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西瓜酱
雷永泉妈妈好一番夸赞,顾舜华一时倒是有点不好适应,不过还是说起这清酱肉的事,因提起来解放前的事,便随口道:"我们大杂院有一位奶奶,她以前是王府里的格格,当然了这身份确实是封建了,这个咱们肯定不提倡,但要说那见识,那品味,可就不是一般人了,这奶奶看到清酱肉,高兴得都不行,说以前王府里当格格那会儿一直都吃呢!"
其实这也是最近顾舜华琢磨出来的道理。
时代变了,从清朝封建政府到民国,再到如今这新中国,其实无论怎么变,塔尖尖上总有那么一拨人,而雷永泉妈妈,肯定是塔顶上的那些了。
这新爬到塔顶上的,四处张望,看看这景色,坐下来平心静气了,还是会想想,过去在塔尖上那些人都是怎么过的,下意识里,还是想学学。
雷老爷子肯定没这心思,老人家朴实,没琢磨过这个,但年轻一辈备不住怎么想了。
果然,顾舜华这一说,雷永泉妈妈更感兴趣了,详细地问起来佟奶奶说清酱肉的事,之后赞叹连连,最后还叹道:"说起来,以前我还见过一次溥先生,那感觉,就是不一样。"
顾舜华知道雷永泉妈妈说的溥先生其实就是溥仪,清朝最后一位皇帝,之前还当了政协委员呢。
说了这么一番后,话题转到了怎么做的清酱肉,顾舜华倒是也不藏着掖着,大致讲了讲,雷永泉妈妈也是精明人,听了后,就算出来了:"这成本可真不低!先不说猪肉的事,光人工就得多少啊!"
顾舜华:"是,第一批做,也没想着收回本,就想着先做出来,好歹心里有个底儿,挣钱的事,只能后面慢慢来了。"
雷永泉妈妈便想起来,上次顾舜华带过来那三斤清酱肉,其实提都没怎么多提,甚至也没夸口什么,就那么给了自己。
后来两个人谈崩了,顾舜华把自己呛呛了一通离开,那更是不会再说了。
而现在,她自己细细一算,上次顾舜华送过来的肉可是约莫有三斤,生猪肉三斤多才能出一斤腌肉,加上顾舜华这大批买黑路子肉的钱以及人工,那得多钱的本啊!
她当然知道,顾舜华的爱人想考大学,虽然大学有补助,但到底是不一样,顾舜华就得一个人养家管孩子了,这日子过得也不轻松。
今天如果不是自己细细的问了情况,看她那意思,也没有要说的打算,一时倒是有些感慨,她勉强笑了笑,不过那笑又很快没了。
顾舜华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她上次对人家那样说话,虽然从自己心里觉得自己是没错的,但是老传统讲究一个尊敬老人,就算老人错了,你也不能那么说话,她也知道自己当时肯定是说过头了。
她默了一会,到底是道:"阿姨,上次的事,我——"
然而她刚一开口,雷永泉妈妈却道:"舜华,上次的事,你那么说我,当时给我气得啊,差点吃不下去饭,不过我后来一想,你说得也有道理啊!"
顾舜华从刚才雷永泉妈妈的态度,其实大概感觉到了她的心思,但是听她这么说出来,也是意外。
毕竟她是长辈,也是好面子的人,对于这个年纪的老派人来说,面子比天大呢。
雷永泉妈妈长叹了声:"我呢,其实对于你们在内蒙古的事,也不太清楚,你也知道,永泉那孩子平时和我有什么事也不说,我不知道啊,至于常慧那姑娘——"
她无奈地道:"那姑娘就是一没嘴儿的葫芦,倔得跟驴一样,你说我哪能知道这些啊!这一个个的,把我当成反对自由婚姻的老封建,当成她前进的障碍,好像多对我来一个笑脸,就是折了她的脊梁骨,再怎么着我也是永泉的妈妈,不说别的,就说我是长辈,你对我和善一点,亲热一点,这不是应该的吗?"
顾舜华:"这点上来说,常慧确实也有不对,她初中还没毕业就过去内蒙古兵团了,平时和我们说话也是没什么拘束,那边没什么长辈管着,所以性子上可能就倔了一些,我们那么小离开家,也没人教着,许多事也不懂,阿姨您多包涵,我们哪里有不对的,您多指点着。"
这话说得雷永泉妈妈眼圈也有些泛红了:"要说起来,你们都是孩子,永泉当时离开家,也还是孩子啊,你们在那边受了苦,我不该计较这个,我和晚辈计较什么啊!可是,他这一回来,就这样那样的,和家里闹脾气犯倔,常慧那姑娘也不是软和人,更不知道劝着,现在又要闹着离家出走,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偷偷登记了,你说这叫什么日子啊!"
