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珑对于这些小事当然很好说话了,可是公主府的官家却不好说话。
有一天,四公主出门办事了。
公主走的时候吩咐张嬷嬷她们协助陈枕晒书。
她们嫌弃陈枕是个‘外来货’,又嫌弃陈枕是个男儿身,总是有诸多刁难。
陈枕按规矩站在院子里晒书。他的任务是将公主府里常年藏匿高阁的书经拿出来晾晒一番。
可是那一捆捆书多沉啊?陈枕一个男人自然是搬不动的,于是他便向几个管事的嬷嬷求助。
“一捆书十钱银子。”张嬷嬷如是说。
陈枕心中感叹,不管到哪里总有些狗仗人势欺负人的主。可他亦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敢跟公主告状: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如果被他们知道自己告了公主,那以后休想有好日子过了。
陈枕拿出绣花荷包,一人先掏了三十钱银子。
张嬷嬷们竟然真的‘言而有信’,说是只搬三捆就是只搬三捆!
“想要再搬,哼哼。”说着她们用手做了一个给钱的动作。
陈枕无奈,只好接着给钱,最后钱包一下子都给空了!书房里却还剩下好几捆书!
他只好将那些书拆成一小捆一小捆的状态,然后慢慢背出去。
生硬的书皮硌在陈枕的背上,马上将那脊背上的嫩肉都擦出了红血丝,可他只能硬着头皮慢慢背。
几个粗壮的大娘纷纷站在旁边袖手旁观,一边观看还一边笑,生怕陈枕听不见似的。
陈枕将背出来的书按编号码好,然后一个个从中轴线部分摊开,放置于院子里太阳最烈的地方。
尽管张嬷嬷等人这样对他,他也还是没有怨言的。至少张嬷嬷只是喜欢收受贿赂,而不会像容四娘一样动不动就打他、拿鞭子抽他。
公主对他的要求虽然严格,可是也是从心里为了他好,更加不厌其烦地教她规矩,宽容他的错误。
为了不在公主府吃白饭,陈枕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也要干好公主交代给他的任务。
他一个人不辞辛劳地穿梭在所有书摊之间,不厌其烦地定时翻动着每一本书页,只为它们能够与太阳光达到充分接触。
如此忙活了半日,也总算不负初心,书蠹几乎全跑光了,书本上也沾染上了日头的味道……
正在陈枕坐在地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时,天边吹来了一团乌云……
好心的梅儿提醒道:“快要下雨啦!大家赶快收衣服啊!”
陈枕刚累了一天,如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缺缺,可他还是飞也似的弹起来,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天空,发现真的是要下雨了。
于是他又将书经往回搬,一趟趟下来跑了两三个时辰。
由于口袋里没有了钱,他只好壮着胆子威胁张嬷嬷道:“如果你们不帮忙的话,书被雨水淋湿了,我可是会如实禀告公主的!”
张嬷嬷几人面面相觑,想来也逃不掉责罚,于是这次便免为其难帮助陈枕把书往回搬了。
几趟下来,陈枕的手心上,肩胛骨上,全被硬书皮蹭破了。红红的血丝渗透到了皮肤外边,一碰就感到钻心的疼。
梅儿道:“你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么多书今天都搬不完的。”
张嬷嬷也跟着抱怨道:“不如拉块大白布把这些遮起来算了,这么用力地搬很可能把我搬出腰肌劳损哦!”
“是啊,就快下雨了!”
地上的尘土炸开了花,周围劝阻的声音此起彼伏,廊腰缦回中全是闲来无事的看客,不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要说风凉话。
“陈枕就是个大傻瓜,公主又不在府上,这书不晒完她肯定也不知道的。”扫地的阿婆道。
厨房帮忙的阿胜接着讲:“就是说啊,书嘛,又不可以吃的,随便搬基几本做做样子好啦。”
边讲着陈枕的风凉话,阿胜边往嘴里塞着脆皮鸭。
厨房的李嬷嬷见状,直接一个扫帚敲到他头上。
“要死嘞!那是今天要做的北京烤鸭,我打死你这个大嘴巴!”
李嬷嬷拿着扫帚在阿胜身后追,阿胜像个猴子一样蹿到了陈枕的身后,那李嬷嬷就像老鹰捉小鸡里的老鹰,陈枕一下子莫名其妙变成了老母鸡。
“你给我让开,我要打阿胜,你不让开我打着你了可不算!”李嬷嬷咬着牙绷着脸道。
陈枕倒是也想让开:“阿胜你别闹了,我得在下雨前把书全搬进去啊!”
