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江灼,沈鑫原本是丝毫没有一战之力的,但是这一出手,江灼立刻就感觉到,自己的剑刃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滑开。
他似乎不是在跟一个血肉之躯的人类在动手,而是用剑去戳一团滑溜溜圆滚滚的情绪。
所以,要找准穴道和经脉,也就不是那么的好办了。
但这还不算是最难的,关键是正如同江辰非所说,江灼每出一剑,都能感觉到从上面传来的各种情绪。
喜怒忧思悲恐惊,恍惚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拿着剑挥舞,从小到大受过的委屈、有过的不甘似乎化作一根根有形有质的利箭迎面而来——
继母忽而戳指怒骂,忽而不理不睬;调查员们一遍遍上门询问父亲的下落,甚至趁家人不在的时候要求他进行回忆和讲述;弟弟的敌意、同学的嘲笑,外界的质疑……
江灼心里察觉到不对,试着想一些令他温暖幸福的事情以做抵抗,然而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一座座荒坟。
这一切简直让人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仿佛心脏都要被冻结起来一样,他看见故去的祖父站在坟前,在昏黄幽暗白灯笼下面向他微笑招手。
江灼也笑起来,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放学回家时的心情,他向着祖父一步步走过去,那盏白灯笼却一下子灭了。
老人的身影消失在荒冢之上,江灼心中一震,猛地退后几步,就被一双温暖的手从后面稳稳扶住。
耳边似乎又想起那句熟悉的低语:“没事,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这。”
心头的寒意散去,他想起这个人是云宿川,云宿川还在等他!
眼前的黑暗彻底淡去,天光一亮,秋阳当头,江灼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看了父亲一眼,反应过来是江辰非一指破开心境,点灭了那盏灯笼,不然他恐怕还无法成功找到心中所存的温暖眷恋。
这种情绪的传导果然厉害,江灼手腕转动,挽起一个剑花,刷刷刷几声连出数剑,银色的锋芒在阳光之下爆闪,沈鑫一声大叫,右半边身体上已经被接连点中了数个穴道。
江灼的剑尖一挑,随之左手掏出一张符咒甩了过去,刹时间黑气尽去,已经有部分戾气悲怒被化解在了这座大山的灵气之中。
这几招下来,要是没有江辰非在旁边看着,他可能真的要危险了。与其说江灼在跟沈鑫战斗,倒不如说他在跟自己的心战斗。
江灼稍稍争取了一点时间,攻势暂缓,默念心经。
佛门里说“眼耳鼻舌身意”乃人体六识,正因为有这六识,人也才会出现心魔。类似这样的情绪干扰,不过是通过幻化出来的声音、气息、影像,来迷惑人的各种感官,将身体与灵识剥离开来。
这样,人就会迷失自我,陷入虚幻。
江灼念心经,就是想把自己的六识通过这种方法封闭起来,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入侵。
可是江辰非却并不赞同,他打断了江灼:“小灼,情绪是无法完全封闭的,你不要跟他抵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能正因为面对的是父亲,这才心态放松,有了些年轻人无所顾忌的飞扬气,江灼忍不住回嘴道:“什么叫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又不是玉皇大帝,我现在还想躺下睡觉呢!”
江辰非笑着摇了摇头,在江灼的身后一推,把他整个人推向了沈鑫。
江灼也是实在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爸爸竟然这么坑。这个时候的沈鑫大概也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他半边身体被江灼刺中,已经瘪了下去,另半边身体则越来越涨,看上去简直不成人形。
江灼被推出去之后,直接面对的就是这张狰狞可怖的面容,别无选择,横剑一挥。
与此同时,江辰非屈指弹出,一股气劲打在了江灼的剑刃上,让他的剑锋稍稍一偏,画出一道弧线。
不得不说,他这一招简直是——毫无用处!
