叫谢七情。
七情六欲几个字我也放在文案第26个世界很久了。
最后一个世界写前尘,还会顺便带一下前面的世界,写完后会顺着这里写他们结尾。
第393章 七情六欲1
昭和殿
皇帝看向坐在下首的太子, “太子。”
“太子?”
太子醒神,起身道:“儿臣在。”
“今日怎么无精打采?可是昨夜没睡好?”皇帝关心问。
太子回道:“回父皇,儿臣没事, 只是昨夜没睡好。”
“快要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皇帝笑他。
“朕像你这么大时,都有你两个哥哥了。”
太子含蓄道:“正是因为将为人父,难免紧张,不知自己是否能做得父皇这样好。”
皇帝摇头笑他还是太年轻,只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太子如今也要有了自己的孩子, 身为父皇,难免生出儿子大了,自己变老的感觉。
“罢了,放你两日假, 这两日你便好好陪陪太子妃,她此番有孕, 颇为辛苦。”
听太医说胎弱,一不小心便有可能胎死腹中,让太子多陪陪太子妃,对太子妃养胎也好。
“多谢父皇!”太子微笑行礼。
父子二人还未散,便见太监匆匆进来,“陛下,太子殿下,七殿下、七殿下他……”
“小七怎么了?”太子笑问。
太监小心翼翼道:“七殿下他今日在街上和抚远侯嫡次子起了争执,抚远侯嫡次子断了一条腿,已经被抬回府上。”
“……他打的?”皇帝睁大眼, 那个臭小子从小就爱惹事,如今竟是变本加厉, 还会打人了?听这情况,似乎还伤得不轻。
“父皇,您就这么想我,在您心里,我就是那么暴力的人?”一道嚣张的声音自外面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明艳的身影。
大周皇室的御用颜色是玄色,常用玄为主,朱为辅,可来人却是一身赤为主,玄色为点缀,倒是他一人反了过来。
这也与他的身份有关。
作为皇室嫡出,谢拂本应该和太子一样,和大周一个姓,姓周。
只是皇帝皇后年少夫妻,皇后出身名门谢氏,乃家中独女,且与族亲关系不睦,当年嫁给还是个普通皇子的皇帝时,皇帝便承诺,将来二人再生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随皇后姓谢,将来继承谢氏。
这是也是先帝同意的,后来立了当今皇帝为帝,未必没有这一点的考量。
先帝同意二胎姓谢一事,尚且有权衡利弊,当今皇帝登基后,还愿意将几年后好不容易得来的嫡次子送给谢家,便是对原配妻子的感情。
为此,他甚至并未消去谢拂的皇子身份,他依然是七皇子,今后若成婚生子,谢氏将来所有人便是皇室血脉。
幼年时,还有人曾以此来讽刺谢拂,说他是“假皇子”,穿上衣服也不像太子。
谢拂将他们揍了一顿,踩在他们身上说:“小爷就算将衣服反着穿,那也是我父皇母后的儿子,是我太子哥哥的弟弟!”
之后他倒是没把衣服反着穿,只是将颜色反着穿,却无人敢说他不是皇子。
便是皇帝,给他的皇子服,也是按照他的喜好准备的。
此后,再没人敢招惹谢拂。
这位皇子不姓周,却并非是被流放,而是被所有人都宠着的。
“那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太子插嘴,顺带站到谢拂身旁,帮他挡住来自皇帝的生气视线。
谢拂翘起腿,“我能干嘛?”
“在街上看见那个谁家的儿子?”
“抚远侯的嫡次子。”
“哦。”
“我看到那个抚远侯的嫡次子说老伯的狗咬了他,非要把老伯赔偿,赔不了就把孙女抵给他。”
“我就奇怪,既然是狗咬了他,那他咬回去不就完了?要人家孙女干什么?就上去帮他主持公道。”
皇帝脑门青筋莫名一跳,“你怎么主持公道的?”
谢拂理所当然地说:“我跟他说,狗咬了你,那你也该咬回去,都是狗,狗咬狗这才公平,让人掺和进来算怎么回事?”
太子:“……”
嗯,没错了,是他弟弟。
“所以这和他腿断了有什么关系?”
“我好心帮他主持公道,他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走上来就冲着我叫,我哪能让狗咬我?当然将他踢开了,谁知道他狗性不改,被踹了还要叫,叫得还更厉害,没办法,我只能让人给他戴上嘴套,让他不要乱叫,他自己吓得慌不择路,惊了人家的狗,那狗就就真的咬了他一口。”
咬得还挺重,估计未来一个月是别想出门了。
以后见到狗都得绕道走。
谢拂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父皇,三哥,我做错了吗?”
“我真的是好心啊。”
皇帝看了眼自己不省心的儿子,转头对自己身边的太监总管道:“你派人去瞧瞧,问问抚远侯,他儿子是不是真的不想做人,想做狗,朕改天就赏他个狗笼,他这辈子都不必出来了。”
没多久,谢拂便听到太监总管带回来的后续消息。
刚去抚远侯府时,抚远侯原本还在生气儿子被狗咬了,等太监总管走后,抚远侯却亲自抄起棍子,将他那瘸腿儿子追着打。
估摸着这下别说一个月,三个月都别想出来了。
等谢拂在宫里蹭完了饭,便出宫回了自己府上。
他在宫外不仅有自己的皇子府,还有谢家的宅院。
他一般都住谢家,那里人都是从小照顾他的人,从他十岁回谢家开始,便一直伺候他。
“公子,刚才抚远侯世子上门致歉,您没在,我就没让人进门,他将礼物留下,说改日再来拜访。”管家迎上他,禀报今日之事。
“知道了。”
谢拂一边进屋一边道:“改天他要是再来,也不必留他,直接告诉他,做人就好好做人,别整天想着去当狗,不知道的还以为抚远侯府是狗窝呢。”
管家笑眯眯应了。
接着他继续向谢拂禀报今天还有谁上门。
五皇子派人送来请帖,请他去参加他儿子的满月宴。
临安郡主邀请他参加赏花宴。
还有几位公子请他出门踏青。
谢拂光听着就头晕,也不让管家念了。
“一个个的,都没个正经事。”
管家十分识趣地没说话,没提醒谢拂,他整天喝酒逛街,跑马打猎,也不算什么正经事。
说到满月宴,谢拂倒是想起来,再过几个月他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就要出生了,“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小孩子保平安的?”
管家一想就知道谢拂的用意,“听说城外的青莲观很灵,若是公子想求平安福,大可以去那里。”
谢拂记在心里。
第二天,他进宫陪皇帝皇后用膳,又一次听到了青莲观这个名字。
“当日我本想陪琅玉去青莲观,谁知还没动身,她便身子不适。”
“三嫂很想去?”谢拂问。
“求个心安,我瞧着她这胎不稳,想安安她的心。”谁知心没安,反而更忧心了。
“不就是个平安符?我去一趟,都买回来。”谢拂有两重身份,继承两份家业,从小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他比太子,比皇帝都有钱。
天之骄子,不外如是。
然而这回习惯撒银子的他却碰到了钉子。
青莲观的平安符,不能买,只能亲自上门求。
他若是想要,还非得走上一趟。
谢拂无所谓,他本就想去一趟来着。
用过膳后他去了东宫。
听说他是来探望太子妃的,太子便领着他进了内院。
“琅玉,看看谁来了?”
