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秋话说的正气凛然, 甚至敢回头对邀月再正常不过地说:“师兄, 移花宫乃是天下第一的仙境, 像治这类伤的药,您这里一定多的都用不掉,所以会帮着看一看的对吧?”
邀月被风秋这副理所当然地态度一时镇住,竟然没有第一时刻发怒, 甚至在风秋开口恭维两秒后, 真从怀中取了瓶东西搁在了石桌上。
他很不高兴,却又不知为何还是压抑住了。
邀月瞧着睁着一双眼无辜又信赖地看着他的风秋, 手指动了动, 最后还是没有对着她含着笑意的神色动手,仅是隐怒而去,辩不出情绪地丢下一句:“外敷内服皆可, 本就是要给你的东西, 你爱怎么用, 我懒得管!”
风秋弯了眼,朝邀月的背影挥了挥手,笑嘻嘻道:“谢谢师兄!”
邀月远远听见了,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蜷起一瞬,似乎本欲回头, 可最终又还是憎恶着院子里头一时杀不得东西, 又多少仍在生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秋直见着邀月身影不见了,又屏息凝神了好一会儿, 确定真的再听不见邀月的呼吸声,他确实是被自己气走了,方才回过头对李琦招了招手。
“过来,让我瞧瞧你的手。”
李琦垂下眸,看了风秋一眼,好歹是听了话走了过来。邀月那一下半点没留手,他又是个很在乎形象仪表的人,虽憎恶这药的主人曾是邀月,但药已经被讨了来,他也没有弃之不用傻傻苦自己的打算。
风秋捏住了李琦的手腕,在月光下仔仔细细地瞧了一圈。李琦的腕骨较普通男人要生的更为精致些,风秋甚至能瞧见攀在骨骼之上的青色脉络。她看了一圈,确定手腕上的经脉没受什么重伤,这才略松了口气,取了已冷下的熟泉水替李琦将手指冲洗干净。
血很浓稠,有些已经流进了指缝里,冲也冲不掉,只得风秋捏着他的指尖用帕子一点点给擦干净。
李琦垂头看着她,她在做这些的时候,瞧着是毫无防备的,甚至连脖颈都全然的暴露在李琦的眼下。那根纤细的、白皙的,被乌色的长发遮掩住大半的脖子,只消李琦微微动动自由的左手,就能轻易按在掌下的致命点。
李琦的左手无意识的微动,但他又能瞧见风秋搁在石凳上,离自己从不会超过一尺的长刀。
——除了这把长刀外,她瞧着会影响出刀速度的宽大衣袖里,还有着一把“致命”的武器。如果他动手,这两把刀最快会什么时候架上他的脖子呢?
大概会在他的指尖刺进去之前,李琦漫不经心地想,他几年前也不是没有见识过“红袖刀”真正的速度。
风秋清洗干净伤口,从药瓶里头取了些药丸,直接碾碎了几枚细密地敷在他的伤口上,移花宫的药果然是奇药,药粉不过刚刚敷上,原本还在沁着细密血珠的伤口即刻止血。风秋捏着李琦的手又瞧了瞧,检查着是否还有没上到药的细碎伤口。她很耐心,李琦便也像个娃娃般的配合,随她摆弄,直到风秋似是检查完毕了,没什么留念地松开了他的手,瞧也没瞧他道:“张嘴。”
李琦下意识要说话,风秋便眼疾手快将药也弹了进去。李琦呛了一口,来不及反应药丸便滚进了喉咙里。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诧异地看着风秋:“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子,吃药还要用骗的?”
风秋冷笑:“可不是孩子吗?若不是孩子了,你现在会在我院子里?”
她问:“你今晚来到底是干什么的,林夫人有事寻我吗?”
李琦凝着她懒懒答:“表姐无事。”
他弯了弯嘴角:“是我想再来看一眼。”
风秋:“……”
风秋深吸一口气忍住:“你明天不能看?”
她提醒李琦:“林夫人有孕,这里又是移花宫。你不寸步不离的陪着也就罢了,如今这又是什么?少年意气,想要博名?”
“你也说你见过他们,便也该知道,他们俩不是合适你的对手。”
李琦托着侧脸看着风秋,忽笑道:“你这样说话,倒有几分长姐的样子了。”
风秋见他全然不将自己的话当做一回事,心中不由更觉疲累。她快用上了一辈子的耐心,苦口婆心:“李琦,我知你天赋超绝,有傲视天地的资本——但人活着不能总是步步紧逼,你进的太狠,太不给别人留余地,早晚自己也将无立锥之地。”
李琦笑道:“这是枫娘的江湖经验?”
风秋道:“这是我的人生体会。”
李琦沉默一瞬,复又说:“所以这就是金风细雨楼与移花宫合并共处的真相。”他颇为讥诮:“江少楼主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也难怪移花宫的兄弟会对你言听计从了。”
风秋咬牙切齿:“李琦,你明知道我的意思是‘互相尊重’!”
李琦看了眼桌上的碧玉茶具,漠然道:“互相尊重?”他微微笑了笑,“那今日我便也教枫娘一个词——‘你死我活’。”
“这世上有人天生就不对付,有人天生就注定了会是仇敌。”他伸出手指,越过风秋点了点这桌上的茶具。原本完好的茶具也不知怎的,竟在李琦这极轻的外力压迫之下忽显出数道裂纹来。在李琦松手的那一刹那——桌上原本完好的茶具,竟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全碎了!
