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地点点头,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一切,生怕会突然蹿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这原本是哪个姑娘大喜的日子,却如此地冷清,实在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而当我再细看时,那红纱帐中背坐着一人,绯红色的盖头将她的面貌全部遮掩了去,只剩下葱白如玉色的手,轻抵鼻间,身子微微抖动,正低低抽泣着。
“秦佩玖?”我满脸疑惑,转头看向少主。
少主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哭声虽不大,却很伤心。我想着,大喜日子也有哭哭啼啼的姑娘,但多数是因为舍不得爹娘,而她显然不是。
我心中难受,一时也忘记自己在梦中,便要走上前,想好好劝解他一番,却被少主拦住。
我正想说什么,却见他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门外,门外远远地走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梦境的主人。
他面目清秀,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身上的衣衫有些旧了,加之颜色深沉,看起来灰蒙蒙的,一如窗外的阴雨天,令人心中烦闷。
他缓缓地走近佩玖,笑容苦涩道,“小姐,您这嫁衣很是好看。”
秦佩玖止住了哭声愣了一愣,双手摘下盖头,转过身来,红肿着双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在一旁的我,的确被她的容颜惊艳到了,我也曾见过许许多多的美人,却没有一个是这般柔若无骨,娇羞可人。
我偷偷瞄了少主一眼,想看看他的反应,哪只我才抬眼,就被他逮了个正着。我佯装无辜,收回眼神。
“阿行,你来了。”秦佩玖的声音柔柔的,像一阵轻烟,很是静谧。
阿行点点头,不敢直视秦佩玖,可恭敬作揖的双手分明在微微颤动。
“你总是这样,我说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能否唤我一声阿玖?”她回问,眼里点点泪光,令人很是不忍。
“小姐……”阿行从双臂中缓缓地抬起头来,随后飞快地低了下去,强忍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徐行祝小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他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秦佩玖就要走,飞快地冲上前,从身后搂住他,脸庞紧贴他的脊背,小心翼翼央求道,“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走。”
秦佩玖的眼里是绝望到尽处的灰烬,徐行的眼里是无能无力的溃败。
他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开来,用尽全力将她从自己的身边推开,浑身发抖,眼里似有恨意,“小姐,请自重!”
“阿行,你知道,我不想嫁给他的,我若嫁给了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你真的忍心吗?带我走,好不好?”秦佩玖说着,突然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哭声却隐了下去,神情痛苦。
是啊,他清楚地记得,他也曾经深情款款地说过,“阿玖,我会娶你,风风光光地娶你。”
只是可惜,他终究还是食言了,他败地一塌涂地,他败给了那从未见过面的情敌,他败给了门第。。徐家世世代代在秦府为奴为婢,本就是山海之隔的二人。
他依稀记得自己初次同她相遇的情形。那日,他原本是去采莲蓬的,可偏偏天公不作美,采了一半,便下了瓢泼大雨,他一身淤泥急匆匆地往府里赶去,不偏不倚撞上了原本正好端端走路的秦佩玖。
徐行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不知所措。按照秦府的规矩,奴仆冲撞主子,无论轻重都会受到责罚。
他害怕的不是责罚,更何况,他抬头的一瞬间,眼里只剩下秦佩玖那张温和的笑脸,所有的惊慌失措全然消失不见。
她躬身,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不但没有责怪他身上的淤泥弄脏了自己的衣服裙,反而还将他带回自己的厢房,亲手为他煮了一滚姜茶。
姜茶暖身,更暖心。
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连忙跪地磕了三声响头,笑得像个傻子。
自那以后,他二人变来往频繁。徐行喜欢秦佩玖的质朴与漂亮,秦佩玖喜欢他的率真和洒脱。
这对天造地设的人儿,惺惺相惜,徐行爽朗的笑容更是丰盈了秦佩玖寡淡的岁月。
只是好景不长,这对鸳鸯被迫分离。秦府的主母知道此事后,一而再而再三地叮嘱佩玖离他远些,如若再有临近的机会,便打断徐行的双腿。
恐吓似乎没有用,二人的相约又白日换到了晚上。他无数次翻墙而进,只为见她一面,逗她一笑。
到最后事情还是败露了,自那以后秦佩玖被锁深闺,不能再自由出入。而徐行也被家规惩戒,杖责一百,重伤数月,无法下地。往后,他们两再没有见过一面,直到秦佩玖出嫁。
我默默地注视着二人的深情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从前曾经历过什么,但眼前的这幕,令人痛彻心扉,难以呼吸。
而少主的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他很少有表情,抑或悲伤,抑或愤怒,我从来没有见过,我见过最多的,还是他温柔到极致的笑容,像芍药花,就那样淡淡地绽放着。
“对不起。”他深沉道,已是泪流满面。
“也好,既然你如此绝情,我便最后问你一句,”她深吸一口气,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来,用力地擦拭去脸上的泪光,强颜欢笑道,“阿行,你可有真心实意地喜欢过我?”
