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躺在床上,鼻间似乎还环绕着安神的佛手柑精油的味道,渐渐地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梦境,一片黑暗之后古香古色的街道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但又跟每次梦境有些不同,这次他不是梦里的任何一个人,只是一个看客。
他看到一个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衫的人坐在石桌前独自赏月,他知道这里,院外是百里竹林,院里是石桌石椅,他以前梦到过的,这里是太子殿,而这个坐在石桌前的年轻人是太子,他也叫何方。
太子手里拿着一支白玉簪子,手指缓缓抚过玉簪,沿着上面雕出来的玉兰花的细小凹痕一圈一圈的游走着,神色温柔,似乎透过手里的玉簪看到了什么人,半晌径自轻笑了一声。
“哥,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傻笑什么呢?”何惟放轻了脚步悄悄靠近何方,看到何方手里拿着一支玉簪还暗自笑出声来,不由地问了一句。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把何方吓了一跳,即便如此何方还是稳住了拿着簪子的手生怕把它磕着碰着,这才转过头去:“整日往我这儿跑,用膳就寝都在我这儿,干脆也别要你的朝晖殿了搬过来跟我一起住算了。”
何惟笑嘻嘻地坐在何方对面,一只手背在身后:“我倒是想的,父皇知道了又要生气,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都怕我这个野心勃勃的三皇子害了他们的太子呢,我偷偷过来就好了。”
何方看着面前的人,这是跟他同父同母的三弟弟,平日里在外人面前都一副冷淡的样子,善用权谋却又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背地里怕他的人可比怕他这个太子的人多多了,但这个强势的三皇子在他面前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何方笑着:“你以为你偷偷来父皇就不知道了?”
何惟收了嬉笑:“自然是瞒不过他的,若是连些他这个皇帝都察觉不到,邻国早就打过来吞并我们了。可是哥,我想跟你在一起呆着,二哥和四弟最近越来越…”顿了顿何惟凑近地打量了两眼何方手中的玉簪,又恢复了那副孩子的面孔:“不说他们,我都能应付没必要惹你心烦。你最近有情况吧哥?”
何方叹了口气:“老二老四行事确实太过了,但父皇还没老,你也小心些,不要太出头。”
何惟笑着:“哥,你是不是宁可跟我谈国事也不愿意说说你的新情况?哪家的姑娘还要堂堂太子殿下藏着掖着不敢说啊?”
“你怎么比母后还关心这些事,不是常说大丈夫家国常在心中?居然关心起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来了。”何方摇头笑着,但就是不正面回答。
“一国太子的婚事,怎么能算是情情爱爱的小事?何况你是我哥,你的婚事就是家事,家国常在心中我难道错了?”说完何惟伸手去拿他的玉簪,“给我看看。”
“别动。”何方宝贝地把玉簪收到袖子里,“不给你看,你毛手毛脚的。”
何惟了然地一笑,也不跟他多说了,背在身后的手一伸,手里一沓画像就怼到了何方面前:“喏,说起来关心你终身大事的还是母后更甚些,收集了一堆各家好女儿的画像要给你挑,这是我方才从她宫里偷出来的,不如哥你自己挑吧。”
何方一怔:“这……母后没有跟我说过这事儿。”
何惟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都是打着给太子选妃的名义送来的,你慢慢看吧,估计你的心上人不会在这里。”
何惟说完把一沓子画像放在石桌上转身踏着月色回去睡觉了,走之前丢给何方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何方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桌子上的画像拿起来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每一张画像上的女孩都不同,或明媚或娇羞,眉眼带笑或是温婉大方,不可谓不美,但没有一张像她,不只是美,还带着浑然天成的无畏,举手投足一派潇潇洒洒,惊鸿一瞥让人过目不忘。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原来太子殿下就是这样惦记我的?”
作为游逛在梦境里的旁观者何方急急地在心里喊着:“不是的,这位姑娘,你肯定是误会他了,这个太子刚才还拿着玉簪思念你呢!什么玩意儿这么狗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人家拿着一堆美女画像时候来,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吧?这不是吵架分手老死不相往来一条龙近在眼前了么!”
但还没等他急完,眼前的场景突然变了。
仍然是古香古色的街道,但又似乎跟之前的那种古香古色不是一回事儿,大概是建筑风格不一样?何方也有些懵,毕竟他是个历史成绩一直都勉强徘徊在及格线上的纯理科生,对于眼前的一切他只能敏感地感觉到也许是年代有些不同。
一户看上去挺土豪的府邸里站了一个青年男人,一身风骚的大红衣袍看得何方有些不舒服,这人突然转过身的时候何方简直想把鞋脱下来拍在他脸上,但这个梦里他可能是一屡透明的空气,别说鞋了,现形的话可能连衣服都没得穿。
红袍男人一脸邪魅的笑跟吴乐如出一辙,过分好看的脸也颇有辨识度,只是他虽然笑着,但眼底带着期待的光,对着院子里的门不停张望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午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晃得红色的光更加刺眼,但他始终在哪儿,目不斜视地盯着门口。
“看什么呢?”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白衣的姑娘,一壶酒从她手里飞出去冲着红袍男人的脸砸了过去,红袍男人笑着接住酒:“我等你好久了。”
白衣姑娘扬了扬下巴:“愿赌服输,酒给你带来了。”说完就要走。
红袍男人急急忙忙去拉她:“怎么才来就要走!这么好的酒我一个人喝岂不是可惜。”
白衣姑娘轻轻地闪身躲过了他的手:“怎么,做王爷还没人陪?我看你这院子外面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比这树上开的合欢花都要多,还找不到人陪你喝酒吗?”