“真是小气,不想我碰,便连无辜的茶盏都能碎干净。”李琦捏起一枚碧玉碎片,就着月光瞧了瞧。他露出让风秋看不懂,却又直觉危险的笑来。歪着头的少年轻言慢语,像是撒娇:“枫娘,这茶盏可惜吗?”
他将碎片握进了手心里:“可我还是想要。”
风秋:“?”碎片不值钱,你想要可以全部拿走,但能不能不要自残式的拿?
风秋简直要头疼死了,她道:“你把碎片松开,你另一只手也想添伤口了?”
李琦握着碎片又问:“如果我不想松开呢。”
风秋面无表情:“那伤口你自己解决。”
李琦低笑了一声,他张开了手掌,让风秋拿走了那块碎片。可就在风秋要拿走的那刹,他又极快的抓住了风秋的手。
月光下,李琦雌雄莫辩的容貌宛若林中精怪,连声音都显得有些鬼魅:“我说了,这天下有人生来就是敌对,注定不能共存。要不然我杀他们,要不然他们杀我。”
“枫娘,你选一个?”
风秋:“我选个屁!”
她对李琦的耐心彻底用尽,伸手就去拿自己的刀:“我看你真的是太缺教训——”
李琦哈哈大笑,他温柔地看着风秋,说:“我是真瞧不出你真傻假傻,不过没关系。”
少年弯了眉眼,凑了过去,细细打量着风秋,似委屈又满意般轻声喟叹:“我还是很喜欢你。”
风秋缓缓地:……?
因他们俩坐得近,风秋一时避之不及,被李琦极快地在她的额间轻啄了一口。在风秋反应过来去够刀之前,治好了伤的李琦哈哈大笑,转眼间便离了风秋三十尺。
风秋见着这家伙站在院落的围墙上,瞧着自己笑得无辜又漂亮,简直就是只在夜间出没觅食的艳鬼——更惹人愤恨的是,这只恶鬼,不仅没有半点隐秘的自觉,甚至还恨不得张扬天下。
“你既然不选,那我就帮你选。”
他笑嘻嘻地对风秋说:“江枫,在我回来之前,你跑吧,尽量跑快点、远点,别让我抓到。要是被我抓着了——”
院墙上的恶鬼指尖摩挲着先前得逞的唇齿,开合间溢出笑来:“那可就……”
李家第三子的声音呢喃入风,轻得一吹就散。风秋也压根没去听,她被气得差点手抖握不住刀。
石桌上原本所有的茶具碎片尽为武器,长刀一击一扬,李琦直面的竟是如暴雨梨花一般的暗器雨!
可他竟仍是在笑,在风秋面前双手张开,眼睛盯着她,毫不在乎地、甚至是主动直直从墙上仰面跳了下去!风秋一惊,下意识站起追出,见到他只是跑了,方才安心。可风秋见着他跑了,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却又下不去。
风秋咬牙:“李无忌,这就是你说的乖巧良善!”
——这根本就是个混账!
这夜注定平安不了。
风秋冷静下后,直接回了屋给李无忌写信。她觉得自己够仁至义尽了,若是继续再护着李琦下去,真正需要保护的人就不是李琦而是她了。
她一连写了数十页质问大李到底知不知道他三弟弟的性格,又写了数页谩骂李无忌坑人,最后方才又抽了小小的密纸写好封进信筒,表示林诗音她还是会护,但她真觉得李琦不用,她会找人来送他离开——风秋觉得,李琦不在移花宫才是真正的安全。
第二天一早,风秋便去同花月奴借信鸽送信。花月奴看着风秋手中那么厚的一沓书信迟疑道:“宫中的信鸽怕是难以——”
风秋笑了笑:“这个麻烦你帮我寄驿馆,我要借信鸽送的,只是这个。”
她将信筒交给花月奴,花月奴瞧着封好的信筒松了口气,应允风秋即刻便会把信送了。
风秋左右无事,又不想碰见李琦,便干脆和花月奴一起去寄信。
可她和花月奴还没有离开几步,林诗音便先赶了出来叫住了风秋。
林诗音眉间含愁,她对风秋道:“少楼主今日见到三弟了吗?”
风秋:“……没,怎么了?”
林诗音颇为焦急道:“三弟不见了。我本以为他只是醒的早,可今日一连问下数位移花宫的弟子,他们竟都说没有见过,如今连少楼主都未见过,我实在是——”
林诗音还没有说话,院中有移花宫的侍从发现了留信,匆匆取来给了林诗音,林诗音连忙接过阅览,瞧完后竟是满眼不可置信。
风秋问:“怎么了?”
林诗音将信递给风秋:“三弟的信。这孩子他,他竟然留书出走,在这个关节眼上,说要去见识江湖?!”
风秋:……
风秋后知后觉想起了李琦昨夜的话——他是不是说过“回来”?
——这熊小孩,根本就是从答应了李寻欢跟着风秋去避难开始,就在预谋着跑路!
难怪他在最开始的时候甚至都没有问过目的地!
难怪他上来就挑衅邀月怜星,简直像是赶时间一样试探移花宫!
这小鬼之所以留着龙啸云,怕也不是真的没有办法在李寻欢的眼下干掉对方,他是为了寻到一个机会,一个能帮他顺理成章脱离李园,甚至脱离李园监视的机会——
移花宫,这处任何人也塞不进眼线的武林绝地,正是李琦消失的最佳地点!
风秋:我今儿可算是见识了所谓的“良善、死心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石观音,有望成为本文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反派,这股别买,我提醒了啊。
石观音暂时下线啦。我们可以让冷血出来一会儿了。
这文我会写的,大家快乐看文就行,别的我能自己处理的,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全职写文的,不会饿死,也有底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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