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修然和庄君源是在一个月后回到凤中的,一回来就先进宫去觐见言成简。
说起来其实有点尴尬,庄修然当过言成简的武师傅,庄君源算得上是他的大师兄,原本君臣相见应该是十分亲切和谐的场面,但是没想到这一下子就变成了……老丈人见女婿。
庄修然心里有点不得劲。
从前他觉得言成简是个好孩子,为人刻苦,脾气随和,长得还好看,简直挑不出缺点,当皇帝也够格了。
可是一想到这个人马上要娶自家闺女了,平日里他就喜欢挤兑闺女,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自己对自家夫人的一半好,偏偏还地位悬殊,打不得骂不得,想给女儿撑个腰都不行,怎么想怎么忧伤。
行礼的时候就不太标准。
好在言成简还是很上道的,赶紧从龙椅上走下来亲自扶了庄修然起来,道:“老师折煞朕了。”
一旁的庄君源就没这个待遇了,不过他脸皮厚,没什么表情地跟着站直了,拿眼神斜过去瞟了一眼言成简,便垂下眼帘十分正经地眼观鼻鼻观心。
君臣之间按照惯例交换了一波北方的情报,庄修然在这方面非常靠谱,桩桩件件说得条理清晰,分析也十分透彻,让言成简了解了不少原先不知道的状况,言成简这边便投桃报李讲述了最近朝堂上的一些议题和决策,彼此都对双方的业务能力非常满意。
然而公事总有说完的时候,说完公事就该轮到私事了。
但是关于这件事彼此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庄修然攒了一肚子话想说,哪句都不适合拿来对付皇帝,憋了半天只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小女顽劣,还望陛下看在老臣的薄面上,许多事情不要与她计较。”
言成简坐在上头颔首道:“老师放心,朕必不会让七姑娘受委屈。”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充当木头人没有说过半个字的庄君源突然抬起头来,他长相酷似岑氏,眉目清秀却因为神情严肃而多了几分冷峻,此刻也是板着张脸道:“薇薇从前不过是年纪小,如今已经懂事了许多,陛下您说是吗?”
言成简笑容不减,眯了眯眼打量一番庄君源,从小到大他与这位师兄打交道也挺多,自然知道他这模样就是不高兴了,然而他不高兴也没用,反正婚事改不了,于是便很大度地回道:“庄爱卿所言甚是。”
庄君源的脸便又冷了几分。
……
庄修然他们回到东二坊庄府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
庄采薇扶着岑氏和庄君安一道在二门上等着,远远看到庄修然和庄君源从马厩那里走过来,她开心地挥挥手喊了一声:“爹!”
庄君安也很是高兴地招呼道:“爹,大哥,你们回来了。”
然而庄修然的眼睛里压根就没看到他们,他正一脸激动地望着岑氏,饱含深情地唤了一声:“眉娘!”
岑氏也挺激动,甩开自家闺女,几步上前就挽住了庄修然的手,眼中柔情似水:“大郎——!”
“眉娘——!”
“大郎——!”
“眉娘,你受苦了。”
“大郎,为了你,为了咱们老庄家,不苦……”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抱在一起倾诉衷肠,万千思念,恨不得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庄采薇忍不住眼角一抽,得了,这对爹娘眼中又没有他们几个了,大概不是亲生的,是曲水边上捡来的。
一旁的庄君安也是一脸生无可恋,想想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大概可以直接走人吧。
却见庄君源一脸淡然地无视了正在上演小别胜新婚的爹娘,走过来,十分肃穆地问道:“你们俩,功课落下了吗?”
庄采薇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道:“大哥,你我已经几个月没见了,就不能说点开心的话题吗?”