一脸虚弱的太子妃起身看向门口,视线在看到谢拂的那一刻,便移不开了。
“三嫂?听说你又请了太医,没事吧?”太子与太子妃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对谢拂这个弟弟也十分亲近。
“没事,就是殿下大惊小怪,让你担心了。”太子妃收回视线。
谢拂没说要去青莲观一事,只是与他们闲聊了几句。
担心打扰她休息,很快便离开了。
只是在他离开,太子也出门送他后,太子妃却看着谢拂的身影,脸上露出不符合她身份气质的贪婪表情,温柔美丽的躯壳里,似乎住了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灵魂。
“真没想到……”
“好浓厚的气运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比最初增加了两千字,没看过的小可爱记得刷新再看一遍。这个世界不长,争取在十章左右完结。
第394章 七情六欲2
猎杀者舔了舔唇, 似乎已经想象到了将整个世界气运吞掉的美味。
“刚才那个,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剧情是什么?”
无情的机械声在她脑海中响起,“小说《帝宠》剧情已上传至宿主脑中。”
作为一本套路甜文, 《帝宠》的剧情十分简单,全文大概就是呆萌可爱的女主遇上冰山冷厉的男主,一路治愈他,温暖他的故事。
猎杀者皱眉,“怎么剧情是从谢拂登基后开始的?那我想要杀他夺运得等到多久去?难道你真要我做什么太子妃生孩子?”
他的来历连他自己都忘了,从前到过许多世界, 性别早已经不拘泥于男女,便是用女人的身体也并不在意,但能尽快拿到这个世界的气运当然最好。
机械音毫无起伏道:“宿主也可以现在杀了他。”
猎杀者脸色十分难看,“你以为我不想吗!要不是你在上个世界传输错误剧情, 我也不至于把反派当成主角,在最后功亏一篑, 不得不强行撕裂灵魂离开那个世界!若是我拿不到这个世界的所有气运,根本无法修补灵魂。”
若不是因为这,他也用不着来到这个世界后,只能占据未出生胎儿的身体,好在他花了点时间,通过胎儿为媒介,成功占据母亲的身体,不然这会儿还在肚子里泡羊水。
“再过几天我就制造个意外,解决掉这个‘孩子’。”
他这具身体里的胎儿早在被他占据时就死了,如今更只靠着系统给的能量维持着, 他才不想一直装孕妇。
系统闪烁两下,突然发出提醒, “宿主,已扫描到《帝宠》属于系列文,还有一本《帝业》,写的是谢拂登基的过程。”
原作者第一次写文怀着雄心壮志,想写一部权谋正剧,有了《帝业》,结果无人问津,一气之下,才跟随市场写了《帝宠》这本爆火的苏爽甜。
猎杀者来了兴趣,“把剧情传输给我。”
片刻后,他再次睁开眼睛,一改之前的阴沉,竟露出些许笑容。
“系统,我有了个更好的办法,可以让主角身上的气运达到顶峰!”
届时,才是他摘取果实的最佳时机。
“宿主打算怎么做?”
“书里说主角是因为父兄皆亡阴谋,为了给他们报仇,他才起了夺位的心思。”
“我要是按按书里那样,利用他的亲人铺成他站在这个世界顶峰的路,你说,那时候的他,身上的气运会有多少?”
主角在最辉煌,打败大boss的时候,一定是全文最高光,也是气运最盛的时候。
他要的,就是那时候的谢拂。
“我似乎因祸得福了。”
他会在这个世界赚得盆满钵满。
意识深处真正的太子妃似乎知道了什么,拼命挣扎,却被猎杀者死死压制着。
“安分点,否则我立马杀了你的太子殿下。”他沉声威胁道。
片刻后,察觉到太子妃的意识沉了下去,他才露出笑容。
“这才乖。”
*
谢拂骑着马溜溜哒哒上了青莲观,他七拐八拐,才在山腰某个隐秘的地方找到一座道馆。
“善人,可是来上香的?”有小道童开门迎客。
谢拂下了马,低头看着眼前只有自己大腿高的小道童,“你家大人呢?”
小道童乖乖道:“师父正在静坐。”
“听说你们这儿还挺灵,我怎么没见着有什么人来祭拜?”谢拂四面环视,却只在这破道馆里看到了贫穷落魄。
他心里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小道童苦着脸道:“善人,你说的是青莲观吧?”
“我们道馆叫清莲观。”
谢拂指了指门口的匾额,眼神询问。
小道童眨了下眼睛道:“我们道馆穷,牌匾上字墨迹都淡了。”
所以清莲就成了青莲?
谢拂无语了一下,想着这道馆都穷成这样了,应该也没什么有用的平安符。
他从袖中摸出几块银子丢给眼前这个小道童,“让你师父给你买糖吃。”视线落在小道童衣角的补丁上,“再买两身好衣裳。”
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开,小道童却叫住他,“善人,你来道馆是要求符的吧?我们道馆也有啊,白送你,不要银子!”
小道童满脸兴奋,抱着银两往回跑,“师父!师父!快出来接待信善!”
好多银子啊!
谢拂:“……”虽然还没看到符,但他已经对它的有效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老道士被小道童拉着出来,衣服上的补丁比小道童还多。
不同于小道童的活泼,老道士看着确实仙风道骨,很有架势。
他见到谢拂的第一眼便不自觉皱了下眉。
“善人这是有难,可是来寻求解决之法?”
谢拂:“……”果然他刚刚就不该相信那么一下。
视线在道士身上一扫,原本想说的话出口却成了:“你家平安符多少银两?”
他将身上其他银两也拿了出来,“有多少,买多少。”
可怜见的,估计连口肉都吃不起。
话说道士能吃肉吗?谢拂胡思乱想着。
老道士笑呵呵地看着谢拂,“善人与贫道有缘,既然如此,那就多赠善人一些符,保佑善人平安。”
谢拂走时,背了一包平安符。
他自己都不知道拿着这玩意儿能干什么。
想了想,干脆回去后给谢家和父皇母后他们都发一个。
下了山,重新找了一圈,才找到在另一座山上的青莲观。
在见到真正的青莲观的时候,谢拂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认错的。
眼前这个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的道馆,才是连他母后都想来的青莲观。
谢拂并未用刚刚被送的一大包看着像地摊货的平安符敷衍了事,而是真去青莲观求了些平安符回去。
街上碰到个熟人。
不,应该说京城都是他的熟人。
“赵小四!”谢拂遥遥冲着楼上的人挥手,笑眯眯道,“真巧啊。”
楼上窗口那人低头一看,吓得酒杯落在了地上,一把将怀里的姑娘推开,吓得那姑娘也花容失色。
他僵着脸,赔笑道:“殿、殿下……”
“真巧……”
巧你个头!
他怎么这么倒霉!
谢拂坐在马上,随意盘着腿,也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我今儿路过,随便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你,你说咱俩是不是心有灵犀?”
赵四郎暗骂心有灵犀个屁,这人分明就是故意逮他的!
匆匆忙忙下楼,慌慌张张赶到这位爷面前,“我……我今天就是被人叫来的,不是我自己想来的,真不是!”
“谁管你怎么来的,就算被人打断了腿抬来的,那我也只找你,谁让你不好好保护自己。”谢拂蛮横不讲理地说。
赵四郎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神特么的保护好自己,这是哪门子的混账话?