就是因为这道弧线耽误了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江灼的剑还没到,沈鑫整个人已经扑过来了,饶是他这个时候再冷漠再淡定,也忍不住说了声“我靠”。
情急之下,江灼手在旁边的树干上一拍,凌空向后翻了个跟头,足尖顺势在就近的树枝上一踢。
柔韧的枝条弹出,正好打在了沈鑫的脸上,江灼趁机又是一剑刺中,这才翻身落地。
整棵大树犹在轻晃,梢头的一滴露水打在了他的眉心,又好像直直砸进了江灼的心里。
他忽然明白了江辰非要告诉自己的事情。
——随心所欲,自在而为。
修道修心,所有的一切,关键都在于自己的心境。
如果能够坚守本心,不为各种诱惑打击所动,那么自然所有属于其他人的情绪都不会左右他,但是如果一味封闭自己,用这种方法来使得自己不受感染,又能坚持到几时呢?
江灼明白了江辰非为何迟迟不将这个道理说出来,因为即使他说了,自己没有经历过亲身的体会,也是不会明白的。
若本心光明,天空自然也不会永是阴霾,血液在体内窜流,就是生命力发端的伊始。因为活在人世,悲喜在人世,己心便是天地。
心境有了进益,手中的长剑也跟着发出微微的嗡鸣,江灼眼见沈鑫又一次冲了过来,心念电转之间,剑光骤起,手中的招式已经递了出去。
神光倾吐,异彩生霞,剑锋仅仅一颤,便已经数招变幻,舒放之间,似有日月轮转,红尘万丈。
每一招都不偏不倚,正好切中要害,终于让沈鑫的另半边身体也恢复了原状。
江灼也觉得身心舒畅,放下剑,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回头去看父亲,江辰非笑着为他鼓了几下掌。
他心中非常欣慰,毕竟不是活人之躯,何箕尚且不知踪影,江辰非却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江灼一直走下去了。他千万个舍得不下,恨不得一夕之间把自己的所有的领悟叮咛都跟儿子说清楚。
好在江灼聪明过人,一点就透,让江辰非放心了很多。
沈鑫的身体像个放了气的皮囊那样瘪了下去,他躺在地上不断地哆嗦,那样呼喝半生的人物,谁知道死法竟是这样的不体面。
目光几乎无法聚焦,虽然那些狂暴的情绪被江灼引出去了一部分,让他得以恢复神志,但顶多也是使沈鑫不至于爆炸,死的稍稍好看一点罢了。
各种情绪在心中走马灯似的轮转,生命中那些来了又去的人,从没有在他的脑海中如此清晰。原本不过把无关紧要的人当做可以任意打压利用的蝼蚁,而此时,所有的得到失去仿佛也都成为了一场幻阵中的梦境。
一梦醒来,他竟发现,自己心中竟然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留下。
云宿川从地下的工厂里面出来,看来已经把里面的人摆平,林琼和周美娥也都跟着一块出来了。
沈鑫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和这两个女人遥遥相望,突然觉得无比的可笑,然后他就果然放声狂笑起来,片刻之后,笑声戛然而止。
周美娥还怕他死的不透,过去看了看沈鑫,发现这人是真的没气了,这才心满意足——曾经那点夫妻情分早就已经烟消云散,就连恨意都很轻微,她最担心的就是沈鑫活着把她的儿子带坏,这下可好了。
周美娥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来,发现林琼在她身后一点的位置看着沈鑫,脸上的表情有些发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么多年了,她当初和沈鑫在一起,也是真的想要忘记过去,开启新生活,得知江辰非的死跟对方有关,又真的对他恨之入骨。
可唯独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沈鑫对林琼,是一直很好的。
看到这人死,悲痛欲绝说不上,可心里也难免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吧——人生如梦,世事难料。
周美娥看见林琼,又想起自己,忽然有些感慨,不由说道:“我找了个不爱我的丈夫,所以一辈子过的这么凄惨。你前后两次嫁人,两任丈夫都把你放在了心上,怎么这一生也没过好呢?”
林琼笑了一下:“你是倒霉,我是自作自受。”
周美娥还想说什么,江灼平静的声音已经从她们身后传来:“周女士,你死的冤屈,又被镇压多年,现在总算成功脱困。可以去见沈谦一面,然后到地府投胎,请吧。”
他说的是请吧,但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听说能见沈谦,实在是意外之喜,这个安排对于周美娥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于是顺从地进了云宿川手里的藏魂瓶中。
云宿川关上瓶子就退开几步,没有说话,留下江家那一家三口沉默地站在秋天的风中。
片刻之后,江辰非冲着林琼说道:“沈谦这个人为人怎么样?”