“没有。”他回道,语气冰冷生硬,没有一丝温度。
“你看着我的眼睛。”秦佩玖继续道,走到他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双眸中布满了血丝。
“……”他胆怯,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鼻翼之下皆是她的气息,迷人又幻妙,他怎么能守住心神,不乱了方寸。
他再想说什么,嘴唇上被紧紧覆盖上一层温热,那温热挠酥了他的全身,五脏六腑。他闭上眼,情难自禁地回应着,唇齿相触间,双手也缠绕上她那纤细的腰身。
我呆望一会儿,反应迟钝地捂上了眼睛。接下来的一切,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耳朵却能听得见,可我只有一双手,要么遮眼睛,要么捂耳朵,总之不是听见就是能瞧见。
都说非礼勿视,我却……
我清楚地听见了床榻摇晃的声音,很有节律感,从前顾曲也是这么晃酒,一下,一下,又一下,青花小瓷杯在他修长的手中轻轻晃动着,像极了微风吹过,阳光透过枝叶,沙沙作响。
我听见男人的低吟声,和女人的喘息声,我从指缝里偷偷看向少主,我好奇,这个时候,他该是怎样的神情,他一定也是第一次见,两个大人摇床,又什么好玩的?
哪想,我才偷看一眼,少主便挥了挥衣袖,再睁眼时,前面的场景里,多了许许多多的人。
有家丁有奴仆,他们来势汹汹,将徐行从床上拽了起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踹了几脚,而后五花大绑。
事情发生得太快,我一时间也没明白。直到,那中间的耳鬓斑白的秦家主母发了话,我才后知后觉。
她穿着高贵华丽的衣服,嘴里却说着最低俗不堪的话语,她手指徐行,怒不可揭。
少主向来最讨厌这样吵闹的场面,他喜静,且喜暗。可他还是忍住了。我知道,只要他轻轻一挥袖,便能让他们安静下来,可是少主没有,他只能安安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秦家主母,骂骂咧咧,喋喋不休。秦佩玖衣衫不整地瘫倒在地,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神色,那种神色离死亡很近。
任由这帮人肆意殴打,徐行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更没有喊一个疼字,连皱眉也没有,他目光呆滞,望着底面。
秦家主母厌极了他这种反应,走上前扇了他一巴掌,而后命手下的人,端上来一盅烈酒。
我闻过这味道,不认得此酒的人总以为是酒的性子太烈,故此酒香刺鼻,其实不然,这世上有种酒叫割喉,便是这种味道,我看向少主,很显然,他和我一样,也认了出来。
我看着那盅酒离徐行越来越近,就想着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即便徐行犯了错,却不该受到如此的责罚。这盅酒下去,轻则失音,重责毙命。
我从来没有如此担心一个人,担心他死了,佩玖就没有那个余生可倚的人,担心他出事,再也照顾不了他。
我想着那帮人离他远一些,我能做仅仅如此,我趁少主不在意,朝那群人奔了过去。可我才接近那帮人时,中间像是隔了一道屏障,将我活生生击飞好几尺远,胸口一闷,吐出一口瘀血。
“珺扇!”少主跑到我身旁搀扶起,有些生气道,“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这是梦,且是已经发生的事,你无力阻止的。”
是啊,无力阻止,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徐行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是凛然赴死的苍凉。
我支撑着站起身,很是难过,问道,“少主,他的嗓子就是这样哑的吗?”
少主点点头,理了理我额前的散乱的发丝,柔声道,“先回去。”
我点点头,目光停留在徐行和秦佩玖的身上恋恋不舍,我想救她们,尽管无能无力,已成事实,我还是愿意一试的。
再醒来的时候,屋内灯火通明,陆先生皱着眉头在信笺上写着什么,少主则端坐一旁,闭目养神。
我心中欢喜,我出梦了。
我有些得意忘形,还没高兴太久,便一个跟头跌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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