“不过呢,你要是受了伤,纤云那丫头还要伤心,你整个人都是她,脸自然也是,我也要保护好她的财产,这样,你今儿顺着京城主街道跑一圈,边跑边喊你一晚上二两,这事就算了。”
“七皇子,你虽然是皇子,却也……却也不能这么……这么……”赵四郎又羞又气。
“我怎么了?”谢拂好整以暇看着他,“我再怎么样,也比不上驸马狎妓厉害。”
他对赵四郎竖起大拇指,“敢以身试法,你就是我大周功臣,等你没了身下那二两肉,进宫当太监的时候,我一定让人为你写本自传,送给大周日后所有驸马,他们一定会很感谢你。”
赵四郎:“…………”
他咽了咽唾沫,缓缓扯出一个笑脸,“殿下说的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识好歹,二两银子我配不上,我只配得上一两。”
说罢他也不用谢拂催,开始在街上跑了起来,都不敢遮住脸,扯着嗓子喊他一晚上值一两。
谢拂坐在马上眼睛都笑弯了,“妹夫,慢慢跑,不着急,天还早着呢。”
等到谢拂坐在马上悠哉悠哉进了宫,他在宫外的壮举也已经传到了皇帝皇后耳朵里。
皇帝摇摇头,“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像谁。”
“我看啊,就是咱们把他放在宫外养,养歪了。”
“你才养歪了!”皇后白了他一眼,“小七分明懂事又贴心。”
皇帝正想跟她掰扯掰扯,那小子哪里和懂事贴心扯得上关系,便听见外面远远就传来了声音。
“母后,我回来了。”
谢拂将自己去道馆求的符送给皇后,“母后,这是儿臣专门为您求的符!”
皇后笑着接了,还看了皇帝一眼。
“难为你有这份心,今天就住在宫里,不走了。”
皇帝轻咳两声,谢拂疑惑转头,“父皇,你病了?病了就请太医。”
皇帝:“……”
他敲了敲桌面:“你母后都有,那朕呢?”
“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谢拂笑着道,“想来父皇肯定还有懂事贴心的儿子给你求符,用不着我的。”
皇帝:“……”
他看向谢拂那提着的一包平安符,意思十分明显。
“这都是给三嫂的,父皇不至于要和三嫂抢吧?”
说完,谢拂提着包袱大摇大摆地走了。
皇帝和皇后告状,“你看看,你看看……”
皇后笑着将手中藏着的另一张平安符递给他,“小七怎么了?”
皇帝别别扭扭地说:“也就那样吧,勉勉强强像我。”
谢拂抱着包袱,径直进了东宫,听说太子妃在院子里,便直接过去了。
远远看着一道身影,他出声打招呼:“三嫂,我……”
脚步僵在原地,谢拂望着不远处的人。
太子妃毫无所觉,笑了笑,“七弟。”
谢拂看着她,却在眼前温柔美丽的人身上,看到了一个丑恶的灵魂——
第395章 七情六欲3
手中的包袱落在地上, 谢拂的视线还望着眼前。
然而在包袱离开手的那一刻,刚才看到的丑恶鬼影便消失了。
谢拂下意识皱眉,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因为太阳晃晕了眼睛?
三嫂怎么可能是鬼呢?
太子妃走了过来, 关心道:“七弟又来了,我让人送下午茶来。”
“来人,上点心。”
她视线落在地上的小包袱上,脚步停在原地,不知为何没有靠近,“七弟这是带了什么来?”
“没什么。”谢拂伸手迅速将包袱捡起来, “是些小玩意儿,本来想送三嫂,但三嫂有孕,不好送这些。”
太子妃笑着看他, 明明还是同样的眼神,可不知为何, 如今看起来却仿佛多了些不同寻常的阴森。
谢拂抬头,只一眼,瞳孔又是一阵震动。
刚刚消失的鬼影,又出现在他眼中。
太子妃明明笑容温柔,可那陌生鬼影却笑容恶毒。
“七弟,你怎么出汗了?若是觉得天热,不如进屋坐,屋里有冰。”
谢拂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幕却没变,太子妃还是太子妃, 鬼影也还是那个鬼影,这不是什么他看到了太子妃和魂魄。
而仿佛是太子妃的身体住了个孤魂野鬼。
可“她”分明还叫自己七弟, 说话间毫无生疏滞塞。
谢拂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包袱。
见他迟迟不语,太子妃不由又喊了一声,“七弟?”
谢拂回神,“……就不必了,我、我宫外还有点事,不便久留。”
他想要快点离开太子妃的视线,只觉得被对方多看一眼都背脊发凉。
他想去找太子,想去找皇帝皇后,想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他们,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心中紧绷着一根弦,令他浑身都僵硬了几分。
“对了三嫂,我去青莲观给你和侄子侄女求了平安符,希望它能保佑你。”
他拿了两张符,一张是青莲观的,一张是清莲观。
太子妃闻言皱眉,似乎是不太想接这符。
不过碍于人设,“她”还是接了过来,“多谢七弟挂心。”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还是他发现了什么?”他有些警惕。
可他来的时候还特地检测过,这个世界就是普通的古代世界,没有修仙武道,没有妖魔鬼怪,一个普通二维世界,他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平安符到了他手中,他却并未如谢拂若想象那般露出什么马脚,反而是谢拂注意到,清莲观的符上的金色纹路颜色暗淡许多。
他将包袱抓得更紧了。
勉强维持着平静离开,直到出了东宫,他浑身冷汗涔涔,抱着手里的包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先是快走,接着是小跑,随后是快跑,等到这条宫道跑完,他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他心中是克制不住的荒诞和慌乱,一方面觉得刚刚看到的不会是真的,可一方面直觉却又告诉他,那都是真的。
太子妃被鬼附身了!
等他好不容易跑到皇帝宫殿,却在殿外便听见两人的声音。
“累了?累了朕给你捏捏肩。”
“谁要你做,本宫又不是没人伺候。”
“那别人能和朕一样吗?朕可是陪了你几十年,还要继续陪你的人。”
“是啊,都看腻了。”
“……”
“梓潼,你都有白发了。”
“你嫌我老?”
“哪有,其实朕早两年就有白发了,只是都拔了,没让你看到。”
“就你还瞒得过我?”
帝后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实在让人不愿打扰。
谢拂被风一吹,浑身的汗令他微微一颤,半晌,脑子终于和身体一起冷静下来。
他没进去,转身出了宫,只是出宫前,多留了一些平安符给太监,让他找时机给帝后。
出了宫,他先骑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圈,中途还遇见了赵四郎。
“殿、殿下……臣……臣……”他双腿像面条一样无力,要不是还记得眼前是谢拂,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在他身后,跟着几个下人,看样子是从公主府出来监视赵四郎完成任务的。
经历过了刚刚堪称惊悚的一幕,谢拂俨然觉得,眼前的赵四郎都清秀起来。
“算了,不用继续了,回去吧,有人还在等你。”
这一句差点没让赵四郎哭了出来,这么久以来,他还头一次觉得有人还在等你这句话竟然这么好听。
他以后一定改邪归正,安安分分好好伺候公主。
看着他双腿发软,被人抬走的模样,谢拂扯了扯唇角。
却因为心情沉重且受到惊吓而根本笑不出来。
他回到谢府,找来管家,“你可知道哪里有能捉鬼的天师?”
