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京蔓眼神多了漂亮女人打量同类的尖锐。
柳芝娴收拾餐具,随意望了眼康昭,“吃好了,我先走一步。”
康昭点头。
大志机灵跟上:“姐,我送送你。”
走出食堂,柳芝娴说:“电视台的来采访?”
大志回答:“做森警专题,记录日常工作什么的,小昭哥明天要带他们进山呆几天。刚那个就是小昭哥前面那位,也不知道能在山里呆几天,以前来我们这,可是耐不住寂寞坐不到半天就要回城。”
“山里艰苦,记者同志也不容易。”柳芝娴随口接一句,“这么说,我弟是不是要回来了?”
“再过几天,估计还在半路,会和小昭哥碰上。”
柳芝娴借口有急事,驱车离开。
到康昭旧宅外,柳芝娴没立即下车。
车内后视镜掰好角度,拢起头发左瞧右瞧。
原来康昭喜欢那样的。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大。
别人扎丸子头是韩系清新女主,她头发密实,不少散落耳旁,倒像个要下楼搓麻将的阔太。
现在臭着脸,还像把老公钱输光不敢回家的那种。
她也没有漂亮女人那股尖锐劲,周身丰而不赘的柔软,还好眼睛不够圆,莞尔时保留几分妩媚。
柳芝娴叹气下车,在康昭旧宅门口看了许久。
“你在看什么?”樊柯一听合同顺利,立马赶来。
他最近住在县上。
据说康树洋牺牲后,没多久康夫人带儿子搬回城里娘家,宅子荒芜至今。
“没什么。”柳芝娴把钥匙给他,“农耕地那边搞定没有?”
樊柯低骂一句,“提起这就来气,碰到钉子户了。有家人的地在我们版图的中央,他们抓住这点坐地起价。其实就千把来块钱,可我一旦同意,其他人肯定要闹事。”
“有没有中间熟人可以说上话?”
“说来也巧,这人就是康所的奶奶。老人家特别顽固,村里人都这么说。”
柳芝娴一愣,“可是康昭明天进山,估计时间来不及。”
樊柯可能错过什么关键点,一时又抓不住。
“我听说康奶奶压根不认他这个孙子,本来我还想着康昭在本地算是光耀门楣,应该能说上点话……”
柳芝娴说:“我找妮妮问问,她是康昭堂妹。”
樊柯终于抓住一闪而过的灵光点,“阿娴好样的,才来半个月认识的人都挺有分量,镇上关系就靠你疏通了。”
柳芝娴哭笑不得,“凑巧。”
话虽如此,樊柯仍打算再去康奶奶家探口风。
柳芝娴随行。
一到康奶奶家门口,柳芝娴不禁驻足,心中啊了声。
找到了,原来在这里。
黄底红字的“烈属光荣”牌匾,钉在门楣上,整座宅子气质顿时肃穆起来,让人不禁敛神屏气。
樊柯发现异常,提醒:“要进去了。”
康奶奶一见来人,立马作出关门的架势,“又来干什么,你不答应条件都不要来找我。”
就差没抡起扫把赶客。
樊柯堆起笑,“我们就是路过拿点东西来给您,没别的事。”
一大袋核桃搁到门边。
康奶奶板起脸,“我老太婆哪来的力气剥。”
樊柯春风和煦,“纸皮核桃,一捏就开,不费劲的。锻炼手关节,又能补脑。”又拉过柳芝娴,“这是我的合伙人,负责苗木栽培的园艺师。我们真不是骗子,苗圃建成后,需要大批花农,也是给乡亲们提供就业机会。”
老人眼神沉淀几十年看人的刻薄,“漂亮女人没一个靠得住!”
柳芝娴和樊柯面面相觑。
这时,里屋奔出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奶奶,给我点钱,准备回校了。”
眼神扫过门外来客,在柳芝娴身上多停一瞬,又视若无睹。
康奶奶语气陡转,半哄半无奈,“饭都不吃就出去,这才、三点啊,你去那么早做什么?”
“快点快点,我同学在外面等着我呢。”
康奶奶叽叽咕咕着回房。
少年心满意足飞出康奶奶的房间,书包甩肩上。康奶奶追出来,抄起那包核桃塞给少年,“这个带上,补脑的。”
少年抱怨,“这东西那么硬,怎么吃啊!”
“皮很薄的,连奶奶都能捏开。带去和你同学分享。”
少年勉为其难抱过,“好吧。”
无视门口两人,康奶奶嘭地关上木门,喜剧突兀落幕。
-
柳芝娴约康曼妮吃宵夜。
“家属,你好!”康曼妮第一说完,自己憋不住笑场。
看来大志应该改名大喇叭。
柳芝娴自嘲:“我的确是熊逸舟的家属,没毛病。”
康曼妮肩膀一耸一耸,“家属说得对。”
柳芝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奔主题,说了康奶奶的事。
“哦。她这样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本来就小心眼。”康曼妮忽然收敛冷淡,僵硬笑笑,“我这么说是不是挺刻薄?——也不能怪我,她对我没感情在先。”
烤鱼的味道突然失去吸引力。
“她很重男轻女,因为我是家里第二个女儿,她想把我扔了。后面我妈死活拦下,送去熟人家养大。反正她不乐意认我,我也懒得叫她。”
康曼妮做鬼脸,换回俏皮语气,“你和小熊都是家里唯一的小孩,应该没我这种烦恼吧!以前小熊经常跟我说你们的事,我超羡慕。”
柳芝娴几不可闻叹气,“我能理解你,我爸爸一直希望我是个男孩子,偏偏我又达不到他的期望。”
康曼妮说:“可你年纪轻轻就出来创业,我觉得很有魄力!”
