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花苑匆忙经过时,意外发现西南处的桃花岭旁莫名多了许多宫人来,苏蔷不由得有些奇怪。照理来说,天还未亮,此时百花苑中除了司苑局的内侍外几乎没有其他人,怎么今日竟会如此热闹?
一个搬着盆栽的小内侍从她身边匆忙赶超而过,虽人没有碰到她,但盆栽里的绿枝却挂住了她的衣袖,忙顿下了脚步。
“原来是苏蔷姐姐。”眉清目秀的小内侍认出她来,道歉的同时也不忘抱怨几句,“今天皇后娘娘请了诸位闺秀千金来宫中赏花,听说四位王爷也要回来,哪想到有些祖宗这一大早就过来了,掌苑吩咐得急,我一时匆忙,不想竟冲撞了苏姐姐,实在对不住。”
见是经常会在这个时辰遇见的全和,她重整好衣袖,微然一笑:“没事,你去忙吧。”
往日里总会与她闲扯几句的全和应是真的着急,一改从容不迫的性子,也不再与她多说,点着头忙自己的去了。
司苑局的内侍们的确比平日里更忙乱,看来今日的百花苑确有百花朝圣的盛景了。
因心中有事,她也没有心思去瞧热闹,步履匆忙地向尚衣局赶去。
因比平日里赶紧了几分,回去的时候,在西三甬道等了约莫一刻,她才遇到了巡逻而来的羽林军。
她没有如往常一般早早便避让在一旁,而是直到由二十人组成的巡逻队已近在眼前时才从容退让。
脚步铿锵有力,目光精明锐利,每与他们靠近一步,她的心便猛跳几分,但虽然有些惊险,她还是拿捏着分寸,在已引起他们注意而又尚未出手时全身而退。
“你们先走,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清晰地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子声音,她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她本不愿以身犯险,但却不得不为之。因为在此巡逻的羽林军中虽很少见到云宣,可却一直有另外一个人。
听到有序稳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她抬眼,看见主动提出留下来的那个护卫果然是上次在御药房出手帮她的那位。
待他到了面前,她先行了一礼,轻声道:“一时情急,不得已冒犯了左卫大人,奴婢多有打扰。”
没料到她会直接道出他的职务,他微有惊诧,低眼瞧了瞧腰间的令牌,确定上面只刻了自己的名字张庆与羽林军的徽章标识而已。
“羽林军衣装统一,姑娘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左卫的?”挑了挑微粗的眉毛,张庆有些迟疑地问道,“云将军告诉你的?”
“不是。”她摇了摇头,解释道,“听说羽林军在巡逻宫城中重要方位时会由左右前后四卫亲自率领,此处离尚衣局不远,我恰好知道在尚衣局附近巡查的羽林军统领为左卫。而且虽然巡逻队中的其他人会被轮换,但大人一直都在首排最左位,所以必是左卫无疑。”
“原来如此。”如此解释倒是无懈可击,没想到平时看似与其他宫人一般温顺的她竟在再也普通不过的阵队中看出最关键的信息,张庆不由得隐隐惊叹她敏锐的观察力,开门见山地道,“姑娘给了我一个单独留下的理由,却不知有何用意?我瞧着也不太像一时情急,应该是早有筹谋吧。”
她微有犹豫,再开口时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我想求见云宣将军。”
虽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但张庆却没有拒绝,沉思片刻后才道:“将军此时应该已经陪着睿王去了百花苑,所以还请姑娘与我同走一趟。”
百花苑虽四季常年花开嫣然,在无人欣赏时终究是落寞寂静的。但此时却热闹非凡,处处都是人迹。
这是入春以来皇后第一次举办赏花宴,宫中上下自是重视,而且虽说寻常情况下男子本不该入内宫,可这次却除了邀请千金名媛与四位皇子之外还特地请来了朝中几位重臣之子,倒颇有些其他意味。
但后宫重地毕竟还是要讲究男女有别,所以四位皇子和男宾集聚在百花苑东面的佳宜湖旁,而女眷皆在百花苑西南的桃花岭附近游玩赏花,只有在午时宴席上才会会面相见。
虽近期几乎每天都会从百花苑路过,但毕竟时间紧迫,所走过的路左右也不过那几道,苏蔷甚至没有机会见识到花苑的十分之一,但却没想到这里不仅到处是通幽曲径,假山亭阁更是多不胜数,若非有张庆带路,恐怕她连方向都分辨不清。
在花苑中七拐八绕了近小半个时辰,她才遥遥地看到在朝阳下波光粼粼的佳宜湖。