顾舜华便不说话了,她知道雷永泉妈妈说这个,其实就是想倾诉倾诉。
雷永泉妈妈又道:"舜华,现在我也不想怎么着了,随他们去吧,永泉要离家出走,那他们就走,以后也别回这个家了,我就看着他们闹成什么样吧!"
顾舜华:"阿姨,您也就是说说气话吧,永泉我们不说,常慧的毛病,您比谁都看得清楚,其实您也是恨铁不成钢。"
雷永泉妈妈一听这个,眼泪差点落下来:"舜华,还是你明白我,我这算是做错了什么啊,摊上这么两个,让我不省心!"
顾舜华还能怎么着,少不得劝了一通,雷永泉妈妈也擦了眼泪:"我也不去想他们了,随他们去吧,等什么时候想开了再说!"
顾舜华便也松了口气,雷永泉妈的意思,其实就是放弃了,只需要一个台阶,她也就认了这儿媳妇了。
这时候小汽车差不多到了前门,雷永泉妈道:"你家是住这附近吧?"
顾舜华笑道:"是了。"
于是下车,雷永泉妈也下车:"等回头有功夫,你过去我那里,咱们再坐下来好好说话。"
顾舜华自然应着。
雷永泉妈看着顾舜华,想起这种种,却是叹了口气:"舜华,你可真是一个好孩子!"
顾舜华忙谦虚一句:"阿姨,您言过了,我其实也不太懂事,还是得多和您学着点。"
雷永泉妈妈却道:"阿姨不是和你说笑,阿姨说的是真心话。"
雷永泉妈妈这个人,对人客气礼貌,街上随便一环保工人或者掏粪工,她都是客客气气的,绝对不让人挑出来半点毛病,但是真要说交心,没几个能和她交心的。
可现在,她却拉着顾舜华的手道:"舜华,有一些事,阿姨心里跟明镜似的,阿姨知道,你可真是一个实诚孩子,现在像你这样能干懂事,又敢说敢做的孩子不多了!"
提到这里,她便有些不自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想那件事,非得承认自己错了,也挺难的。
她话音一转,只好说起清酱肉来:"你瞧,三斤清酱肉,那也不少钱呢,你拎过来提都不提一声,让阿姨心里怪过不去的,你做这个,可真不图钱啊,这是有抱负!"
顾舜华便道:"阿姨,瞧您说的,我毕竟家里条件也有限,还得养家糊口呢,肯定得图钱。这次还多亏了老爷子,也帮我介绍了客人,我这才轻松卖出去了,卖出去还赚了一些钱呢!"
然而这番话却听得雷永泉妈妈越发赞赏:"阿姨就喜欢你这样的,长得周正,做事爽利,一点也不矫情!说这种大实话,阿姨心里舒坦,舜华,你再做清酱肉吧,阿姨帮着你去卖,保准给你多介绍几个客人!"
顾舜华便笑了:"阿姨,那我可提前谢谢您了。"
顾舜华不知道的是,这雷永泉妈妈回到家后,一进门看到雷永泉爸,便叹道:"舜华那孩子吧,虽然带着两个孩子,但如果真离了,和永泉能处到一块,我倒是愿意的。"
雷永泉爸倒是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报纸:"今儿个太阳打哪边出来了?"
就她那挑剔样儿,带两个孩子的儿媳妇她也愿意了?这可真是不像她了!
雷永泉妈妈却道:"你不懂啊,千金易得,贤妻难求,你别看这舜华现在就一厨子,以后人家这日子肯定差不了,自己在那里扑腾扑腾,早晚能扑腾出一个人样来,你再看咱们永泉,永泉这孩子如果不是咱们费心养着,还不一定成什么样呢!"
雷永泉爸爸意外:"照你这么说,其实那个常慧也不差啊,挺能耐的一姑娘。"
雷永泉妈妈:"这就差远了,甭管什么人,我只要大约摸照一眼,心里就门儿清,那个常慧,性子太傲了,过刚易折,这样的人哪,不栽几个跟头她吃不住教训!"
