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昔日发小
陈翠月当然是意外,要知道自从她这弟弟结了婚,从来只有她补贴弟弟的,没有弟弟弟妹帮衬她的,甚至可以说,她一根针都没用过弟弟弟妹的。
没想到现在弟妹竟然这么大方,要给自己家两斤五花肉?
这时候,佟奶奶抱着猫出来了,笑呵呵地说:“舜华妈,你家仙儿说要割两斤五花肉,你瞧,这弟妹多好的人啊,到底是一家子,平时看不出来,关键时候真知道疼人!”
冯仙儿张嘴就要辩解,她就是嘴上说说,可没真要给他们两斤五花肉!
肉票多紧张,肉票不要钱?她凭什么给!
不过陈翠月却已经信以为真了:“仙儿,那可真是让你破费了,前几天我路上遇到陈家老太太,她还说我一天到晚往娘家拾掇东西,这下子可好,等回头见了她,我和她掰斥掰斥!”
一旁几个邻居看着这情景,都明白意思,忍不住暗笑,更别说其它搬煤的邻居,心里也是跟明镜儿似的。
天天说嘴儿,这下子被逮住了。
住间壁儿的霍婶儿,也就是勇子妈,其实早就看不惯冯仙儿,现在也是使着坏心眼,故意说:“两斤五花肉呢,仙儿可真舍得,这是仙儿厚道,不抠门,有些抠门的人哪,嘴上说十句,能有一句落到实处我都说她一个好,哪个像仙儿这样,做人就是局器!今日这话放出去,赶明儿两斤五花肉就给你提来了,舜华妈,你就擎好儿吧!”
冯仙儿心疼得难受,她想说她就是说说可没真要给,可顾舜华和旁边几个捧着的已经把她架到了火上烤,她看看陈翠月,看看周围几个看热闹的,终于咬着牙,忍着心痛,来了一句:“两斤五花肉算什么,明天就给你提来!”
她这话,自然又引得大家一顿夸,就连顾舜华都笑着:“孩子有口福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话都说出去了,就不信这次她还能当没这回事,真当没这回事,顾舜华是不介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提醒她,就要给她一个难堪。
冯仙儿黑着脸,勉强扯出一个笑,走了。
陈翠月不知就里,还美滋滋的,一脸风光:“我弟妹也是一个懂礼的,知道有来有回,赶明儿把五花肉好好炖了,让你爸尝尝,好让他知道,我娘家不是没人!”
顾舜华听着都想笑,不过到底憋住了。
大杂院里耳朵都灵着呢,全都看在眼里,有的就故意奉承几句,说你真有福气,摊上好弟妹,陈翠月更美了。
顾舜华进去外屋,发现没人,被窝是空的,一听动静才知道,两孩子醒了,自己爸正在前屋逗孩子玩儿。
她过去后,两孩子开心地扑过来喊妈妈,特别是多多,笑得两只眼睛晶亮,原来孩子醒了后,没看到妈,便自己穿了衣服和鞋子跑出来,倒是把大家稀罕得不行,说这俩孩子丁点大就这么懂事了。
陈翠月也心疼,便忙带孩子进屋,给他们在煤球炉子跟前烤手,又把烤红薯给他们吃。
吃了后,顾全福便逗着孩子玩儿,自己当驴子,让两个孩子轮着坐他脖子上嘿喽儿,两个孩子笑得大声。
小嗓子本就奶声奶气的,笑起来又可爱又逗趣,怎么听怎么好玩。
顾全福更心疼两孩子,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他们。
顾舜华回来后,顾全福便问办得怎么样,顾舜华自然不肯在孩子跟前犯愁,便说挺顺利,估计过两天就能办成。
正好这个时候院子里几个发小过来,勇子,骨朵儿,宁亚,还有乔秀雅的儿子苏建平,这都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以前关系好,听说顾舜华回来了,凑过来看她。
大家还凑份子买了一些吃的,驴打滚、糖耳朵还有江米条,提着一大网兜,看到两个孩子长那么好,他们也都替她高兴,分给孩子吃零食。
