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姃也不知道自己在木琼的门外站了多久,冷风已经吹透了她的身体,消失了半个月的太阳终于从乌云里抽脱了出来,洒在她瘦弱的身上,一点点带离她身上的寒气,樊姃抬起头看着刺目的太阳,它就那么高高在上的挂在那里,好像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那么明媚的阳光了。
“徐卓”樊姃看见拿着膳食的内监。
徐卓看见了樊姃一怔,面上没有什么笑意,走了过来道“这个是送到落枋殿的,麻烦帮我带去吧”
不等樊姃回答,徐卓就把东西硬塞到她的手里,樊姃拿着手里的东西,不禁想起那时的木琼,心里是酸涩的,面上却还是浅笑的样子。
回到落枋殿,一推开门,文喜看见是她就把头别过去了,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不知昨夜又哭了多久。
樊姃迈过门槛,关上了殿门,推开内殿的门,慕容冲正端坐在软垫上,樊姃拿着手里的东西,俯身给慕容冲一一的摆好,慕容冲就一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樊姃放好了玉箸,正要起身,手却被他按住,他的指尖微凉触到她的手背上,樊姃诧异的偏头,对上了他如辰星般的眼眸。
“一起用。”
他的声音依旧很冷,面上也没有一丝的笑意,如命令一般。
樊姃执过玉箸,和他相对而坐,午间的阳光从窗子里撒下,落在他们的身上柔和又暖意融融,静的只有细微的声响,他们已经很少这么安静柔和的坐在一起,自从昨日她在他怀里哭过后,他们之间就仿佛被拉近了一般,那种靠近并非是言语上的,而是心里的依靠。
慕容冲只用了一点,便将碗筷放在了一边,见樊姃有意放下玉箸道“你不必管我,慢着用,下午陪我阿姐那里。”他还是很少这么跟她说话。
他虽是不急,樊姃也不禁的加快了速度,把肚子塞饱了,就净手给慕容冲找衣服。
苻坚最近又送来了一批新剪裁的衣服,樊姃拿出来一件红色的,慕容冲瞥了一眼,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樊姃没能他发出火就立刻塞了回去,又翻出了一件绿色,还没等慕容冲的眼神瞥过来,就又立刻的收了回去,翻来翻去樊姃都不禁皱眉,苻坚是怎么想的,这品味真令人堪忧。
最后翻出了一件淡鹅黄色的锦衣,樊姃抱着衣裳,一脸无奈的看着靠在软榻上的慕容冲。
慕容冲皱着俊美的脸,这么姑娘的颜色,他是看不下眼的,但他皮肤白皙又是那么绝美阴柔的脸,穿这些颜色也别有一番味道。
“没有别的了?”慕容冲蹙眉道,一脸嫌弃的看着她手里的衣服,恨不得连衣服带樊姃一起扔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樊姃想想那些大红大绿,认真道“我觉得公子穿这件能好看。”慕容冲本来是嫌弃的,听她这么说,面上竟然有一丝骄傲之意,从床榻上起身道“给我穿上”
慕容冲已经十四岁了,在秦宫的一年多里,他长的很快,鲜卑人本就身材修长,线条俊美,以前樊姃给他穿衣服都是平视,现在给他系脖间的衣扣时都要微微的垫脚,其实樊姃在给他穿衣时都不曾注意过他,若是她抬头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眸会不自觉的温柔留恋在她的身上,慕容冲不是不会自己穿衣服,他只是喜欢她在他很近的地方,闻她发间好闻的淡淡发甜的味道。
樊姃给他整理完,后退了几步,她从没见过慕容冲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淡鹅黄色更是衬的他皮肤白皙如同白玉无暇,他阴柔俊美的脸在衣服的衬托下有了几分柔美的少年气。
他一向冷漠的眼眸,看见她失神的样子竟然有了几分笑意,他向来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也对美没有什么分明的概念,可他现在看她惊异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得意。
“走吧”
他还是那副平淡的样子,虽是简单的两个字却并不冰冷。
樊姃这才回过神来,跟在他的身后,走过外殿时,她下意识的看向文喜,文喜只冷冷的看着她嘴角扯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木琼刚因她而死,她就好像已经忘了的样子,跟在慕容冲的身后往外跑。樊姃回过头,不再看她,心里却是百般滋味。
樊姃一路跟在慕容冲的身后去了清河公主的寝宫,午后吃过了饭,樊姃有了些许困意,她现在总是这般,又困又乏,她也在害怕,怕肚子到了大起来的那天,她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清河公主今日着淡鹅黄色的衣裙,竟然和慕容冲着同样的颜色。
樊姃看去,两人都是夺人心魄的美。清河公主正在挑香炉里的烟,那烟是晋国的,极其珍贵价格等金,苻坚也赏赐给了慕容冲一块,只是慕容冲不喜这些东西,就搁置了起来,清河公主白皙纤细的手动作缓缓,慕容冲与她相对而坐,桌上香烟袅袅,远远看去仿佛画中人一般。
清河公主和慕容冲在燕宫时并不是十分的相熟,慕容冲在燕宫时除了樊姃照顾他起居外,他多是同慕容泓在一起,反倒是到了秦宫后他才和清河公主多了些交集。
“你留下”慕容冲冷声道。
樊姃刚要往外殿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她以为慕容冲要与清河公主说一些体己话才想退出殿外,他这么一命令,樊姃就不能离开他左右了。
然而两人也没有说什么可让她回避的话,樊姃就安静的守在一旁,约有半个时辰,殿门被推开,清河公主也没想到这个时辰会有人打扰,不光是清河公主,樊姃的困意也瞬间消散。
进来的是一身黑衣的苻坚,清河公主起身迎上去,自那夜过后樊姃再也没见过苻坚,她下意识的想要躲,却又无处可藏,脸色惨白不知是因恐惧还是羞耻,手攥的泛白。
她正窘迫时慕容冲从软垫上起身,将她挡在身后,她也不知为何竟然感到莫名的安稳。