雷永泉爸便皱眉:"这种话你以后也甭说了,永泉和她不是登记结婚了吗,你说这种话,这不是遭人嫌弃吗?既然儿子都选择了,那我们就认了,以后好好相处,再说我听那意思,那姑娘现在性子好多了,也能看出一些眉高眼低了。"
雷永泉妈长叹了一声:"舜华那一些话也是打醒我了,过去他们的那些事,我确实不清楚,咱们家也不是那种缺德的人,既然他们都已经处了这么多年,现在又领了证,还能怎么着,只能看着他们就这么折腾了!"
雷永泉爸听这个:"得,我可真是佩服这位顾同志了,敢情人家呲了你一顿,倒是把你给呲醒了,你说你啊!"
雷永泉妈:"说起来,舜华是不是遇到点麻烦?我好像听人提过这么一嘴。"
雷永泉爸:"什么麻烦?"
雷永泉妈妈:"还能有什么,她做清酱肉,等于自己做小买卖,他们公司能舒坦吗,还不知道怎么给她上眼药水呢,你是不是认识饮食公司的老陈,你过去和他说说,挺不容易的一孩子,干嘛和人家过不去,麻利儿地别管了,就这点事,至于吗?"
雷永泉爸爸:"这个是人家内部的事,咱们也不好——"
雷永泉妈妈一听,急了:"让你说你就说去呗,不就做点小买卖,小平同志都说了,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现在都提倡改革开放,怎么你们的思想就不能开放开放呢?"
雷永泉爸爸:"……行,我见了面,和人提一下,问问到底什么情况,适当地帮着说句话。"
顾舜华回到家里,想起这事来,心情倒是不错。
上一次的事,她觉得自己是在理的,再来一次她还是那么说。
但理是理,情是情,说到底,雷永泉妈妈这个人不是什么恶人,又是雷永泉的妈,更曾经帮过自己,她那样说也确实是太直白了,现在雷永泉妈主动下这个台阶,这点上来说,就让她佩服,也让她感动了。
人都是复杂的,不是简单的什么好人坏人,无论雷永泉的妈妈到底是什么性子,人家能真心相待,彼此能够欣赏和感激,总是让人心里愉悦。
于是第二天早上,抽时间,她就过去找了雷永泉常慧,提了这个事:"她特意来找我,也是豁出去了,估计就是要个台阶下,毕竟老人家嘛,她拉不下这个面子,我估摸着她是这个意思。"
常慧听着,看了一眼雷永泉,道:"既然阿姨都这么说了,那还是回头去给她认个错,赔个不是?到了这一步,我也没别的想头。"
她停顿了下,来了一句:"现在我什么脾气都没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该我弯腰的,我也认了,你妈要怎么着,我就怎么着。"
雷永泉却拧起来浓眉:"我妈那个人,你们是不知道,她不知道又要使什么楦儿呢!先晾着吧,等回头再说!"
常慧便低头,没再吭声。
雷永泉嗤笑一声:"你们就是太心软了,回头让你掉坑里,你还不知道人家怎么给你使招儿呢,别傻了!"
一时对顾舜华道:"舜华,我现在也不想回家去,你找机会帮我传个话,就说我正发愤图强,争取考上大学,回头我自力更生了,上了大学还有补助呢!让她放心,我这日子好着呢!"
顾舜华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点头了。
其实无论是婆媳关系,还是母子关系,或者是夫妻关系,这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也不是几句话能解决的了,更何况雷永泉就是那拧巴性子,他脾气上来,好赖话都听不进去的人。
顾舜华之后又过去一趟雷家,提了一嘴这事,算是帮他们母子传个话,雷永泉妈妈却是不恼反笑:"罢了,让他先在外面住着吧,他那性子,急不来,这样也好,激励激励,没准这次就考上大学了,只要考上大学,以后的事再说。"
她挑了挑眉,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且看他们这日子怎么过,随他们去,他们自己熬过去这一关,我成全他们,如果自己熬不过去,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顾舜华听着不免也是佩服,都说知子莫如母,其实雷永泉妈妈心里什么都跟明镜儿似的,当下告别了,匆忙过去上班了,谁知一到了公司,牛得水突然找到她,一脸神秘兮兮的:"舜华,你有这方面的关系,怎么没早说?"
顾舜华也是一愣:"什么关系?"
牛得水看她这样,只以为她不愿意提:"算了,咱不多说了,不过这件事,你以后不用发愁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以后咱们饮食公司不会管了,至于那些举报你的,其实谁不知道,不就是罗明浩,那小子被开除了,竟然还唧唧歪歪要举报你,以后谁搭理他!"
