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a市还不是现在这繁荣的样子。低矮的平房连绵破旧,小麦在艳阳下翻出滚滚金色浪潮。
气温如滚沸的水,粘稠滚烫,闷得人心慌。
像是要下雨了,沉甸甸的乌云滚动下压,闷雷声混着县民们病态的叫嚣,震耳欲聋回荡在大街小巷,从南到北,响彻天际。
“打倒封建迷信!”
“把神棍从县里赶走!”
“李家是乡绅地主,是资本主义毒瘤,铲除!”
石头和棍棒接踵而来,年幼的李家小公子紧紧被母亲护在怀里,乌黑的眼中泪流不止。
“娘……我好害怕,他们为什么要打我们。”
李氏鬓发凌乱,忍着疼痛温声安慰道:“别怕,他们只是做做样子,我们不要讲话,很快就能回家了。”
李毅乖乖点头,跟着李家游-行人群缓缓前进。
更多的石子砸来,他们不能躲,只能硬受着这份磨难。李家老爷和家主走在队列最前,手腕扣着沉重的锁链,脖间挂着“我有罪”,“我错了”的大字牌子,一向高挺的脊梁微微压弯,早已被砸的头破血流。
如果只是身体上的劫难,这都不算什么。
可很快,示威小组组长抬着一箱子书籍法器丢到路中间,年代久远的古籍四散纷飞,龟甲铜钱遍地滚落,被一只只沾着黄土泥巴的脚踢来踩去,毁坏的不成样子。
这是他们李家祖传的心法和秘籍,往日卷了页都能心疼半天的不世之珍!
“各位乡亲们,大家都看清楚了!”小组长一脚踢翻箱子,举着火把大声道:“都看清楚了,他们李家宣扬封建迷信,是我们要打倒的头号敌人,这次批-斗他们绝对没错,就是因为有他们这样的落后毒瘤,才拖累我们a县进步的脚步,你们说他们活不活该?”
参与游-行的县民们群情激奋,“活该!”
“你们在说什么!”李毅的父亲,李家家主瞬间就怒了,他冲出队列情绪激动,“我李家一贯低调亲民,年年冬季都会接济贫苦农户,夏天大旱时自费从临县调水来帮乡亲,这些你们摸着良心问自己,是真的都忘了吗!”
有淳朴的县民露出羞愧的表情,小组长眼珠一转,呸的吐一口口水,言辞激愤,“别听他胡说,他们李家家财万贯都是从咱们身上刮出去的油水。这点小恩小惠就想得个善人美名,做梦!”
李家家主还要再辩,却被李老爷子拉住手腕,闭眼摇头,“家辉算了,李家……注定要有一劫!”
“父亲!”他青筋迸现,虎目含泪,说不出的痛心不甘,“那可是李家的根啊!”
李老爷子叹息,脸上的皱纹带着不舍,鬓角流下的血有些干了,却还是往日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这样吧。”
“烧干净它,一本不留!”
“烧的好,民主万岁!”
火把轰然坠落,这箱价值连城的古籍法器,在低沉的雷声中灰飞烟灭。
“不能烧啊!”温婉的李氏心如刀绞,再也护不住李毅,泪流满面跪在地上,“求求你们了,你们要钱都拿去,这书真的不能烧啊!”
“娘……”李毅哭着和她包作一团,惊恐的看着周围陷入疯魔的县民,只觉得他们好可怕,比他阴阳眼中见到的鬼怪,更要面目狰狞。
为什么人会比鬼更懂害人?
……
“李家周易的传承断了,潇家的剑法却不行。潇风的爷爷听闻消息当即立断,带着一家老小连夜赶路,趁着大雨彻底在a县消失,一去就是四十多年。”
李陌言娓娓道来,指着被当做手机坠的祛邪剑道:“我当时第一眼,就看出他是修道中人,而直到看到这剑,才大概猜出潇风的来头。回家一查后,果然是销声匿迹的潇家人,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外县搬回,隐姓埋名回到故土,低调除鬼。”
林晚听的唏嘘,安慰性的拍了拍他肩膀,“学长也好可怜,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李陌言失笑,推了下眼睛道:“可别,那时候我还没出生,都是先人的恩怨,到我这代早就散了。”
“学长倒是看得好开。”林晚垂眸,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潇风。
他依旧皱着眉,像是在忍痛,黑发稍显凌乱,苍白的肤色几乎和病房被单融为一体。
是林晚从未见过的脆弱。
“……”林晚默然,伸出指尖按到他眉心,轻轻一揉,化开这痛楚的皱痕。
“哥,我就在你旁边,安心睡吧。”
昏迷中的潇风若有所觉,紧皱的眉峰逐渐缓和,竟然真的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林晚收回右手,逐渐握拳。
潇家是修道人士,潇风的父亲一定也是剑法卓绝。
如此推理,潇风的母亲估计也会些拳脚,普通的小事故,很难要他们的命。
除非是碰上比今天更厉害的,人力难及的凶灵,法力大到难以降服,然后……
林晚没敢再想。
一只修长温润的手出现在他面前,左右划出弧线,伴随着李陌言低沉的声音,“学弟。”
林晚:“啊?”