红袍男人也不生气,只朝着她招了招手:“你来,我做了东西给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白衣姑娘没动,只见那个红袍男人一阵风一样跑进屋里,又一阵风一样跑了出来,出来时带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手里竟然是一串琉璃风铃,红袍男人很得意地把风铃递过去:“这是我做的,用了上好的琉璃亲手磨的,送给你。”
何方眼前忽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意识却好像很清醒,他清楚地回忆到以前梦境里白衣姑娘在小摊前对着风铃若有所思的样子,何方愤愤地想:“这个姑娘怎么可以这样呢?拿了别人的风铃去送人骗人感情吗?除了夜闯太子殿也会突然出现在别人的院子里跟别的男人把酒言欢吗?那又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个痴心的太子呢?”
愤愤不平后又有些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那我又算什么?”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一根涂了剧毒的钢针一样戳进何方心里,让他难受得想蜷起身子,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只有那句“那我又算什么”一直回荡在脑海里浑浑噩噩地啃食着他的理智。
“何方!醒醒!何方!”
迷迷糊糊地听见一个焦急的女声在叫他,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黑暗的一角,露出些许的光来,是谁呢?
“何方!”
哦,对了,是蛟蛟吧,她一定是买了菜回来叫他吃饭了,她真的把自己报的那一串菜名都做了吗?可是还想再睡一会儿,黑暗再次袭来,再睡一会儿吧,就这样一直睡吧,别再醒了。
忽然一丝清凉袭来,似乎把他包裹了起来,何方幽幽地想:啊,是不是蛟蛟给我开了空调,有空调可真好啊,比开着窗子吹风好太多了。
就这样在半梦半醒间纠结了半天,突然脑海里的理智破土而出,一阵痉挛一样的疼痛过后何方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还没说话先吐了一口血,眼前一阵朦朦胧胧,他有些看不清周围的东西,只听到一阵咳嗽,然后闻到了那种熟悉的清香,手指上似乎沾上了什么黏腻温热的液体,跟小时候车祸时的那种感觉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清醒地意识到,这种带着清香的液体不是别的,是血。
他看不清东西,只能伸手向旁边摸去,摸到一只冰凉的手的时候他条件反射的想握住,但模糊的视线一黑,晕了过去,耳边只听到有人喊了一句什么白胶。
“白蛟。”鋈乐冲过去扶住蛟蛟,手里一团金色的光打进她的体内,“怎么样?你怎么样?”
蛟蛟摆了摆手,有些艰难,但又好像松了一口气:“我没事。”
鋈乐一顿,她眉眼间的放松是为了何方,而之前的紧张也是为了何方,他攥紧了拳头,好半天才忍下憋在胸口的一股怨气,缓声说:“我扶你起来。”
蛟蛟点点头,站起来之后抬手向何方眉间探去,半晌皱了皱眉回头问:“你对他做什么了?”
鋈乐觉得如果是以前,他们俩个遇到这种情况,无论开口质问的人是谁,早就打得不可开交,没有人会解释也没有人想听解释,他这种做事只凭心情的人,心情不好只会打一架。
今天短暂的和平是因为蛟蛟刚才吐的那一口血,凡人看不见妖血的眼色,只当它是无色透明的,但他能看到,那淡淡的宛如桃花的血迹,让他又想到万年前她浑身是血失魂落魄的样子。
鋈乐闭了闭眼睛:“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会不会相信?”
蛟蛟没回答,把抚在何方额上的指尖收了回来:“我想潜进去看看他离魂去了什么地方,但是失败了,只能感觉到他看到了你的身影。”
“我没有,我的确是跟何方说过他想梦到更多就把风铃挂在卧室里,但我没对风铃做过手脚。”
听起来很生硬也没什么信服力,但这个苍白的解释却被蛟蛟接受了,她点点头,嘴边漏出了一个嘲讽的笑:“能在我眼皮底下不知不觉地让何方中了离魂,真是了不起得很呢。”
鋈乐从进了何方的卧室后一直沉着脸,万年带笑的邪佛现在笑不出来了,居然还要为他一直都十分看不上的凡人操心,他指了指何方:“他中了离魂为什么会看见我的身影?”
蛟蛟感受到何方脸上的苍白渐渐消退,体温也不再冰冷,淡淡地一笑:“我和他甚至都还没相认,就有人急不可耐地要来挑拨离间了。”说着从体内逼出一颗金色的珠子,“我没有大碍,不需要这个。”
金色的珠子缓缓飘回鋈乐身边,然后消失在鋈乐指尖上,他看向蛟蛟:“可是你刚失了两条要命,不及时召回…”
蛟蛟摆了摆手打断了鋈乐的话:“两条妖命算什么,反正我多得很。”
鋈乐一愣,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就听见何方呓语般地说了一句:“那我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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