林琼没想到他说这个,迟疑了一下,江灼已经在旁边说道:“我见过。过得去,也不算阴毒。没有太大冲突的情况下还是容易相处的,他还欠我一个人情……妈妈,这边,没什么问题。”
林琼猛地向江灼看过去,不敢相信他是叫了自己一声妈。
她怀过两次孩子,还是头一回被别人叫妈。那一瞬间惊喜万分,却又愧疚万分。
她第一次见到长大后江灼的照片时就想过,这孩子跟江辰非和自己都很像。气质冷冷淡淡的,嘴唇偏薄,跟她相似,眉眼更多带着他爸爸的影子,长得真是好看。
但是她不敢去当面见一见,也不指着这孩子以后会原谅自己。在那样漫长的岁月中,她实在是错过了很多。
这是他们的孩子,真让人骄傲,也真让人心疼。
林琼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要怎样回应,她只好伸手去搂住江灼,江灼没做声,也没有躲开。
林琼紧紧地抱了抱儿子,心里也同时记挂着江辰非这一边。她知道对方这样问,是在担心沈鑫去世之后,自己作为守寡的继母,会跟沈谦发生利益上的冲突。
林琼心中五味杂陈,对江辰非说:“我什么都不想要,他也不会跟我为难。你不用想我的事。”
江辰非笑了笑,从善如流:“好。”
他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看着林琼,将心一横,又浅笑道:“对不起,只是好久没见啦,我实在有点不知道还该说点别的什么。有点像咱们刚认识那会,我看你高傲的模样,就手足无措的。你……你的样子,都没怎么变。”
林琼冷不防听江辰非提起那时的事情,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酸楚,轻声道:“是么。”
她抬起眼,也笑了笑:“其实我那天也很紧张,只是装的比你好而已。”
江灼站在旁边,林琼的手一直抓着他,他也就静听着父母说话。虽然彼此间可能还有着一些隔阂和生疏,但不得不承认,这样家人在侧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安心。
江灼转头,看了云宿川一眼,云宿川虽然站得较远,但就像一直望着他似的,江灼转头的第一时间,两人目光就相遇了,云宿川柔柔地冲他一笑。
他也听见了林琼和江辰非说的话,这两个人明显还是对彼此有感情的,只是此时物是人非还是其次,阴阳相隔才是真的无奈。
不过也不能说谁就错了。林琼产后抑郁,实在无法勉强维持婚姻,这是没有办法,江辰非忠于职责,守护国泰民安,更是说得上一句伟大,如果让他们重新再活一次,恐怕也只能是这样的结局罢了。
谁也不能做到完美无缺,大家都不过只是凡人罢了。
相爱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这才是无可奈何。比起很多人来,他暗恋江灼这么多年,虽然也难也苦,却也已经万分幸福。
云宿川无声地叹了口气,江辰非也在说:“我刚刚还在想,要是今天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该多好啊。不过这样的话,我又要舍不得小灼了。”
江灼道:“爸爸——”
江辰非走过来,搂住他的肩膀,又虚握了一下林琼的另一只手。他们两个都能碰到江灼,互相却无法接触。
江辰非手放在江灼的肩膀上,眼睛看着林琼,说道:“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孩子的妈妈。”
林琼回视着江辰非,不知道为什么,她听了这样一句话,脸色却慢慢地变了。
江辰非道:“你从来都没有好好照顾过他,以后没人会再拦着你们见面了,这么些年欠下的,你可得都补偿回来。我自己母亲早逝,我知道没妈的孩子很可怜,所以才趁着小灼还不记事的时候,想找个人照顾他,没想到……”
他不想再提宋雅萱,微微一顿,转而道:“总之,以前的事不提了,以后好好对孩子,也好好照顾自己。”
云宿川在远处听着,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看向江灼,眼中有着心疼担忧,江灼大声道:“爸!”
林琼一把抓住江辰非的手臂,可是抓了个空,她就保持着那个姿势,急切地说道:“你什么意思?你又要干什么去?”