“……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你的。”李陌言认真看着他,镜片反过一道光。
林晚有些茫然,“告诉我……什么?”
男人忽然靠过来,声音更低,“你不能喜欢上开车的人,会很痛苦。”
这话像是闪电,贯穿林晚的脑海,叫他瞬间记起两人不久前在摩托旁的对话,和潇风开车载他的记忆重叠。
耳畔是他温热的鼻息,林晚被这热度灼的身体僵硬,默默挪开一点距离,有些慌了,“学长你在开玩笑么,我怎么会喜欢上……大哥?”
他的体贴像是照顾潇宇,和情爱怎么会扯上关系。
林晚这样想着,李陌言却已坐好,笑的儒雅,“你确定就好,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们。”
“啊……学长慢走。”
———
秋夜冷清,哪怕是周末也救不了这萧条,不过九点马路上便已人影稀疏。
偏僻的一处小区,半新不旧的楼房时有灯光,住户并不算很多。
一道灰色影子从阴影中掠过,它像是受了伤,畸形的手臂缺了半边,跑动间露出森森鬼气,更衬得它形象可怕,比臭水沟干涸的泥垢还要令人作呕。
婴灵闪进一处房屋,在客厅桌上供奉的香火旁一闪而过,钻进一处木牌不动了。
它不动,隔壁卧室却开始出现女人痛苦的闷叫,那卧室亮起灯,很快走出一个穿着睡衣,神色憔悴的女人。
她的瓜子脸更清瘦,短短几天像是轻了几斤,卸了妆后脸色蜡黄,嘴唇是不自然的浅紫色。
这人正是周洁!
“宝宝你回来了么?”周洁轻声问,声音带着几分内怕的颤抖,悄悄打开一罐饮料,放到木牌前的香炉旁。
“给你最爱喝的,今天出去玩开心不开心,有没有累到?”
没人应声,周洁继续自言自语道:“虽然你才到新家没多久,但妈妈很喜欢你的,有什么想吃的零食,想玩的玩具都告诉妈妈,妈妈一定会给你买的,宝宝要开心点啊。”
香炉上的烟无风自动,左右晃悠像是在回应周洁的话。
她这才松了口气,和木牌道了晚安,快步走回卧室,生生打了个冷颤。
她害怕。
哪怕是蔡学姐告诉她,这是别人堕胎生成的婴灵,被高僧收到木牌里修行,修够功德才能转世投胎成人,是无害的,能助人实现愿望的善灵。
但她就是害怕。
她看不见“宝宝”的样子,但她能感受到。家里多出来了个阴冷的东西,会用冰冷的,毒蛇一样的视线看来看去,它会想尽办法夺走它想要的玩具,吃的喝的也是,根本不管自己根本享用不到。
越是接触,越是心惊。
周洁忍不住给蔡蓉打了个电话,嘟嘟几声后那边传来嘈杂的动静,像是有人在诵经。
“喂,有什么事赶紧说。”
周洁犹豫一下,小声开口问道:“学姐……我家宝宝什么时候可以修成正果,就……像你家宝宝那种程度就行!”
“你说我家小七?”蔡蓉像是笑了一声,妩媚的嗓音饶有兴致,“我家小七已经跟了我十多年了,你这才接到宝宝几天啊,想的到美。”
“不是。”周洁额头见汗,“我家宝宝有点贪玩,我根本管不住它,总是向外跑,我……担心它出事。”
“真的是这样?”蔡蓉不信,却也懒的深究,“你是不是想找林晚麻烦了,它感觉敏锐的很,你想做什么事,绝对瞒不过去的。”
“……”周洁沉默,她只是想起今天又到了lol周赛,所以难过了点,多想了几次那家网咖的位置罢了。
见她不语,蔡蓉有些不耐烦,警告两句挂了电话,“你先别轻举妄动,我这边还有事没安排完,没到你出场的时候,懂?”
“……好。”
电话被挂断,周洁看着手机屏幕呆了呆,麻木的躺下休息,盖上了厚厚的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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