顾舜华疑惑,便略问了一下,牛得水也说不清楚,只说上面的人发话了,大家研究了下她的性质,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做一个小手工业挣点外快:"别闹大了,大家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舜华想起雷永泉妈妈,隐隐感觉到了,是雷家帮自己说了话?
当下心里自然感激,感激之余,也是吃了定心丸,这下子,真是什么烦恼都没了!
之前隐隐的一些想法,也全都浮现出来,她要做西瓜酱,必须得做,还要挣钱,要不动声色地大干一场!
其实她回忆书中的内容,发现书中对于这一段的描写很粗糙,好像一下子就改革开放,接着大家大干特干挣大钱了,就跟做梦一样。
事实上,现实世界不可能那么一帆风顺,也并不是说一句改革开放呼啦啦就遍地开花,任何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但是只要大方向没问题,她就冲着这个方向干就是了,人家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清酱肉她还是要做,不过要等冬天了,在冬天来临之前,她正好趁机做攒点肉票,没准还能买便宜后腿肉呢,而这个夏天,她必须搭上西瓜酱这辆车,赶紧整西瓜酱。
说干就干,顾舜华立即去了大兴庞各庄,进了庞各庄地界,就见爬满了绿色的西瓜秧,路边还有农家用的排子车,有一个年轻妇女正在往排子车上装西瓜。
那西瓜都是溜光滚圆,装了满满一车,看得人心里喜欢。
顾舜华便过去问问这西瓜怎么卖,年轻妇女带着草帽,穿着蓝布汗褂,看她说话客气,便热情地和她打招呼,还让她尝尝瓜。
顾舜华忙说不用,可架不住对方热情,抬起拳头生生一砸,就见鲜红的汁水四溅,里面是新鲜红嫩的瓜瓤。
然后年轻妇女直接掰下来一块塞顾舜华手里:"吃吧,吃吧。"
顾舜华谢过了,也就尝了一口,又甜又凉的,解渴。
对方装车装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大队里过来人拉车,便和顾舜华说了说闲话,她说这是大队里的瓜,大队里种了不少,得想办法卖出去。
大队里的西瓜一般是用麦子来换,一般一换就是一车:"他们换了后给社员分吧,不过我们也卖。"
卖瓜的话,在公社里卖是五分钱一斤,如果费劲给送到天桥去卖,就能卖两毛。
"不过这活儿也辛苦,大队里就一头毛驴,也拉不了多少,所以我们一般用自行车,家里的旧自行车,一口气能驮一百多斤,骑过去天桥。"
顾舜华迅速地算了算,她想着先弄六百斤西瓜,这样五分钱一斤也就是三十块,做西瓜酱还得要黄豆,但总体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
这么一来,做西瓜酱的成本肯定到不了一百块。
做一次西瓜酱大概不到一个月,现在自己马上做,到了六七月时候做好了卖,如果销路好成功了,到时候再多做。
西瓜酱做出来能存放很久,可以慢慢地卖。
当下顾舜华便问起那位老爷子来,谁知道妇女一听:"这可真是巧了,你问的就是我家前门啊,那是宋老爷子,这可是一个能耐人,我们这几个公社里,就数他种西瓜厉害!"
当下那妇女就给顾舜华指了路,顾舜华过去找了宋老爷子。
宋老爷子一听她要买西瓜,问了买多少斤,倒是很痛快:"我带你和我们大队长说说,给你便宜。"
这敢情好,当下跟着去了,谈了价格,说是四分钱一斤,买六百斤也就是二十四块钱。
顾舜华趁机问起黄豆来,问大队里有没有,如果两百斤的西瓜,大概要搭配一百五十斤的黄豆,大队长倒是痛快:"今年豆子还没下来,我们也没多少,不过你如果要,一百五十斤也能凑出来,一斤按照一毛五算吧。"
顾舜华二话没说:"行,成交。"
西瓜是二十四快,豆子是二十二块五,这一共也就是四十多块,大队长给抹了一点零头,顾舜华想让对方帮自己拉到百子湾去,最后说好了一共给五十块。
这边顾舜华都交割清楚了,就开始装车了,还是宋老爷子赶车。
宋老爷子也挺高兴的,一下子给大队里挣了五十块钱呢,当下忙给顾舜华装车。
说起来六百斤西瓜,其实一个西瓜就得十几斤,六百斤也就是五十个西瓜的样子,至于一百五十斤的黄豆也就是那么一麻袋而已。
农村拉惯了排子车的很会装车,看着不大的排子车,可他都给你安置妥了,六十个西瓜一麻袋黄豆不算什么,就这么给放好了。
沉甸甸的车子直接过去百子湾。
到了百子湾,已经是傍晚时候了,苗秀梅正好下班回来,当下赶紧帮着卸车,就连苗秀梅单位几个同事也都帮忙了,其中还有一个,高高的,穿着褂衩儿,身上都是块儿。
顾舜华注意到,这人挺老实,但是和苗秀梅说话的时候就脸红。
等卸完了车,顾舜华便各给了一大西瓜,对方不要,她硬塞给对方了,六十个呢,做西瓜酱也不在乎这一两个了。
那块儿便一直看苗秀梅:"我不要了,我不要。"
苗秀梅:"陆同志,你拿着吧。"
她这么说,那位陆同志便拿了。
晚饭顾舜华干脆留下来,和苗秀梅一边做饭一边说话。
说话间,顾舜华这才知道,自己哥哥倒是每天过来,但是也没说别的,就是殷勤,帮着干干这个那个的,有时候会带点好吃的来。
顾舜华便随口道:"刚才那位陆同志,倒是不错,他也是你们单位的?"