两孩子一眼看中了糖耳朵,这糖耳朵其实就是蜜麻花,用面和红糖做的,再用花生油炸。骨朵儿几个买的是南来顺的糖耳朵,南来顺是天桥老牌子了,不过从顾舜华他们记事起就迁到了菜市口,它家是做小吃的,做了几十年,味足,地道。
糖耳朵尤其一绝,过蜜过得足,蜜糖全都浸进去了,而且炸得透,炸出的糖耳朵油亮亮的,吃起来绵润松软,咬一口都是甜香。
这个虽然好吃,但不好消化,顾舜华便把糖耳朵给掰开,一人一点,让孩子尝尝鲜。
骨朵儿看外面有几个小孩子在玩儿,都是院子里的,便抓了一把江米条给两个孩子,对他们说:“你们看外面有一群小朋友,你们拿江米条给大家伙分分。”
两个孩子听了,便接过来,小声谢了谢骨朵儿,之后跑出去了。
骨朵儿隔着窗户往外看,一群孩子玩捉迷藏,小院子巴掌大,还有犄角旮旯像迷宫,倒是正好玩捉迷藏。
满满和多多过去后,开始有些怯生生的,不过还是把自己的江米条分给大家,小孩子们一听有吃的,乐坏了,拥簇着满满和多多,叽叽喳喳地说话,两个孩子也就渐渐放开了,和大家说着话,很快就一起玩游戏了。
骨朵儿笑着说:“瞧,一会儿就熟了,让他们两个和孩子跑着玩去,就跟咱们小时候一样。”
顾舜华看着窗外两孩子,他们显然是期待又兴奋。
他们在矿井上只有两三个玩伴,还不是同龄的,哪里见过这阵仗,小孩子再懂事也爱玩,肯定都愿意和更多小孩子玩。
她便笑了:“今天让你们破费了。”
骨朵儿:“别介,说这种见外的话以后就不理你了。”
骨朵儿和顾舜华关系很要好,她没爸妈,是个孤儿,被大杂院里潘爷收养的,从小就爱跑顾舜华家里窝着,昨天她过去跑工作的事回来晚,这才没见到顾舜华。
旁边宁亚拉着顾舜华的手,问顾舜华现在的情况,当听说带着两个孩子落户困难的时候,大家都皱眉。
勇子:“我说那天你怎么突然往回跑,敢情是惦记孩子。”
宁亚柔声道:“哪个当妈的不惦记着孩子,舜华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宁亚性子温和,平时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
旁边的苏建平突然开口:“今天接待你的知青办主任是谁,我看看能不能帮着说一声。”
他这一说,大家都看向他。
苏建平在大杂院里,算是家境最好的了,爸爸苏大猛是司机,乔秀雅又是合作社的,现在苏建平自己也被分配到了供电局,工作待遇好,一个月五十多块钱呢。
不过他这么一说话,大家都看他,其实是有原因的。
当时顾舜华离开首都去内蒙兵团才十五岁,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出落得足够水灵,懂事早的小姑娘小伙子私底下其实已经知道事了。
顾舜华好看,自然招惹人,苏建平比她大三岁,从小对她好,什么事都惦记着对她好,就连苏建平的亲妹妹苏映红都说,我哥对舜华姐比对我好。
苏建平还力劝顾舜华别去内蒙兵团,说帮她想办法,可顾舜华没听,还是去了。
顾舜华去了内蒙后,苏建平给她写信,鼓励她安慰她,反正对她那是真好。
可顾舜华过几年,不声不响就在内蒙兵团结婚了,嫁的还是外地过去的什么军人。
消息传回来,顾舜华当然不知道,可骨朵儿宁亚她们全都看得清楚,苏建平当天失魂落魄的,竟然破天荒打了酒来喝,喝了大醉,还胡言乱语,说要去内蒙找顾舜华,问问她到底怎么想的。
苏建平被他爸妈给按住了,之后苏建平也没辙,事情就这么过去。
现在苏建平还没结婚,顾舜华却带着孩子离婚回来了,苏建平妈乔秀雅又着急张罗着给顾舜华介绍对象,大家难免多想,里面怕是道道深着呢。
