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安觉得自己一定还没睡醒。
明明只是如常喝醉酒入睡,醒来之后,便换了人间。
宫人跪着说了半晌,他都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直到听到了大公主的名字,才骤然睁大双眼。
林卿卿看着他连外衫都未穿便大步流星走出房门,在东宫门口和看守的禁卫争执:
“让开!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孤?”
“再说一遍,让开!大公主病了,孤要出宫去瞧她!”
身后宫人急急忙忙跟过来,跪下哀求:“殿下,皇上现在乾华殿料理要事,已经派人通传说一早便会过来,您莫要在此喧哗 ,以免触怒圣颜……”
谢晏安还没反应过来,一脚将他踹开:“胡说!父皇怎么会因此等小事动怒?”
一直无动于衷的禁卫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谢晏安恼怒。
“不愧是皇太子殿下。”黑衣银甲的彪悍禁卫将“太子”两个字咬的极重,打量他的眼神放肆又轻蔑,“殿下就是殿下,这份儿识时务的本事真是常人所不能及。皇上就快到了,殿下记得跪下来叫一声父皇,把皇上叫高兴了,说不定殿下以后还能——”
“你在说什么?”谢晏安莫名其妙打断他。
宫人努力爬起来,重又跪在他脚边,头用力磕在地上,一下一下。
深秋冰凉的地面,渐渐蜿蜒开血色。
谢晏安茫然的眼神渐渐下移,内侍抬起的额头上,鲜血流过悲哀面庞。
“殿下,您想起来了吗?”
“……三王爷逼宫,皇上已让位于他,退位为太上皇。殿下,三王爷这个称呼,出了房门就不能再用,殿下切勿小心……”
眼前的猩红刺得他双眼发疼,他终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宫人一早跪在他面前说的话,描绘出的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场景。
“卿卿,卿卿,”谢晏安只觉得手脚发抖,站都站不稳。他习惯性地回头去找永远能够安慰他的妻子,近乎祈求地开口,“你听到他们说的了吗,他们说的是假话,对不对?他们在骗我,父皇不可能传位给老三那个贱妇生的,对不对?”
林卿卿一袭霁蓝衣裙,望着他一步步缓缓走过来,依然肩背挺直,秀致的面容从容平静到不可思议。
谢晏安咆哮起来:“卿卿,回答我 !”
林卿卿已经走到他面前。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她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像没看到自己一样,盈盈下拜:“卿卿见过皇上。”
谢晏安僵硬地转过身,大脑一片空白。
高大的玄衣男人扶着少女纤细手臂,她还未拜下去,便将她扶起。
熟悉的冷漠面孔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完全舒展的笑意:“卿卿,我来接你了。”
“放开她!”
全身的血一瞬间冲到头顶,谢晏安怒吼一声,向谢晏成冲过去。
对方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禁卫已经冲上来。剑鞘狠狠打在他膝盖和肩膀,谢晏安痛得俊容扭曲,瞬间瘫在地上,又被拧着手腕拎起来跪好。
好疼,好疼。
他从没想过世间,竟然还有这种要命的疼痛。
谢晏安一早起来还未戴冠,束起的头发散乱开来。透过凌乱发丝,他隐约知道内宫和东宫宫人已经从房中出来,在地上整整齐齐跪了几排。
他们此时全都在看他,带着惊恐的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皇太子殿下就在东宫被人殴打和羞辱,完全无力反抗。
皇太子骄傲的内心比受到重击的肩膀膝盖更加疼痛。谢晏安咬着牙,恨不得立时死去,免得再受此等凌 | 辱。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死,他还有要保护的人。
谢晏安紧咬牙关咽下去口中一口腥浓的血,勉力抬起头直视谢晏成:“成王败寇,如此也罢!但大皇姐和卿卿是无辜的,谢晏成,你总要放过她们吧?”
“大公主?”
谢晏成听到他说的话,高高挑起眉,勉强把一直落在林卿卿身上的专注目光移回来,居高临下,俯瞰谢晏安。
像凝视着什么旷世绝俗的蠢物,谢晏成看了一会儿谢晏安的满脸慷慨,忽然嗤笑一声。
“真是不明白,先后那样聪明的人,生出来的女儿也颇有机谋,怎么偏偏最要紧的宝贝儿子却这样愚不可及。”
谢晏安本就扭曲的脸上眼珠子都几乎要瞪出来,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目呲欲裂”,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钳制。
林卿卿在一旁抱着手臂看了一会儿,又看看旁边的围观群众,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是熟悉。
是了,这不就跟沐卿卿撞破书房奸|情时谢晏安殴打她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下她投向谢晏成的目光就更温柔了——没想到,沐卿卿让谢晏安被羞辱的心愿,竟然这样轻易完成。
谢晏成笑完,懒得再理他,一转头,正对上林卿卿温柔如水的目光。
一夜厮杀的疲惫得到治愈,男人的心瞬间软得不像话,伸出手握住林卿卿的:“怎么这样冰?晨起天凉,要多穿些。”
他自己也还没换衣服,仍旧穿着禁卫的黑衣银甲 ,便想早些带她回乾华殿 。
“谢晏成,你放手!”谢晏安这才慌了,声音颤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卿卿是我的太子妃,是你的皇长嫂!你这个不顾人伦的东西,你要对她做什么!”
“你的?”
一夜未眠的男人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渍,眼神却亮的出奇。
他慢慢笑起来,牵着林卿卿的手举到唇边,在柔软手背上,虔诚落下一吻。
“不,不是你的。”他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回答他,“这是我的……我的卿卿。”
谢晏安的世界翻天覆地。
他被关在废弃的宫室里 ,每天能见到的,只有来送饭的小宫女。对方有时会惋惜地,看着他沾染污垢却依然俊美的脸,但每当他想要攀谈,对方就立刻胆怯地关上送菜窗口。
守门的禁军聊天却并没避开他,或者,是故意要让他知道这些消息。
父皇已经成为太上皇,被搬去西山的旧行宫“荣养”,而曾经的宁嫔被封为太后,光明正大住在宫中;大皇姐自从生病后无力管束内府,被昔日的男宠之一割喉而亡。男宠对看门的禁军自首,新帝却赦他无罪;
而新帝本人……
冷风从年久失修的宫室中每一处缝隙刮进来,如寒冰之刀,将人剐得千疮百孔 。
谢晏安听着禁军叹服的语气,痛楚地咬紧牙。
而新帝本人雷霆手段清除了残余的太|子|党,换上自己人手。
大刀阔斧人人胆寒的清洗后,他借着余威力排众议,即将迎娶前太子妃——他的长嫂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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