苗秀梅点头:"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司机。"
顾舜华一听便没话说了。
她其实心里还是有些遗憾,苗秀梅人不错,如果能当自己嫂子自然是好,但她也不好劝什么,毕竟自己哥哥在苗秀梅这里算是恩人,自己如果多说什么,倒是挟恩图报了。
苗秀梅抬头,看了一眼顾舜华:"对了,舜华,我们单位最近说可以给我解决宿舍问题,虽然是六人一间的宿舍,不过也能分一个床位,这是好不容易才轮上的,如果我错过这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所以我想着,要不干脆先把床位给占了吧。"
顾舜华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感觉,或许这和自己哥哥有关系,苗秀梅这里换了宿舍,彻底撇清了和自家的关系,自己哥哥也不好再过去找她,两个人彻底没戏了。
于是她便道:"秀梅姐,我这里的房子,你想住就住着,不过那边的宿舍,如果能分到,确实也应该占上,免得到时候以后再想要轮不到了,这个你随意就行。"
苗秀梅点头:"嗯,舜华,谢谢你了。"
一时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倒仿佛有些尴尬。
过了好一会,苗秀梅才突然问道:"你哥那里,和那位冯同志怎么样了?"
顾舜华听着这个,便微诧:"冯同志?"
苗秀梅:"嗯。"
顾舜华:"他们不是早黄了吗?这还是当着我面黄的!"
苗秀梅诧异地看向顾舜华:"那冯同志的孩子呢?你哥不管了?"
顾舜华猛地想起还有这茬,一时也是无语了,心想自己哥哥到底怎么和苗秀梅解释的,难道他就没提这事吗?
她深吸了口气,解释道:"秀梅姐,我哥说了,那孩子不是他的,肯定不是他的,他和人家清清白白,没别的事,我哥有一千个一万个毛病,但这点我能给他做保障,他既然说了不是他的,没碰过那位冯同志,那就肯定不是他的,你们相处这么久,他什么人品,你应该清楚。"
苗秀梅听着,好像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她才眨了眨眼:"这,这样也好。"
显然是被这个消息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顾舜华叹了口气,她想起来冯书园的事。
其实她不用问了,猜也猜到了。
应该是冯书园和自己哥哥谈着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她大受打击,自己哥哥那个人,就是天底下第一负责任的,自然不能抛弃冯书园了。
甚至他可能还认为,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没能好好保护冯书园才让她出这种事,于是冯书园便把这个当做一个把柄来拿捏自己哥哥,就这么牵制了他好几年。
这几年,他未必不知道冯书园的种种刻意,但是一个女性遭受过欺凌,他作为当时谈着对象,道义上就是不能抛开。
其实自己哥哥就是这种性子,那个愧对冯书园把冯书园当自己责任的顾振华,和那个以自己的婚姻来护着苗秀梅帮着她办户口的顾振华,从来都是一个人。
只是这些,如果自己哥哥不去解释,她也不好说什么。
冯书园那个人再让人瞧不上,事关别人的私事,还是女性那样的遭遇,又是和哥哥相关的,她也不好把自己的臆想和猜测说给苗秀梅听。
于是她终究只是道:"秀梅姐,我哥哥这个人是个好人,有时候好人做出来的事也是让人着恼。我觉得你们之间还是存在一些误会,比如在冯书园这件事上,他可能一直没有和你解释清楚,当然这也怪他不愿意多说。"
苗秀梅愣了好一会,才道:"我,我不知道……"
顾舜华便道:"秀梅姐,那是我哥,我当然也盼着你们能有这个缘分,你这个人好,如果能当我嫂子,那是一场缘分,我心里也高兴。但我说这个,也不是说要怎么样,就是希望哪怕你们没缘分也别以这种误会的形势分开。你们说得清清楚楚了,你再去找别的,彼此也都踏实。"
说完,她吃差不多,也就起身走了。
谁想到一出去,刚走出大院的门口,就看到了顾振华,正好往这边走。
