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 公子是贼 > 童子尿煮鸡蛋
    作者有话要说:</br>之前一直对夏x上官这段很不满意,索性现在来改改<hr size=1 />  冲虚道人冥想三个时辰后,踱步到道观门口。

    晨光明亮,他刚拿起门边竹扫帚准备清扫落叶,抬起头便看见叶小浪叼着根狗尾草躺在屋檐上。

    他稍微停了一瞬,便如常开始打扫。

    叶小浪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看他将落叶扫做一堆,道:“你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冲虚道人仍低着头:“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之前。”叶小浪将狗尾草吐到一边,“我啊,累得快散架了,麻烦您老拿碗水来。”

    冲虚道人这才重新看向他,伸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便放下扫帚往水井边去。

    叶小浪眯起眼,初冬的阳光照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片朦胧的灰影。

    冲虚道人放下水桶,问:“你为什么盯着天看?”

    “你没觉得今天天色特别好看?”

    “万仙山的天会比外面好看?”

    “至少在这儿看天不会惹上麻烦。”

    冲虚道人笑了笑:“我原以为你会在外面多待一些时日。”

    “我也想多待,可有人窜出来吓唬我,我能不跑?”

    冲虚道人道:“你就自己跑了,不管‘燕红衣’?”

    “这些天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虽说不是我干的吧,总归是冲我来的,连累她受无妄之灾。如今燕……宁已经和雍王府的‘童男童女’接上头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知为何,在念到名字的时候他的舌头有些打结。

    冲虚道人盛了一碗井水,五指舒展,木碗旋转着被抛上房顶,叶小浪稳稳接住,一滴水都没有洒出来。

    叶小浪望着水碗中自己的倒影,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路上总觉得哪里不对。

    之前闯荡江湖时,他需要时刻保持机警。明明平静的夜晚,他惊醒,睡着,再惊醒,辗转反侧。但真正疲于奔命的这段日子,他竟然睡得格外香甜。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燕宁在身边?

    燕,宁。他无声默念她的名字,忽然觉得心底发虚。

    这令他不由得怔了一怔,心想:喂,叶小浪,难道你的品位这么差吗?

    “嘿,臭小子,到底喝不喝?”

    叶小浪回过神来,掩饰道:“被冤枉最惨的人是我,你能不能态度好点儿?一上来先问别人的情况,究竟谁是你养大的?”

    冲虚冷哼道:“不晓得你背后有没有黏上尾巴,小姑娘是安全了,换做我这老骨头跟着你倒霉。”

    小姑娘?

    对啊,官腔打得再响,也是个小姑娘。还是怪可(凶)爱(悍)的一个小姑娘。

    叶小浪托着碗,心里蠢蠢欲动。

    他惯是话痨,张嘴便停不住,夏天怕把舌头都晒黑,此时想把聊心事的念头压下去,可端着碗只喝了一口,终究还是没忍住,道:“你可记得先前我还没编出‘鬼面公子’这个名号,在山上待得闷了,便偷偷下山钻进商船,随着他们到黄河河口那儿玩了一圈,还在持节都督府上偷了几样小东西?”

    冲虚道:“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自然记得,当年你这小崽子还没扫把高。”

    “去去去,”叶小浪轰他,又笑道,“其实那是我第一回见着燕宁,她扮成个丫鬟模样,防着有刺客杀都督呢。若是当时和她打个招呼就好了,可惜她那会儿耳力没练到家,发现不了我,相貌也不如现在可爱……”

    “个头总比你高吧。”冲虚打断他,“怪哉,你小时候怎么就矮得像个冬菇,愁得贫道整宿整宿不能寐,破了多少杀戒给你大鱼大肉进补……”

    叶小浪丢松果砸他:“你欺人太甚,再提这个,我就把你藏春宫图的破事跟太上老君说去!”

    冲虚回砸:“小东西,你就没看吗?”

    叶小浪捂着碗:“我又不是道士。”

    冲虚眯起眼,忽而用一种怪异的语气道:“你是不是动心思了?”

