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模样还是很吓人的,看苏闵儿吓得瑟瑟发抖就知道,姜淮正要开口,那人却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抽身离开。
姜淮面前只余下那幅被搁置的画,旁边的苏闵儿心有余悸地走到她身边,“沈夫子这是怎么了……”
“这画有什么特别的?”姜淮看不懂画,只能品出个好看二字,故凝神问向苏闵儿。
后者摇头,“不过是闲暇时淘的,作画之人也并没有名气,春晖园里多的是这样的画作。”
“这画借我,回头还你。”姜淮扔下这句便也匆匆出了学堂。
日上种天,雪化了之后渗入青石板,路上湿漉漉,不多时行过一道匆忙身影,背影颀长径直入了隐在闹市中的园子,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又是离开与急急追赶来的姜淮却是刚好错过。
“老伯,刚才可个高高瘦瘦长相极为英俊的男子来过?”姜淮入内,直扑柜台那问道。
正理画卷的掌柜的睨向努力描述来人模样的小姑娘,样貌比那刚才来的年轻人不遑多让,都是叫人过目不忘,“见过见过,就你来的前脚刚出门去的,这是没碰上?”
姜淮闻言要追出门去,临到门口顿住又折了回去。
掌柜的见她折返,“姑娘可是还要点什么?我这儿不少新作,刚才那位公子就买去了不少……”他一面说着还一面收整,刚好拣着底下一幅自个嘀咕开。“这儿怎么还落下一卷,难怪我方才数来数去不对。”
姜淮瞧向他手里,是一幅水墨牡丹,花枝妖娆,透着一股靡丽颓唐,而右上角之处的落字更显,仿佛是将死之人最后之词,令人心惊。
掌柜的显然也是发现,“怎这般晦气的。”又忙是将画卷收了起来,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这画都是新来的画师作的,画意清新别致,颇受人喜欢。这回拢共收了十幅,旁的都好好的,就不知这幅是怎么回事……”
“夫子收走了另外九幅,可是这意思?”
“正是。”
“那这幅掌柜的开个价。”姜淮取了锦袋,心中愈发觉得整一件事都透了古怪。
“可这……”题词实在太坏意境,晦气十足,掌柜的有心收着回头找问却不想遇着个坚持要买的买主,只好便宜出了,并声明了概不退还。
姜淮取了画,旁的也再问不出什么,怏怏从春晖园离开。
一出园子车水马龙,哪里还寻得见沈崇的身影,热闹繁华却像是隔了一层,有种无法言说的不真切感,而手里抱着的冰冷,仿佛一直顺延全身。
她在门口那稍是停顿了片刻,便要步入往来人潮,却突兀撞到一人,两边都不及防退开一步,姜淮捂着被撞疼的额头看向对方,那人紧拽着帽檐遮掩半面瞧不清楚。
“嗳哟,疼死我了,嗳哟……”那人半弯下身子亦是疼得叫唤,只能从那嘶哑声音里听出约莫能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姜淮深觉是自己心不在焉所致,连忙致歉,一面替她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到布袋里,其中一枚小巧物件惹得她多看了两眼,“大娘,你还好罢?”
老妪接过布袋,揉着脚踝那,“我的脚,脚好像扭了。”
“那我送你去大夫那儿瞧瞧。”
老妪连连摆手,“去那费钱的地方作甚,不去不去,只是点扭伤说不准过会儿自己都能好。”
此时已经有人围了过来看,先是认出了老妪,直道,“杨阿婆话不能那么说的,这上了年纪的可得注意,一耽搁万一严重了那可是对你不好,就该让这人带你去!这人……这人不是长乐郡主么?!”
因着上一回公堂问审,倒让京城里不少百姓见过姜淮的模样,然这时候被认出反而有些麻烦。而那杨阿婆明显在听了她的身份之后摆手更勤快说不用,弄得姜淮原本打算着金吾卫去,这下也不得不自己出面。
众人见状,有些暗暗嘀咕这位主儿霸道娇蛮的给打了脸,方才说话的妇人更是热心肠的在前面引路。姜淮扶着不甘愿的阿婆,后者似乎也受不得人多围观的,愈发捂着了帽檐,好像生怕自己有什么吓到旁人似的。
姜淮多看了两眼,那妇人便挨近了悄默声提醒,“杨阿婆以前生过病,把自个的脸给抓坏了,后来好了就留下了疤,就这么一直拿布兜罩着怕别人觉着不好呢。”
其实这话对姜淮来解释是多余了,她心里打定主意要送她回去,杨阿婆拗不过,倒是让旁边瞧看的都散去了,自己由姜淮扶着离开。
走到半道儿,杨阿婆觉得那劲儿缓过来了,“我就说没伤着筋骨,只是年纪大了,那么一下缓不过来,你看这不就好了,姑娘谢谢你,我屋就在前头不麻烦你了。”
“嗯,也不远,就索性送到家好了。”姜淮看了一眼矮仄的草房,在这一片里显得格格不入,那一圈篱笆围出来的空地上还养了两只鸡,人一走近而飞跳了起来。
“郡主当心。”那杨阿婆似乎是不好意思让郡主纡尊降贵,显得十分局促,“这就到了,郡主请回罢。”
“阿婆,我口有些渴,能否容我讨碗水喝。”姜淮望了一眼黑漆漆的里头,兀的打断了她。
“喂,酒呢,酒,我要酒——”屋里头的人听见动静而张口吆喝,含含糊糊,像是已经喝醉酒的样子。
杨阿婆扶了扶帽兜,“那、那是我不成器的孙儿,郡主莫怕,请、请进罢。”
话毕,也真挑了个干净没缺口的粗陶碗洗了又洗,给姜淮盛了碗水来。姜淮一面喝着,一面打量,却是如外头所见那般破破落落的,一看便是一对清贫祖孙俩相依为命,那缩在角落里的年轻人因为姜淮走入反而消停了下来,睁着一双醉眼迷瞪看。
“我扭着了脚,长乐郡主好心将我送回,要不然我还怕赶不上给你做饭了。”杨阿婆将他周遭散落的东西收了收,把什么东西压在了最底下。“成天喝成天喝,哪天喝死了都不知道。”
那人从阴影中推着木轮椅出来了些,正好被从窗□□入的一束阳光笼罩,从姜淮的角度并不能看清,只觉得那光线还是目光叫她十分不适,果然她绕走了两步就看清楚了轮椅上的男子,年岁尚轻,一张脸像常年不见光的过分白净,没有血气。
“反正现在也跟死没区别。”男子冷淡扔了一句,像是回应杨阿婆前面的话。阴沉的眸子盯着姜淮怀里抱着的,像是不经意扫过转身推着轮椅入了房里。
杨阿婆闻言身子震颤,抹了抹眼,“我好不容易把你给救回来,你这说的什么丧气话,你是要老太婆的命呐!”
姜淮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听见杨阿婆小声啜泣,略有些尴尬地把碗搁下,同时放了一两银子,道是看病的钱便离开了。
直至走到门口,姜淮都始终觉得背后有道目光紧紧锁住,灼烧后背,她在篱笆那猛地停住回头,只看到屋舍那洞开的窗子,背了阳黝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近至傍晚,天蒙蒙黑,一身轻骑的姜淮率十数名金吾卫靠近那简陋茅舍,里头点了一盏豆大油灯,透出一圈晕黄,此时看来却阴森冷然的厉害。
金吾卫如影子贴着墙壁分散而去,姜淮肃然站在巷子下,正要启口喝令破门之际,却突兀落入一堵温暖怀抱一同隐入巷子暗影。
伴着一抹幽幽冷香,几乎是被禁锢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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