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几眨巴眨巴眼睛, 仰头看天花板。
……他快哭了, 眼泪几乎溢出眼角, 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感伤, 也感动, 忽然觉得其实就算齐北崧一辈子想不起来过去也无所谓, 他们还有将来, 还是能互相依偎和坚守, 巫山沧海,地角天涯。
两人都默然良久, 程几是为了平复情绪,齐北崧则为了平复生理反应。
程几先开口, 还带着鼻音:“你挺能打的。”
“这算是得到前雇佣|兵的承认了?”齐北崧问。
“嗯。”程几说,“但是比起我来还差点儿。”
齐北崧闻言抬起了眼, 世界上唯一让他服软的人已经被他忘了,他早就恢复了强硬的脾性,即使面对眼前人也一样。
话说回来,如果他不是这么坚毅倔强, 或许直到今天还瘫痪在床。
“上来。”程几也开始强硬, 松动脖颈、手腕和脚踝,“让你看看前雇佣|兵的真正实力。”
他在外地集训时学了几个新招,正好拿齐北崧试刀。
“等会儿。”齐北崧摆手。
“??”程几不解。
“……”齐北崧正在等待最后一点反应下去,以免顶人家身上, 搞得自己跟个流氓似的。
终于, 齐北崧站起来说行了。
程几刚摆了个格斗势, 客厅饭桌上的手机响了,他跑去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把身子背过去接。
那边简洁地说:“立即归队,给你二十分钟!”
“哥,”程几小声提醒,“今天我休假。”
“知道你休假,”那边说,“这不有事嘛!”
“什么事?”
“抓逃犯!”
“抓逃犯有值班的兄弟啊。”
“今天没你真不行,”那边说,“因为有化装侦查任务需要帅哥,不要壮汉,不要型男,就要你这种又白又嫩前凸后翘带脂粉气的小哥哥!”
“……”程几说,“哥你再这么说我,往后相亲会我就不去了!”
“别瞎几把吵吵,快滚回来!记得顺路把陆小飞带来,然后在某某路口等车,给你俩十八分钟归队!”那边发布完命令,挂了电话。
程几为难地望向房间,齐北崧正坐在床沿上等他。
真是倒霉,早不抓人晚不抓人,偏偏他和老齐约会的时候抓!
好不容易做了一桌饭,老齐才喝了一碗汤,自己连汤都没喝,这不但影响队员家庭和谐,也影响年轻人身体健康啊!
程几对齐北崧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可能时间比较长。”
“你要出去?”齐北崧不可置信,哪有请客请到一半自己跑了的?
程几满心歉意,但来不及多说,抓起外套就走:“你饿了就先吃饭,吃完了不用收拾,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那多不合适啊!”齐北崧叫道。
“总之你先吃!”程几已经跑过楼梯转角,就这么把齐北崧撂家里了。
齐北崧傻了片刻,二话不说锁了门,追着他往楼下跑:“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程几已经跨上了他的小电瓶车,转头惊讶地问:“你不吃饭啦?”
齐北崧说:“你把我一个陌生人独自留在家里,居然放心?”
程几非但很放心,还把家门钥匙扔给了他:“去吃点东西,别饿着!”
齐北崧捧着钥匙一脸懵。
程几笑着眨眨眼:“别把我的床搬走!”说罢发动而去。
齐北崧又傻站片刻,喃喃道:“我可真没见过你这号人,处处都和别人不一样……”
没说的,他拔腿就追!
齐大公子可不愿意单独留在程几家,尤其他家中还有另外一个人生活的痕迹——绝大可能是他爸——万一在这种情况下碰见对方老爹,那不是要命嘛!
他追得很快,然而程几的电瓶车更快,当他跑出小区大门时,程几已经不见踪影。
小区门口聚集着几个下棋老头和跳舞老太,齐北崧上前打听,有人指路说程几往东边去了。
齐北崧赶紧拦了辆出租车往东追,刚追过了两个红绿灯,就见程几停在路边等着。
他正要付钱下车,忽然看见一个人从小巷里跑出来。
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长相清秀,身材娇小,由于出来得太急,连鞋跟都没拔上,但她脸上的笑容表明她和程几很熟。
姑娘熟练地接过程几扔来的头盔扣在脑袋上,跨坐上电瓶车,依稀还听到她喊:“走吧!”