    叶小浪哼了几声,模模糊糊道:“突然有点儿想她……”

    冲虚道人抚掌大笑:“你也有今日!”他拎起扫把挥了两下,突然抬头,急切道:“今年我们道观还能给施主分童子尿煮鸡蛋吗?”

    叶小浪惊得险些从屋檐滑下来,水洒了一身,怒道:“这哪来的施主,八辈子没人登门了!想吃童子尿煮鸡蛋,今年过年我给你吃个够!”

    “出家人不食荤腥。”

    “那你喝点汤吧。”

    冲虚摆摆手,不和他计较——实在计较不过。

    叶小浪轻飘飘落下地来,重新打水:“糟老头子坏得很……”他昂头灌下碗底仅剩一点水,心想:叶小浪啊叶小浪,你的品味就这么差,还有什么法子呢?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笑起来,笑得无比畅快,笑得仿佛从左右心房烧出一把火,灼得他四肢百骸都酥麻。

    冲虚等了片刻,才出声道:“笑够了?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叶小浪摸了摸鼻子,深沉道:“我是鬼面公子,从来只有我吓唬人,没有别人吓唬我的份。”

    “知不知道对方是谁?”

    “现在还没法知道。对方一定早设好陷阱就等我上钩呢,我总不能顶着个宝贵的脑袋去自投罗网吧?”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就按你的第二种方法:仿制一份赝品河图洛书,然后装作被随便哪个家伙抢走了。”

    冲虚把树叶往他脚上扫:“你不是说这样很没面子?”

    叶小浪跳上井沿:“世事无常变幻莫测,我现在改主意了。”

    “那你是画技太差怕露馅了,所以跑来找我求救?”

    “不,我只是回来告诉你一声,省得你担心。”

    冲虚笑道:“你可千万记得,用质地较韧的紫竹,再用草木灰腌得更旧一些。”

    叶小浪想了想:“往竹片上撒点香灰,会不会就能显得旧些?”

    话音未落,他已站在冲虚道人身后,双手握住元洞天鼎的鼎耳。

    他的轻功已经很快,非常快,甚至超过了眼前这位教他武艺的老师父。

    冲虚面色微变,道:“这可不方便拿。”

    叶小浪把手伸向鼎中:“有什么方不方便的,我随便掏点……”

    “不可!”冲虚道人居然用水桶击中了他的手。

    叶小浪只觉得一阵酸麻从手背爬上肩膀,愕然道:“怎么啦?”

    冲虚道人自觉失态,正色道:“草木灰与香灰的颜色可不一样,你还是老老实实去拔两筐枯枝吧。”

    叶小浪揉着内关和曲泽,疑惑在他眉间凝聚。

    冲虚老头刚才有一瞬间是不是露出了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一定是看错了。

    唯有码头上飘扬的红巾是不会被看错的。

    夏奕和上官翎立在码头,手中各牵着一条缰绳。

    是马更快还是船更快?他们不能确定,因为现在还不到渡船的时候。

    四围很静,唯有风声缓慢轻吟。

    上官翎迎风茕茕孑立,仿若白玉雕琢的巫山神女,如瀑长发微微飘游。她将一把斑斓的银针举到眼前,出神良久,一言不发。

    她似乎是故意不往他这里看。

    夏奕靠在横栏上,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侧脸,和她头顶上随晨光而逐渐明亮的云朵,感觉自己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汹涌澎湃。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夏奕直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明知故问:“这上面的颜色,是用孔雀尾羽一点一点拼上去的?”

    上官翎的手指有些不稳,酝酿了一下才终于看向他。

    “它已经变成了王孙贵族的盘中餐,在他们肚子里变成了一团肉糜。”

    她不知道夏奕接下来想说什么,可是用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应对,一定不会有错。

    夏奕点点头,道:“可在你手里,它还是和活着时同样美丽。”

    上官翎略一皱眉:“你想说什么?”