管家有些惊讶,面上却神色如常,“回公子,小的只听说会做法祈福的,至于驱鬼,从未亲眼见过。”
谢拂皱眉。
“那你帮我找,我要能驱鬼的,不论是什么人。”
管家有些莫名,却没询问,而是老老实实点头应下,“是。”
谢拂忍住没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然而将心事憋着的后果便是他要一个人承受这种忐忑和惊惧,失眠到深夜,便是真的累睡着了,在梦里也不安心。
第二天醒来,他没等来管家找到能驱鬼的人,却先听到了宫中传来的消息,太子妃小产了。
五个月小产,太子妃身体损伤极大,近几年都不适合有孕。
这可是个大消息,太子平时承受的压力已经很大,成婚几年未有子嗣,好不容易有了孕却还没了,且将来几年都不能有孕。
这对太子来说极为不利。
在别人都担忧太子的处境和子嗣时,谢拂却首先将注意力放在了小产的太子妃身上。
“三哥,三嫂怎么出事的?”
太子轻叹一声,对他小小,“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可能还是没有缘分,等过两年缘分就来了。”
谢拂一听便知道是敷衍,几番打听下,才得知太子妃会出事,是因为他送的平安符,为了捡掉在地上的平安符,太子妃才会脚滑摔倒。
宫中不少人私下议论纷纷。
“七殿下不是请的平安符吗?怎么非但没保平安,还克没了小主子?”
“你小声点,这是你能说的?”
“这不是没人才和你说的,我又不傻,以陛下的偏心程度,或许将来还指不定谁当太子……”
之后谢拂便没再听了,离开时脸色不太好看。
却不仅仅是生气,更多的还是担心。
他已经看出来,那恶鬼住在三嫂的身体里,可以做许多事,这次是没了小侄子侄女,下次呢,下次会不会……就轮到他三哥?
还有一直被使用身体的三嫂,到底是生是死?
若是杀了他,三嫂还能活着吗?
谢拂心急如焚,迫不及待想要找到能够捉鬼之人,然而管家搜寻了许久,却只找到一些坑蒙拐骗的骗子,根本没有真正的天师。
谢拂心里憋着事,担心自己忍不住告诉父母,打草惊蛇,便去郊外骑马发泄。
等累了就坐在马上任由它随意走走停停。
直到马儿走上了上次去清莲观的路。
谢拂神色一顿,忽然来了精神,赶着马循着上次的记忆走,只是也不知是他记忆出了错,还是那道观着实神秘,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眼见着日落西山,黄昏降临,他有意打道回府,却又实在不想回去一个人憋着,犹豫片刻,直到山上传来一道声音。
“善人?”
“善人!”
“你怎么又来了?”
小道童走过来好奇问,“又是来买……不是,是求,又是来求平安符的?”
谢拂看着他,只觉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我是专程来见你师父的。”
小道童挠头,也不知道他师父那样一个糟老头子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眼前这位可是大善人,当然不能拒之门外。
他殷勤地将谢拂带回道观,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分明几次在附近路过,却因为这道观太小且隐蔽,才让他没看见这个角落死角。
谢拂踏进道观,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这回他不再觉得这道观破旧,反而还有种玄妙感,之前长时间不安的心在此时安定下来。
他进了道观,走到老道士面前,抿了抿唇,掀起衣摆跪下道:“道长,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近日才得知,原来世上真有妖邪,今日前来,是想请道长出山,降妖除魔。”
老道士叹息道:“善人,非老道不愿,而是老道没那个本事。”
谢拂皱眉不解,“可你第一眼见我,便知道我有难。”
老道士捋着胡须,“来道观的,十个人里八个有所求,所求便是难。”
谢拂:“……”
在他以为这只是求个心安时,平安符告诉他这确有神异之处。
在他以为对方有真本事后,对方却又告诉他,他只是个普通道士。
“可你的平安符真的让我见到了鬼。”
老道士皱眉,想了想道:“实不相瞒,老道的道观传承了数百年,名下的道士并无什么真本事,只是道观里画的符确实有些小用处,只是到底为何,连老道也不知。”
谢拂眉头紧锁。
他怀着希望找到这里,却发现不过徒劳,有些泄气,本就疲惫的心神在此时更是松懈下来。
老道士见状道:“老道这里没什么本事,倒是能遮风挡雨,善人若是不嫌弃,大可以在这里安稳睡上一觉。”
“老道为你祈福守夜。”
许是道观真有些玄妙之处,一刻钟后,谢拂陷入梦乡,眉心也渐渐松开。
而在谢拂不知道的时候,东宫却并不太平。
“你……你是谁?琅玉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看不懂吗?这是谢拂的原生世界,一本书里的二维世界,至于小七,现在还不存在,别人叫谢拂小七,是因为他排行第七,“小七”这个称呼,也曾属于他,是他与谢七情共同的称呼。
第396章 七情六欲4
翌日, 谢拂向老道士道了谢,便匆匆回了家。
他本想在谢家多住一段时间,无论如何, 至少也要能在那妖物面前不露痕迹才好出去。
然而他这么想,事情却没能如愿发展。
太子妃没了。
无缘无故,根本查不出死因,仿佛在某一刻灵魂脱离了□□,悄无声息毫无预兆地死去。
太子听说此事,受到重大打击, 整个人已经倒下昏迷,卧床不起。
谢拂甚至来不及悲痛,只能匆匆赶去皇宫,心中对那妖物的本事更加忌惮。
他不相信是那妖物死了, 死的极有可能是他的真三嫂。
那他太子三哥……
心中的猜想在他见到太子的时候骤然成了真。
他望着太子身体里的恶鬼,只觉得胸口塞满的平安符在发烫, 在灼烧。
他艰难扯出一个表情,压下心中哀痛和惊惧,喊了一声:“三哥……”
太子身体里的猎杀者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阿拂,你来啦?”
太子一脸的悲伤难过,“我不信琅玉就这么没了,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太医查不出死因,只是因为他们学艺不精,或者被收买了, 背后说不准是谁的阴谋,我咳咳……咳咳……”
谢拂脚步缓缓向前, 走到床边,“三哥……你没事吧?”
恶鬼就在眼前,谢拂很想将这恶鬼从太子身体里驱逐,可是不行。
他的手都抚上了太子的脑后,却最终还是轻抚了一下“太子”的后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摸上去的,既悲痛又畏惧,可无论悲痛还是畏惧,都要强忍着。
不能杀,杀了这具身体,恶鬼还会去寻彻底身体,届时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阿拂,你三嫂没了,我又病了,你一定要帮我查清你三嫂的死因,要给她报仇!”
“太子”的声音恶狠狠的,满是恨意。
谢拂答应下来。
“三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三嫂报仇!”说话的声音里,也满满是压抑着的恨意。
转身离开东宫,直到走出皇宫,他勉强撑着的心神才在一瞬间松懈下来,整个人宛如脱力,险些跪倒在地。
想到妖物占据他三嫂的身体后,三嫂便再也没好过,如今更是直接没了。
那他如今占据他三哥的身体,想来他三哥也已经凶多吉少。
不会回来了……
谢拂强忍着的情绪终于泄露了些许,眼中渐渐泛红。
他一边让人暗中不着痕迹监视“太子”,只可惜,那妖物不知有多少本事,即便被监视,那妖物也没露出明显马脚。
谢拂找到皇帝皇后,以借口给太子妃做法的机会,光明正大搜罗道士。
皇后应允了,“琅玉那丫头,是我们没福气,给她做做法事,也好让她早日投胎,来世顺遂。”
谢拂没说三嫂被妖物附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来世。
知道那妖物可以换身体,谢拂已经彻底打消了将这件事告诉皇帝皇后的念头。
妖物,杀不死的。
那他又想要什么?
