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在恐惧犹如一张无形的网,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给密密麻麻地罩住,让他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周围这么多人,竟然无一人再出声,刨除何二杨的哀嚎,全场可以称得上是安静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也紧绷得让人汗毛直立的时候,何八公,这位年近六十,也算是大风大浪里闯过,不能不说没有胆色的村中族老,咽了咽口水,干涩地开了口。
“好了……”
察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赵卫东这个年轻人吓到,连说出口的话,都细弱得跟蚊子似的,何八公赶紧悄悄捏了捏拳头,给自己鼓上劲,又清了清嗓子后,这次劝阻的声音,总算是高了些,也有力了些。
“好了,到此为止吧!”
地上,何二杨已经被打得像一条死狗,只有虚弱地哼哼的劲头。同样躺在地上,像条咸鱼似的一动都不敢动的何小弟,见自家勇猛的二哥变得如此,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那一顿暴揍,会转而落到他的身上。
这两位让附近村民闻之色变的何家恶虎,此时都成了落水狗,简直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就是因为这种反差越大,反倒越是让人心生恐惧。
要知道,将这两条恶虎给收拾成这副惨样的,可是一个瘸子,一个一条腿完全废了的瘸子。大家看得分明,近身搏斗的时候,赵卫东的那条废腿几乎没怎么动,就凭着一腿一拐杖,以及两只手,提留着两位成年壮汉,却像是打孩子似的轻松。
这份恐怖的战斗力,简直让人震撼,也让人害怕!
都说赵卫东在部队表现出色,屡建奇功,他们也只是听听,没什么真实感受,也就老赵家每个月收到大笔汇款单的时候,会深深地羡慕一下。这下,他们是真的感受到了,一位连长,会是怎样的能耐!
这还是在赵卫东废了一条腿的情况下!
妈啊,他们东良村这下是多出来一位猛人啊,且轻易就荣登第一的宝座!
大部分人看赵卫东的目光,都带了仰望。毕竟,这位猛人可是军人出身,可和二流子的何家兄弟们大不相同。
也的确如大家所想,何八公开了口,赵卫东在最后重重地踹了一下何二杨之后,住手了。
他转身,冲何八公点了点头,“行,您老是我拜托三担叔请的,您既然这么说,我就听您的。”
这份控制力,让人欣赏。
这份对族老的尊重,更让人欣赏。
何八公听着这话,也老受用了,无端地觉得备有面子,严肃的面庞上,立刻带出笑来。他也不掩饰对赵卫东的好感和欣赏,“好,卫东啊,你很好。你妈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连称呼上,都透出了亲昵。
只是面对何家兄弟的时候,何八公的老脸,又重新拉了下来,彻底变为一张寒脸。
“今天的事,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你俩同不同意?”
那还有什么说的,何小弟终于动了,抢先一步嚷嚷了起来,“同意同意”,生怕晚了一步,就变卦了,他又得像是陷入无边地狱似的,挨揍不止。在地上哼哼着的何二杨也在吐出一口血沫之后,紧随其后,声嘶力竭地跟着喊了“同意”。
两人真是都被赵卫东给打怕了啊!
“那就赶紧走吧,别赖在别人家的院子里!”
何二杨自然也想走的,他早就巴不得如此。二流子嘛,都有见到不对劲,赶紧逃的本事。但是,赵卫东不是一直没给他机会吗?现在,他终于是能走了,但是,他动不了啊!
全身骨头恍若散架,腿仿佛已被折断,一动就疼,这种情况下,他连爬起来都困难,又哪里还能走?!
何小弟倒是能动,但已是被赵卫东打得没什么力气了,也扛不动自家二哥。最后,还是在何八公的示意下,几位村里人帮着将何二杨给抬走的。
赵卫东再次表示回头要登门向何八公致谢,何八公嘴上连连道不用,但走的时候,任凭谁都能看出来,这老家伙的脚步飘得很呢。
这是高兴的,也是得意的。
嘿,毕竟,要登门致谢的,可是东良村的第一位猛人,这可是抬举!