湖心亭中隐约立着几个身影,偶尔能传来男子的朗笑声。
依着张庆的吩咐,她先候在了湖畔西面的一片树林之外,虽然浓密的林子将湖心亭遮挡得严实,依稀能看到张庆沿着浮桥向湖心而去。
水汽清新,花团锦簇,鸟鸣婉转,一切都是初春的盎然模样。
这是入宫以来她见过的最美景色,只是她此时却心怀忐忑无福欣赏。
不是因为要见的人,而是要拜托他打探的事。
不由得又想起昨天晨后的所见所闻,她心底又是一凉。
昨日,趁着石袖去沏茶的功夫,她穿过南十院,不出所料地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浣衣局当然有西门和西议厅,布局与东门一般无二,只是已经废置多年未用了,听说好像是因为西门对面是冷宫的缘故,而且北十院的白发婆婆不喜欢有人从她院门前经过,所以西门虽有通道却也只是个摆设,你刚来自是不知道。”
耳边还萦绕着南十院宫女清晰明白的解释,她似乎又看到了那时眼前的一幕。
与东门同样的西门,与东议厅同样的西议厅,只是方位不同,只是有新有旧。
从西门入,向右为南十院,向左为北十院,假若出现同样的人,这里几乎便是东门,更莫说在一个漆黑的雨夜在模糊的意识中。
所以她们才会看到白发婆婆会从东边回来却从未见过她从西边出来,因为她住在北十院,出门左拐便能经过西议厅到达南院,然后经过东门回到北院。她不是有来无去,而是在绕着圈子转。
所以那日有个南院的宫女才会情急之下想从北七院回去,她不过不想再绕原路回去而已。
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结,却似乎又有无数谜团萦绕心头,重新返回到石袖的南九院,她站在门口呆了一呆,抬眸望向正前方的墙壁,又是一怔,竟连不知何时回来的石袖都没有察觉到。
心不在焉地喝了茶,与她闲扯了几句,在回北六院的路上,苏蔷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可那样荒谬的假设与推测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但皇后下旨重审赵越之死的消息已经四下传开,无论为了遵从内心还是不至于受制于人,她都需要尽早证实自己的推断。
虽是清晨,但湖心亭中已是热闹非凡。年仅八岁的四皇子好不容易得了闲,不停地在还算宽敞的亭下与另外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公子嬉笑打闹。另外四个先到的年轻男子围坐在中央石案旁聊得正酣,其中两个正是睿王洛长念与轻衣司都统云宣。
只远远地瞧了一眼,张庆便认出另外两人中一个为未来驸马户部侍郎沈熙,另一个却是羽林军中卫兼轻衣司左帅的云炜,不由心生为难。
虽说云宣是户部尚书云枕山的义子,而云炜是云枕山的独子,但轻衣司上下皆知两人之间只有共事之谊却并未有兄弟之情,更何况出身世家的云炜向来毫不掩饰他对云宣的轻蔑之意,倘若被他得知云宣私下相会宫女,怕是又要无端生出一场风波来。
皱着眉头的张庆向四人行礼之后,见众人纷纷看向他,一时间更是不知如何将消息当众告知云宣,只好硬着头皮将耳朵凑到了他的耳边,低语了两句。
“张左卫,你眼中可还有睿王殿下?”不出所料地,待张庆刚向后退了一步,云炜便冷然道,“难道还有什么要紧事是殿下不能知道的吗?!”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若是殿下有兴趣,我自然知无不言。”云宣站起身,并未看云炜一眼,淡然回击,“不过这里人多嘴杂,怕是要用和张左卫同样的方式才可以。”
洛长念微微一笑,并不介意,却问道:“你站起来是什么意思?”
他解释道:“有些小事需要即刻处理,我去去就回。”
洛长念却跟着站起,脸上露出为难表情,放低了声音:“你这么做可不厚道,明知相府的那位小姐定会想法子过来,这时候走是什么意思?”
“我若不走,难道要等着做殿下的挡箭牌吗?”会意一笑,云宣忙作别告辞,“若还来得及,我定会回来接替殿下的。”
沈熙出声笑道:“相府千金可是京城公认的第一美人,你们俩却对她如此揶揄,岂不是要伤了天下男子的心?”
洛长念侧头瞧他,笑得意味深长:“若是小妹听到你这么说,伤得可就是她的心了。”
眼中毫不掩饰地浮现几许柔情,沈熙笑道:“天下美人千万多,可公主却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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