谢拂一连几天都在假装忙碌,没见太子,背地里见了不少请来的道士,却每每失望。
直到太子妃头七那日,十几名道士一起给太子妃做法超度,谢拂却只用余光注意“太子”,注意到他对那些道士并没有忌惮之意。
他不怕他们。
谢拂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之后他假装帮“太子”,察觉出对方不是想陷害谁,而是将宫中所有和他有利益纠葛的人都列为了敌人。
且妖物明明有实力,却不亲自出手,而是将一切都交给谢拂代劳。
谢拂在他的引导下,将几个背地里有小动作的兄弟都下了狱。
皇帝皇后知道太子是因为太子妃去世一事才会如此,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们也不相信太子妃的死没有原因。
皇帝心中却有些忧心,他担心太子会因此移了性情。
想将太子叫来教导。
谢拂却制止了他,“父皇,一切都是我做的,三哥刚经历丧妻之痛,有什么事,您冲着我来。”
皇帝皱着眉看他,“朕找太子,你捣什么乱?”
谢拂却不想让他见妖物。
“父皇,您要是还想要三哥和我,就别插手此事。”
皇帝被气得不行,他是什么时候亏待这小子了?
“滚出去!”
谢拂转身走得干脆,徒留皇帝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
谢拂请了皇后去安慰皇帝,也是让他们没空去找太子。
他单独去见了太子。
“三哥,那些有嫌疑的人,都已经被关起来了,你想怎么给三嫂报仇?”再次站在妖物面前,谢拂已经能够掩饰自己的情绪。
“太子”恨极道:“杀了他们!”
谢拂袖子里的拳头一紧!
“三哥,父皇不会同意的,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害了三嫂。”
“太子”红着眼睛,“阿拂,自你三嫂走后,我的身体也越发不好了,将来这太子之位,我不想便宜了别人,你是我的嫡亲弟弟,我得不到的,你必须得到。”
谢拂心绪翻涌,不明白这妖物为什么要推他登上皇位。
虽然从小对皇位不感兴趣,但谢拂也知道,那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妖物害他的亲人,却将他推上高位?
如此矛盾的行为,让他心中的不安更甚。
这隐隐让他下意识想到了百姓家养牲畜,养大,养壮,然后,杀了吃掉。
他就是这妖物豢养的牲畜,而他的亲人,都是给他喂食的养料。
这种想法让谢拂心中不寒而栗。
他压下心头的惊惧,声音僵硬道:“父皇……向来宠我,若是我求他,他未必不会同意立我为太子。”
若是目标是自己,那死自己就够了,不要牵连其他人。
更不能让那些人成为他的养料。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谢拂心中便一遍遍犯恶心。
“太子”双眼一眯,却是没想到这种可能。
但他又怎么会同意。
主角之所以会成为主角,就是因为有无数路人炮灰配角反派在为他服务,成为他成长路上的垫脚石,垫脚石少了,主角又怎么能成长到最鼎盛的状态?
“父皇……父皇他不会同意的。”
“太子”掩唇冷笑,“他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也不会让他同意的!
谢拂心下一沉。
他明白了,眼前这妖物贪婪,只要长得最肥最壮的他。
不能将父皇母后继续留在宫中。
谢拂想将他们送走,可一旦被妖物发现,那对方必定会知道自己已经发现真相。
届时撕破脸,便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两全其美。
可想要两全其美,又哪有那么容易。
谢拂还没想好怎么安全地将皇帝皇后送走,太子便已经没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去见了皇帝。
说他快死了,希望皇帝能将皇位传给谢拂。
皇帝都要被气笑了。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太子咒自己快死了,心情悲观令他生气,还是太子还想将太子的位置直接传给谢拂更令他生气。
“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话!太子之位是这么轻易说不要就不要,说让就让的?!我看你是病得脑子都糊涂了!这段时间给朕待在东宫,没事不许出来!”
太子看出皇帝没有将太子之位给谢拂的想法,还算满意他的态度,便暂时没打算取而代之,虽然系统也可以花能量维持一具身体,但能量当然能省则省。
他满意离开。
皇帝却还在生气。
谢拂匆匆赶到殿外,见到太子从里面出来。
“七弟,你看,父皇他不会答应的。”他颇有暗示意味地说,“本来就该属于你的东西,当然要用你的方式拿回。”
谢拂眸色微沉,冷声道:“我知道了,三哥,你说得对。”
等太子走后,谢拂在外面缓了缓,才走进去。
“臭小子,还有脸回来!”皇帝怒道。
谢拂面色平静地来到皇帝面前,“父皇。”
皇帝见他这般情态,心中一紧,“不过是说你两句,怎么这么经不起事?”
“寻常事便也罢了,可皇位关乎天下百姓,怎可如此儿戏?”
“您出宫几日吧。”谢拂打断了他的话。
“你在说什么胡话?”皇帝皱眉,觉得自己这儿子近来越发奇怪。
“近来发生了不少事,我觉得宫中不干净,想让大师和道长将宫中不干净的地方清除干净,父皇母后乃真龙真凤,留在宫中恐影响道长大师施为,所以想请你们暂时离开宫中几日,等宫中妖物清除干净再回来。”
“宫中哪里不干净?你该不会是被人骗了?”
“无论被骗与否,不过是离开宫中几日,父皇,你就答应我,安我的心吧。”
谢拂压下所有心思,如往常一般,向皇帝央求。
当然,在父母眼中,这是撒娇。
皇帝看着眼前的谢拂面容明显透着疲惫,眼中泛红,隐约还能看见红血丝,也不知多久没好好休息。
心下一软,当即便想答应下来,但他勉强忍住,只道:“朕考虑考虑。”
谢拂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便是答应了。
他出宫安排好接应的人,便骑马去了郊外。
这回没找错,他直接来到清莲观外。
“善人,您又来了!”小道童殷勤迎接。
谢拂走了进去,“小道士,你们这儿还有多少平安符,我都要了。”
小道童摇摇头,“平安符都被善人买光了。”
谢拂皱眉,“没有画新的吗?”
小道童摇摇头。
谢拂不死心地还想问有没有别的有用的法器。
小道童却道:“不过师父说了,善人你来的话,他有另一样东西交给你。”
第397章 七情六欲5
“出宫?”皇后诧异问, “小七真是这么说的?”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何时也信了这些?”以前的谢拂,可是不怎么信神佛的,更别说是妖邪了。
何况太子妃刚没, 小七这时说妖邪,岂不是说那妖邪是太子妃?
皇帝心中也有顾虑,从一开始太子妃突然暴毙,到太子病倒,小七开始对其他兄弟毫不留手,再到如今要他出宫。
一切的一切, 背后都仿佛藏着一个大阴谋。
要说小七想要篡位,皇帝是不信的,别说那孩子从前就没那心思,便是如今, 被他关起来的皇子们,也仅仅是关着, 人都好好的,与其说是关着,更像是保护。
皇帝的危机意识让他敏锐察觉到其中的各种疑点。
但他选择相信谢拂。
“朕将暗卫都留在宫里,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也总不至于无人接应。”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非要留下来帮谁忙,多半是被拿来做人质的命,若真是冲着谢拂来的,他们便是谢拂的软肋。
“小七真有事?你便真的这么放心?”皇后忧心忡忡。
皇帝心中虽然还有疑虑未消,见状却也只好安抚皇后。
“这还什么都没发生呢, 那小子也没说什么,怎么就开始咒他了?就不能是他就是简简单单想请我们出宫歇息两日?”