人潮散去之后,赵卫东的威名也跟着四下传扬开来。人们再提起这位刚回赵家的瘸子的时候,不再有半点轻视,反倒有些敬佩,但说到最后,众人总是免不了会来那么一句——
“可惜了,这样的能人,却瘸了!”
如此,看上去再猛,也只是短时的,哪能经得起长久的体能消耗?而在农村,赶上农忙,谁家不是半个月一个月地连轴转?!松软的田地,又哪能撑得住拐杖?而且,有些农活,你没了一条腿,做起来,就是勉强,就是费劲!
可惜了,可惜啊!
林秒也是这样想的,越是看着男人收拾何家兄弟的干脆利落和酷帅霸气,她越是替男人感到可惜。这样一个如此出色的男子,若是没废了一条腿,那该在军中展现何等的风采!放到后世,怕不是得迷得无数小姑娘看了尖叫吧。
她小跑着,重新跑到他身边,将他给扶住。可能,他并不需要如此,但是,这一刻,她是真的心疼他的。心里鼓鼓胀胀的,还飘着一些让她摸不清的东西。
“怎么样?”她关切地问。
“没事。”他淡淡地回着,并没有推开她,甚至还分了一点体重给她。
她莫名地觉得有些欢喜,分别扶着他腰和胳膊的手,就抓得更紧了。
赵卫东是等村里人都走光了,才动的。他冲大哥赵卫国走去,边走边问:“我们继续?”
赵卫国哪敢应这话,他也被自家兄弟的狠厉和勇猛给吓到了好不好?一想到要是没有何家兄弟出来当这个替死鬼,他就会稀里糊涂地被揍趴在地,里子面子都得丢光,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不等赵卫东走近,他赶紧往院门口蹿去,扔下一句,“我刚想到,地里还有点活没干完,我先去干活去了啊。”
然后,撒丫子跑得比野兔还快。
这就是不战而屈了。
赵卫东就调转目光去看赵大嫂,这次,不等他说什么,赵大嫂目光闪躲着,猛地拍了一下自个儿的脑门,扔下一句,“哎呦,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然后急匆匆的,也跑了。
这位是连借口都顾不上去想了。
赵卫东冷眼瞅着,知道自己的策略是成了,至少短期内,这个家应该不会有不长眼的,再来触他,乃至他的小媳妇的霉头了。
他心里一松,眉间的郁色,一下淡了不少。
林秒也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说出她的担心了,因为,不用怕被人给听到,暴露男人有可能的脆弱了。
“腿疼不疼?快,我扶你到屋里坐坐。”
“没事。”他能撑得住。
但说是这么说,见她白嫩小脸不掩饰关心,红嫩小嘴也是微微抿紧,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他还是随了她。
进了屋,他就被她给按在了椅子上。她又拖过来一张椅子,去捞他右腿。他吓了一跳,赶紧阻止了,“别动了,没感觉的。”
她愣了一下,“噢”了一声,就又神色不变地去捞他左腿。他大概猜到她想干嘛,但是看到她果然很狗腿地捏起小拳头,给他的腿一阵轻敲的时候,他还是动容了。
“你不用这样……”
“要的呢。”她笑眯眯地抢白,清甜的声音犹如棉絮般的轻软温暖,“打架多辛苦啊。我没你这么厉害,也就只能在事后干点这个了,你可不要嫌弃哦。”
傻瓜,他怎么可能会嫌弃?!
他只会欢喜,只会心疼。
欢喜她对他的体贴,心疼她提到自己不厉害所意味着的身体的娇弱。
尽管如此,她也在做着她力所能及的。这是她的心意,他无法拒绝。
沉默中,他由着她捶打,又改成了揉捏。最后,她收了手,示意他把眼睛给闭上,他也听了她的。
她似乎站了起来,挪开椅子后,又走了回来。突然,唇上一热!
他诧异地猛地睁开眼,伸手打算去捞小蛮腰的时候,她已是退出好几步之外。她站在那里,脸庞红扑扑的,双手又放在背后,有一种说不出的娇美和俏皮。
“赵卫东,我觉得你刚才好帅的!”