那一刻齐北崧像是被谁在身后狠狠抡了一拳,打出好大的缺口,整个脑壳里嗡嗡作响,痛不欲生,口中发苦,血液阻滞,一种冰凉的液体从他头顶的那个破洞里渗出,浸透了头发,缓缓向下,流过后颈后背,把他的整个人都冰镇了。
随后屈辱,恼恨,寒心,嫉妒……许多情绪像针像刀像剪子一般翻绞着他的理智,让他几乎就要当场炸开,眼前一片白光!
程几兴冲冲地接他下班,亲手买菜做饭,结果却另外约了一个女孩?
刚才那通电话是不是这个女孩打的?他们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饭吃到一半非要来见她不可?是不是因为喜欢她?
齐北崧终于明白了自己不是头痛,而是胸口痛。
他不确定过去有没有遇到过程几,但确定的是他不允许程几喜欢上别人,因为那样他会被活活痛死!
他的脸色实在难看,连出租车司机都觉得危险,喊道:“喂,哥们!”
齐北崧猛关上车门,沉声说:“跟着那辆电瓶车。”
出租车司机带着畏惧看他,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恍然大悟:“哥们,你是来抓|奸的?!”
齐北崧没说话,眼神斜掠。
司机激动地说:“我是抓|奸专业户啊!我三天两头半夜抓|奸,有的是老公抓老婆,有的是老婆抓老公,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太阳没下山就抓|奸的,你是抓老婆还是抓老公啊?”
齐北崧还是不说话。
“你等一等,我换个背景音乐啊!”司机说,“抓|奸需要震撼人心的BGM!”
“换什么?”
“现代京剧打虎上山!”
说话间,程几和女孩已经骑车上了路。宏城不允许电瓶车带成年人,但两个在任务上的警察就不一样了。
那个女孩是陆小飞,程几的同事。
宏城没有女子特警中队,陆小飞是特警支队里为数不多的女性之一,但她不是一线警察,而是一名武器库保管员。
她的身份并不特殊,但她的脑子很特殊,她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比当初的沈子默强十倍。
她记得仓库里的每一样东西,从标签到数量到位置到性能,从来不会出错,办理出入库手续时只要发现值班的是她,你甚至都不必清点。更厉害的是她会辨识人,就算你和她大街上遇见匆匆一瞥,几年之后她仍然记得你。
这其实是一种十分罕见的医学现象,叫做超忆症,表现为无差别自动记忆,具体到每一个细节。
好在这姑娘生性比较豁达,电脑一般精准的记忆力没怎么影响她的生活,只是让她显得有些怪,一部分超忆症者距离精神病人也不远了。
陆小飞在身后问程几:“这次是什么事?”
“我不知道!”程几大声说,“徐队让我们到某某路口等车,上了车才会告诉我们!”
陆小飞说:“估计又是让我去辨认谁!”
“谁让你记性好!”程几喊。
陆小飞也喊:“记性好可烦啦!我脑袋里现在装着八千一百二十五张网上追逃人员的面孔,每一张面孔都清清楚楚,姓名、年龄、籍贯、身高、身份证号都能对的上号,每天晚上做梦就是在整理队伍!谁谁谁往左边一点,谁谁谁往后退一步,一个个都是歪瓜裂枣,多他妈倒胃口啊!”
“大姑娘家别老‘他妈’‘他妈’的!”程几说。
“他妈的!”陆小飞埋怨,“我就是一管仓库的,怎么老干刑警的活儿呢?今天去辨认了谁,回头我脑子里又多一张脸,队列又要重新排了!队列排不好,我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程几大笑,问:“你到底是按籍贯排的,还是按身高排的?”
“按年龄梯队排!”陆小飞说,“老中青三代,绝对青黄相接!不过你说得也对,按身高排可能更顺眼些!”
程几说:“别抱怨啦,我都羡慕死你了!”