“他们还没知道,再说,公司也才刚开始……”
康曼妮咋舌,一副“姐,你牛”的表情,端起凉茶跟她干了。
柳芝娴透露点离职原因,职场性骚扰这个敏感话题很容易激起同理心,康曼妮抱着凉茶罐同仇敌忾,两个女人迅速拉近距离。
柳芝娴轻巧把话题带回来,“我原本还想找你哥问问,看能有什么好法子说服人——”
“那你千万别找我哥!他比我还讨厌老太婆。啊,我是不是又说多了。”康曼妮用凉茶罐堵嘴。
康昭在南鹰镇风评优良,乍听见他也有憎恶,柳芝娴好像比外人多了解他几分,有种莫名的亲密和优越感。
“我嘴巴很严的……”
“不过我信得过你哈哈。”
柳芝娴和康曼妮异口同声。
彼此一愣,开怀而笑。
康曼妮挪近椅子,“老太婆和大伯母——也就是我哥的妈妈——婆媳关系不好,间接导致分家。我爸和老太婆住老屋,大伯搬出去另起房子。老太婆不认我哥这个孙子,双职工家庭没人带小孩,大伯只好请同村的莲奶奶带小孩。”
柳芝娴疑惑,“你哥是长孙吧,既然她那么重男轻女……”
康曼妮略显尴尬,“这我也不清楚。重男轻女是真的,你看我亲弟就知道,妥妥被宠坏的小孩。”她继续话题,“我哥从小就是那种‘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遇佛杀佛’的性格,本来可以逢年过节做做样子,但大伯牺牲后……”
柳芝娴自然接上,巧妙化解滞涩,“我听说过。”
康曼妮肃然点头,“上头发了一块‘烈属光荣’的牌匾,大伯母决定带我哥回城里娘家生活,一起带走牌匾。老太婆死活不愿意,说这是她儿子用命换来的,跟你们两个没半点关系。后来我哥再也没踏进过家门一步,逢年过节也只是回来看看莲奶奶、我爸和几个大伯生前的熟人亲戚。”
柳芝娴庆幸又怅然。
庆幸没有踏进康昭雷区。
怅然这只是康昭背后故事的冰山一角,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摸透这个男人。
-
天将破晓,康昭和同事带电视台除司机外三人进山。
一路给李京蔓讲解日常工作内容,路线,巡视重点,注意事项等等。
断断续续相处一年刚分手,说毫无波澜有点虚伪,可要说额外的感情,也没太多,大概只剩下点点疑惑和意难平。
康昭便自然想起柳芝娴。
那晚是他报复性的冒险,李京蔓是因,柳芝娴是果。
上一次进山,他也会偶然想起柳芝娴,她是进山前最后接触的异性。萍水相逢的意外变成日常关系中的一环,康昭有些好奇接下去的发展。
这一次再想起,多少带着点不安分的想法,毕竟,柳芝娴当初是他报复李京蔓的武器。
敌人出现,康昭需要一件锋锐的武器武装自己。
随着深入,康昭的遐思渐渐淡去。
巡山走的不是林道,而是兽径。
队伍多了三名非专业人员,其中一名还是女同志,他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危。
李京蔓表现倒是出乎意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跟着溯溪而过,攀绳上山,吃泡面咽干粮,竟没半句怨言。
连大志也不禁咋舌,这姑娘该不是要重新倒追吧?那可真是大下血本,苦肉计跟着美人计一块上。
如果放在早些时候,康昭或许能喜欢她深一点,现在只会借领队的身份,多肯定两句而已。
一直行进五天,再深入门鹤岭腹地对非专业人员安全隐患多,李京蔓已收集到足量素材,将跟着折返的熊逸舟一行,从另一道路径出山。
今晚比过去几天人多,虽然双方略显疲态,围着火堆仍坐出篝火晚会的热闹。
土星环不知第几次挑衅老熊,吵得跟木材燃烧一样噼噼啪啪,大志拉着小熊叽叽咕咕分享前线八卦。
李京蔓借口小解,让康昭作陪。
康昭打灯领她到溪边,李京蔓忽然拉住他衣摆,一双杏眼水光莹莹。
“都五天了,你一直不肯跟我多说一句题外话。”
康昭岿然不动。
李京蔓大胆环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胸膛,“我知道我错了,你再给一次机会,我们好好来过,行么?”
“你有什么错,错的是我挤不出时间陪你。”
男人终于开口,李京蔓以为有所突破,一时激动,忽视了话中的冷嘲淡讽。
“没有,你很好,是我之前太傻——”
李京蔓怀中一空,康昭已退到一步之外,电筒光恶劣地晃过她的脸。
“李京蔓,作为一名森林警察,我很喜欢在森林里呆着,但不代表我愿意森林长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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