连名带姓地叫着他的名字,说着夸奖他的话,让这声称赞显得很是郑重,但她的表情是如此羞涩,说完这话,水灵灵的双眼又紧跟着躲闪着,又让这话听着像是某种告白。
他的心湖,微微荡了一下,恍若被扔进了一颗小石子,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就是突然很想对他说这话,说完后,自己就不好意思了,觉得傻得就像是发春的小姑娘。
她开始局促,眨了眨眼之后,贝齿轻咬,快速瞄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
“你好好休息啊,我去把那衣服搞定!”
但那依旧像个少女般,说跑就跑的身影,以及跟着一甩一甩的小辫子,落到他的心里,却带了一份独特的可爱,让他这心里的涟漪,更加荡漾不止;也让那一双偏向孤寒的鹰眼,跃上了点点火光,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暖色来。
赵老太一下午没在家,是因为去拜菩萨去了。
她感觉自打林秒说了那谁拿五百块,谁就倒霉一年的话之后,自己似乎就真的开始倒霉了。
被村里人议论苛待新儿媳,险些毁了她苦心经营的形象,又坑林秒不成反倒在村里人面前闹了笑话,还被一向孝顺的赵卫东给指责了,赵老太后来思前想后,就决定去拜佛,请菩萨不要将林秒的浑话给当真。
她在菩萨面前许下了多少香火且不提,等她一回村,自然就感觉到了村里人的态度有异。大家直夸她生了一个好儿子,她听得一知半解的,赶紧回家找来赵大嫂一通细问,才知道了整个经过。
她有些震惊,虽然没有亲历那个场面,但也能想象到一些,这让她面色重新又沉了下来,刚拜完菩萨的松快,又飞走了。
赵大嫂见她这样,就胆大了一回,试着提起要不要将赵卫东两口子给分出去。
“……卫东这么能打,被林秒给哄的,好似对我,对……妈你,都有了意见。下午那是直接骂我,又冲我动手的,你是没看到,可吓人了,我……我都有点怕他了,以后可怎么和他相处啊?”
赵大嫂自然尽捡着对自己有利的说了,也努力地在赵老太面前上赵卫东两口子的眼药。
可是,她说完话,就被赵老太不客气地一通训。
“家里的小弟小妹都没成婚,分什么家!以后,不许再在我面前提那两个字!再说了,卫东刚瘸了腿,就被分出去,村里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家?!脸不打算要了?你以后说话前,也得给我先过过脑子!这脑子长那儿,不是摆着好看的,是得用起来的,否则,真要成猪脑子了。”
赵老太心里很不爽,摆摆手,把赵大嫂给打发出去了,不让她在跟前碍眼。
把卫东两口子分出去,她又怎么不想?可是村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其中不乏看好戏的,她哪能在这关键时刻搞这个?再说了,一分家,已经妥妥要入她手的五百块,不就很有可能飞了?
她怎么肯干!
慢着,她突然想到,这还不是要紧的!
卫东突然变得这么凶,又如此能打,实在是超出她的认知。她都以为这儿子是妥妥的废物了,所以做事根本没有顾虑。现在,她担心的是,万一回头她昧下卫东那么多钱的事,被他给发现了,又惹得他发怒,这可怎么整?
想想卫东打何家二虎的能耐,赵老太忍不住眼皮子急跳,有些慌。但又一想,她是他老娘,这儿子还真能反了天地收拾她?!而且,她做事妥当,应该没留下什么把柄,不至于真的到了那一步。
这会儿,她根本就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坑人的,坑得太狠,也免不了会把自己带进沟里。她自认什么都算得明明白白的,却错误地低估了人性,也低估了林秒的后妈这位猪队友。要知道,就是因为那人见钱眼开,没有良知,才会在林秒挣了大钱之后,再次见钱眼开,狠狠地捅她一刀。
先前她有多得意白得了那么多钱,回头就会有多后悔,且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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