江辰非也半抬着手,好像真的被林琼抓住了一样,苦笑道:“傻丫头,我已经死了啊,我得走了。”
江灼的身体一抖,江辰非手上突然用力,紧紧把他搂在身边。他的眼睛也已经红了,可是落不出来半点眼泪:“咱们全家能团圆这么一回,我知足了。你们是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我永远都爱你们两个。”
江灼喃喃地道:“等等,等一下……”
这太突然了。大概江辰非本来能多停留两天,但是先后几次动手,消耗的太多,所以不好再停留下去。江灼觉得他得缓一缓,得用点时间来接受,可是现在根本已经不容他再想了。
林琼的眼泪终于纷纷落了下来,她哭着说:“你怎么每次都是这样啊。我就是烦你这样,才不想跟你过了,我每回……每回看见你,都觉得难过。”
她一面说,却一面握紧了自己的手,好像这样就能阻止江辰非离开似的。
大概其他的人都想不到,仿佛一座冰雕美人一样的林琼还有哭哭啼啼向人抱怨的时候,就像还是那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江辰非头一次出任务受伤回来,她就是这个样子,吓得江辰非哄了她半天,又觉得好笑。
他那时候还想,真可惜啊,应该把她这模样录下来,以后七老八十了,就给孙子孙女看,告诉他们,奶奶还会哭鼻子呢!
可如今,再没有了来日方长。
江辰非的手虚虚拂过林琼的脸,又不舍地转向江灼,将他本来不乱的衣领理了又理,敞开的外衣也拉上了拉锁。
江辰非柔声道:“儿子,爸爸要走了,不过能看见你这么优秀,爸真高兴。以后跟你妈妈,跟小川,都好好的,知道吗?多注意身体,不要那么拼了。”
江灼心头一刺,鼻子发酸,闷声道:“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样,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等我一会出去把你那些破战友都给杀了。”
这话他根本就是在赌气,说的像个乱发脾气的小孩子,江辰非却笑了,拍拍他的脑袋,认真地说:“你是大人了,以后在人生路上,会遇到许许多多的选择,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爸爸……还有妈妈,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你。因为你已经是我们的骄傲了,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说完之后,看向云宿川的方向,云宿川走过来,已经知道江辰非想要说的话。
他郑重地说:“爸,您放心。”
江辰非笑着冲他点点头:“好孩子,谢谢你。”
江辰非最终上前,用力地将母子两人都圈在自己的怀里,然后他的身体慢慢地消散,周围很快出现了一些亮闪闪地光点。
江灼连忙道:“爸,你放心吧,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地过,我多吃菜,多休息,你不用担心……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很好了,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生病了。总之我会很好的,我也会照顾妈,你就放心吧……”
这些话被他说的断断续续,想到什么讲什么,生怕有哪里说的不周到,叫江辰非仍是惦记着。林琼站在江灼旁边,没有哭喊,眼泪却不停地滑落下来,一手紧紧地抓着儿子的手臂。
江辰非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下去了,目光眷恋地看着这对母子,直至一切归于黑暗。
云宿川十分心疼,碍于林琼在边上,也只能抓住江灼的手,安慰道:“爸生前功德无数,现在魂魄得以归位,是一件好事,休养一段时间,说不定以后还能修炼成地仙,那样的话,没准可以再见面啊。”
江灼道:“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说:“生死自有定数,人不能太贪,我知足了。”
林琼也慢慢地擦干了眼泪,这时她听着两人说话,忽然问云宿川:“你管辰非叫爸?”
云宿川恭恭敬敬地说道:“是,我跟小灼在一块了。”
江灼摸不准她的态度,比起亲和温柔的江辰非,这对性格冷硬的母子之间相处更少,对彼此的了解也更少。
父亲走了,他也不愿意再跟母亲产生任何矛盾,于是说道:“他人很好,我们的关系也很好。”
云家跟沈家常有生意往来,更何况林琼虽然怕沈鑫起坏心,没有跟江灼见过面,却一直暗中关注着他,对于两人从小相识这件事也早就知道,闻言沉默了一下,说道:“有人陪着小灼,我就放心了。云少董,麻烦你了。”
江辰非跟林琼都是因为对江灼心有亏欠,所以百依百顺,对这件事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起码态度上都很支持,云宿川连忙顺杆向上爬,说道:“妈,您别客气,能一直陪着小灼是我最大的心愿。”
林琼:“……”
江灼:“……”
这声妈简直叫的他脸上都火辣辣,飘飘是怎么做到那样大方得体亲昵自然的?