“不要不要,太可怕了。李嬷嬷要打我,你给我挡着点啊!”阿胜说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少年,顽皮也是正常的。
陈枕长叹一声。
轰隆——
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道炸雷。然后小雨点儿如断了线的项链一般滴滴答答滚落下来。
首当其中便是落到了陈枕那白皙的脸颊上。
“真的下雨了,收衣服啊!还有楚姨啊,把宝儿抱回屋去玩。”梅儿大嗓门喊道。
远处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孩正楸着门廊上的装饰坠子,“丑、丑、丑。”
但他是指着陈枕说的。
那名叫楚姨的乳娘一把抱起宝儿,“宝儿乖,进屋去玩。”
陈枕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女孩,转头问梅儿:“她们是谁?”
梅儿抖起衣裳:“四公主的侄女,大名叫上官婥,乳名宝宝!”
陈枕又暗自叹了口气,那么小的身子,就已经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上人了。
“公主的书湿了……”梅儿好心提醒道。
陈枕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桌子的书没搬,那如麻的细雨打在书页上,像是打入了湖水里,溅起阵阵水花。
陈枕脱下自己的外衣——一件丝质的蓝色袍子,盖在那还来不及搬走的书上,顺带合上书页,使得那硬皮纸的外壳能够抵挡一阵风雨。
急雨收春,斜风约水。
终于,他将所有的书全都搬进了屋里。此刻已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冒着大雨,清理好所有书,重新按照编号码好,然后一一入库。
梅儿是这大院里少数比较有人情味的,他一向在后院里打杂,干的活也同陈枕以前差不多,所以他们特别有共同语言。
“你休憩一下吧,我感觉你脸色好差……”梅儿担心道。
陈枕顾得不这些,他一心只想好好编排这些书籍,所以连声道:“我没事,书还没整理完呢。”
“你少弄一两个,公主也不会发现的,她忙着哩。”梅儿从厨房偷偷带了点花卷出来。
“吃点吧。”
陈枕本来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是自己已经忙碌了一天,实在饿得不行了,于是道:“谢谢你。”
陈枕从梅儿手上接过花卷,梅儿惊呼道:“哎哟老天,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哟?”
陈枕蹙眉不解:“我的手烫?”
他刚刚淋了雨,又出了好些力气,手应该十分凉才对啊。
梅儿又伸手往他的额头上一嗒:“我的乖乖,你发好高的烧啊。”
陈枕立马把他的嘴捂上:“嘘!你不要这么大声,我不想别人为我担心啊。”
梅儿没读过什么书,没有什么文化,可也是知道高烧的危险:“会烧坏脑子的呀!”
他操着江南吴语腔调,把那个‘的呀’两字咬的极其重,明明是很严肃的话被他这么一说反倒带了几分可爱。
“快回去吃药呀。”梅儿催促着他。
陈枕也觉得这样不行,他倒不是担心烧坏了脑子,而是担心自己的突发状况会影响干活。
他不想让四公主担心。
说着,他啃了两口花卷,就转身进了里屋。
因为发烧的关系,陈枕的胃口并不好,所以那个被啃了两口的花卷就被他顺手放到了桌子上。
他顶着发热的不适,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凉飕飕的白开下了肚,仿佛五脏六腑的火都被浇灭了。
他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半点药,只好乖乖地躺倒在床上休憩。
夜晚十分,他莫名觉得有股凉意袭来,怎么捞被子也盖不住寒意,整个人都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
滚烫的肌肤摩擦在冰凉的绸缎面料上,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舒爽,可是伴随着体内发出源源不断地高热,整个被褥又变得如火炉一般闷热,陈枕将一截白皙的手臂伸出被褥外面,瞬间就感受到了凉风的恶意,他逃也似的又缩了回来。
可是被褥里更加闷热,他又不敢掀开吹风,于是额头上被捂出了涔涔汗珠,那柳叶似的嘴唇也因为发烧的缘故变得更加红润,好不诱人。
因为热的缘故,陈枕的脸颊上泛起通红,将那紫红的胎记正好盖了去,只留下一星半点隐隐绰绰的痕迹,像是宣纸上干了的水渍一般。
半梦半醒中,仿佛有人打开了他的被褥,紧接着一阵冰凉的触感从手臂上传来,他惊地立刻魂飞魄散,睁开了朦胧的眼睛。
“公主?”陈枕只怕自己是在做梦,他伸出手掐了掐自己脸,生疼。
上官珑将擦过的毛巾重新浸在水盆里,然后拎起来——拧干——继续擦拭着陈枕的另一只手臂。
“公主,我……”
“嘘——”上官珑用食指抵住他的嘴,“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好好休憩。”
那冰冷的食指在他火热的唇上发生了鲜明的对比,陈枕的心如擂鼓一般抽动着。
此刻,什么男女大妨,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陈枕都想抛诸九霄云外。他只觉得所有的辛苦都算是值得的,只想在这一瞬间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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