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朱凤的人把那一列马车拉走后,林太太就即刻遣人跑了一趟太守府,谁知却听婆子回禀朱凤今日压根儿就不在府里。
林太太急了。
她提步要往外走,林老爷正好迎面直冲撞进来,看见她,眼一瞪,手一指,破口骂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林老爷日日在外头和狐朋狗友风花雪月,鲜少会理府中内务,铺子经营也全权交给了林太太和几个掌柜主持,谁知道他今日一回来就听下人说林太太自作主张把林沅的家产全抵给了朱凤。
林老爷听完只觉得一个怒火攻心,差点一口气没提得上来。
那可是自己游手好闲个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财帛!竟就被这臭婆娘半句话也不跟自己商量地拿去赎人,林老爷气疯了。
“玄哥儿被官府拿了咱们可以想办法找路子把他弄出来,朱凤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是不是好日子过习惯了啊你?你真要气死我!”林老爷吹胡子瞪眼。
林太太被他拦住去路,只得停下,心中虽焦急却不是因为银子。她掀掀眼皮,有些不耐烦,听着林老爷还在滔滔不绝,只得伸手打断他的话头。
“老爷别急啊,先听我说。”她道:“我又不是傻的,怎么会真把那些家产尽数给朱凤?你是没看见那日朱凤的人将玄哥儿打成了什么样子,我只得先做做样子稳住他们呀。”
“你的意思是?”林老爷眼睛亮起来了。
林太太一哂:“那些家产和家产单子我自然动了些手脚。比起珠宝玉器,地契铺子才是最值钱的,朱凤那等不学无术的只怕是不知道的。”
“老爷放心,就当是花些银子保玄哥儿一个平安,咱们可没吃亏。”
林老爷别的不懂,一听银子都还在,立刻放下心来:“那你就好好办,让朱凤赶紧把玄哥儿放了。”
林太太心中自有一番计策,她带了几个婆子乘上车,招呼小厮往衙门开,望向窗外时,眼中充满了狠厉。
待马车停稳在衙门前,门口守着的小吏立刻上来赶人:“做什么的!”
林太太笑意盈盈,将手中荷包塞进那小吏手中:“官爷,昨日朱大少抓了一个名唤林玄的人进去,不知这会儿他可有被放出来?”
每日到衙门打听消息的人数不胜数,小吏掂量掂量了还算有些分量的荷包,方才松口:“林玄?噢,是有这么个人,今日午时我们就放了。”
“放了?”林太太有些惊讶,“那、那他现在在何处?”
“这我哪儿知道,我们只管放人。”小吏琢磨道:“好似他是被沈家人接走的。我认得出沈大公子的亲娘,肯定是她。”
林太太皱起眉。
沈家?
沈家接走林玄做什么?
她原本打算来衙门贿赂门口小吏打探几句话,若能见到朱凤自然最好,却不曾想林玄早就被放了出来,而且接走他的还是沈家。
林玄若能被放出来怎会不回自己家?何况沈家这些日子和林家可不对付……
林太太心头一颤,登时一转头,厉声道:“快走,去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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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若之原本以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也算是见过许多世面的人了。可今日在酒楼撞见的这件事又一次令她感慨自己的无知。
朱凤此人,英明一世,老奸巨猾,让她不知几回阴沟翻船,可最后竟会输给了薛七。
秦若之侧眸打量薛七,还算端正的一张脸,额门圆润,鼻梁挺立,可惜眉眼细小,面貌凶恶。秦若之整日偷瞄白善绝色容姿,再把薛七搁她这儿,那他当真算不上什么俊俏郎君。
她又细细回想朱凤的脸,不笑时那张白净如玉雕的容颜,高贵绝俗,一笑起来便如风流少年郎般的佻达风姿。
虽她对朱凤没什么好印象,甚至有些怕他,但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生得十分好看。
可好看有什么用?眼下还不是被红杏出了墙?而且那出墙的对象还是薛七!
秦若之不禁陷入沉默。
她实在很想当面问问那林家阿沅,问她究竟瞧上了薛七哪点。
秦若之在沉思时,旁边的薛七也在沉思。
而且他的烦恼似乎比秦若之还大一些,两条长长的剑眉整个皱成一团,显然十分困扰。
他在想的是,究竟要不要把白善伙同林沅想要加害秦若之的事告诉她。
说?可他与秦若之算不上相熟,这样大刺刺的说明,难免就得解释一番自己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不说?他虽自诩天宁一霸,却同朱凤不一样,他的良心是会痛的。
二人相并肩,无言。
半晌,秦若之转头看向薛七,神情郑重,“薛七,你虽纨绔了些,却不荒唐。我思来想去,觉得你如此行事应当不是玩笑,而是认真的罢。”
薛七闻言一愣,反应几秒,方才微讶道:“你难道已经知道了?”