苻坚的视线被眼前的慕容姐弟夺走,根本不曾在意慕容冲身后的樊姃。苻坚也只是路过,进来刚刚平了仇池杨氏,灭一国容易,可若要真正的同化另一个国家则难,那非几月几年就可以做到的,十年甚至于百年。
所幸苻坚并没有留多久,也没有在意到慕容冲身后的樊姃。
“阿姐休息,我先回去了”苻坚一来也打乱了慕容冲的心情,便同樊姃一起回落枋殿。
“你生我气吗”慕容冲还是问出了口,但他却不敢看身后跟着的樊姃,可他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他回头看她,却见她面色苍白,嘴唇无半点血色,紧蹙着眉,仿佛生了大病一般。
“你怎么了”他语气急切了起来,他从前一阵子就觉得她很不对劲,每日都没有精神。
樊姃从木琼房间那里回来头就晕沉沉的,刚刚从清河公主那里出来,更是思虑被抽空一般,好似踩在软垫上没有力气,连慕容冲那张漂亮的脸都是朦胧模糊的,她看见慕容冲眉毛紧皱那冷冰冰的眼好似担忧的看着她,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只觉得倒在一个并不温暖的怀里,却让她安心一般昏睡了过去。
樊姃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已经好久没能这么好好的休息了,她希望自己就可以这么一直睡下去,不用报仇,没有怨恨,她的娘亲正陪她玩着小木马,阳光透过绿树投下大片的阴凉,树梢间的花儿一朵朵的来着,她骑在父亲的肩膀上白白的小手摘下一朵,花是淡淡的香,连手上都留着好闻的味道。
“姃儿以后要嫁的一个好男儿”娴淑的女子抱着她的身子,那么柔软温暖,她努着小嘴一脸不高兴道“姃儿以后要当丞相。”
哪有女子当丞相的,惹得她们轻笑。
她曾以为会一直那么幸福下去,会同那些其他的女子一样,到了最美好的年纪,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可是那些噩梦终究还是来了,不留一丝的温情,她的父亲被抓走,那些黑压压的秦兵如同猛兽将她的家撕的粉碎。
她和娘亲一直逃一直逃,她们以为只要能逃出秦国就能活下去,在燕国那个冰冷的山洞里,她被那些丑陋的流寇撕的粉碎,耳边是马蹄声和刺耳的嘲讽声,她被惊醒了,醒来已经是满额头的汗水。
她躺在雕花的床榻上,盖的是细腻的锦被,是慕容冲的床榻,她支着手臂费力的从床榻上坐起来,这简单的举动却费劲了她的力气,她倚在床榻旁,头却始终昏昏沉沉的。
半刻门被一把推开,她费力的向门外看去,是一身紫衣的慕容冲,他几步便走近了她的身旁,面色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阴冷,眼里似有寒冰一般,冷冷的看着她,声音凉薄“你怀孕了”
他终究还是知道了,樊姃却不知是苦涩还是悲哀,她按着床榻起身,腿却瘫软的没有力气,倒在了地上,索性她就跪在了他的面前,费力的支撑着身体,低垂着头,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看着他白色的靴子。
“你跪我做什么。”她听到他带着怒气的声音,却没看到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樊姃求您不要伤害这个孩子。”她声音虚弱,每一字都说的十分的费力。
慕容冲蹲下身子,一把扯过她的衣襟,迫使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通红,似是比她还疲倦,她不知道他那充满怒气的眸子为什么会有同她一样的悲凉,声音喑哑
“你以为苻坚会在意这个孩子吗?你以为你凭着这个孩子就能留在秦宫里享尽荣华富贵吗”他似是咬着牙再说,每一句话都带着血气。
“拿过来”他回头向文喜道,樊姃这才看到文喜手里端着一个陶碗,樊姃看见里面是黑色的药汤,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是滑胎的药,樊姃挡着自己的小腹费力的往后躲,惊恐的摇着头。
“慕容冲,我求你了”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她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孩子,她曾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不能怀有身孕,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只有这么一点点的血脉。
慕容冲拿过药碗,她竟然因为这个还未成型的孩子而这么低声下气的恳求他,只是□□愉,她平坦的小腹里就留有了苻坚的血脉,那里曾有他的痕迹,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不受他控制一般,她是喜欢苻坚,所以她才这么想保住他的孩子,他这么一想,心就好似被撕开一般,恨不得将手里的陶碗捏的粉碎,他容不得她怀别人的孩子,不管是谁,那种妒忌疯长一般。
樊姃想要挣扎却被他压倒在地,他掰开她的下颏,他身体尚未长成,却如同野兽一般,樊姃踢着他的身体,用力的打他却不能动他分毫,任凭她怎么费力的挣扎,腥苦的药汁全都灌尽了她的嘴里,慕容冲松开了钳制她的身体,她想把刚刚喝下的药汤吐出来。
“你吐出来,我就接着派人去煎,这个孩子你休想留。”他说完便拂袖离开。
樊姃最终无力的垂下了手,让她侍寝的是他,如今打掉她孩子的也是他,她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想起身却腹痛难忍,如被搅碎一般,她蜷缩着身子想要缓解这样的痛苦,汗水沿着她的额头流下,一滴滴落在毯子上洇开,她感觉到身下在不断的流血,她的衣裙都被血所染透,可是她却好像离开这副残破的身体一般,陷入到了回忆的梦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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