    夏奕道:“虽然你穿纯黑的衣服,一点首饰也不戴,可你的武器却这样夺目、绚丽……其实你心里并不像你表面这样难以亲近……我觉得你只是对男子太过失望罢了。”

    他凝注着她,没得到反驳,便大着胆子继续:“你来山庄之前的事情,我听说过一些。你从小见的都是卑劣男子,可世间男子不全是那般可憎的。”

    庄里人大多与夏奕一般幼失怙恃,没有尝过血亲温暖。上官翎虽由母亲抚养长大,她母亲却是个青楼名伶。身为父不祥的贱籍女子,上官翎旁观过也亲历过太多污糟之事。

    “不必说了,”上官翎脸色发白,匆匆收回银针,“我的事与你不相干。”

    “之前段大人和燕姐姐也想邀你相助,段大人与你性格仿佛,燕姐姐是女子,同你该更加亲近。可你偏要做柳大人的副手,莫不是因为他流连烟花,和你心中认知的男子一般模样,你反倒觉得更加安心?”

    上官翎闭上眼,说不出话。

    她不能不承认夏奕的话戳中了她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她震惊于,就连她自己都快相信她刻意营造的冰冷表象了,他竟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夏奕的眸子里闪着光:“我知道你们都视我痴傻,也知道你恼我屡次纠缠。可是,你总该给我个机会证明我说的不是浑话,否则我……我很不服气。”

    上官翎睁开眼,缓缓道:“你想证明什么呢?证明你的确对我痴心一片,至死不渝?你如此有耐性,不过因为我生了一张好看皮囊罢了。”

    “不,我不是。”夏奕涨红了脸,“我不是因为你生的美才喜欢你的。”

    “哦?”她不相信。

    “那年我们奉王爷命令去拜访银叶先生,他设置了七七四十九道谜题,每一道都极其奇诡。最后的兰陵棋局棋局难住了所有人,连段大人和燕姐姐都解不出来,只有你答对了。”

    上官翎略一愣怔:“就因为这个?一道谜题?”

    夏奕笑的有些羞赧。

    上官翎的心开始动摇了,她几乎要松口,给夏奕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阵强风吹过,吹得她长发如乱云般飞起。

    很遗憾,恐惧感沿血管攫取她的心脏,她最终禁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我懂了。”上官翎道,“你想让我放松警惕,把做密探的机会让给你。”

    夏奕的笑容僵在脸上。

    “柳大人向我透露,殿下已将我定为‘玄武星’人选之一。你既然自诩了解我,便该明白,我绝不会手下留情!”她飞快地解开马绳,转身沿河岸向东走去,“不要再跟着我了!”

    夏奕木头人般怔在那里,望着她飘动的衣袂,望着她墨色的身影一点一点在芦苇丛中隐褪。

    他忽然追了上去,高声喊道:“你不能走!”

    他开始结巴——他一紧张就会如此:“我……我光明磊落,绝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欺骗你。”

    上官翎停住脚步,双肩似乎微微颤抖:“你觉得这是小事?”

    “不……我……”夏奕垂下头,“只是和我所想的不太一样……我实在不喜欢这样打打杀杀……当初只是想做官而已,若有钱读私塾,做大官的门客……”

    上官翎轻蔑道:“我原先高估了你,只会死皮赖脸跟在我后面的家伙,如何能参与‘玄武星’的角逐?我只需击败甘棠和孙千便罢,而你,一辈子做个天罡吧!”

    她的嘴里竟然会冒出这样刻薄的话。

    可是她的脸色也未必比夏奕好看多少。仿佛黄连悬于喉管之中,吐不出也吞不下,她的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冷汗正沁出,一滴一滴流过夏奕僵硬的脸,风呼啸着将他的衣摆掀翻。他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汗珠一起流失了,是他逐渐偃旗息鼓的勇气?

    上官翎转过头,实在不愿意再看他的可怜样子,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相信他,倾心于他,然后被他狠狠伤害。

    所以她没有回头,像是永远也不会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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