林琼把这声妈给认了下来,说道:“那你们两个,好好地过。”
江灼嗯了一声,林琼握了握他的手,终于道:“这些年来我时时在想过去的事,也时时在想你和你爸爸。”
江灼抬起眼来,林琼说道:“儿子,你……恨我吗?”
江灼正视着她,平静地说:“曾经是有过的,现在我不知道。”
林琼的身体微微一颤,江灼说道:“如果我没有和云宿川在一起,明白感情是怎么一回事,或者如果我没有经历过这么多的曲折起伏,我大概直到现在也不会愿意跟你相认。但是没有人能够永远不会冲动失控,我现在知道了你和爸爸的当年的想法,可以理解。”
从还在读书的时候就进入了特案组,他遇见了很多因为江辰非的牺牲才得以活下来的人,而这些人又把那些感激倾情回报到了江灼的身上。
如果林琼没有来到沈家,默默将那些资料收集起来,暗中关注着江灼的一举一动,那么今天的沈鑫,也没有那么容易就陷入绝境,或许要对付他们,还得牺牲更多更大。
不得不承认,他没有父母的照顾,却受到了父母的恩惠,一名英雄的光辉可以照亮很多普通的家庭,假设当初的情况有所改变,谁知道未来的发展会是更差还是更好呢?
江灼道:“妈……其实你不用这样问我。因为一切早就都已经发生过了,而艰难也好,坎坷也好,我都已经长大成人。你看,人的情绪有这么大的威力,很多选择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当年,我得了产后抑郁症,确实无法自控。”
林琼掩下动容,过了一会才慢慢说道:“小灼,可是妈妈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累赘,也没想过要抛下你,只是当时的状态无法照顾孩子,所以不能把你带走。
后来我曾经想回来接你,但爸……但你爷爷说想等我确定稳定下来了再说,结果跟沈鑫结婚之后,本来都说好要接你来沈家了,我就发现了你爸爸的事情。
小灼,妈妈真想看着你长大,每天接送你上学放学,给你做饭,替你去开家长会。”
江灼默不作声,心中感到悲伤的同时,却又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
以前,他觉得是父母抛弃了他,对不住他,所以心里憋着一口气,即使想念他们也不会承认,永远表现出一种“你们不要我,我也无所谓”的态度。
其实说到底,想要的只是那几句话而已。
现在虽然不能长久相伴,但是最起码有了底气,心是满的。恨一个人很累,以后,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爱和想念。
江灼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要跟我一块住吗?”
“怎么也跟沈鑫夫妻一场,沈家还有一些事需要我出面处理。然后再打算出去走走,好歹现在你长大了,又有人陪着,我也就放心了。”
林琼道:“妈那还有一些以前买给你的东西,一直放着,回头我寄到江家的老宅那边去。小灼,按照你的想法往前走吧,无论想做什么怎样做,妈妈知道你都没有问题的。”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禁锢着,被自己内心的焦虑,被对于沈鑫的仇恨,被对儿子的牵挂,如今沈鑫已死,再见到江灼这个样子,林琼知道,自己也该放下了。
江辰非身体消散的那一刻,她也有种随之而去的冲动。但江灼不能再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林琼不会这样做,那么她就想试着走走过往的路,看看隔过经年,是否能够寻回那些失落的往事。
他们曾经相爱,曾经结发,红尘间自然记录着无数的回忆,今生今世不可求,那么如果虔心祈祷,能不能试着修个来生呢?
林琼微笑起来,最后一次把江灼搂进怀里:“宝贝,妈妈谢谢你,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啊。”
短短数日光景,心情波折起伏,竟像是已经过了半生。
江灼这些日子里跑前跑后,家事与公务两头忙,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曹闻溪总算良心发现,放了个假给他。
当下众人兵分三路,林琼由保镖们护送着回沈家。她虽然平时看似对家事不闻不问,但实际上一直对家事留了个心眼,也是厉害角色,这倒是丝毫不必担心的。
特案组留下来为村子和地下工厂收尾,江灼和云宿川不愿让他人打搅,则自己开车回城。
村子外面都是土路,直通公路,云宿川将车飚的飞快,江灼回头看时,只见关山如铁,夕阳余晖殷红,风烟万里,却是不知道有多少英魂默默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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