陆小飞是见过就不会忘,而某些人是口口声声说爱你疼你喊你心肝宝贝儿,却连你的一张面孔都记不得。
“不会又让我化装侦查吧?”陆小飞有些发怵。
“没事儿!”程几说,“有我呢!”
两人赶时间,根本没注意到有一辆出租车正跟着他们。
出租车里,司机还在跟齐北崧八卦:“哎大帅哥,你这是抓老婆还是抓老公啊?”
“老婆。”
“噢哟,你老婆胆子很大嘛,年轻人就是猛哇!”
齐北崧掏出了一沓子现金,在司机面前晃了晃:“你多说一句我就抽掉一张,就看你打算再说几句了。”
司机立即闭嘴,握紧方向盘,一副准备跑越野拉力赛的姿态。
他们发现前方程几停了车,和那姑娘一起站在路边等,于是也靠边停下。
数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奔驰凌特将二人接了上去,而那辆车上明明白白涂装着“特警”“police”几个字。
“……”司机问,“帅哥,你老婆的出轨对象是特警啊?”
齐北崧也很意外。
“还追不追?”
“追!”
“这个……被他们发现了该怎么办?”
“你是出租车,宏城大街上几万台车都和你一模一样,他们怎么知道你在跟踪?”
“那可不是一般警察,是特警,端枪的那种!”司机摇头,“如果我是你,基本上也就放弃这个老婆了!”
齐北崧又掏出了一沓子现金,比上一沓子还厚。
“我追!”司机坚定地说,“别说特警,火|箭军我都追!”
特警的车开得飞快,出租车居然也不慢。在出城的省道上,又有一辆特警涂装的凌特车汇入,两辆车一前一后,俨然是一副要出征的姿态了。
司机感慨:“啧啧啧,帅哥啊,你老婆这个轨出得厉害了!”
齐北崧低语:“耿春红还有什么瞒着我?”
“你老婆叫耿春红?”司机说,“听这名字就容易出轨!”
齐北崧面色如铁。
黄昏已至,天色将黑,省道上车来车往依旧繁忙,两辆警车都没有拉警笛,彼此紧跟。
出租车也跟着,司机高度兴奋,直嚷嚷说这次的抓|奸经历足够他回去吹三年了!
齐北崧的表情却越来越放松,他什么阵仗没见过?他甚至都追过飞机,只是不记得了。
司机见他嘴角有笑意,顿时吓坏了,说:“帅哥,你不会被气出神经病来了吧?老婆可以再找,脑子一定要好好保护啊!”
齐北崧打量这傻逼,把两沓钱都扔进他怀里,笑道:“送你了!”
他高兴啊!恨不得高歌一曲!
状况已经很明了,程几饭吃到一半就急匆匆跑出来,并不是要和姑娘约会,而是有任务,他和那小姑娘也必定不是恋爱关系!
司机接过钱,觉得比自己两个月的工资都多,嗓音发抖:“真……真给我?帅哥你抓|奸就抓|奸,带这么现金干嘛?”
“抓你大爷!”齐北崧笑骂,“快开,到目的地再给你打两千!”
“……”司机说,“开!别说火|箭|军,国际空间站我都追!!”
省道通常不经过市区,却串联起一个个的繁华乡镇,特警车队迅速通过了头两个,到了第三个时,车队拐弯进入小镇中心,静悄悄地停在某个单位的院里。随后车灯熄灭,车门拉开,一些早就等候在旁的人围了上去。
出租车司机实在没胆子再跟了,远远停下,齐北崧就此步行接近。
昏暗的天色和杂乱的街道为他提供了掩护,他站在树后,看见程几跳下了车。
程几换了一身行头,身上是服务生标准的三件套,白衬衣黑马甲黑西裤,敞着衣领,露出修长的脖子。紧随其后的是那个姑娘,也是服务生打扮。
有人在给他们交代事情,细细说了很久,程几一边扣扣子系领结一边不住地点头。
领结系好,交代事儿的那人左右打量,觉得他看上去足够乖了,表示满意。
最后他们对了一下时间,人员分散,程几和姑娘出了院子快步朝左侧走去。另两个人跟上,距离他们五六米远。
“化装侦查?”齐北崧低声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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