皇后没搭理他, 却也没拒绝皇帝,或者说是听小儿子的。
“那咱们要不要和太子说说?”
“太子还在养病,身体不适,还是留在宫里好。”皇帝想了想道。
“父皇,您和母后都要走,却把儿臣留下?怎么没问过我啊?”一道幽幽的声音突然从门口的方向响起,却见太子便站在那里,正笑盈盈地看着皇帝皇后。
皇后见是他,心中没防备,便自然道:“也是为了你身体着想,怎么不好好待在东宫养病?这样身体怎么才能好?”
太子缓缓走近,像是一只逐渐逼近的凶兽,温和的外表也掩盖不了他危险的气场。
“病可以不好,但是父皇母后要出宫却不告诉我,我很难过。”
太子缓缓抬头,含笑望着皇帝,“父皇,告诉我,谁提议让你出宫的?”
皇帝心中警觉,不知为何,眼前的太子竟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和……他自己都莫名其妙,还不想承认的畏惧。
“没谁,只是朕想着太子妃去得不明不白,或许宫中有前人冤魂,不干净,想让大师好好驱个邪,也就一两日的功夫。”
他握着皇后的手,轻轻捏了捏,暗示她不要说话。
太子幽幽道:“是吗?”
“可我怎么听说,是有人撺掇的?”
他眸光一冷,恶毒的表情毫不掩饰。
“既然已经发现了,那就不必再做戏。”
“也不知道我怎么暴露的,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不配合,那也不必留着,反派没用,那我亲自来当这个反派!”
皇帝心中警惕,“来人!”
暗卫出现,却什么都来不及动作,便纷纷倒地。
却见太子顷刻间便从稍远处变得出现在皇帝眼前。
伸手掐住他的脖子,“这具身体,归我了!”
话音刚落,他的灵魂便挤进皇帝的身体里,露出个阴冷的笑容。
“妖孽!你这个妖孽!”皇后惊惧的声音传遍整座宫殿。
……
谢拂骑着马飞奔而来,直接冲进皇宫,却从守门的口中得知了宫中发生的事。
“陛下不知为了什么,下令杀了除了太子之外的所有皇子!皇子的母妃苦苦哀求不得,静妃自缢,郑妃刺杀陛下不得,被赐死,其他妃嫔也病的病跪的跪,朝臣进宫长跪不起,要陛下就赐死皇子的事给个说法!”
谢拂当场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好不容易站稳,却依旧脸色发白,浑身冰寒。
“葛统领,立马派人将那些大臣带走,不走就打晕带走!”
葛统领咬了咬牙,“七殿下,您给个准话,宫中究竟是什么情况?”
谢拂闭了闭眼,“没时间多说,父皇被妖孽附身,一切都非他所为,你先要做的便是赶紧让其他人离开皇宫。”
“那殿下你呢?”他几乎是瞬间便信了谢拂的话,却还关心他。
“我?”谢拂重新翻身上马,目光直直望着宫中的方向,眼中的无数情绪都化为利刃锋芒。
缰绳一拉,策马飞驰而去,只在空中留下一句:“我去除妖!”
他引来的妖,也该由他除去。
谢拂的马一路狂奔至宫中,到了皇帝的紫宸殿外才停下。
而在那殿上,已经有人……不,是有妖孽在等着他。
“阿拂。”
“皇帝”坐在上面,微笑看着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和他的父皇一样。
谢拂死死咬着牙,泛红的双眼干涩无比,喉中像是哽着千言万语。
“阿拂,我对你那么好,什么都想给你,可你发现了我的秘密,却不告诉我,还在背后破坏我的计划,你可真是没良心。”猎杀者幽幽道。
“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你现在只要向我认错,和我说你会按我的安排做事,我就不追究这一切。”
谢拂没说话,只是下了马,取下一把被布缠起来的长剑。
这布灰扑扑的,看上去就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谢拂却想起了老道士告诉他的话。
“清莲观没什么特殊之处,若非要说有,应该也只有这把锈剑,这把剑是从清莲观祖上传下来的,来历也已经无从考究,但一直在清莲观保存着,我隐隐觉得,清莲观能一直流传到现在,应该和它脱不了关系,我将它送给你,希望能对你有用。”
剑上锈迹斑斑,没有剑鞘,谢拂只得随意扯了布条将它一缠。
他也不知道这剑有没有用,但他只能带上它,抓住它,像是抓着自己唯一的希望。
猎杀者见状,也不维持表面的假象,露出真实又恶毒的模样,他一挥手,一道人影便拦在谢拂面前。
是太子。
太子宛如行尸走肉,被猎杀者操控。
“谢拂,你敢上前吗?”
“你想上前,就必须杀了他。”
谢拂无视他的挑衅,他只是提着剑,朝着猎杀者而去。
太子挡在他身前。
谢拂望着他,脑海中回想起三哥的模样,他闭了闭眼,
他以手握着剑身,长长划过,鲜血淋满剑身,锈迹浸满殷红,无人注意到,锈剑闪烁着荧光,天地间,隐约有什么被唤醒。
再次睁开眼,谢拂不再犹豫,将剑对准太子,一剑穿心!
再见,三哥。
直到倒下时,太子的眼睛始终对着谢拂,却没有痛苦,那被困其中的灵魂,终于得到了解脱。
猎杀者拍掌微笑,眼中却有些厌恶,愤恨,甚至嫉妒。
“不愧是主角,能有这种决断。”
这就是主角,他们生来便有强运,拥有一切,像天上的太阳,将他们这些人,衬托得像下水沟里见不得人的臭虫老鼠。
“连哥哥也不顾,那看来你母亲你也不在乎了?”他抬手一招,一道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谢拂望着同样被控制,但意识清醒的皇后。
“无所谓了,你以为我来还以为自己会活着吗?”
既然都会死,那早一点还是晚一点,都无所谓了。
手中的剑隐隐颤抖。
“母后……”谢拂低低唤了一声。
皇后说不出话来,只能努力笑了一下,来传达她的心意和想法。
无论你怎么选择,无论你做什么,你都是母后的好儿子。
哥哥,母后,父皇……没人会怪你。
谢拂也对她笑了一下,“多谢您。”
他握紧剑身,手上的鲜血流得更快。
他一步步朝着猎杀者逼近。
猎杀者也不怕他的靠近,甚至是在等待他的靠近。
他的目的是要谢拂身上最盛时所有气运,唯有打败反派,登上顶峰,气运才会最盛。
而这个反派,自然也包括他自己。
他不怕身体死,反正他的灵魂也不是这个区区二维世界能够伤到的。
以灵魂状态依旧可以杀了谢拂,夺取他身上的气运。
见他丝毫没有要退却畏惧的模样,猎杀者将皇后挡在自己身前,可谢拂却没有半分动摇,哪怕面前挡着的是皇后,他也不会退后半分。
“你以为你让人带那些大臣走有用吗?只要我想,他们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能轻而易举夺取性命。”
“不止是他们,还有所有人,你的父皇在乎的所有百姓,只要我想,整个世界的人都别想活!”
猎杀者字字句句刺着谢拂,谢拂恍若未闻,他神情专注,眼中只有占据着皇帝身躯的猎杀者一人。
有些事,就算粉身碎骨,就算做不到,也不得不去做。
就算四面楚歌,处处绝路,他的这条命,总要死得其所,而非做个知道前路无望,便干脆倒下的懦夫。
谢拂手上的血越多,剑身上的锈迹越来越淡,终于,最后一块锈迹消失时,剑身整个震颤起来!
