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露宿,江还宿在马车上,半夜惊醒,呼了一句:“媳妇我真不嫌你硬!”
下时醒神,枯坐在马车上,见只自己一人,惴惴地掀开薄衾钻了出去。
两名武卫在林野外围警戒巡逻,离江还的马车不远。
应是听闻了江还的呼声,见江还钻出马车行来,面色都有些古怪……下时江还从他们身旁走过,两人便都低头抱拳示意了下。
林中篝火旁,家仆车夫倒卧一地,另有十数名武卫抱着刀靠在树上休憩。
江还看见宁朝辞独自一人坐在最远的一处篝火旁,出神地看着曳跃的火薪,显然毫无睡意,不知在想什么。
江还挪着步子凑过去,一直到宁朝辞跟前他都面不改色、静坐无声,眸光也不曾稍动。
江还隔着篝火在他对面蹲下,见他凝神看着篝火,江还便凝神看着他。
江还发现宁朝辞的眉宇英挺中透着一股雅韵,并不过分的锋利,眉锋锐利但到眉尾便转了一点细长,像藏锋的笔墨,不囿不放,点到为止。
眼形是有些狭长的,且轮廓较深,是故无论如何看人都容易生出两分深邃之感,睇目冷视的时候便更容易教人觉到压迫感,会有些不敢直视。
鼻梁峻挺如峭,唇薄而色淡,温度却很是炙热……江还想到这里心口微一跳,耳根便红,眼神便有些移不开了。
宁朝辞被他看了半晌,见他一派纯粹无念地在描摩自己的眉眼,胸中怒气微消,心便软了几分。下时觉到他的目光凝滞不再移动,便迎眸回看了一眼。
立时觉出他凝滞久看的,是自己的唇。
哪里纯粹无念了?!
宁朝辞被他这典型的登徒子、浪荡子、纨绔子满脑子绮念旖思的行径气笑了,遂沉声开口:“可是想亲我?”
江还尚未回神,闻声本能地点了点头。
下时便听宁朝辞冷冷道:“可是还想伸手抚我、摸我、让宁某像女人一样躺在你身下承迎?”
江还不知是被他说的话还是被他语气中的冷意惊醒了,愣愣地睁目看他:“你、你不想吗?”
宁朝辞寒目冽冽地看着他:“宁某像勾栏院里的软伶男伎?”
江还不敢想:“不、不像。”
宁朝辞怒道:“那我因何会想!”
江还心口一窒,眼神有些慌乱:“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知怎么了,就只想与你再亲近些……”江还看了他数眼,软声道:“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便不摸你了。”
宁朝辞立时寒冽道:“我不喜欢。”
江还讷讷地垂了眼,心下想说你分明还这般抚过我……却又怕自己一说他便要说以后也不会再抚自己了……总归想要与他亲近,谁抚都一样,便不要把话说死了。
江还下时望着他一派迁就依从,弯着眉眼问:“那媳妇……你能不生气了嘛?”
宁朝辞不理他。
江还小口叹气,便垂着脑袋咕哝了一句:“不肯让我摸,说不定还不想嫁给我……”
宁朝辞听得,抬眸看了他一眼,声冷如霜,毫不犹豫地回了他一句:“确实不想。”
江还一愣,下时怔怔地迎视上他寒凉的目光……此前一再为他急跳的心又因他这四字一下子放得极缓极缓。
然后又揪又疼。
这本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不知为何江还此刻明确听到宁朝辞毫不犹豫、决绝坚决地说出不想嫁给他,竟觉得十分难受。
他怔了一下神,半是恍半是窒,竟讷讷地问出了声:“……为什么?”
宁朝辞听得这“为什么”三字便是一声冷笑:“如此丢脸的事你还问我为什么?”
他目光愈冷:“你及你江家之人确实待我一言山庄极好,但基于的是我宁朝辞嫁予你,男子出嫁岂非奇耻大辱?难道宁某还能乐意不成!你辱我在先,善待在后,就算真心,就算有情,也抵不了你折辱宁某之实。如若可选,我定然……”
江还声息一扬,猛然“唰”的起身,语声亦很气怒:“你没得选!”
他胸口微微起伏,瞪眼看着宁朝辞道:“我就要娶你!就要你嫁入我江家!就要你此生都与我绑在一起!”
愠声说完,禁不住眼眶微红,江还转目不看宁朝辞:“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依你。”
宁朝辞紧抿双唇,心下一时轻悸一时微疼,目光慢慢垂落亦不再言语。
江还站在篝火旁立了许久。终未忍再看他。
一行沿大小黄山走了十日,再经西苕溪,便已到了吴郡。正是七月二十二。
管家将一切安排妥当,让江还带着宁朝辞先在吴郡江家的别院里休整一日,口中道:“明日七月二十三为处暑,亦是大吉之日,正宜少爷和宁公子拜堂成亲。”
江家在吴郡太湖边的别院里,管家江宁嘱咐江还道:“今日少爷便和宁公子在此好生休息一晚,我且先回去同老爷料理诸事做好安排。明日吉时一到,老爷会派响乐队伍到门口来,少爷和宁公子换好喜服续作迎亲队伍,与沅南时接上,行往本家拜堂成亲即可。”
言罢作过请示,便领两名家仆先回江家本家去了。
次日卯时,江还在几名媒婆陪同下来到宁朝辞房前,欲牵他上轿。
宁朝辞拉开房门,眸淡面冷,根本没换喜服。
众媒婆看得一愣,面上都惊。
江还眸光一黯,拂手叫她们先退下。
几名媒婆对视几眼讷讷地退出了院子,只以眼神轻议私语:新娘子这是闹了?