顾振华看到妹妹,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舜华,你在啊,我就是来看看,听说这几天闹雨,这边的房子怕漏雨,所以我过来和她说一声。"
顾舜华叹了口气:"我先回去了。"
顾舜华回去的路上,自然难免想着哥哥和苗秀梅的事,这种事,摊开了,也许还有缘分,说不明白,不行也就不行了。
下了公交车后,天已经不早了,前门街道上有路灯,两边也有铺子,不过一进胡同,就暗起来了,幸好她包里有一个手电筒,这还是以前帮着苏映红对付罗明浩时买的,正好拿出来照亮。
谁知道经过大杂院外面墙根下时,就感觉前面槐树那里的叶子好像在抖。
她把手电筒打过去,一束光落在斑驳的槐树冠上,那动静就没了。
她仔细看了看,确实好像没什么,但心里却有些怀疑。
她壮着胆子问:"谁,谁在那里!"
她好歹也是有个军人丈夫,现在故意这么沉着嗓子一吆喝,还挺像那么回事,很严厉。
但是,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夏风吹过的轻微窸窣声,以及大杂院里佟奶奶家猫发出的喵喵声。
她拧眉,紧紧攥着手电筒,盯着那槐树,那槐树依然不见动静,她想着也许自己看错了,也就进家门了。
进去后,想想到底是不安心,便薅了顾跃华:"外面那棵老槐树上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走,你跟着我出去看看。"
顾跃华一听这话就懵了:"能藏什么?可别是闹鬼?!"
顾舜华听着头皮发麻:"你别瞎说,兴许是个贼呢!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顾跃华:"贼?大杂院里老街坊没几个富裕的,这还能招贼?"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顾跃华还是跟着顾舜华出去了。
毕竟许多事都是没准儿的,有时候一双袜子挂那儿还有人偷呢。
谁知道他们一出去,就见前面一个人影,"嗖"地一下往前跑,顾跃华"卧槽"了一声,赶紧过去追,可那人往前面一拐弯,就转进拐弯胡同了。
顾舜华顾跃华赶紧扑过去,但大晚上的,哪还能看到人呢!
顾跃华气得拍自己脑门:"还真有贼,还真有贼,我就这么把贼给放走了啊!"
顾舜华:"这个贼肯定是咱附近的,你看他刚才跳下来往那边逃,逃得多溜啊!"
顾跃华:"谁知道呢,咱要报案不?"
姐弟两个说着话往家走,他们这一吆喝,已经把大杂院里人都给惊动了。
本来夏天嘛,天热睡得晚。
现在大家都跑过来,顾跃华便和大家说起刚才的贼。
潘爷听了:"这事可不能就这么拉倒,你说咱们大杂院里能有什么,还招贼惦记了,咱现在赶紧把人都叫出来,去找找这附近几个胡同,没准贼还没跑远呢!"
大家当然都听潘爷指挥,于是都拿了手电筒,跑出去胡同里,吆喝着抓贼,把各处胡同都给串了一遍。
可惜的是,最后也没找到什么,只有一点是肯定了:这贼肯定就是附近几个胡同的,远不了!
大家伙自然议论纷纷的,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琢磨着第二天赶紧去报告派出所,当然也有人开始说鬼故事,说哪年谁谁谁去官茅房,结果厕所里伸出来一只手问他要纸吗,没准这就是一个鬼,把大家吓得不轻。
顾舜华哄着两个孩子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也在琢磨这个事。
她回忆着那个人的身高,这天没月亮,看不太清楚,但是那人肯定不高,怎么着也不到一米七。
是个女的?
这附近胡同里,还是女的,跑过来爬槐树偷东西?
不知怎么,顾舜华就想起来那声猫叫。
那槐树隔着一堵墙的间壁儿,可就是佟奶奶家啊!
这胡同里也不止这一棵槐树,那个地方也不是最好爬进去的,所以这个人,是不是根本就是冲着佟奶奶去的?
顾舜华猛地便想起来佟奶奶的那只碗,以及陈璐。
她想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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