苏建平手揣兜里,声音淡淡的:“这事你不用急,明天我去问。”
大家都不吭声,场面竟然多少浮现一丝尴尬,骨朵儿忙笑着说:“对,我们都去问问吧。”
顾舜华笑了笑:“那就劳你们驾了。”
对于其它几个发小,她心里是感激的,那都是打小的交情,这辈子都不会变。
可对于苏建平,她却不太痛快。
这种不痛快并不是只因了乔秀雅。
在那本书里,她离婚后,她被乔秀雅介绍过一个对象,却发现对方离过婚还打媳妇,年纪也是瞒着没说实话,她气得要命,正好这个时候遇到教授,教授帮了她不少忙,她就和教授在一块,没多久就结婚了。
为了这个,乔秀雅气不过,不知道暗地里说了顾舜华多少话,苏建平竟然也跑过去搅局,之后她和教授过日子,苏建平也时不时酸一把,反正让人不能安生。
苏建平自己结婚,娶的媳妇叫胡晓静,那胡晓静不知怎么就翻出来苏建平之前保存的信,还是写给顾舜华的。
胡晓静大闹一场,闹得教授都知道了,说苏建平和顾舜华有勾搭,顾舜华气得要命,让苏建平解释清楚,可苏建平当着教授和胡晓静的面,竟然红着眼圈说,舜华,咱俩的事,只能咱俩私底下说。
这可了不得,事情闹大了,顾舜华和教授日子也不太平,闹腾几次,终于离婚了。
顾舜华离婚后,想起苏建平就想给他一巴掌。
这是书中的剧情,而可恨的是,那本书中,对于这件事的评价是“一个女人如果自己不释放出信号,男人哪里会一直惦记着一个生过两个孩子结过两次婚的女人,顾舜华和苏建平之间,谁又能说得清呢,两个人到底如何,怕是只有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顾舜华记起这些,气得肝疼,她和这本书的作者有仇吗,至于明里暗里非要损她?
是以如今面对苏建平,她是没什么好感。
也许当年离开首都过去内蒙兵团的时候,她还有些少女青涩的情怀,可那些幼稚而单薄的好感早已经被阴山脚下的风吹得荡然无存。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户口和房子。
旁边的苏建平自然感觉到了顾舜华的凉淡,他皱了皱眉,没说话,几个发小聊了一会,时候不早了,也就差不多散了。
顾舜华走过去官茅房。
大杂院里没有自己的茅房,大杂院里的人只能去上胡同里的官茅房,官茅房就是公厕的意思。
官茅房倒是也没多远,走路两百多米而已。
官茅房里完事往回走,谁知道旁边门洞底下就闪出一个人影,正是苏建平。
深冬时的老胡同,枯树老枝掩映着高高翘起的鸱尾,古老的红漆大门厚重而安静地半开着。
苏建平就那么站在这肃穆而古老的院门前,戴着时下流行的羊剪绒帽子,穿着体面的棉猴大衣,定定地望着顾舜华,眸中少年般的期盼仿佛穿越了八年的时空。
顾舜华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平心而论,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透着体面,就连踩在地上的三接头皮鞋都是真皮的,锃亮。
四目相对,有什么气氛在脉脉流动。
顾舜华轻笑了下:“建平哥,你也上茅房?大手小手?带纸了吗?”
苏建平一愣。
顾舜华递过去手中的豆纸儿,一脸大方:“我多带了,要吗?”
苏建平脸上便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诡异表情来。
久别重逢后的欲言又止,寂静无人处的两眸相望,全都化为了大手小手和豆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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