秦若之莫名其妙:“方才的我都看见了,还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薛七和林沅在廊边公然调情竟还觉得旁人看不见不成!
薛七却放下心来,原来秦若之早就知道那对狗男女要设计她了,这倒免了自己再多费口舌。
他想起林沅那张哭红了鼻子的小脸,不禁又咽了口唾沫,有些不明白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了。
“罢了,你知道就好。”薛七低沉道:“世人往来虽也有情谊,但大多仍是出于利益。迫于形势而为之的人太多,最后能坚守本心的更是少之又少。大家都不容易,你也当心些罢。”
他又何尝不是为了赢下斗鸡赛而打算弄死朱凤的黑鸡呢,若要问他与朱凤有什么仇,那倒是没有,利益相关罢了。
秦若之自小读书就不聪明,这会儿被薛七这话一绕,纳闷地颦起眉。
两人肩并肩倚靠在酒楼外头的小巷口旁,此处人来人往,他们倒是不打眼。
好一会儿,秦若之才听明白过来薛七话里的意思。
这不就是说,林沅没嫁人前就和薛七好上了,之后只不过是图朱凤的家世才会嫁进朱家的么?而薛七对林沅念念不忘,今日在酒楼一会,二人便就这么坚守本心的旧情复燃了!
秦若之一时哑口无言。
林沅在天宁城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一是因为她身份特殊,二是因为那些巨额家产。可秦若之是官宦家的大小姐,自然没将一个小小商贾家的女儿放在眼里过。
今日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那林沅能嫁进朱家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不,直把薛七和朱凤玩了个团团转!
秦若之一时有些怜悯,薛七用情至深,可谁知道林沅是怎么想的,她只好出言安慰:“你别难过,只要心诚,无论眼下局面如何,定能乘风破浪。”
薛七叹气:“多谢你。”
他没想到秦若之竟然是个胸襟宽阔的。怎么就看上白善那种小人了?也不知她知不知道白善和林沅早就有了一腿。
薛七不傻,嫉妒的女人最是可怕,他可不会把这事告诉秦若之。
而秦若之这会儿却在替薛七生气,林沅今日是同白善一起来酒楼的,她这到底是来会薛七的还是对白善起了什么非分之想?
秦若之倾慕了白善快三年,女人的本能立刻让她品出了不对劲,她得找个时间去会会林沅。
二人心中各有所想,自然就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两双眼睛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
“薛七和秦若之鬼鬼祟祟,莫非白善说的秦若之不对劲就是指的这个?”林沅手扶轩窗,微微探出身子打量着楼下巷角。
朱凤悠悠立在她身侧,一双眸从她向前躬起的背脊线条,到微微翘起的臀,再到她颊边散落下来的一绺碎发,还有被风吹得轻轻摇曳的步摇流苏。
他伸手,修长白净的食指关节轻触了一下那金玉流苏,转而又捻住它细细摩挲起来。
林沅见旁边这人久没有动静,正要侧头,便听朱凤道:“我从前见你时,你头上从来只会插一支木簪。”
他的眸垂着,让人看不真切。
林沅感受着他手中的动作,二人之间距离又不过咫尺,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丝酥麻。也许是因为朱凤靠得太近了,也许是因为他眼下在做的事让她没法动弹。
“大少想说什么大可直说。”林沅只得维持住前倾的姿势,为了不失衡而伸出几根白净的手指扒住窗框,她看不清朱凤如今是怎样一番神情,她也不太想知道。
“我想说,你如今这样倒挺好。”朱凤没有放手,他细细凝视着那支翡翠步摇,翡翠石在艳阳折射下熠熠生辉,就如林沅的双瞳一样。
他长眸半掩,望着她因扶住窗框而从袖中滑露出一小截的皓腕,看着她似乎因平衡不稳而有些打颤的脚踝,她恐怕不清楚自己如今是怎样一副姿态。他忽然嘴角微噙,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把那支木簪送给我吧。”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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