谢拂差点没握住它。
他皱着眉。
一道玄妙的声音仿佛从天地传入他灵魂里,除了他无人听见。
“把你……”
“献祭给我……”
给它做什么?给了它,它就能除掉眼前的妖孽了吗?
那道声音在不断喊着,让谢拂将一切都献祭给它。
他的性命、身体……和所有气运!
谢拂隐约感觉到,他没有别的选择,既然已经决定以命相博,那将一切都献给这个世界,这个天地,又何妨?
谢拂握紧不断震颤的长剑,“……我把一切都给你。”
“我的性命、身体、灵魂……气运,都给你,诛我妖邪!”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那一刻,天地便开始震颤,谢拂身上的所有气运都回归天地。
猎杀者惊怒,“怎么回事?!”
系统闪烁几下,“经检测,本世界正在强行升维!”
猎杀者脸上的惊怒一愣,随后变成了惊喜,“那岂不是说我还能得到这个世界新生后的法则?!”
世界升维,会拥有新生的世界法则,和气运不一样,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猎杀者眼中满是贪婪,准备在世界升维时,窃取法则。
然而他的动作哪有这个世界快。
在法则新生的那一刻,所有法则便都被世界灌入谢拂和那把本源之剑中。
这把剑在世界生成时便存在,是这个世界本源的一部分,世界排斥一切外来物,因此谢拂才能拿着沾染它气息的平安符看见太子妃身体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谢拂被世界法则强行入侵,整个人都不好受。
那道声音再次传入他灵魂中。
“献祭一切……成为法则的一部分,承载法则的容器……”
这个世界如果有人能做到,那就只有谢拂。
“我要……怎么做?!”谢拂强忍着身体仿佛被四分五裂的痛感。
那道声音没说,只是下一刻,谢拂便感觉自己浑身一轻,心中一空,仿佛身体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剥离,身体和灵魂变得空荡荡,轻飘飘。
一切的愤怒恨意和痛苦都离他而去,此时的他,哪怕看着地上的亲人尸身,又或是看着眼前仇人,也再没有任何心绪反应。
他低头,看见一团彩色的光影,他知道这是什么,身体下意识落下一滴泪,心中却无任何波动。
满目空寂。
眼泪落在彩色光影上,彩色光影瞬间散落在天地,彻底消失,不见踪影。
谢拂这时才明白,原来成为法则的容器,便要剥离人类的七情六欲,让自己也成为世界法则的一部分。
而世界法则,只要公平,不要感情。
他缓缓站起身,再次望向猎杀者时,眼中心中再没有其他,只有眼前猎杀者的善恶因果。
罪孽深重,该杀。
看着他提剑而来,猎杀者还没意识到眼前情况的严重性,还在刺激谢拂。
他的大脑被贪婪占据,此时此刻,想的都是杀了谢拂,夺取他身上的世界法则,届时他便能再无畏惧,进入其他世界宛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能自成世界。
“世界升维又如何,强行升维,只会让这个世界强疮百孔,不用我做什么,这个世界自己就会崩塌,从此不复存在。”
眼见着谢拂身上的法则之力越来越多,几乎是整个世界都集中在他身上。
猎杀者笑了,他知道,都不需要他动手,谢拂自己就能被这些法则给撑死,一个普通人类,怎么可能容纳下这么多法则之力。
看着谢拂提剑刺来时,他不闪不避,等着长剑穿透这具身体。
长剑穿过皇后,毫无滞塞,毫不停留,穿透他的身体。
然而在长剑刺在这具身体上时,猎杀者的表情僵了。
怎么会!
他怎么跑不了了?!
他离不开这具身体,甚至感觉到这把剑穿透了他的灵魂,对他本就损伤的灵魂伤上加伤。
谢拂看着他,只说了句:“法则面前,众生平等,善恶自定。”
长剑抽离,猎杀者魂飞魄散,连后悔都没来得及。
而此时的谢拂,也不在乎他是否后悔。
他看向那枚小小的系统,剑气一扫,它跑的机会都没有,便和刚才的外来灵魂一样,彻底消失。
妖孽已死,生者本该大快人心,悲哀的是,他连大快人心的情绪也没有。
他看向倒在地上的皇后,长剑穿透她的身体,却只会诛杀该死之人,无罪者无伤,她本不该死。
可她早被控制了精神,猎杀者死后,她的灵魂也不再被控制,却也不能存活,终究与太子和皇帝一般,得到解脱。
谢拂却只看了一眼,心中毫无波动。
世界震颤,满目疮痍。
谢拂也再无力支撑,倒在地上。
他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很快便会因为承受不住法则之力而崩溃。
他死后,身上的法则之力会重新回归天地,修补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谢拂心情平和,对于自己将死的未来接受良好。
只是在他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一道声音。
“发现升维新世界,编号x8026739,状态崩坏中,待修补。”——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半段写完,这个世界还有后半段,是单独的谢拂和小七。
第398章 七情六欲6
“任务者7624号回归打卡!”
“紧急通知!编号213星域发现危险因素, 请求探查!”
“任务者162、73、451恶意摧毁世界,已叛逃!待抓捕!”
谢拂耳边不断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醒来的一天,却不想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浮空里。
周身被白色的雾气包裹住, 雾气滋养他的身体,让他濒临崩溃的身体勉强处在一个平衡的状态中。
他没死。
谢拂还没想到自己在哪儿,便有一个白团子出现在他眼前。
“编号x8026739世界原住民,你醒了。”
谢拂从前从未听说过这些话,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了世界法则,他本能的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这里是什么地方?”
“时空管理局。”白团子给他解释。
因为谢拂原本所在的世界强行升维, 时空管理局派管理员去接引,发现世界破损,而本该蕴养保护世界的世界法则却在谢拂一个人身上。
谢拂本人也濒死。
管理员一边通知同事去抢救并维护那个世界,一边带着谢拂回了时空管理局。
“谢谢。”了解完前因后果, 谢拂向它们道了谢,“但我该回去了。”
“你要回去?”管理员005问。
“嗯。”谢拂淡淡道, “可以为我指引一下方向吗?”
他能感觉到自己拥有着远超人类的力量,不,或许他已经不是人了,他早就变成了法则的一部分。
从他将自己献给法则开始,谢拂就已经死了。
“回去以后,你会死。”
谢拂如今本就是由世界法则撑着,他因法则而生,却也因法则而亡,一旦失去,他整个人也会和法则一起, 回归天地。
“本就是它的力量,理应还给它。”谢拂知道, 世界意识之前是利用他除掉那个入侵者,为此不惜牺牲他的命。
但谢拂也记得,自己原本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能够除掉那个入侵者,算是超额完成愿望。
他会死,才是他认为的结局,相反,他不明白时空管理局的管理员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明显还在救他。
让他死去,让世界法则回归那个世界,才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你的世界还在修补抢救中,你回去也只会打乱管理局救你所在世界的步骤。”
见谢拂似乎还想说什么,管理员005继续道:“放心,时空管理局有足够的法则之力修补你的世界,不需要你身上的力量。”
谢拂沉默了一下,“那我现在可以做什么?”
“你先好好养伤。”
之后,谢拂便暂时在时空管理局留了下来。
他的身体在管理局的治疗下逐渐修补,渐渐变得能够容纳他身上的法则之力。
或许这也和他的身体正在逐渐被法则同化有关。
在身体和法则逐渐平衡后,谢拂再次见到了005。
“你暂时还不能回去原来的世界,在这段时间里,愿不愿意在管理员找份工作?”