待四周无人,二人当门而立,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宁朝辞拨了拨唇想说什么。
然江还没让他说出口。
素来白衣如雪的年轻公子此刻身上红衣明艳似火,江还毫不犹豫地跨入房中打破了两人的对峙,一把抱紧了宁朝辞。
他抱得他太紧,宁朝辞猛然间不得不感受到他贴在自己身上传过来的鼓动如雷的心跳,和他压抑凝窒的叹息。
江还紧紧把头挨在宁朝辞颈侧,牢牢抱紧他,附耳喑哑着与他说:“阿宁,阿宁……你好好嫁给我,我一定待你好,这一辈子我都守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你。不会负你,只会爱你,只要你嫁给我,只要你留下来……好不好?”
宁朝辞指尖抖了一下,慢慢握掌成拳。
他问他好不好……
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他是想要放弃苦心经营的前半生了。
一言山庄之名不要,他的声名也不要,违诺也罢,背誓也罢,大不了从头再来,大不了重新闯过这江湖。至少无人可束他。
此生唯失此一诺,然他仍是铮铮男儿,顶天立地,不必被唤人(ren)妻,不必屈坐花轿,不必以男子之身嫁作人妇,受此折辱。
然而身前之人颤瑟着身子抱紧他,句句诉心,声声软求,他竟窒了声息。
再说不出口,也迈不开步。
久久,他的心亦一时鼓荡,而后静如湖海。宁朝辞终是抿紧双唇,无声地点下了头。
江还一下子将他环抱得更紧。
宁朝辞阖目凝声,只告诉自己,若是为了爹娘,他本没有选择。
怪不了他情真,也怪不了他强求,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允下了那一诺。
遂也伸手回抱住了江还。极轻极淡道:“好,我嫁给你。”
江还蹭在他颈侧,埋着头灿然一笑。
几个媒婆在小院门口候了半晌,不见人来,越发忐忑,心道难道要出什么变故?本欲跑回江宅去跟管家江宁说事,便见江还牵着一身红衣的宁朝辞出来了。
眼中不由都喜: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新娘子可算不闹了~
不多时鼓乐声临,花瓣抛撒,红纸满天。
宁朝辞被江还牵在别院往门口的红毯上,火凤对云龙,红衣相映赤,并肩成双,携手而出。
但见他二人周身都醴艳,形貌皆上佳,红衣墨发映着清润无瑕的白玉簪,秀润天成,治艳无双。
哪一个一眼望去都是惹人艳羡的俊郎君。
却相携并肩,已欲成双。
早已和武卫及手下候在门口等了半晌的苏清叶,一眼见到宁朝辞身着嫁衣步步走来的模样,惊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我师父……?
对→_→而且是被你输给江还的。
两人迎着众人的视线行至门口,江还抬头一望,却不见花轿。
下时管家江宁亲自牵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停在了别院门口,鼓乐在吹,人群在看,围观之众都在哗然议语喧闹嚷声,忍不住惊艳赞叹二人的相貌。
江还看着那高大丰伟的白马,忍不住道:“管家你把驰日牵来干嘛?”
那白马矫健神气,双眼尤其亮,一看就是神驹,头上、胸前都绑着个大红花,不知道是不是嫌大红花俗气难看、配不上它,正不耐烦地踢蹄。
管家气定神闲地牵了它上前来,将马缰递入了江还手中,而后微微笑着道:“老爷的意思,宁公子是武人,虽是嫁入江家,但坐花轿太过屈就,江家万不敢辱,遂吩咐江宁将神驹‘驰日’牵来,只请宁公子骑马入府,由少爷牵马同行。”
末了,江宁补充了句:“哦,少爷你步行。”
江还噎住:“从这里过去近十里路!那我不得走半天!”
周遭闻者皆笑。
宁朝辞看了那白马一眼,眼中一闪而过的慰意。面上虽仍是那副淡淡冷冷清清静静的样子,周身气息却缓和了下来。
他转目看了江还一眼,便出声唤了一句:“追夜。”
此声应是用上了内力,周遭喧嚷围观者众多,却连最外围一人都听清了他这不轻不重的一句唤声。
下时一匹神俊丰伟的黑马便嘶鸣着从别院侧门里奔了出来,有堵路的看客闻声都惊退,黑马排开众人上前,停在了宁朝辞面前。
宁朝辞拂袖往前,却是走向了白马,同时淡着声音与江还道:“不拂你父亲的好意,你骑追夜与我并肩吧。”言罢利落地翻身上了白马之背。
江还立时一喜,朗声应了句:“好~”便快步而上亦翻上了黑马马背。
两马对视一眼,齐齐甩头朝外:哼!
管家笑了笑,便走上前来扯下白马头上的大红花挂在了黑马胸前。如此一黑一白二匹马儿胸前便都绑了一只大红绸花团。
挂完行至一旁,指示媒婆们高声嚷了:“迎亲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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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章节后面小尾巴}——
【下章拜堂成亲啦!!!之后要开始夫夫生活啦!!!兴奋地搓小手手<( ̄︶ ̄)>】
【今章出现了新CP,不是人!】
【驰日&追夜:肯定不会是我们,我跟这蠢黑(白)马一看就不对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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