庄君源不为所动,神情冷淡:“跟我来,以防万一我考考你们,检查一下。”
庄君安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然而被庄君源拎着领子给果断拖走了。
庄君源口中所说的“考考你们”,就是把庄采薇和庄君安带到练武场,长衫一脱便对打起来。
他自幼勤勉,武功底子非常扎实,一招一式犹如范本一般标准,庄采薇和庄君安最怕和他对打。
他俩基本功不太好,打架靠的都是巧劲,虽然一时半会儿也能占占上风,但遇到像庄君源这种走正统路线的武者,常常就不够看,更何况庄君源学的武学非常庞杂,很多古怪招式在他面前都走不到第二回就被破解了。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庄采薇和庄君安被结结实实地给揍了一顿。
庄君源却脸不红气不喘,云淡风轻得仿佛只是出去散了个步,还能轻松掸掸袖子点评道:“虽无退步,却也没有进益,可见是偷懒了,日后记得勤加练习,每日早晚课到我这里来做。”
这般模样配上他那玉树临风的身姿,真是怎么看怎么俊朗,怎么看怎么气质卓然。
然而作为被点评以及被胖揍的对象,庄采薇揉揉自己酸痛的腿,完全无心欣赏自家大哥的仙姿玉貌,只希望赶紧消失在庄君源的视线里。
她一脸劳累地走回听霜院,不知道别的人家是怎样,可是他们老庄家每次久别重逢的场面,似乎都有些别具一格,有时候她也很想享受一下正常的亲人团聚啊。
听霜院里的石凳上却坐了个人,正是先前无视了自家闺女儿子只顾着和夫人亲热的庄修然。
庄修然抬头看到庄采薇回来,清咳一声正准备说话,就见这倒霉闺女一脸嫌弃地说道::“爹,你脸上的口脂没擦干净。”
顿时清咳变成了一阵剧烈的猛咳,庄修然连忙掩着袖子抹了把脸。
庄采薇已经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撑着脑袋问道:“爹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庄修然确认脸上没东西了,这才叹了口气,将进宫觐见时的情况说了说,之后道:“没什么重要的,但是和陛下有关的事日后我都与你说说,你心里好有个数。”
这就是他们老庄家的习惯了,凡事都不避着几个儿女,真有大事一般都是大家一起商量,虽然说动脑子的通常都是庄修然和庄君源两个人,但其他人都是要参与的,也算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庄采薇知道这意思,便点了点头道:“女儿明白了。”
要紧事说完了,庄修然看着她这副龇牙咧嘴的样子,不禁笑道:“你大哥这一路都在分析琢磨要不要叫你爹我急流勇退向陛下主动请辞,也没想出个结果,他心情不好,下手要是重了你们别计较。”
这么说来庄君源今日确实是比从前要狠几分,不然她和庄君安也不会这么叫苦不迭,自家大哥这个想不出结果就格外暴躁的脾气倒是一点都没变。
庄采薇向来是个洒脱性子,自然不会真的和自家大哥计较这种小事,大手一挥道:“没事,我和二哥都被揍习惯了,哪会在意这个。”
庄修然闻言便欣慰道:“没错,而且你就算嫁了人,这手上功夫却不能荒废,谁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遇到什么险境,有所准备才能防患未然,不可因一时安稳就懈怠不前。我们武将家的女儿不兴学那些弱柳扶风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做派,好好磨练武艺保护自己才是正途。”
这话庄采薇爱听,比起叫她学习如何知书达理端庄贤惠,还是认真打几套拳来的舒坦,只是她想起一茬,很是不服地说道:“那我娘梨花带雨的时候,爹你怎么还那么配合呢?”
“你娘当然不一样,只要她高兴,做什么都是对的,懂吗?”
庄采薇表示不懂:“……爹的意思是惧内不丢人吗?”
庄修然脸一黑:“滚。”
这糟心闺女谁家的,有人管没人管呢?
仔细想想好像是自家的,庄修然的脸更黑了。
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在女儿心目中留下一个惧内的印象,于是庄修然耐着性子解释道:“那不叫惧内,叫爱重。”
“哦。”庄采薇回应得格外冷漠,“那啥叫爱重。”
庄修然很是得意地笑了笑,道:“所谓爱重,就是你娘在我这里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她什么模样什么性子我都不介意,我都欢喜。”说完忽然想起什么,脸上又浮现出担忧,“你觉着你在陛下那里行吗?”
……扎心了啊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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