谢拂问的却是:“什么时候能回去?”
“时机到了你就能回去。”
说了等于没说。
可谢拂并没有多问,想了想便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可以帮忙,不需要报酬。”
在他眼里,这是还它们救他的恩情,虽然他其实并不需要被救。
可法则重因果,他欠了的,便要还。
005:“局里有一些叛逃者,他们借助强大的力量抢夺世界的气运和法则,给局里添了不少乱,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将它们捉拿归案,或者当场处置。”
谢拂顿了下,到底从前的记忆还那样清晰。
“就像来我所在世界的那个人一样?”
“对,就是他们。”
“我要怎么抓他们?他们拥有远超常人的力量,而我原来只是普通人。”
他没和其他人交手过,并不知道自己拥有的力量够不够。
“你似乎并不了解你所拥有的法则之力。”
005为他讲解,法则之力本身无法直接作用在人身上,直接处置别人,它只能操纵其他,制造客观条件。
可当谢拂与法则融合,他便能代行法则之事。
在他的剑下,身负罪孽者,将无处可逃,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只能接受审判。
一剑挥下,会受多重的伤,全凭他们身上的罪孽决定。
谢拂想起当日斩杀入侵者时,确实如此。
“我答应你们。”
最后,他问了句:“当日为什么救我?”
005留下个十分简单的回答,“你也是一个生命。”
虽然他濒临死亡,虽然他死后让法则归于天地,才是对那个世界最好的做法,但谢拂也是一个生命,他未生罪孽,历过苦厄,即便现在已经不完整,可他不该死。
是生命,便没有应该死这种说法。
就这样,谢拂留下来做了时空管理局的审判者,他的任务便是在各个世界抓捕叛逃的任务者,并给予他们应有的处罚,每个叛逃者都是恶事做尽,毁了不少世界,身上罪孽深重,因而他的剑下也从没留下过一个人。
似乎也因此,他逐渐在时空管理局出了名,任务者们畏惧他,对他敬而远之,担心随时会被他的剑判定善恶罪孽。
谢拂也不在意,只专注于自己要做的任务。
在他的追捕下,那些叛逃者已经被消灭得七七八八。
而谢拂也在此过程中逐渐了解了这些所谓叛逃者的情况。
他们原本也是人类,可当拥有强大的能力后,无法压制欲望,逐渐想要更强的能力。
他们仿照着时空管理局的管理员们,制作出一些低智能系统,切断与管理局的契约,扰乱世界,叛逃离开。
当初来到他原本那个世界的入侵者也是,甚至当日的那个入侵者的实力,在所有叛逃者中,只能算是下等。
若是从前,谢拂或许会觉得可笑,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那样的情绪,他想的只是,一个实力下等的人,便能在世界里掀起那样大的风浪,逼得世界意识不得不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对付对方,可见力量没有约束后有多大的杀伤力,又有多危险。
他从刚开始只是单纯帮管理局办事,到后来主动想要做那个约束力量的人。
有他在,管理局的任务者们渐渐安分起来,从此做任务也有了顾忌,不会再随心所欲,而是愿意遵守那个世界的规则。
谢拂在忙过一阵后,没人闹事,便又闲了下来。
这时,005又找到了他。
“想不想做任务者?”
“是有什么特殊任务吗?”谢拂问。
“你帮了管理局许多,又不要报酬,我们想用别的方式帮你。”
谢拂不解,“帮我什么?”
他不觉得自己现在需要什么帮助。
“帮你活下来。”
谢拂被法则同化,是因为他被剥离了情感系统,没有了七情六欲,一旦将法则散尽,自己也会随着法则一起散于天地。
可若是重新获得感情,有感情系统,他便不能化身法则,不会被天地吸收,或许还能从中找到一线生机。
谢拂沉默片刻,再次问了那句:“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想活。”
谢拂并不这么觉得,“没有,我很愿意用自己回馈世界。”
“这只是你身为法则的想法。”005摇摇头,“可是审判者谢拂,你不是法则,你是人。”
“你只是忘了。”
人……是很特别的生命吗?
谢拂已经没有了身为人的感觉和感情,从醒来后,不,从他被剥离七情六欲后,便只把自己当成工具。
可这些时空生物却还将他当成人。
真奇怪。
“好。”他答应了下来。
“但只有这一回。”
只这一次,若是这个办法还没有奏效,便不必强求。
谢拂成为任务者,开始在各个组做任务。
从路人甲,到炮灰,再到配角反派,甚至是主角。
谢拂得知了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也是一个二维衍生世界,他也曾是主角。
但因为从前的经历,他并不觉得做主角是什么好事。
比起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的主角,他更想做一个在主角的世界路过的路人甲。
偶然遇到一回主角,擦肩而过后,却过着自己的人生。
不被操控,不被觊觎的人生。
一开始做任务,他还不能做到完美扮演,但他学得很快,不,不是学习,应该说是融入。
他融入角色很快,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情绪,可以完美地照抄别人,将自己变成别人,谁也看不出。
但他的任务还是做得很慢,每个世界他都会活到自然死亡。
然而无论他怎么扮演别人,谢拂也没能再次生出情感的萌芽。
他失去的不止是七情六欲,还有产生七情六欲的能力。
但谢拂不在意,他本就没把管理局的办法当真。
他本来……也没想活。
在谢拂沉浸投入各种扮演任务时,一直在休养中的原生世界中,渐渐也开始复苏生机。
曾经的满目疮痍如今也进行了重建。
世界里的人也不再随时经历天灾人祸,而有了稍稍平稳的生活。
小巷子里,鞭炮齐鸣,喜乐阵阵,满目皆是红。
很显然,有人家正在办喜事。
新人满脸笑容,宾客也恭喜声不断,却无人瞧见,在那巷口的大树下,有一道虚影正望着那喜宴上的新郎默默流泪。
“你怨恨吗?”
一道声音传入女鬼耳中。
“谁?”
“明明你与他也曾恩爱无比,羡煞旁人,他也曾与你许诺此生只有你,可你才去世三年,他便另娶她人,你怨恨吗?”那道声音继续道。
女鬼摇摇头,“我知人已故,情难长,我已经死了,他却还活着,他有父母要赡养,有家宅要照料,有后嗣要传承,也有寂寞需驱散,再娶,我不怨他。”
“那你哭什么?”
“我哭……”
“我哭我与他有缘无分,哭他能放下再娶,而我却因为放不下,连投胎也不能,我哭我这满心痴情,无人可诉,无人可接……”
“你既不想要你这些感情,我有办法可解你困苦。”
“什么办法?”
“把你的感情,都送给我。”
说话的存在得到了情感能量,而不再为情所困的女鬼可以投胎,两全其美。
女鬼痴痴望着远处的喜宴,看了许久。
半晌,她才流着泪说了一声:“好……”
灵魂里的感情一空,她的整个灵魂都轻松起来。
女鬼发现,自己只是失去了对丈夫的浓烈感情,她的其他感情都还在,也还能不断产生新的感情。
知道是那看不见的存在帮了她,她望向虚空,“恩公,你是谁?叫什么?”
她想知道恩公的名字。
那道声音沉默半晌,最终道:“我姓谢。”
“你可以叫我小七。”——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有修改,可以再看一遍。话说,好像大家一直以来都把013当成系统,但其实我从没写过它是系统,设定里,它们是时空生物,生来的使命便是维护时空稳定。这个世界里出现的系统只是它们的劣质仿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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